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远笑了,对程莲说:“这孩子,真机灵。”

程莲说:“不如一起吃饭吧。”

杨远欣然落座,四个人一起吃了顿饭。

杨博是振远的老板,程莲是闻氏集团的CFO,杨博跟在父亲身边已经好几年,商场经验丰富,就连闻裕,虽然还在读大学,也已经早早的进入家族企业历练了。

四个人话题颇多,言笑晏晏,气氛和谐。

起码在闻裕看来,这比只有他和老妈两个人,听老妈唠叨一整顿饭要强多了。

本地商界的人物,就算不认识的,多数也互相耳闻过。闻裕听说过这个杨远,算是白手起家的,也是个厉害人物了。

他儿子看起来大约二十五六岁,谈吐颇为成熟。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闻裕在听杨远或者程莲说话时,偶一转眸,总是感觉杨博在打量他。

只是每当闻裕看过来,他便笑笑,移开视线,作出专注听长辈说话的模样。

闻裕不动声色,端起杯子喝了口茶。

及至一顿饭吃完,闻裕看了看表,大晚上的他奉献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给了他老妈,深觉自己是个孝子了。

程莲也知道自己儿子什么德行。他是宁可陪闻国安一个老头子打高尔夫也不乐意多陪她的。她白了他一眼,转头对杨博和蔼地笑笑说:“我和你爸爸还要再聊聊这个项目,你们年轻人晚上节目多,你们先撤吧。”

得了长辈允许,杨博和闻裕就都起身了。两个人结伴下了地下车库,道了别,分别去找自己的车。

闻裕回到车上,却没有立刻就走。

他点了支烟,在车里静静地等着。没几分钟,杨博的车从他车前过去,消失。

闻裕巍然不动。

他足足等了半个小时,终于等到了程莲和杨远从电梯间里出来。

没有了两个小辈,这一对中年男女显然放松了许多。杨远的手揽着程莲的背心,两个人说说笑笑,神态亲密。

闻裕远远地盯着他们,目不转睛。

直到他们坐进车里,离开了这栋建筑,闻裕才收回视线。他默默地抽完了最后一根烟,着车,起步。

出了地下车库,天已经黑了。闻裕接到一个喊他去嗨的电话,他拒绝了,漫无目的地在街上开着车,等到回神的时候,已经开到了一个路口。

红灯变了绿灯,后面的车按喇叭催促。

闻裕握着方向盘思考了一会儿,打着方向盘拐了弯,一路拐到了光明路上的咖啡馆。

车撂在路边,闻裕站在玻璃窗外向里望。

才周二,店里客人不算多,但同样,服务员也不多。除了舒晨,就只有两个女服务员,其中一个就是纪安宁。

她穿着黑底白围裙镶着花边的女仆装,裙子有点短,配着高高的黑色的长袜倒也不算暴露。

平时在学校都素颜的纪安宁化了淡淡的但明亮的妆,一只眼睛下面还贴了一个小小的红色桃心。头上的白色花边发带上,还有两个猫耳朵!

闻裕也是第一次看到纪安宁这样的装扮。他只知道舒晨的咖啡店是家动漫主题咖啡店,但无论是舒晨还是纪安宁,谁都没告诉他工作服竟然是女仆装。

闻裕心里头把舒晨骂出了屎,自己却嘴角含笑,隔着玻璃,就着纪安宁这一身让人喷鼻血的装扮,毫不客气的在脑海里开起了轰隆隆的火车。

第22章

闻裕正满脑袋跑火车,忽然听见有人说:“就是那个,猫耳朵那个,看到没?”

闻裕投过去一瞥,身边不知道何时来了两个男青年,也透过玻璃正向里张望——看的正是纪安宁。

“卧槽,正点!”

“是吧。看那胸、那腰、那腿!没骗你吧。”

“待会还是老规矩,我吸引她注意力,你来拍。”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

“嘿嘿,你说这妞会穿什么内裤?”

两个人隔着窗子说了些下流话,全没注意旁边的年轻男人脸色冷了下来。

闻裕听明白这两个人要干什么了。

但他没立刻进去阻止。他只点了支烟。

与其预先阻止,让她平安无事,不如事发时再过扮演拯救者——于闻裕来说,这才是更好的策略。

闻裕,从来就是这样的人。上辈子纪安宁就知道,闻裕不是个好人。

客人不算多,可因为服务员也少,所以纪安宁和另一个兔耳朵的妹子也并不清闲。

两个男青年进去之后,纪安宁听见门口铃铛响,先喊了声“欢迎光临”才抬眼。看清两个人的长相,她目光一凝。

她这一瞬的表情变化,被站在玻璃窗外的闻裕都收在了眼底。

怎么?她还认识这两个货?

