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忠宝不解:“你怎么又来这个地方了?之前才摔过。”

徐久照看了看他的表情,只是单纯的好奇,并没有因为他在假日跑到工厂里而不悦。于是就说道:“我来找东西。”

“找东西?”冯忠宝来了精神,凑到他的身边,彻底把等着他带人回去的舅舅给忘记到天边去了,“你找什么东西,发现什么好东西了。”

冯忠宝没有一点自觉的硬是往他跟前凑,徐久照无奈,毕竟这位跟此地主人还是亲戚关系,徐久照也不好赶人。

只得说道:“我掉了东西,大概是在那天晚上落下的。”

冯忠宝失望:“不是找宝贝啊。你丢了什么了,我帮你找吧。”

面对热心肠冯忠宝,徐久照头疼的想要揉眉心。

犹豫了一下,徐久照说道:“我在找瓷片。”

“瓷片?”冯忠宝意外了。

这个地方是废弃的窑坑啊,要说找别的东西不好找,里边可全都是瓷片。

这个却是徐久照经过考虑之后,才直白的说的。他知道这坑里都是瓷片,说找瓷片最是合理不过了。

冯忠宝一下子没了兴趣:“这坑里都是以前窑厂扔掉不要的废弃瓷器碎片,那些东西也不怎么好,你要那玩意干什么?”

徐久照摇头说道:“我找的不是以前瓷器厂埋进来的瓷片,而是以前遗址留下的瓷片。”

“哦?!”冯忠宝眼睛亮了起来,“你在这里边发现过窑厂遗址的瓷片?”

河南曾经是好几个著名窑口的所在地,考察出来的窑址不知凡几,经常有人来这些窑址淘宝。

那些不构成国家管控规格的窑址所在的村镇,甚至明目张胆的出租窑址所在地,按天租,让淘宝者去地里边去挖瓷片。

这些淘宝者挖出来的大多数都是成色不怎么样的碎瓷片,也有那运气好的,挖出了完整的瓷器,转手就卖了大价钱,小发一笔。

这样的故事比比皆是,当然有的根本就是当地村委会为了提升本地人收入而故意放出的。那样的人不是没有,而是很少,少到千分比,万分比的地步。

而那些热火朝天的淘宝者是看不到这其中的艰辛不易的,前仆后继的跑到这个地方来挖地。反正挖一天也不贵,也就100块钱,就当是锻炼身体了。

所以徐久照在这个地方说发现了前朝窑厂遗址的瓷片,虽然让人觉得意外,可也却在情理之中。

毕竟这个地方以前也是有过窑厂的。

其实徐久照可以隐瞒这个自己偷偷的挖,但是想要避人耳目实在太难了。他还不知道这底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规模有多大。与其到时候真的发现了什么说不清楚,还不如一开始就直说。

他所好奇的也不过是底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发光,他觉得再怎么宝贵,也比不上他重返人间的机缘来的贵重。

“应该是在这里的。我之前不是在这里摔过吗,当时就是来找瓷片的。”徐久照含糊的说道,也没向冯忠宝保证真的有古瓷片。反倒是冯忠宝一心认定这个地方真的有古瓷片,二话不说的跟着一起开始挖了起来。

冯忠宝兴致勃勃的跟徐久照挖了两个多小时。瓷片都是很小的东西,大开大合的动作固然爽快,却很有可能损伤或者是忽略掉瓷片。冯忠宝的耐心不足,两个小时已经是极限了。

等热情消退,冯忠宝想起张文钊吩咐他的事情了。

“坏了!我舅还在等你呢!”冯忠宝扔下手里边的工具,站了起来。

徐久照一脸默然的看他,这种事情不是一开始就应该说嘛!

冯忠宝看他没反应,一下子急了:“他肯定会骂死我,赶紧走。”冯忠宝忠实的贯彻高师傅的要求,在工作场合从来都不带手机。所以他的手机现在被锁在更衣柜里。

张文钊又不能打手机找他,这么半天的时间过去了。冯忠宝想象了一下盛怒的张文钊,打了一个哆嗦。

徐久照跟在冯忠宝的身后步履匆匆的走进了张文钊的办公室里。

张文钊之前久等不到俩人很是生气,出来一圈没找到人,只能坐在屋子里边生闷气。幸好这个时候上海那个老板终于看完所有的成品瓷器,对着这批瓷器满意不已的赞叹,让张文钊暂时忘记了这回事。

张文钊跟上海老板相谈正欢,恰好在这个时候俩人进来了。

张文钊一肚子火,可惜这会有顾客在又不能骂人,忍得胸闷不已。他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倒霉孩子!

