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将尽,人已去,宴自散了。

一场春,流水落花去。

四阿哥胤禛走得潇洒,小盛子赶紧地跟上。

前脚他们刚走,后脚顾怀袖的车也从驶过来,将回顾府。

车上,顾怀袖却将袖中的纸条抽了出来,盯着这一句“螃蟹二螯八足,横行天下九州”,陷入沉思了。

横行天下九州……

也真是敢说。

若有机会,该问问四爷凭什么坑自己。

不过,这为她捉刀的,又是哪一位?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首咏春调化自庄啸;中间两首瞎掰,最后一首胡诌。

对联是张廷玉跟松江知府对的,这里移花接木了一下。顾怀袖对的是作者胡诌的,禁不起考据,纯属胡扯,拉过去就完了。

第二更结束。

☆、第二十九章 提亲

到底还是顾怀袖赚了。

她回家不过三五日,就传出那一日点评诗作的人乃是皇帝的说法。顾怀袖平白多了这么个“芝兰玉树”的光环,也是有些哭笑不得。

可这名声的事情,表面上其实已经解决了。

至少,谁敢反驳康熙去?

万岁爷就是大清的天和地,即便他说的是错的,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也要变成对的。

至于私底下旁人怎么想,那是管不着的事情,顾怀袖也不必管。

唯独有一件事令人挂怀。

她第五次把那一张下联夹进书里,放到案边。

近些天巧娘也不来,连个询问的机会也没有。

顾怀袖琢磨着,索性还是不问了,跟四阿哥交锋一次就有一次的心惊胆战。

这捉刀人是四爷找的,兴许并不知道是为一名女子捉刀,还以为给四爷捉刀,所以对了这么一联?

她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打了个呵欠。

青黛提着衣裙从外面跑进来:“小姐,小姐,老爷让人给二公子提亲去了。”

“提亲?”顾怀袖一下坐正了身子,“哪家的?”

“太医院正五品院史孙之鼎家的嫡小姐孙连翘。”青黛喘了口气儿,一连声地回了。

孙之鼎家的姑娘?

顾怀袖是有些没想到了,她忽然琢磨着:“前些日子咱们去李府惜春宴,可是也有这一位孙小姐?”

“正是呢,当时就在前面那一桌,奴婢瞧着是个通透的人儿。听说今年刚及笄,也是个秀外慧中的。”

青黛也是听前面的婆子们说的,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却还不清楚的。

顾怀袖一摆手,也不大关心。

二哥亲事一定,自己也就快了,这顾府转脸就要有好几件漂亮的事情来了。

现在顾贞观不过就是个名声撑着,书香世家和杏林世家,似乎也算是绝配了。

太医院院史孙之鼎乃是一代名医,是孙思邈的后代,只是这一位孙连翘到底如何却不清楚。听着就知道这名字如何了,连翘,也是孙之鼎方能起出来的名字。

她懒洋洋地倚在桌上,右手握了书,左手却去抓桌上放着的一盘瓜子,一边磕一边看。

“罢了,懒得管他,最近少出门,免得二哥不高兴,咱们平白染了晦气。”

青黛喷笑:“您是没见到二公子那表情,听说老爷觉得连孙姑娘很好,可二公子死活不肯。口里还喊着那是个母大虫,也不知是怎么了……”

“嗯?”竟然还有这么一茬儿,她招了招手,叫青黛给自己蹲过来慢慢说。

等青黛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顾怀袖点了点头,她大约地明白了。

怕是那一日惜春宴发生了什么,不过孙连翘方今虚岁十六,还没她大呢,日后进门,顾怀袖还要叫她一声“二嫂”。想想自己二哥的表情,顾怀袖更觉得乐呵。

“太医院是个清苦的地方,即便是院史,月俸也不过是三两。可下头银子多着,面上清苦,私底下可肥着,宫里的事儿哪儿能说得清?这一门亲事,名义上还是取的五品的院史的女儿,正经的官家小姐。”

算起来,若能成,还是顾寒川高攀了呢。

顾寒川的事情她不大关心,自打顾瑶芳离开这里,顾怀袖的日子就安然了许多,几乎都是在嗑瓜子的声音之中过去的。

“最近瓜子磕多了,你去叫小石方给我做一盘枣泥山药糕来,解解馋……”

她眼珠子都贴在话本上了,正看到潘金莲跟武松一段,头也不回地就吩咐着。

青黛想起最近小石方在厨房的忙碌,顿时哀嚎:“小姐,奴婢最近去一次,小石方甩一回脸子,说您再吃下去就变成……变成……”

