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姐今年必须出阁,后头就是你二哥和你,都等不得了。”顾贞观都是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了,说这话出来,也觉沧桑,“我只盼着你们人人都好,人人都在。你回去也收拾收拾,我去回了你张伯父,还是早日回无锡去。”

“是,那女儿退下了。”

她再次垂首,双手将信纸递回去,退了出去。

退到门边,她才转身,携了青黛,顺着走廊出去了。

原本看着顾瑶芳这样作死折腾,顾怀袖该很高兴的,可听了顾贞观最后那一句,当真高兴不起来。

青黛有些不解,“小姐你……难道不该高高兴兴的吗?”

顾怀袖原本走在前面,听了这话,出其不意地一回头扮了个鬼脸,吓得青黛哇哇大叫起来。

“哈哈哈……”顾怀袖捧腹大笑,看着青黛那傻乎乎的样子,真要把眼泪都笑出来了。

“小姐!”青黛怒瞪。

顾怀袖笑够了,直起身子,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笑一笑,十年少。常年绷着一张脸,不老也得老……”

这话青黛又不懂了,自家小姐时不时捉弄自己一翻,总能笑得很开心。气闷了许久,青黛一路上也没说话,等走到她们暂住的院落旁了,青黛才想起来:“刚才您出来,到底是怎么了?”

顾怀袖捏着自己湖蓝色的绣云纹的绸缎袖子,悠然道:“这不是好戏来了吗?”

该来的总是要来,她惆怅个什么劲儿?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即便顾贞观是她们父亲,可有的事情不是顾贞观能改变的,做过什么事,有什么样的心思,就该得什么样的业报。

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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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枣仁龙眼粥

无锡顾家来了信,这事儿张家人这边也都清楚,只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顾贞观过来说的话。

“敦复兄,此事是我顾虑不够周全……”

顾贞观叹气的时候,越显得年纪老迈,顾瑶芳的回信,是他怎么都没想到的。顾家虽不错,可他早没了官职,真若论起来,顾瑶芳要许给张二公子,还是他家芳姐儿高攀,原以为十拿九稳,不想芳姐儿执迷不悟。

张英对顾贞观也算了解,朝廷里这么多年察言观色,又岂是寻常?

自打他昨日恰巧撞见顾怀袖从他这一位老友屋里出来,便已经隐约有了预料。

那顾家大姑娘,德行持重,才名远播,偶有人传得一两首闺阁间流出来的诗作,也觉得清新雅致,有高洁之趣。所以不仅是顾贞观满意张廷玉,张英也很满意顾瑶芳。

两家的大人真可谓是一拍即合,孰料横生出这样的枝节?

思虑一下,张英还没想到是对方看不上自家的家世和前途,只当是自己次子性子寡淡之名远传,让闺秀们有些望而却步。顾贞观也不会直言自家姑娘如何评点张家,托辞乃是“旧病有复发之象,还得回家看看,两家的亲事怕要推后再谈”。

场面话谁都会说,也都知道是场面话。

张英哪儿能不知道是顾瑶芳那边出了问题?他不愿伤了跟老友的至交之情,只爽朗地一笑:“你都说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两个老不死的担心也不顶用。回头远平兄回无锡,若有消息,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无缘,天涯何处无芳草?且随小辈们去吧。”

这话说得豁达,也是张英为人处世之道。

没一会儿,话题便被张英岔开,两家之前议亲之事,像是从来没出现过一样,不管是张英还是顾贞观,都绝口不提。

原本来桐城是游览为主,不过生了这事儿,下面人又说顾瑶芳身子开始不大好,自知道谈婚论嫁之事后便一病不起。顾贞观在外也是忧心忡忡,一路游玩也不会高兴,索性趁早收拾了东西回无锡去,路程不过三两日。

启程的日子,定在了两日后。

本是预备着早日回的,可安徽一带似是出了乱子,闹什么匪患,生生推迟了一日。

所以顾怀袖今早,又坐在了桌前用粥。

今日的粥却跟昨日前日的不同。

顾怀袖皱着眉,手里捏着的勺底绘花鸟图的描金瓷勺,略搅动了一下这粥,怪道:“枣仁?龙眼?昨儿不是还上的薏米红豆粥,怎生今日换了?”

