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小体弱,刚被抱养走的时候更是险些丧命,后来勉强熬过来,之后她的养母为她算命,那个算命先生说她命中大富大贵,只是有一个憾恨,她身子弱,这辈子是没法孕育子嗣的。

说完后,顾嘉为了让这故事更真实,还叹了口气,一脸的无奈。

齐二听得这故事,自是意外,想起刚刚顾嘉问自己的那些话,顿时明白了。

略一沉吟,却是道:“二姑娘,你实在是想多了,我孟国公府中子嗣众多,枝繁叶茂,便是以后我成亲后房中无出,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抱养旁支别系,或者从兄弟那里过继一男半女,这都不是什么事。”

可是想到这个时候,又突然想通了。

二姑娘竟然已经开始操心这等事情……这是必要嫁给自己,再无其他想法的吗?再看向顾嘉时,心中甜蜜,眸中也不免带了笑意:“二姑娘,大可不必为此烦恼的。”

顾嘉看到齐二眼中那丝笑意,真是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去。

一时又有些恼,想着上辈子你若说出这句明白话,我后来何至于如此。

齐二却开始说自己的道理了:“一则,我齐逸腾从不在意是否能有血脉延续,便是没有,抱养就是,二则,不要说那些乡间的所谓神算,无外乎坑蒙拐骗之流,就是朝廷的钦天监之中,也有些招摇撞骗之辈,姑娘当记得昔年给你家驱邪的那位叫吕天越的,竟然已经被皇上宠幸,进了钦天监。”

顾嘉听着,倒是不意外的,吕天越进钦天监是注定的,至于齐二爱说些道理,那仿佛也是注定的。

上辈子听了,这辈子继续听着吧,其实听听有益身心健康,挺好的。

齐二又对顾嘉说起子嗣问题都是宗族中的香火问题,他这样的排行第二其实并不重要如何如何,反正说了很多,最后总结归纳道:“姑娘万万不可因为听信算命先生之言而请了大夫,胡乱开些虎狼之药来吃,那样反而伤了身体。”

沉默了很久的顾嘉听到这个,终于眨眨眼睛,很无辜地来了一句:“可是今日那些大夫说了,那个算命先生是骗人的,我根本没有什么子嗣艰难的问题啊!”

……

齐二顿时觉得自己刚刚一番苦心婆口的安慰全都喂了狗。

——

齐二回去后,把那五百两的欠条找出来,拿出来仔细看了看。

上面有着顾二姑娘的手印和签名,他是不太舍得就此撕碎的,既是不舍得,想了想,还是仔细地折好,放在了信函中,想着还给顾二姑娘吧。

——她那么财迷的人儿,估计想起来这五百两的欠条都心疼的。

放好了后,他开始写信给顾嘉,提到了自己今早吃了什么,中午做了什么,事无巨细,都向顾二姑娘汇报了一遍,最后说起了自己三叔:“后日即将抵达利州了,到时候我会派车马过去迎姑娘过来。”

将信函仔细封好后,交给了小厮给信使,好送给顾嘉。

当日晌午过后,顾嘉就收到了那封信。

打开后,看到那五百两银子的欠条,她顿时心情大好。

任凭谁,欠了人银子总是感觉不好的,哪怕是自己打算嫁的人。

收起欠条,撕碎了,利索地扔在了旁边的炭火中,她想了想,翻箱倒柜找出来那砚台。

砚台啊砚台,归根到底,你还是属于齐二的。

她把那砚台小心地放在了一个红漆木盒子里,又写了一个信,上面表示自己会打扮妥当等着他来接,之后连信带盒子一起让信使送过去,同时愉快地赏了信使五百文钱。

信使得了赏钱,心里高兴,快马加鞭,赶在城门关闭前进了城,并把东西送到了齐二府上。

齐二拿到了那砚台后,大喜,捧着都不舍得放开的。

于是第二日,人人都知道齐大人得了个宝砚,一天都笑得合不拢嘴,整个人精神都锁神清气爽的。

唯有齐二身边的小厮知道……自家主子,怕是思春了吧?