“呸!小石方个没良心的!你且问问他做还是不做,他一个厨子倒比我厉害起来了,还敢编排我……”顾怀袖心说这家里是没个规矩了,可脸上表情却没见有什么冷冽之处,她叹了一口气,又摆摆手,“算了,你跟小石方说,我今儿就吃最后这一盘。”

“小石方说了,小姐您如果不再要什么汤啊饼啊酥啊什么的……”

青黛为难极了,她嗫嚅着,小心翼翼看着顾怀袖的表情。

顾怀袖终于把眼珠子□□了,她把书盖上,一指头戳青黛脑门:“你怎么就这么笨呢?到底是不是我教出来的丫鬟啊?你就跟小石方说这是最后一盘,先哄他做了再说,有一就有二,小石方心软得厉害,没一会儿就能磨一盘出来。做人,要懂得变通,知道吗?”

青黛丧气,一想到小石方的黑脸,还是哀嚎着去了。

她一走,顾怀袖就哼了一声,继续抓瓜子:“跟我斗……”

顾家二公子的亲事算是提成了,两家人还算是和乐,六礼还在一个个地走。

同时,张家那边也已经有了消息。

张英在书房里,看着那一封信,算算时间,等顾家二公子的事情落定,他们就能上门提亲了。

不过,这顾家的三姑娘,倒是汤张英有些刮目相看的。

人不可貌相,到底字如其人这一个说法,是不是文人附会出来的,却是有待考证了。

“福伯,去找二公子来。”

“是。”

张英正等着跟张廷玉商量细节,没想到先进来的却是他妻子吴氏。

“你怎地来了?”张英走过去,拉了吴氏一起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吴氏心里盘算了盘算,说道:“老爷,咱府跟顾家的亲事可是说定了?”

“已经说好了,只挑着日子去提亲便是。”张英也不隐瞒,两家书信来往还算是密切的,这方面的事情他同顾贞观说得很清楚。

眼瞧着已经进入了夏天,也渐渐炎热起来,怕是次子的婚事少说也要拖到进冬了。

板上钉钉的事情,哪儿是那么容易更改的?

吴氏撇了撇嘴:“那顾三姑娘……”

“那是皇上金口玉言夸过的,你再说一句,当心隔墙有耳被人听了去,砍了你脑袋。”

张英直叹气,有时候觉得,娶媳妇儿还是该娶个聪明的。顾三这样的,虽不是绝好,可只要衡臣喜欢,又有什么了不起?

衡臣乃是次子,往后家里也不须他挑大梁,张廷瓒已俨然未来的一家之主,这一家子往后交到长子手中,张英是极放心的。

吴氏闻言,有些闷闷不乐起来。

不过皇帝都说了,能有个什么办法?话说回来,总不能平白无故地夸她,这儿媳兴许不是她想象之中的那么差劲。

左右这事情自己也拗不过来,索性不问了。

吴氏是家里头公认的脑袋不大灵光的,唯一的一个好处兴许就是不爱动脑子,得过且过罢了。

她今儿来,是为了另一桩事情:“老二的婚事要定下来了,老三的婚事,我却有想法了。”

“嗯?”

老三今年也不过十七,要说成亲,其实还不急,不知道吴氏是怎么想的?

张英问她看上哪家姑娘了,结果吴氏说是大儿媳那表妹。

张廷瓒发妻陈氏玉珠,乃是桐城县令的姑娘,高嫁进来的,体弱多病,这几年都调养着。她有个表妹,叫陈玉颜,却是容貌姣好,年纪与张廷璐相当,是个活泼伶俐的人。

当初他们回桐城祭祖,就有这陈玉颜来照顾表姐陈玉珠,吴氏看着还算仔细。

吴氏把这陈玉颜一夸,又说张廷璐上次跟这姑娘一起出去游过灯会,两个人似乎还挺能看对眼

到底事实是不是如此,却是需要另待考证了。

张英想想,也就应了,“这事你还是多问问老三的意思,别最后闹得小辈们都不高兴。”

张英还想提点两句,吴氏就已经欢天喜地地站起来,“那妾身这就去说说了。”

张廷玉走过来的时候,只瞧见吴氏的背影,也就没上去请安。

他告门进来,张英叫他进去,父子两个又在一堂了。

“父亲。”

“恩,我前儿给你说过顾家回信的事情,顾三姑娘那边是没问题了,如今能娶她进门,也是咱们张家的脸面,你这眼光还算是不错。”

张英笑了笑,一模自己的胡须,又指了前面的座位叫他坐。

张廷玉垂首称是。

张英又道:“不过媳妇儿娶进门,到底是用来疼的,我只怕你委屈了故人之女,所以今儿是来给你敲敲钟的。”

张廷玉洗耳恭听状。

张英于是道:“你顾家伯伯年纪也大了,膝下仅有三个子女,也唯有两个是嫡出。三鼓囊更是他掌上明珠,一是为着为父这情面,二是为着你自己。事情怎么做,你须得拿捏一个度。我不妨告诉你,今儿朝中出了一件趣事。”

“……”趣事?