青黛哪里知道这么多,也只能去问外面伺候的丫鬟。

那立在门口一个穿着青缎袄子的丫头进来回了,躬身道:“回三姑娘的话,昨儿奴婢跟青黛姑娘一道回厨房去的时候,正巧撞见二公子打南面路过,可巧撞见奴婢们跟大厨说话。闻说三姑娘吃得精细,青黛姑娘又说您总是起得早,睡不好,二公子便随口说熬个枣仁龙眼粥,喝个十天半月,没大一会儿便好。奴婢们也不知,第二日去厨房怎就换了这一道粥……想必是……”

想必又是那张二公子干的好事吧?

顾怀袖心说心病不是常药能医,食疗之法见效甚微,多出于病患者自己心里暗示,老觉得好了而已。她搅动一下这粥,不知怎地便没了胃口,但在别人家里,顾怀袖只微微一笑:“若再有机会那样赶巧地撞见,记得替我多谢二公子。”

她给青黛使了个眼色,青黛点了点头,暂时没动作。

顾怀袖便将那枣仁龙眼粥盛了,略略一尝,味道只能算平平,吃不出个什么好坏来。好厨子能把白粥做成人间至味,不是她托大,这张家什么都好,只这厨子断断不如顾怀袖中意的那个。

好在这日子也不必忍多久了,顾怀袖痛快地喝了粥,转头便将这事儿给忘了。

倒是撤下碗盘的时候,青黛过去悄悄塞了一小串铜钱到那丫鬟的手里,只道:“你也是个嘴巧的,这是我家三姑娘赏的,快要离开也没个见礼,你莫嫌弃才好。”

那丫鬟有些诚惶诚恐起来,哆嗦着收了钱,只说道:“三姑娘不是责怪着厨房那边多事吧?”

“你想到哪儿去了?我们是客,只是小姐早上吃得实在是少,又过于精细,所以每每动了粥,别的都吃不下了,也不好拒了张府这边的心意。哎,小姐那边还等我去伺候呢,回头跟你细说。”青黛适时地打住了,见那丫鬟走了,才从外间掀了帘子进来。

她往顾怀袖身前一站,道:“走了。”

顾怀袖桌上放着七八串小玛瑙粒穿成的珠串,正在自己玩儿“抓子”呢,那手掌一翻,便将一把珠串放在自己的手背上,脸上表情倒是松快,只随口问道:“说了?”

“说了。”青黛闷闷地回答。

顾怀袖又问:“怎么说的?”

“小姐!”青黛又不明白了,“您莫不是被大小姐诋毁多了,所以放任自流了?这些话有必要跟下面人说吗?回头又不知道要说小姐什么!”

话虽冲了一点,可顾怀袖就喜欢她这直性子,没个太大的机心,说蠢笨也不蠢笨,说聪明也不聪明,是个合格的下属。她一面抓子,目光跟着那玛瑙串上下,一面道:“该打!多日不曾管教你,一张嘴又四处浑说!等我腾出手来,一会子教训你。我就是要张家知道,我这样的姑娘娶不得。”

谁愿意娶个这么挑剔的媳妇回去?

顾怀袖又不是傻子,那一日灯会,张家三公子张廷璐差人来请她,被她一口给回绝了;昨日顾贞观找她谈事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心下怎么打算,顾怀袖不知,可把她嫁给张廷璐,其实也是解决目前问题的好办法。

只可惜,她顾怀袖不高兴,不想嫁。

青黛嘴巴严实,会说她睡不好醒得早的事儿,可吃食方面的事情,怕还是那张家丫头说出去的。这样的人,你告诉了她什么,转眼便能让全天下的都知道,无疑是最好的传声筒。

今儿青黛告诉她,回头她就能在张家下人里传遍。

顾怀袖指望着让别人知道,她名声虽不好,可皮相好,难保有人为着这臭皮囊还愿意娶她。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谁叫她“百无一用”之外,皮相占了九十九呢?

她为了作践自己,也是挺拼。

青黛其实知道她用意,不然也不会在顾怀袖还没说明的情况下,出去说顾怀袖嘴挑。

她嘴挑是事实,可很少表现在外,更不会自己出去说。

青黛愁眉苦脸,忽想起一茬儿来:“对了,其实张二公子的事儿,倒是真有。”

“啪”地一声,三串玛瑙串从顾怀袖手背上落下去,她没接住。

顾怀袖只保持着伸出手背接玛瑙串的动作,回头看了青黛一眼,目露思索,又慢慢转头过来,将桌上的玛瑙串收拾起来,重新玩起来。

她没说话,青黛却好奇:“您方才是想到什么了吗?”

