顾嘉听着这意思,就是说自己得想出那四千八百两银子的去处?

她挖空心思想了想,终于想出一个理由来:“我嗜赌。从燕京城一路跑到利州,我心情不好,就沉迷于赌局,一路赌过来,银子都输了个差不多。”

想想这情景,真可怜,她语气中带了点低落:“最后一点钱,在这利州城安家落户了,可是我也不能坐吃山空,这才说要开设一个铺子。”

齐二皱眉,凝视着她。

她是不是又开始编瞎话骗自己了?

不过想想她之前下赌注赢了大笔银子的事,倒是也有可能。

顾嘉看他这样,知道自己可能演技太好,以至于差不多要把齐二糊弄过去了,连忙加一把劲,可怜兮兮地吸了下鼻子,带着哭腔说:“我这不是还欠你五百两吗,欠条还在二少爷你那里,我总不能欠你一辈子,就想着,得赶紧挣钱啊。”

齐二看着她这小样子,心顿时软了。

他知道十有七八她就是在编瞎话骗自己,可是他就是忍不住上当。

他甚至想,如果顾二姑娘是一个猎人,那他就愿意当一头撞进她罗网的猎物,任凭宰割。

“顾二姑娘,如果你未曾私自经营黑盐,查明白了是你属下的掌柜所为,那自然是拘拿了掌柜,还你铺子,这个你不必求我,也不必求任何人,青天白日,大昭公堂上,自然会给你一个公道。”齐二突然一本正经地道。

“真的?”顾嘉喜出望外,可是又有些担心:“可那个官说了,他要查封,不给我啊!”

“我会过问这件事,让他把铺子还给你。”齐二道。

“多谢齐二少爷为我伸张正义。”顾嘉这次是诚心诚意地谢他。

他这个人做事有一说一,既然是要帮着自己去说,那就是光明磊落地去办,定会帮自己把铺子要回来的。

齐二望着顾嘉,一脸诚恳无奈:“顾姑娘,你孤身一个姑娘家,在这利州城经营商铺,自然是不知道这里面多少门道,又有多少隐秘,一不小心,只怕便会被那黑心掌柜给坑了去。”

顾嘉想想,好像也是的,自己这次不就差点被坑了吗?当下虚心请教:“二少爷,那依你之见,我该如何?”

齐二道:“你若需要,可以得一盐引,光明正大地做官盐生意,凡事若是和官盐有了干系,鬼神回避,阿猫阿狗之辈自然不敢轻易招惹你。”

便是寻常官府,遇到这官盐生意,也不敢轻易管的,而是交给盐政司来处置。

可以说,在大昭国,盐政是无人敢管的存在。

“盐引?”顾嘉愣了下。

要知道,在这大昭国,盐引就是银子啊!

你躺在那里什么都不干,只要你有了盐引,自有一大批没有盐引的货商扑过来愿意和你一起做生意,不用你出本钱不用你出人力只需要你分银子!

要不然为什么盐政那是举世无双的大肥缺呢!

可是如今,齐二竟然要给自己盐引?是这个意思吧,她没听错吧?

她沉吟了一番,却是道:“这盐引自然是千好万好,只是哪里轻易得的,我从不敢肖想的。”

齐二凝着她,道:“你既是缺银子,那就先做这门正经生意吧,明日我会命人把盐引送过去,上面所批并不会很多,但是却足够你挣够锦衣玉食了。”

顾嘉听着这话,惊喜不已,不过想想,还是犹豫了:“这个……无功不受禄,怎么好意思呢……还是算了吧。”

她是很想要这个盐引的,有人拿着盐引在她面前晃悠晃悠,她能不心动吗?可是,齐二给她盐引?

一则是不想欠他这个人情了,二则是……齐二为官清廉,怎么会轻易把个盐引给自己呢?