冯忠宝呵呵笑,领着徐久照进了办公室就乖觉的不说话了。徐久照更是精怪的很,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那里。

上海老板眼睛瞥了俩人一眼,一口浓浓乡音的普通话听得徐久照一头雾水。

就在这时,上海老板身上一阵铃声响起,他告罪一声,拿着手机离开了办公室。

这下屋子里边就只剩下三个人了,冯忠宝还没得及想怎么搪塞过去,张文钊就跳了起来冲过来给了冯忠宝一下:“这么半天干什么去了?!我叫你叫个人,你是走到美国找人啦?!”

冯忠宝赶忙讨好求饶,好话说尽,才终于打消了张文钊的怒火。

徐久照傻站在一边,俩人闹的最厉害的时候还悄悄的躲了躲。清官难断家务事,管这种闲事最容易两面不落好,还是躲为上策。

张文钊摸了摸乱了的头发,冲着徐久照露出自认为亲切的微笑来:“小徐啊,这次烧窑你有功。经过我慎重的考虑,决定提前半年的时间把你转为正式的员工。”

徐久照惊喜不已,他一直希望成为高师傅的弟子,为的就是想要转正。没想到张文钊这么上道,竟然因为这次他的作品烧成了精品就提前给他转正了!

“转成窑工嘛?谢谢厂长的提拔,我一定会好好干!”徐久照眼睛闪亮亮,精神抖擞的说道。

如今以转正成为窑工,想必他很快就可以胜任窑师,出任窑厂的主要负责人。烧造的瓷器卖出大价钱,还清吴久利的欠债,再找个地方从福利院搬出去住。当然以后最好还能有点存款,置办个属于自己的房子。

畅想着有了钱之后的样子,以徐久照的心性都有点小激动了呢。

第14章

张文钊大手一挥:“怎么会是转成窑工。你这水平做窑工也太屈才,你现在的技术已经可以胜任窑师了。”

直接被提拔成了窑师?

这让徐久照感到意外,虽然他的真实水平,直接上来就做主管也是可以胜任。可是别人不知道啊。

就算是他烧制出来一只精品青白瓷的梅瓶才得以重用,也太快了。爬的太快,根基不稳,只怕会摔的更狠更疼!

徐久照眉毛一皱,说道:“张厂长,这会不会太突然?毕竟我跟高师傅学习的时间还太短,才疏学浅,恐怕不够资历,难以服众。做窑工就足够了。”

徐久照还是很谦虚谨慎的,至少也要等个一年的时间再升到窑师——虽然这样也是很快了。

张文钊对徐久照还能冷静的考虑这些细枝末节感到意外,他以为这个年龄的男孩对于这种一飞冲天的机会忙不迭的就接受了。

张文钊笑眯眯的说道:“怎么会呢?现在是讲究能力至上的社会。你有能力自然就往上走,而那些尸位素餐的则自然被淘汰。”

尸位素餐说的也太过夸张。找到合意的工作并不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情,很多人为了生活和家庭并不敢任性。毕竟这是私人所有的工厂,老板可是拥有绝对权力的,偷奸耍滑、偷懒不好好干活自然会被辞退。

这跟徐久照生前所在的御窑厂可是有很大不同的。他生前的短暂生涯可以说是励志片也不为过,就算是那样也是要在一个位置打熬上几年,打点上峰,安抚下峰,收拢心腹属下。

徐久照开口说道:“虽然承蒙张厂长看得起,但是这次烧窑出的梅瓶也有一定的侥幸。单是因为这个就让我直接转为窑师,恐怕厂里边的其他窑工心思浮动。这对您管理窑厂不利。”

徐久照又推心置腹的分析了一下其中的利害,张文钊一心要用高职来绑死徐久照的想法动摇了。

张文钊稍稍想了一下,高仿师傅固然重要,可是其他的那些窑师的心情也不能不考虑。而且就因为这么一次烧出精品,就决定徐久照担任窑师。万一真是运气好呢?

张文钊想明白之后,点头说道:“小徐考虑的周到,是我心急了。那这样吧,你就先做窑工,等一年过去了,厂里边的师傅们充分了解了你的实力,到时候再提升窑师就没人敢再有意见。”

徐久照掀了一下唇角,貌似赞同的笑了一下,心里边的想法却并不相同。有意见的人多会儿都会有意见,并不会因为时间多少而改变。只不过到时候,他大概就不会势单力薄,有意见的人也只能闭嘴。

张文钊转身从身后的抽屉里边拿出来一个信封递给徐久照,笑容满面的说道:“这是你这次的奖金。刚我去问了一下财务,发现你并没有办理银行卡,我就直接让会计给的现金。”

每次烧窑结束,相应的都会给窑师窑工们发提成和奖金。中档低档的作品都会按照成品率的百分比给予提成,出作品多的自然就得的多,作品少的也就得的少。

而烧出精品瓷的窑师们除了提成之外还有一笔奖金,这是为了鼓励他们多出精品,更加用心。提成会算在那个月的工资里边发下去,而奖金则会在开窑清点完毕本次成品的第二天发放。

张文钊专门去给徐久照拿过来,这个时候给他,当然是有在笼络人心的成分在。

徐久照又惊又喜,没想到竟然还有奖金!