第124章 三叔齐镇万

齐二的三叔叫齐镇万,是一个体魄魁梧的汉子。齐镇万虽生在国公府这样的豪门世家,却自小习武,最爱舞刀弄棒的,年轻时性情豪爽,好逞少年之勇。十三四岁时因为路见不平持剑杀人而被责罚,被投入了大牢,险些就此毁了一辈子,也幸好遇上了皇后有喜,皇上大赦天下,他这才免了罪。当时的孟国公府夫人如今的老太君觉得这儿子性情鲁莽,必须磨炼才好,于是便让自己的夫君把这儿子扔到了军门里去。

谁知道这齐镇万进了军门之后算是如鱼得水了,也是该着他发达的时候,在他十六岁时,恰逢北狄军入侵,他以一己之力活擒北狄人三十一名,之后又率领他当时所在的校队深入敌营,乱了敌方军心,导致了那次对北狄人的大捷,捷报传来,君心大悦,封了齐镇万为勇宁将军,并赐伯爵之位。

在燕京城里,国公爷不过两位,侯爵不过七八位,除了这些,就是伯爵们了,可以说,齐镇万年少之时就靠着自己军功拿到伯爵的位置,这无论是在当朝还是前朝来说,都是罕见的,齐镇万也因此一床锦被全遮住,往日那些不光彩的过去再也没人提了,人人都是夸赞孟国公府教子有方夸赞齐镇万英雄出少年。

如今这位齐镇万齐大将军不过四十多岁罢了,可以说是正当壮年前途无量。

齐镇万这一日路过利州,知道自己侄子在利州任盐政同知,自然会和自己侄子好生聊聊。

而让齐镇万意外的是,侄子竟然郑重地请托他一件事。

“小二子,难得你有什么事求我,直言就是,你我叔侄,何故如此见外?”齐镇万一向是豪爽的,他也很喜欢自己这个二侄子,只是不明白二侄子怎么今天有些奇怪,不像以前的他。

齐二听到此言,起身离坐,恭敬地道:“三叔,其实逸腾今日是有一不情之请,还望三叔成全。”

齐镇万这就纳闷了:“到底是什么事?”

杀人放火篡权夺位的事他肯定不能干的,其他的,哪有不帮忙的道理,何至于让侄子这么郑重其事?

齐二想起顾嘉,在自己三叔面前,多少有些不自在,不过还是硬着头皮道:“三叔,在燕京城时,有一位姑娘,我本来想请母亲向她提亲。”

齐镇万看侄子这扭捏的样子,也是乐了:“既是要提亲,那就提好了?怎么,你母亲不同意?不可能吧,我看大嫂不是那种人!”

齐二想起顾嘉办的这事儿,也是无奈。

不过她既办下来,他少不得给她收拾这烂摊子。

当下把顾嘉怎么怎么和家中有些间隙,怎么怎么流落到利州的事都说了,最后道:“如今之计,总是要想办法让她回去,又不能伤她闺誉,又要想一个光明正大的法子。”

齐镇万听着自家侄子这一番话,也是纳闷了,把自己侄子好一番打量。

齐二恭敬地问道:“三叔,可是有什么不对?”

齐镇万皱着和齐二差不多样子的剑眉,背着手绕着自己侄子打转:“小二子啊小二子,真看不出来啊,原来你相中的竟然是这一型的姑娘。”

齐二顿时噎住,不说话了。

什么……这一型的?

齐镇万摸着自己的胡子说:“这个姑娘能干出这种假借别人的户籍逃离燕京城的事,可见是个离经叛道的姑娘,小二子你一向循规蹈矩,我原本以为你定是要相中一位娴静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

然后两个人可以关起门来愉快地探讨书本学问顺便彼此点评下彼此的字画了。

齐二:“……三叔,顾二姑娘不是离经叛道的,她是个娴静善良的姑娘,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

后面那个样样精通,说起来真有些勉强。

齐镇万哈哈一笑:“这位姑娘在哪里,我想见见,然后再想想办法。”

齐二听闻,总算是松了口气,当即道:“今日我已经命人去接她过来,用不了半个时辰,她应该就到了。”

齐镇万颔首:“好。”

于是半个时辰后,顾嘉到了。

她今日穿着一身清雅简单的衣裙,略施脂粉,看着娴静柔和,果然很像是齐二口中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

顾嘉上辈子是见过这位齐镇万的,知道这位齐镇万是性子豪爽的人,且待人不错,是以今日倒是淡定得很,上来大大方方地拜见了。

齐镇万看顾嘉样貌极好,竟是个绝色女子,且行事做派丝毫没有寻常闺阁女子的扭捏,心中已经是大有好感,再说了几句话,看顾嘉谈吐得当,且有些见识,更加喜欢了。

谁知道这时,顾嘉却道:“三叔,第一次见面,我作为晚辈的,本来想送给三叔一位礼,只是三叔见多识光,我手中之物只怕三叔看不上,想来想去,这里有一份边疆舆图,是我早年所得,如今拿来献给三叔,盼着三叔能够喜欢。”

边疆舆图?