“你觉得我想到了什么?”顾怀袖反问她。

青黛吐了吐舌头,抓耳挠腮半天,还是大着胆子道:“奴婢怎觉得……这二公子,像是对小姐有那么点意思?”

“女孩儿家,说这也不知羞。”顾怀袖目不斜视,仿佛青黛的话没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左右话都说开了,青黛也不顾忌,抻着脑袋一见外面没人,赶紧地蹲在了顾怀袖的身边:“小姐,我是说真的啊,虽则这张二公子大了您三岁,可这一点算什么?要紧的是,文采风流,人也俊秀,还对小姐上心。”

“不过是随口一说,什么枣仁龙眼粥,也就你个丫头片子信。”

顾怀袖心说哪里有那么简单,她也不自作多情,这张家个个都不是普通人,随口一提的事儿,哪儿能当真?她还要当这张家厨子对自己也有意思呢,不过张廷玉随口一提,他便记住第二日换粥,岂不奇怪?

一念及此,她又顿了一下,捏了那玛瑙串摩挲,又觉得脖子后面冒冷汗。

怎么这局势,自己越发看不懂了?

青黛几乎都要趴地上去,哀嚎着:“赶明儿咱们就要走了,又要回无锡去看着大小姐那一张脸,奴婢真心疼自己……”

顾怀袖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怕是我们回无锡,大姐更堵心呢。”

她回头一看菱花镜,一扬眉,心道管这些个人是怎么想的,她还是拾掇拾掇回去准备跟顾瑶芳的说辞。

青黛也笑了出来:“回头您去劝她,她还不知要晕倒多少次,奴婢想想就要笑了,噗……”

什么劝说,根本就是说着玩儿。

单看人张家一个描金的白瓷勺子,顾怀袖就知道两家底蕴谁更厚。她清楚得很,顾瑶芳是嫁不成的,这天底下她嫁给谁都要坏事,唯独那一个,兴许能保全顾家名声。

顾怀袖早知顾贞观这一趟是白来,走时候也潇洒。

次日天不亮被青黛叫起来,梳妆打扮,她穿了素白镶青边的薄衫,下头一身重重叠叠雅致浅绿百褶裙,照旧是海棠白玉簪,简单挽个双螺髻,便同顾贞观一起,辞别了站在大宅门前的张英老大人和他四个公子,踏上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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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芳姐儿

“三姑娘回来了!”

“哎哎,知道吗,三姑娘回来了……”

“走,我们去前头接三姑娘去!”

“我新绣了个花样,月前三姑娘还提点过,我也瞧瞧去。”

……

叽叽喳喳,走廊上丫鬟仆妇们欢笑着,一起往外面走。

这是无锡顾家老宅,辞官归隐之后,顾贞观便长住此处,京中虽有宅院,不过已经不大有人居住。前些日子去了安徽桐城,家里头都以为要些日子才回来,不想前日送了信回来,今日人就已经回来了。

顾家统共二十来个丫鬟婆子,这时候大半都跑出去看热闹,后院里头反倒是冷冷清清。

东院正屋里,三个丫鬟听着外面吵闹,也不敢有什么动作,只侍立在榻边。

那榻上坐着名面色苍白的女子,眉尖若蹙,含着愁态,双眸秋水般明净,瞧着巴掌大一张小脸上,五官倒是颇为清秀。她只穿着白色中衣,她贴身丫鬟青溪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持着勺子,有些小心翼翼地给顾瑶芳喂药。

两年前来了个道士,疯疯癫癫,照着顾家两扇大门就吐唾沫,被门房捉住了,便口称这一家有灾祸。一问,竟然说了个完全——顾家大小姐顾瑶芳,打从康熙爷南巡回去之后,无巧不巧地就病了。

大夫来了,都说是奇怪,脉象上看不出什么毛病,这人就是不好。这是个没人能治的怪病,无锡城里的名医都请遍了,愣是没一个能看出个深浅的。

这病左右治不好,瑶芳便同顾贞观说,那都是命。

可巧来了这么个道士,开了个奇怪的药方:用珍珠粉和着粳米,用大冬日的雪水,熬制成粥,每日早起便喝上一小碗;再加上些稀奇古怪的药材熬成的汤药,每日进服。如此两年之后,一旦越过双十治龄,便可无虞。

起头还没人信,只当是这道士疯癫之言,可他手一指顾瑶芳的屋子,说大小姐必定要咳血了。众人骇然,一瞧,可不就咳了血?