闻裕在外面看得清楚,纪安宁看清这个两个人之后,就刻意地避开了。当两个人喊服务员的时候,她在另一桌客人那里磨蹭,于是兔耳朵妹子过去了。

两个男青年有些失望,跟兔耳朵妹子说再看看水单,把她打发走了。但他们磨叽,纪安宁也磨叽。最后还是兔耳朵妹子给两个青年点了单。

闻裕在外面看着,觉得很有意思。

纪安宁看着同事给那两个人点了单,心里默默地想,幸好闻裕不在这里。

这两个家伙不是那种暗搓搓偷看她,被发现还会脸红的宅男。这俩就是两个流氓,纠缠过她好一阵子,还会偷拍裙底。

那时候她才开始在这间咖啡店打工,对舒晨也不太了解,担心失去工作影响收入,能躲就躲,能忍就忍。

结果有天闻裕过来看她,遇到两个人偷拍她裙底,直接踹了桌子。不仅把这两个流氓打成猪头,还很“顺手”地砸了舒晨的店。

凶狠的模样吓得舒晨两股战战。

但这两个家伙就是冲着纪安宁来的,纪安宁不可能一直避得开。

闻裕就看见两个人趁着兔耳朵妹子忙碌的时候喊纪安宁,纪安宁没办法,只能过去了。

两个人嬉皮笑脸的跟纪安宁说着什么,因为纪安宁背对着闻裕,闻裕也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是纪安宁应付了几句,忽然转身想走,却又被那两个人喊住,继续说着什么。

一个人吸引住纪安宁的注意力,另一个人假装掉了东西,弯腰去捡,实际上暗搓搓掏出手机,想偷拍纪安宁裙底。

闻裕觉得,自己差不多可以登场了。可他才掐了烟,就看见纪安宁不客气地飞起一脚,踢在那人的手腕上,把他的手机踢飞了。

闻裕顿住,挑了挑眉。

那一脚显然根本没控制力气,那人疼得跳起来,喝骂:“艹!你干什么!”

店里的人顿时都朝这一桌望去。舒晨也从吧台后跑出来,问:“怎么了?”

纪安宁平静地说:“这个人想偷拍裙底。”

舒晨还没说话,那个人暴跳:“放屁,我拿着手机弯腰捡东西!你裙子下面长眼睛啊,凭什么说我偷拍!我手机新买的!5600!你赔给我!”

“先生,你先冷静一下。”舒晨安抚他说,“我们把事情搞清楚,或许有误会。”

“冷静个屁,你先让她赔我手机!”对方大声嚷嚷。

另一个人也站起来叫骂,甚至还动手推了舒晨一把。

“店长,报警吧。”纪安宁果断地说,“等警察来了,把监控调出来。这种偷拍可以拘留十天,还有民事赔偿。”

纪安宁上辈子被赵辰逼死了,这辈子对这种下流胚子再也不想忍气吞声。且她之所以敢果断还击,一个原因也是因为上辈子对舒晨的为人有足够的了解,已经建立了信任感。

果然舒晨没让她失望,没有为了店里的生意而息事宁人。他回头看了眼天花板,严肃地答应:“好,那就报警,等警察来了看监控再说。”

两个下流胚子顺着舒晨的视线抬头一看,顿时神色大变。

原来天花板上的监控摄像头,正对着他们的位置呢。回想了一下刚才纪安宁站的位置和角度,应该是把他们的猥琐行为拍得清清楚楚了。

再一看,纪安宁一双黝黑的眸子盯着他们,目光中没有一丝退缩。

而这时候,有另一个桌的一个年轻男孩站起来说:“警察要来的话,我也可以作证,我刚才看到了,他就是想偷拍。”

坏人总是心虚的。何况他们俩还是学生,现在物证人证都有了,要是真的被行政拘留,学校那边恐怕也要给处分。两个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假装恼怒地说:“恶人先告状,算了,不跟你们计较,这家破店是再也不会来了!”