齐镇万和齐二听得这话,纷纷眼前一亮,不过之后又有些怀疑了。

边疆舆图,那是多珍贵的东西,怎么可能轻易在一个女子身上呢?

顾嘉自然知道他们不可能轻易信的,当下从怀中取出那舆图来,捧到了齐镇万面前。

齐二帮着小心翼翼地展开来,只见那破败的羊皮纸上果然是舆图,山川沟壑历历在目。

齐二对边疆并不太熟,齐镇万却是极熟的,那就是自家的后院。

齐镇万瞪着眼睛看了半晌后,脸色都变了,将问顾嘉:“顾二姑娘,你从何得来这图?”

顾嘉自然不能说实话的,只说是在一个旧书摊无意中得的,觉得这个羊皮纸很特别,便买下了,后来翻了古籍,猜着这是边疆舆图。

“今日得知三叔从边疆来,这才想着应该送给三叔看看的。”她笑着这么道。

齐镇万看顾嘉年纪不大眼神清澈,绝然不像是说谎的,自然是信了,再打量一番那舆图,神情郑重起来:“这舆图确实是边疆地势舆图,只不过其中一些细节,我并不能确认,还需要带回边疆详加对照。”

这上面有些山中小路,是他以前并不知道,若一切属实,那这舆图可以说是万金难买的珍宝啊!

齐二也看出这舆图至关紧要,不过他对顾嘉是极熟悉的,如今听得这个,不由多看了顾嘉一眼。

顾嘉感觉到了,忙作懵懂状。

她不知道,她真得什么不知道,不要怀疑她~~

齐镇万得那舆图,再看顾嘉,是怎么看怎么顺眼,一时大家说起如今顾嘉的身份问题,齐镇万马上想到了一个办法。

“这个再好办不过了,我们就编个故事嘛,就说你是上香为父母祈福,结果路上遭遇歹人,幸好我手下亲信去燕京城回乡探亲把你救了,结果你当时脑袋撞到了石头上,失去了记忆,以至于我属下亲信不知道你是何方人士,就把你带回了边疆。我因觉得和你投缘,就把你收为义女,如今我回燕京城,打算带着你回去让你归了宗籍,谁知道路过利州时,遇到了我侄子小二子,他一眼认出你是顾家丢失的闺女。又恰好利州城里有一位名医可以帮着给你治头疾之症,就把你留在这里由小二子代为照料,只等得你伤势好了,记忆恢复,就把你带回去燕京城。”

顾嘉:……

齐二:……

两个年轻人听着齐镇万这一番故事,听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好一个曲折动人义薄云天的故事,便是说书先生都编不出这样的故事吧!

齐镇万想想自己的这个办法,也颇有些得意,摸着胡子道:“如何,天衣无缝吧?”

齐二想了想,却是提道:“三叔,这个故事好是好,不过有一点,却是要改改的?”

齐镇万:“哪里要改?”

齐二道:“那个收为义女打算归了宗籍,这个不合适。”

齐镇万一挑浓眉,顿时明白了。

打量着自家侄子,他哈哈笑起来:“说的是,这里确实不合适。”

若是他真得收那顾家女孩做义女,虽说只是义女,可总归是和齐家有了瓜葛,小二子这婚事上只怕被人说道。

事情已经这么敲定了,当日齐二设家宴款待自家三叔,顾嘉也就作陪了——既然大家都分享了这天大的机密,那也没必要非扭捏着讲究礼法避嫌,况且这位齐三叔也是个豪爽的性子不讲究那些的。

齐镇万喝了几盏酒后,话就有些多起来了:“你们的婚事呢,我是给你们做主了,等以后你们成亲,可要早点给我抱个大胖小子,我年过四十,无妻无子,勉强混得个伯爵之位,以后也要留给你们的孩儿!”

他这话一出,齐二的脸腾的一下子红了。

他虽然和顾嘉已经彼此情意相投,可是说什么成亲生大胖小子,那还为时过早。

特别是当着姑娘家的面这么说,他更是不自在。

而顾嘉听得这话,却是突地灵光乍现,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是吗,这位三叔疼爱齐二,是想把自己的伯爵之位留给齐二吗?