捏着信封,徐久照忍住当场打开数一下的冲动。

冯忠宝羡慕的看着徐久照说道:“真好啊,每次烧出精品瓷都可以得到售价10%的奖金呢。”

张文钊也抿着唇角,露出一个矜持的笑意:“这里边是2000块,你可以点点。”

2000?!徐久照惊讶的瞪大眼睛,这可是他做学徒工三个月的工资了。

张文钊好心的说道:“工资奖金还是直接打到卡上比较安全。我知道一下子拿到一叠钱是挺震撼挺高兴,偶尔一次可以,时间长了难免出现疏漏。丢了或者被偷了,一个月或者好几个月的辛苦就白费了。当然财务上直接给你们转账,操作也方便。你最好还是去办理一张银行卡。”

银行卡?

徐久照根据张文钊的话意推测,应该是用来在钱庄存钱用的吧。银行应该就是钱庄,卡大概就是票据。跟钱有关的地方,徐久照回想起来吴久利进去的狭小格子间。

冯忠宝是热心肠,直接说道:“你还没成年,以前没有办过银行卡吧?反正一会儿没事,我就带你去一趟银行。有身份证了没有?”

徐久照从善如流的答应:“有,我带在身上。那先谢谢你了。”

现在16岁就可以办理身份证了,徐久照自然是有身份证的。而徐久照更是知道这张身份证直接跟户籍路引挂钩,是当朝最重要的证件。自然是看的仔细,随身携带。

冯忠宝嘿嘿笑:“不用谢,只要到时候你真的发现了什么给我看看就行。”他是没那个耐心继续去挖了。

张文钊听的奇怪,正要追问,这个时候去了外边接电话的上海老板回来了,他是去接人去了。

等到俩人进来,看见那个站在上海老板身边的男人,徐久照一瞬间瞪大了眼睛,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劫车贼!

“贼子!!”徐久照脱口而出,几个大步气势汹汹的走到蒋忻的面前。

蒋忻也是措手不及,错愕的张大眼睛。

那上海老板还挺警惕,立刻做出戒备的样子,嘴里边一秃噜徐久照听不懂的话。

徐久照本来一时气血上涌,就想要把这个害他修车的坏蛋教训一顿,结果这上海老板这么一拦,徐久照站住脚冷静了下来。

他冷笑了一下,反正这人已经到了他的地盘上(算是吧),量他也跑不掉。

一个错眼的时间,这边就起了冲突。张文钊看见上海老板跟徐久照对上了,赶紧上来吧徐久照拉住:“怎么回事?有话好好说,小徐,你不要着急。”

上海老板不悦的说了几句话,徐久照虎视眈眈的瞪视着蒋忻,依旧是有听没有懂。

张文钊上前一步走到徐久照的身前,隐隐的护住他,慢条斯理的说道:“我这员工也不是鲁莽的性子,想必这其中有什么误会。既然是误会,说开了就是,郑老板何必动气呢。”

张文钊护短之意明显,郑老板也不好态度过硬,此消彼长之下,气势弱了下来。

蒋忻这时在他身后一笑说道:“好了,郑叔。这真是误会,我来说吧。”

张文钊这才松口气,笑道:“对嘛,就算是有矛盾,咱们也可以说开了解决。来来来,屋里坐。忠宝,去倒水来。”

冯忠宝经常来张文钊的办公室,很快协助秘书端上了茶水,因为担心徐久照,就站在了一边。

“小徐,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了吧?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张文钊开口说道。

“还是我来说吧,前因后果,您的这位员工也并不清楚。”蒋忻说。

蒋忻自然知道以徐久照的角度来讲述,他的形象必然是往抢劫犯的角度去了,就算是事后挽回,还要费一番口舌。

于是,蒋忻就把他经过中间人拉纤,到郑州这边来收货,结果却差点被人用掉包的赝品给坑了。后来他去追人,眼见追不上,无奈之下,“借”了碰巧遇到的徐久照的电动车。

事情这么一解释,徐久照才知道前因后果。

蒋忻看着徐久照说道:“抱歉啊,小兄弟。本来我是打算等你打电话赔偿你的,结果第二天你也没打。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徐久照没那么生气了,淡淡的说道:“则其不如撞日,你现在赔也来得及。”