两个人抬脚就要走。

如果他们俩非要纪安宁赔偿,舒晨肯定要报警。但现在他们想息事宁人,舒晨就也不想追究了,毕竟会影响生意。

纪安宁也是这么想的。但她还是喝了一声:“把账结了!”

两个人一僵,悻悻地结了账,飞快地走了。

世间坏人,大多欺软怕硬。看起来,应该以后不会再来了。

在闻裕没出现的情况下,就解决掉这两个家伙,纪安宁心里有种畅意。这辈子终究,是跟上辈子不一样了。

等舒晨回到吧台里面,她过去拜托他:“8号桌的咖啡,帮我拉个‘谢谢’。”

舒晨笑了。他手艺很好,在咖啡上面拉了一个“Thanks”,还是花体字。

“谢啦。”纪安宁开心一笑,端走了。

“刚刚谢谢你。”纪安宁把咖啡送到了8号桌。

这桌只有一个客人,就是刚才那个愿意给他们做人证的年轻男生。男生看到咖啡上的“Thanks”顿时红了脸,期期艾艾地说:“应、应该的。”

纪安宁看了他一眼,目光格外的温柔。

纪安宁记得这个男生。

他是附近某所大学的,常来光顾。一杯咖啡一本书,一坐两三个小时。常常偷看她,被她发现了,就会脸红。

但却一直没有勇气跟她表白。

后来纪安宁灵魂飘荡的时候,被他召唤过,地点就是这间咖啡店。

“老板,我想问一下,就那个……那个女孩,”他一连等了纪安宁很多天没有看到她出现,终于鼓起勇气去问舒晨,“叫纪安宁的,她、她是不在这边兼职了吗?”

舒晨看了他一眼,告诉他:“她死了。”

那天男孩双眼无神,一直坐在桌边,到舒晨打烊了他还不肯走。

舒晨从后厨拎出一瓶酒,两个人对坐无言,把那瓶酒打开了。彼此都明白了对方对纪安宁的心意。

男孩问起详情,舒晨知道的也不多,倒是事后去纪安宁学校打听的时候,听到不少流言蜚语。他也一并告诉了那男孩。

男孩子却红着眼睛说:“我不信。她不是那样的女孩。”

“我也不信。”舒晨说,“她工作特别认真,从来不偷懒,不抱怨,不嫌弃脏和累。她要是为了钱,早早找个有钱的男朋友,什么都解决了。还需要去做这种事?”

他们干了那瓶酒,男孩子走到门口的时候,纪安宁的魂魄看到他抹了抹眼睛。

后来,他再也没有来过这间咖啡馆。

男孩喝着咖啡,一转头,看见纪安宁背靠着吧台正看着他,嘴角噙着温柔的笑。

男孩顿时脸红得像块红布,觉得自己的心思都被看透了。忙转回头低头看书,再也不敢抬头。

这些,闻裕都没看到。他看到纪安宁利落反击,毫不退缩,把两个猥琐的变态吓退,惊讶地笑了。

英雄救美的打算流产了,但他今晚那本来不怎么样的心情却好了许多。

他看了眼在吧台和舒晨说话的纪安宁,她脸上神情自然,并没有惊慌畏惧。那怎么,那么怕赵辰呢?

他又转头看了眼刚从咖啡店里出来的两个猥琐男。他们在门口低声骂了两句,快步朝某个方向走了。

闻裕目光微冷,大步走到路边,拉开车门上了车。

两个猥琐男就是附近大学的学生。因为离得近,他们俩准备步行回学校。

“妈的,小妞还挺厉害!”

“艹,我这手腕还疼呢,搞不好骨裂了。”

“……要不要去拍个片子?”

“日!破财还受伤,怎么这么倒霉。”

两个人走到一段没有监控的小路上,正骂骂咧咧,身后突然亮起了强光。

两个人吃惊转身,眼睛被强光照得睁不开,下意识的抬起手遮住眼睛,却听见强光中有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冲着他们来——那辆打着远光灯的车竟然冲上了便道了!

两人大惊!