想想也是,齐二是孟国公府排行第二的嫡子,若是三叔无后,想必是或者抱养一个,或者把这爵位给齐二这个侄子的。

这么一来……

顾嘉坐在那里,体内的血液在这一刻几乎停止了流动。

怪不得……怪不得……

原来是为了这伯爵之位。

——

家宴过后,齐镇万命齐二送顾嘉回去,齐二自是告别了自家三叔,送顾嘉回庄子。

齐二骑马,顾嘉坐车。

坐在马车里的顾嘉,想起家宴上齐镇万说的话,心里依然不能平静。

之前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终于找到了症结,定是有人为了那伯爵之位,刻意要害自己,只要自己和齐二没有子嗣,那这伯爵之位必然往下顺延了。

是谁?

大房是绝对不可能的了,大房自己是有孟国公府的爵位可以继承的,自然不必觊觎齐镇万的伯爵之位,那就是三房,四房?

按理顺延应该是三房,可三房是庶出,机会本来就不大,至于四房,到底是排行第四了,可能吗?怎么那么肯定若是齐二房中无子嗣就一定是他们的?

顾嘉又想到了齐二做官的那位二叔,那位二叔家的儿女也有可能的啊,毕竟三叔的爵位凭什么非要给大房,也有可能给二房啊。

顾嘉这么一想,竟是个个有可能,人人都像坏人,一时抓头挠耳的,没个头绪。

“不管如何,无论是谁害我,我定是要想办法揪出来,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顾嘉攥着拳头,气得身子都在颤抖,恨得咬牙切齿。

正想着,马车的帘子被掀开,齐二强健的身子半蹲在那里,一个低头,矫健地进了马车。

顾嘉这里正恼恨着,突然就见这人进来了。

齐二挑眉:“顾二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顾嘉:“好好的你怎么进来了?你不是要骑马吗?”

是他自己坚持要骑马的。

齐二:“……在城里人多,我当然要骑马,现在出城了……”

顾嘉:……

行吧,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正人君子,顾嘉觉得需要再看看。

越看怎么越觉得都是装的?

齐二见顾嘉没反对,就坐在了马车右边,距离顾嘉最远的角落。

“顾二姑娘,我看你今日在宴席上,神情有些不对,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齐二沉默了片刻,到底还是问道。

“我吗?没有啊……”

她为难的地方可多了,一二三四五,一时都说不清的。

“舆图哪里来的?”

“说了路边买的。”

“我不信,你在骗人。”

顾嘉听到这个,突然就恼了。

她委屈,气愤,恨。

这个世上那么多坏人,她一个心眼不够用。

她瞥了齐二一眼:“不信就不信!不信拉倒!你认为我是在骗你,那就当我是个爱骗人的吧,反正你不会信我的是不是?”

她眼里一下子涌出了剔透的泪水:“如今你不信我,说不得以后也不信我,若我说哪个是坏人,你是不是也不会帮我?”

齐二不言,沉默地看着她。

顾嘉更委屈了:“你肯定认为我无理取闹,你根本不明白的!永远都不明白!”

在她说出这些后,齐二便没说话。

赶车的马夫听着里面仿佛是小夫妻吵架,也没敢吭声,只一径赶车,马蹄哒哒哒的,铃铛声发出清脆悠扬的声音。

在片刻的静默后,齐二轻叹一声,靠近了顾嘉,之后伸出大手来。

他的大手轻轻地擦过顾嘉的脸颊,为她抹去那滴泪。

之后,他伸手,揽住了她。

顾嘉在刚才对着齐二说了那番话后,突然筋疲力尽,浑身无力,如今被齐二这么一揽,就软软地倒在了他怀里。

男人的胸膛结实得很,因为没有了怀里藏着的糯米糕,比上次平整多了。

顾嘉心里依然有气儿,哼哼了几句,恨得用拳头去打齐二的胸膛。

她是有理由要打他的,上辈子自己傻,被人害了,他不是也没能发现吗,还不是没能护得住自己?

只是才打了两下,她拳头就咯得生疼,最后自己眼泪流得更凶了。

“你太,你太过分了,你竟欺凌我至此!”顾嘉恶人先告状,委屈得眼泪两行往下流。

“顾二姑娘,你别哭,你若要打那就打……”齐二情急之中抱住了顾嘉,本还觉自己孟浪,可是想着如今两个人的婚事大有希望,也就不避讳讲究了。只是抱住后,她却依然是哭,闹着要打自己,偏偏又软绵绵地打,并不使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