她这么想着,却是突然记起来,盐引在这世道是很难拿到的,不过对于齐二这种盐政司的官员来说,倒是轻而易举的。再清廉的盐政,这当官的也是有些门道的,比如每个盐政司的官员都有一些手头可以灵活调用的盐引,是用来做人情或者用作其他的,这算是公开的,每个盐政官都有的活动盐引。像这种盐引,便是自己不用,回头也会被别人送出去的。

所以齐二竟然相信了自己的鬼话连篇,直接要把他自己手底下的那些盐引给自己?

顾嘉有点不安,她只想要回铺子,没想过找他伸手要盐引啊,要盐引,那就等于是直接找人家要钱了……可他要给啊……

齐二垂眸,淡声道:“姑娘有所不知,这个盐引上的批示不过是很小的数目罢了,这种便是我不用,最后也不过是给盐政司其他官员拿去做顺手人情,倒是不如给了姑娘,姑娘好歹得些收益,日子也好过不是。”

这话说的顾嘉感动不已,当下诚恳地谢过:“齐二少爷,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大恩不言谢,往日有机会,我定会报答二少爷的恩情。”

一时想起一件事来,忙道:“那等我挣到银子,我就马上把那五百两还给二少爷。”

顾嘉知道,盐引的价值可不止区区五百两银子。

给五百两银子来感谢齐二,她占大便宜了。

不过现在也没其他法子谢他,先把那五百两还了吧。

齐二呷了口茶,正色道:“五百两银子就先不必了,毕竟我如今在任上,总是要避嫌,若是平白收了五百两银子,倒是有受贿之嫌。况且——”

他抬眸,沉声道:“我还想等着哪日我洞房花烛夜,再向姑娘讨好五百两银子的礼金。”

……

顾嘉默了一会儿,只好道:“好,那就不给了。不过——”

她瞅着他:“还有另外一件事,需要向二少爷讨教。”

齐二:“什么?”

顾嘉无奈地道:“我的户籍,还有,燕京城那里……”

她可是在逃人口啊!私做户籍的把柄都在齐二手里握着!

这眼前的可不是五百两银子的债主,那是五千两,五万两银子的大债主啊!

齐二认真品茶,不看顾嘉那无可奈何的小样子。

他怕他一不忍心就把自己卖给她了。

现在盐引都给了,他还有什么可以卖给她的?

他让自己肃起脸来,更加一本正经地道:“这个怕是难办了。”

顾嘉:“怎么难办?”

齐二:“若只是博野侯那里,怎么都好说。只是皇上那里原本要为你和南平王世子赐婚的,你就这么跑了,皇上在找你,我若瞒着,岂不是欺君之罪。”

顾嘉扬眉:“赐婚?那我,那我——”

齐二:“你要回去了?”

顾嘉摇头犹如拨浪鼓:“不要不要,我才不要嫁给南平王世子呢!二少爷,你如今到底是什么想法?难道竟是要出卖了我把我送回去让我羊入虎口加黑南平王世子吗?”

齐二自然不会的。

怎么都不可能的。

齐二看顾嘉拼命摇头的样子,不免觉得心疼,轻叹一声:“顾二姑娘,这件事,自是会想办法帮你瞒着的,你先冷静下——”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觉得不对。

她既然有这个胆子跑出来,那必是有自己的想法,如今却在自己面前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这还是在装可怜罢了。

所以他就是心太软了。

于是他轻咳一声,重新肃起脸来:“只要姑娘能够按照我说的办,这件事,我自然会帮你的。”

顾嘉狐疑地打量着齐二。

她终于发现了。

今天的齐二怪怪的。

她打量了他半天,看着齐二那一丝不苟的官派头,最后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只好问道:“那你要我怎么做?”

齐二:“银子就不必了。不过这茶水的孝敬总是少不得的。”

说完,他耳根微微泛红,但是勉强掩饰下,硬声道:“本官甚喜顾二姑娘这一手点茶功夫,只是苦于平日没有机会尝到罢了。”

顾嘉顿时明白了:“这算得什么,齐二少爷若是喜欢,那我可以请你喝茶,为你点茶,这茶水钱都算我请客!”