这一回,再没人敢不信这道士。

那时候,顾家家境尚算宽裕,吃这药也吃得起。

于是乎,顾瑶芳的病,就这般不紧不慢地治了两年。平日里顾瑶芳也不做别的,写写诗,画些画,跟丫鬟们一起做做女红,日子也算是悠闲。两年过去,恰是一月前,那病果真说好就好,顾家上上下下谁不说那道士是个神人?

可谁料想,老爷从桐城寄了封信回来,大小姐便再次病倒了。

一时间,伺候着顾瑶芳的丫鬟们,都诚惶诚恐,整日地守着,看自家小姐愁眉不展,安慰再三都不顶用。

今儿外面倒是热闹,顾瑶芳抬眸一望,春日里光景多美?

她推开了药碗,“父亲跟三妹,是一起回来的吧?”

三妹一回来,这家里人人都赶去迎接了……

呵。

外头人说股三姑娘不学好可不仅仅是说她无才,这世道本就是女子无才便是德,顾怀袖名声坏在出门多,还跟外面男人扯不清。

若那一日偷窥之人真是顾怀袖,也活该她被自己抹黑。

顾瑶芳压下心思,扫视了自己屋里这四名丫鬟:“你们也想去吗?”

阖府上下,只顾瑶芳这里的丫鬟是四名,因着她体弱多病,顾贞观心疼得紧,所以定例与别人不同。

顾怀袖身边只有青黛一个贴身丫鬟,另外一个不过是打扫屋子的扫洒丫头,唤作湘儿。她本来洗静,厌恶身边不明不白的人太多,平日里算计来算计去也都浪费时间,索性不要那么多的丫鬟。因而对比这边顾瑶芳屋子里这许多人,便寒酸了起来。

只是顾怀袖为人随和,没灾没病,跟府里人的接触也多,因而府中上下人人都认得她,见着便都甜甜叫一声“三姑娘”,而顾怀袖也总是能轻松地叫出那给她问好的人的名字。一来二去,顾怀袖名声虽不好,却成为丫鬟们比较喜欢的。

只是,在顾瑶芳这屋里,却不与别处一样。

两姐妹之间,平日里不大走动,一个病着,一个活蹦乱跳;一个名声好,一个臭名昭著。说没矛盾?鬼才信。

四名丫鬟,以青溪为首,都畏惧地垂下头来,颤着声音,低低道:“奴婢们不敢。”

“不敢?那就是怕我挡着你们了,心底大都还是想去的吧?”顾瑶芳的声音细细的,她细白的手指轻轻地交握在一起,“要去便去吧,我知道三妹虽不是个靠谱的,可讨人喜欢得紧。去啊……”

她轻声细语,这屋里的四个丫鬟却都抖得跟筛糠似的。

青溪带着哭腔:“大小姐,您别这样,奴婢们是真心疼。阖府上下谁不爱着您、敬着您?您只要养好身子,哪儿能被三小姐压下去?您喝药吧……”

顾瑶芳展颜一笑,一双秋水明眸里闪过几分讥诮,她从青溪微微抖着的手里接了药碗,看着那浅褐色的液体,心里却苦成了一片。

“压下去……你是说,我顾瑶芳,被顾怀袖压下去?”

这声音拉长了,还带着笑意。

青溪顿时白了脸,知道自己说错话,“奴婢该死,是奴婢满嘴胡言说错话——啊!”

她惊叫了一声,忽地说不出一句话了。

顾瑶芳将那碗里还微烫的药,就这样从青溪的头顶淋了下去,而后轻轻一松手,任由药碗滚落在榻边小杌子上,发出“咚”地一声响,这才冷笑道:“都给我滚吧,见了你们就心烦!”

青溪头发都湿了,那药虽是吹凉了的,可从她脖子窝里淌进衣服里,也烫得厉害。

可做下人的,哪儿敢在主子面前哭?