蒋忻倒是没有嫌弃对方态度不好,毕竟他有错在先,把人家的车也弄丢了,他点头说道:“那行,你把你的银行卡号告诉我,我直接用手机银行给你转过去。”

徐久照根本没听懂,银行卡他知道了,但是他没有。

“不用了,你直接给现钱吧,380元。”

“多少?”其余人没他那么淡定,吃惊的异口同声。就算是二手的380也只能买俩旧电池。

“380元。”徐久照眼睛定定的看着蒋忻,“那车没丢,你扔的地方后来我找到了,就推走了。你不用整车陪我,直接给我修理费就可以。”

蒋忻看着徐久照清亮黝黑的眼睛,缓缓的笑了,这个小兄弟,很有意思。

最终蒋忻赔偿给徐久照500,除了修理费,多的算是压惊费。徐久照也没推拒,眉毛都没皱一下的收下了。

他的事情办完了,就不耽误他们谈生意。徐久照站起身就走,蒋忻抬着头饶有兴味的看着他说道:“我叫蒋忻,你叫什么名字?”

“徐久照。”徐久照走了两步,回头看着他说道。

这第二次见面,他们终于互通了姓名。

第15章

冯忠宝直接带着徐久照去了封窑镇上唯一的银行——邮政银行储蓄所,办理了银行开户手续。不仅给徐久照办理了存折银行卡,还非常热心的教给他怎么在柜员机上取款。

等到他俩办完了这件事情,天色已经彻底的黑了下来,徐久照没让冯忠宝走,反而是拉着他找了一间看起来还算可以的饭店请他大吃了一顿。

冯忠宝不像是他舅那样好酒,却是一个地道的吃货。席间他吃的高兴开心,徐久照就问了他很多银行卡的使用方法,例如:电话银行、手机银行、网上银行。冯忠宝还告诉他,现在出门身上不必带太多现金,直接刷卡消费就可以。

而银行也有很多家,但是如果要论使用方便,还是要数在全国各个城县乡镇都有营业点的邮政储蓄卡。

当然,如果是在大城市里消费,还是要办理工商建设这种大银行的卡,营业点多,非常便捷。

在徐久照的询问下,他终于知道了手机通讯和使用的便利。吃完晚饭,冯忠宝就拉着他去了镇上的移动营业厅看手机。

营业员极力给他推荐一款高端智能机。只可惜徐久照想起自己放在月饼盒子里边的二手诺基亚,俩人看了半天最后顶着营业员不快的目光离去了。

俩人在厂子门口分道扬镳,徐久照骑着电摩回到了福利院的单间里。

从箱子的夹缝里边拿出月饼盒子,徐久照把十几张绯红色的纸钞塞进了衣服内兜里,等明天去了镇上存起来。

徐久照拿起那个手机,左看右看,凭借着在移动营业厅的观察把手机给开机了。

他放了那么长时间不管,手机早就没电自动关机。开机之后提示充电的系统铃声和滞后的短信消息铃声接连不断的响起。

徐久照又找出吴久利给的充电器,插上电源冲上电。

他坐在床上,好奇的摆弄着手机。

吴久利把手机给他的时候,手机早就被恢复了出厂设置,卡也是一张新卡,联系人里边就只有吴久利给存进去的他自己的电话号码。

短信箱里躺着十几条信息,有移动商发来的系统消息、也有几条垃圾广告,除此之外就是吴久利发来的。

一开始是问候他身体情况的,到后来就是问他怎么不接电话,到最后则是无奈的让他开机回电话的。

徐久照看到这里,心下感动,赶紧笨拙的操纵着手机给吴久利打了过去。

“喂?久照,你终于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吴久利接起电话,不等徐久照出声一连串的抱怨就从手机里边传出来。

徐久照把手机贴在耳朵边上大声的朝着手机说道:“让你担心了,我这边没什么事情,就是之前刚回了窑厂工作,把手机的事情给忘记了。”

“…”吴久利那边可疑的沉默了一会儿,才听到他声音无力的说道:“你声音小点,你哥我的耳朵还不聋呢。”

徐久照顿时臊成了一个大红脸,轻咳两声,声音压低了一些,不自在的说道:“这样行不行?”

“可以,你说吧。”

“你在那边工作怎么样,回去之后工头没有难为你吧?”

对于这个醒来之后第一眼看见的人,徐久照自然而然的有一份亲切感。

“我挺好的,这边的工头哪敢为难我,借他俩胆也不敢!”吴久利豪气的说道,一股彪悍之气扑面而来。

“那就好。”徐久照笑了一下,接着说道:“对了,我重新回窑厂了,现在已经成了正式工。这次烧窑我得了2000块钱的奖金,你把你的银行卡号告诉我,我给你打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