顾二姑娘也可以很大方很气派的。

齐二微微颔首:“可以。”

面上淡定,心中却已经是涟漪泛起。

一切进展顺利。

第116章 请客

和齐二这么深谈一番后,顾嘉认为她和齐二算是达成了和谈——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只要她和齐二好好相处,不要惹齐二不高兴,最好是没事请他喝喝茶再买点好的孝敬下他,他便不会出卖自己。

这一日,齐二派人知会顾嘉铺子已经不再封印,且送来了盐引。

顾嘉捧着那盐引,惊喜又不敢相信。

这就是钱啊,明晃晃的钱,得了盐引,何愁没银子?

有了盐引,赶紧开始整治自己那铺子,先把昔日掌柜的那批伙计都筛一遍,该换的换了,可以用的留着,如此换水之后,剩下的都是比较稳妥可靠的,再用了盐引,前去提了官盐,有条不紊地经营起这官盐的买卖来。

经营了约莫六七日,顾嘉看这账目,心中暗喜,想着怪不得总有些人不顾项上人头也要做那黑市盐买卖,这虽说不上日进斗金,可却是坐地收钱了。

挣到了这么多银子,想起了齐二,便有些活动了。

怎么也得报答他一下吧?

不过也是怪了,他不是说要让自己三不五时请个茶吗,怎么如今这么多日子也不见个信儿?

顾嘉想想,决定主动地找齐二,这样才能显得诚意更足。

于是她下了个请帖,邀齐二去街上茶楼喝茶。

当她写茶楼喝茶的时候,自己也觉得怪怪的。

哎……其实她本来并不爱喝茶的,可是现在被齐二熏陶的,仿佛出门就得喝茶——怎么会养成这种习惯呢?

写完了帖子,送出去,顾嘉就等着了。

她想着依齐二的性子,应该会赶紧答应去茶楼喝茶吧?

不知道他看了自己的帖子后说什么,怎么想?顾嘉想着这件事,竟然有些小小的期待,并忍不住反复想齐二会怎么回自己。

一直到第二天,齐二终于派了送信人回帖了。

内容却是极简洁的,说是他忙于公务,并无闲暇喝茶,改日再说吧。

顾嘉看到齐二这个回应,也是一愣。

什么意思,她被拒绝了?

顾嘉失落,又无奈。

若是齐二在她面前,她必是要摇着他问问的,可是他不在,而且他还在他的官邸中,自己想见都见不到的。

于是她只能憋着了。

顾嘉就这么生生地憋了两三日。

两三日里,她自然是忍不住多想了。

他之前说心仪自己,现在不心仪了?

他说帮自己保守秘密,现在要把自己给卖回博野侯府了?

她想法太多,终于受不了了,忍不住再次给齐二下了个帖,这个帖比起之前的客套虚伪来,就显得直接多了,只有那么一行字:“齐大人,什么时候有空?”

这次齐二的回信就快多了,是当天傍晚就回过来了,却是写着:“齐某深受皇恩,委以盐政要职,当避嫌,不敢轻易游走于街坊茶楼之中。顾二姑娘点茶之技,齐某心向往之,只憾无缘再见。”

顾嘉捧着那回信,对着那刚劲有力的字看了老半晌,终于咂摸出他的意思来了。

就是说我官位大我厉害,别人都巴结着我求着我,所以我得避嫌,不能和你在茶坊里厮混,不然别人会误会我的。

不过我还是很喜欢顾姑娘的点茶之技的,好想喝好想喝。

顾嘉明白这意思后,觉得事情就好办了。

有难题你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嘛。

于是她马上给齐二回信了:“这个好办,来我家就是了,我在家设宴款待!”

齐二这次回信也很快:“可以,不过我最近公务繁忙,只有明日有闲。”

明日?顾嘉看看时候,天都要黑了,这也太赶了?