青溪咬着牙,忍了痛,朝着那小杌子磕了个头,便带着人出去了。

顾瑶芳靠在榻上,屋里没人安安静静的,她从枕头下摸出一只荷包来,拆了来看,里头是一只碧绿的翡翠扳指,是个水头好的老坑,内侧隐约刻着字。

她只将这一枚扳指放在胸口,贴紧了,脸上却流下泪来。

年已过二十了,答应她的那个男人还没来。

顾贞观竟然还要她嫁给张家那般人家,顾瑶芳如何肯答应?

她咬着牙,脸上露出些许与平日病弱形象不同的狠色,又渐渐地息下去,听着外头动静。

时近正午,日头却不大。

顾家门口停了三辆马车,前头是顾贞观,中间是顾怀袖,后面是普通下人和带回来的一些土宜。

她下车来,方进了门,便听见前面说话的声音。

“三姑娘好!”

“三姑娘好,总算是回来了。”

“奴婢给三姑娘问安!”

……

都是些小丫头,顾怀袖看了一眼,这一圈都围了七八个,她好笑道:“你们都来围着我,怕是巴望着我给你们带些好玩儿的,可我现在乏得很。”

“奴婢给你倒杯茶去。”

“那奴婢给您捶腿。”

“奴婢可以捏腰!”

“对对,还有奴婢呢……”

青黛挤上去,啐了她们一口,“呸呸呸,这是我家小姐,要伺候也是我伺候,你们来挤个什么劲儿?回去伺候自家主子去,别来讨人嫌!”

青黛这小气模样,顿时招来一片骂声,丫鬟们都跟青黛闹起来。

顾怀袖看着这一群丫鬟,只轻轻用扇子敲了敲自己的脖子。

从桐城回来,又是一路舟车劳顿,顾怀袖其实有些乏,不过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顾家比不得张家气派,可顾怀袖看着顺眼。

这一路上还遇到过事儿,原说安徽那边出了匪患,他们已经停了一日,等官兵平乱了再走。哪里想到那根本不是什么匪患,而是今年春汛来,江堤竟然出险,平白淹死了许多修筑堤坝的长工和囚犯,这些人真闹腾着呢。

顾贞观一路都忧心忡忡,这一回了顾家,便进了书房。

至于顾怀袖,她轻轻地摇着扇子,也不是要扇风,而是借着这样的动作,整理自己的思绪。

这边丫鬟们玩闹着,顾怀袖却已经走到东院去了,门口三名丫鬟围绕着一名绿裙丫头,顾怀袖只一眼,便看到这丫鬟的狼狈。这不是大姐身边的青溪吗?都说是得她喜欢,办事也相当得力,里外事情都处理得恰到好处,平日里青黛说起这青溪,多是一般酸一半服。

今儿怎么……

顾怀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大姐可在屋里?”

四名丫鬟顿时散开,青溪是这院里大丫鬟,便上前一礼:“回三姑娘,大小姐在屋里呢,三姑娘若要进去探望,奴婢为您通传。”

顾怀袖一点头,一挥扇子,敛了宽松的衣袖,便走在青溪后面,跟着进了屋。

青溪往榻前一躬身:“大小姐,三姑娘来看您了。”

顾瑶芳还是那病弱模样,瞧着真跟水做的一样,她若无其事,只虚弱一笑:“三妹今儿回来了,府里可好一阵地热闹,难得你会来看我,我本以为三妹避我如洪水猛兽呢,怕是我多想了。”

对着顾瑶芳,顾怀袖老觉得有些不自在,她也不走近,只坐了另一名丫鬟抬过来的绣墩,隔着顾瑶芳约莫有三尺,将扇子压在双膝之上,她笑意清浅:“大姐说到哪里去了?还不是外面婆子们跟父亲说,我来看望大姐多了,带来些邪气,不利于大姐养病,否则怀袖怎敢不来看大姐?大姐是个福厚的,多想一时可以,这误会既解开了,也便莫要忧心了吧。”

青溪轻轻地给身边丫鬟打了个眼色,自己先下去换衣裳,免得一会儿大小姐想起来又要训斥。

这边两姐妹看都没看青溪一眼,只望着对方。

良久,顾瑶芳弯唇,带着几分苦涩:“我是个福薄的,又有哪一日不忧心呢?”

话题终于绕开,顾怀袖是揣着顾贞观的交代来的,她闻言正好接上一句,单刀直入:“大姐哪儿是个福薄的?前面薄,后面老天爷不也开了眼,补上了,这福气是厚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