黑色的车子冲得很猛,实际上车主控制精准,在撞到他们前便刹住了车子。

但这种情况下,谁能安稳站着不动?两个人惊慌之下后退,都摔倒在了地上,一个崴了脚,一个手臂剧痛,疑似骨折。

强光里看不清是什么车,躺在地上往上看,就觉得是个特高特大的车。

有车门打开的声音响起,紧跟着是“砰”的一声关门声,沉闷带着回声。

高大的男人身影走到了光中,被远光灯的强光剪成了黑色的影子,一步步逼近,压力迫人。

第23章

一人一脚,就让两个还没来得及爬起来的家伙彻底爬不起来了。闻裕今天晚上不太美妙的心情有了发泄之处。

其中一个甚至还有气无力地喊起了“救命”,真他妈搞笑。这条小路通往学校,这会儿乌漆嘛黑的,根本没人。

闻裕踩住那个人的手,碾了碾,那人杀猪似的大叫:“大哥,大哥!钱包在我后兜里!您拿走,拿走!”

“老子像缺钱的?”闻裕给了他一脚,警告他们,“光明路那家咖啡店,再看见你们一次,我就不踩刹车了。”

两个人这才明白,是有人为那个猫耳女孩找场子来了。

“不敢了!不敢了!决不再去了!”两个怂货痛哭流涕。

闻裕把他俩的手机拿出来,打开相册一看,全是偷拍。他不客气的都删了,把手机往地上一扔。“啪啪”两声,俩手机屏幕都碎了。

今天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两个人后悔死了。只是看着这黑影高大的身材,又敢说什么,只敢涕泪横流的保证再也不去骚扰纪安宁了。

闻裕掏出手机,对着他俩啪啪拍了几张照片,转身走了。

两人只听见轮胎摩擦地面,车子疾退倒车,方向一转,绝尘而去。

到最后,车牌号也没看清,人脸也没看清。只知道光明路那家咖啡店的漂亮妹子是不能招惹的了。

因为这个小插曲,闻裕晚间的郁气散了不少。他开着车,没回自己的住处,回家去了。

阿姨给他开门,惊喜异常:“今天怎么回来了?”

阿姨头发都白了,闻裕是她从小带大的,跟她比跟程莲还亲。闻裕亲热地说:“想你了呗。”

阿姨嗔怪着拍了他一下:“贫嘴。”又说:“你爸在书房呢。”

闻裕上了楼,敲了敲书房的门,闪身进去:“爸,干嘛呢?”

闻国安也是意外,摘了老花镜:“今天怎么回来了?”

比起程莲,闻国安要显老得多。他比程莲大了近二十岁,本来也就是老夫少妻。他老年得子,对闻裕的养育、教育都极为上心。

也是因为他年纪大了的缘故,别人家都是至少等孩子大学毕业了,才放到家族企业里开始历练。他等不及,早早地就把闻裕培养了起来,只希望他能早日接班。

所以闻裕这个年纪,不跟同龄的人一起混,反而跟一帮子二十五六的二代们厮混在一起。这是因为人进入社会和没进入社会,连思维回路都是不一样的,自然也不会有共同语言。

“晚上陪我妈吃饭了,觉得不能厚此薄彼,赶回来陪你呗。”闻裕没大没小地往闻国安书桌上一坐,大大咧咧地说。

闻国安笑了。

程莲到现在也没回来,他也不过问。他年纪大了,男女事上早就淡了,老年人睡眠浅,夜里受不得惊动,夫妻两个也早就分房睡了。

虽然住在一栋房子里,见面的频率并不比在办公室里高。

儿子心里记挂自己,闻国安老怀弥慰,说:“那就陪爸爸下盘棋。”

父子俩挑灯下棋,老阿姨切了水果,准备了点心送上来,看着这父慈子孝的画面,也是欣慰。

正好周三上午闻裕没课,他这天晚上就留在了家里,临睡前,发了几张照片给纪安宁。

闻裕,可从来不做无名英雄。

纪安宁临睡前收到信息,打开一看。

两张照片,第一张是在咖啡店外面,隔着玻璃拍的她穿女仆装的样子。闻裕附言:“sexy!”

纪安宁无语。

紧跟着收到第二张,两个人躺在地上,涕泪横流,正是今天企图偷拍她裙底的两个变态。

纪安宁沉默。她还以为,这辈子闻裕不会跟这两个家伙有交集呢。

叹了口气,她回复:“能不能不使用暴力?”

闻裕觉得纪安宁真的很矛盾。

她在公交车上用笔扎得色狼手背血淋淋,她在咖啡店出脚毫不犹豫,既不怕踢伤别人手腕,也不怕损坏别人财物。

这股子狠劲让闻裕特别喜欢。

可一到闻裕身上,她就婆妈圣母了起来,仿佛他是个随时就要因为杀人放火蹲监狱枪毙的罪犯,让她操碎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