但是想想巴结齐二是当前必做,赶就赶吧,当下一边回信表示可以,一边让小穗儿叫来了厨子厨娘的,吩咐下去,姑娘明日要设宴款待客人,你们务必如何如何。

当下命人紧急跑出去农庄里采了各样新鲜蔬果,又购置了邻庄捞来的鱼虾,逮了几只鸡,栓了两只肥鹅等着明日宰来,如此一番忙碌,明日这顿宴席总算是有了着落。

一时想着齐二这个人是个呆的,为了避免和他大眼瞪小眼,她又准备了棋盘箭筒之类的,到时候可以玩一玩。

当晚一直忙到三更时分,才算消停。

一夜无话,第二日齐二果然应邀准时前来,却见他今日穿着的并不是官服,而是家常便服,那便服看着有点眼熟,仔细想想,好像之前他穿过那么一两次,崭新的靛青长袍,还是去年燕京城流行的款式。

齐二见了顾嘉,上前见礼:“顾二姑娘数次相邀,齐某不得不登门拜访,只是不知道顾二姑娘有什么要紧事?”

顾嘉听他那官腔,真是心里着恼,这里满腔热情要款待他,结果他呢,竟然和她说这些有的没的:“怎么,没要紧事就不能请你过来吗?”

齐二凝着顾嘉,淡声说:“我公务繁忙,时常不得抽身,今日也是好不容易偷得半日闲而已。”

顾嘉顿时气得鼻子都要歪了,心里着恼。一时想起上辈子他做盐政的时候,好像对待那些不想见的客人,也是用公务繁忙这个理由。

但事实上呢,在外面他说公务繁忙,在家里他可能花不少时间摆弄着他的那什么旧砚台老古董!

这是把上辈子对待外人的那套来对付她了啊?

顾嘉满心委屈。

万万想不到啊!

她沦落到这等地步,看着他对着自己睁眼说瞎话。

齐二望着顾嘉那失落的小样子,神色轻淡,面上依然不曾显露分毫,不过心里却已是波澜起。

他当然是故意的。

他在家里煎熬了七八日,总算等到了顾嘉主动联系他,于是他决定先吊着她拿拿样,特意摆了一顿谱。

她果然上当,急巴巴地要请他,那讨好他的样子让人看了真是——心花怒放。

他又慢条斯理地引着她提出在家设宴款待他,这样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上门了。

所以他马上答应下来第二天登门,才不管明日设宴她是否来得及准备。

反正只要过来了,喝口凉水都没关系。

今日一大早,他特意比往日早起,沐浴更衣,修整仪容,之后坐了轿子而不是骑马过来——骑马万一把身上弄得狼狈了不好看呢?

当他赶到顾嘉的那庄园时,却见天高云淡,黄叶漫地,小桥流水旁,明媚粉嫩的姑娘着一身浅粉衣裙站在那里,身形如描似削,眉眼恍如秋水,玉肌伴着轻风,倒仿佛等了他许久。

他看着她,本是满心的欢喜,此时却有些恍惚,甚至心底里泛起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他甚至觉得,也许在某一夜的梦里,他曾经梦到过这么一位姑娘。

只是那梦似花非花似雾非雾,在天明梦醒时便了无痕迹,如今见到了,才恍惚觉得,好像曾经有过这么一个画面。

这时候顾嘉上前,和他见礼。

他默了片刻,把自己事先准备好的台词背了出来,她显然是有些恼了。

他狠狠心,再接再厉。

有时候,他就是对她太心软了。

他看着她那咬唇无奈的样子,安静地等着,等她再说点什么好听的。

谁知道这时,顾嘉却是一跺脚,转身就往回走,口中还赌气道:“罢了,罢了,你既是忙,我哪敢耽搁你,请齐大人回去吧。”

哎——怎么这么没耐心?

齐二无奈。

顾嘉继续道:“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我可不敢叨扰齐大人你!”

这当然是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