张廷玉抬眼,看着张英。

张英抚须,却拿起桌上一封奏折,不过没一会儿又放下了。

“今科殿试一甲第一戴有祺,跟吴昺一同封了翰林院的学士,可今儿他辞官了,已经收拾东西回老家了。”

张廷玉心中一凛,这戴有祺凭借出众的书法,生生从第二拔到了第一。

这才不过十来日,怎么就辞官了?

张英道:“官场上的事情,从来不是看表面,写得一手好字,并无大用。做官,靠的是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然后挥挥手:“我言尽于此,你自己好生琢磨去,有的事情万不可钻了牛角尖,好胜之心太强也不是好事。你内秀于心,才智不下于你大哥,万莫走错路。”

万莫走错路。

张廷玉躬身退出去了,可站在走廊上,却是长叹了一声。

但怕是父亲想错了,这家里,走错路的往往是聪明人。

张英一向是坚定的皇帝一党,从不参与下面的党羽之争。

他更是教导自己的儿子也不要参与进来,可偏偏……

张廷玉想起的,是大哥叫他附耳过去之后,说的一番话。

不参与党羽之争的大哥,知道得未免也太多。

日子就这样慢悠悠地过去了,藏在水面下的东西是谁也不知道的。

顾府给孙府提亲,三书六礼折腾了好一阵,等到亲事定下来,已经是五月中旬。

顾怀袖顶着大日头,去院里折了芭蕉叶回来,准备做一把大扇子,刚刚叫小石方把树叶取下来,就看见走廊上顾姣那艳红的影子。

“姑奶奶?”

“小姐,您顶着这大太阳在这儿晒什么呢,喜事上门了!”

顾怀袖一怔,顾姣已经快步跑过来了,脸上堆满了笑。

“张大人带着二公子上门提亲了!就是姑娘这一门亲事呢!”

这一日,五月十六,艳阳高照,似乎是个好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第二更晚上十点左右,每天更新一万字,幸福码字一辈子。√

☆、第三十章 错合八字

前院里,张英带着张廷玉来了,两家人原本就是见过的,一点也不生疏。

只是事情想来有些错位罢了,两个月前,两家都想着的都还是张二公子跟顾大姑娘的亲事呢。这一眨眼,顾大姑娘的事情没人提及,亲事却成了张廷玉跟顾怀袖的。

顾贞观心底多少有些微妙,可并没有表现在脸上。

之前两家早已经在信中表露过意向了,提亲也不过就是坐在一起聊聊天,说说话。

张廷玉始终都不说话,是个沉稳的性子,看着也很靠得住。

早先顾贞观对他的印象就不错,这时候看张廷玉自然没有什么不满意。

至于张英,这一门婚事是张廷玉自己求来的,好坏由他自己,也不多话。

说也没说多久,等到走的时候,张英自然带走了顾怀袖的生辰八字,回头要找人去占卜,合一下八字,称为“卜吉”。

“好事多磨,谁也想不到啊,哈哈……”

张英依旧笑得那样爽朗,已经走到了门口,跟顾贞观同时走出来。

顾贞观也就送张英到门口了,也笑了一声,好歹是一桩喜事:“日后这关系,可是又近了一层,成了亲家了。”

“可不是嘛,那咱们这就走了,三书六礼,这还要走好一阵呢。衡臣,给你顾伯父道个别。”张英挥了挥手,又给张廷玉打了个眼色。

这时候要离开了,张廷玉上前一躬身:“顾伯父,廷玉告辞了。”

顾贞观点头,看着这父子二人去了,背着手在府门前站了很久。

张英家跟顾家姑娘提亲的事情,没出半天,就已经传了开去。

之前顾家姑娘在惜春宴上一显身手,还有不少的人家有搭上去的意思,可没想到这张英的速度这么快,竟然眨眼就上去提亲了,可让别的人家没想到。

张英早已经官复原职,为礼部尚书,兼官照旧,又充国史、一统志、渊鉴类函、政治典训、平定朔漠方略总裁官,可以说是当朝皇帝的心腹重臣了。

今日他为他家二公子提亲,自然没人敢上去再跟人抢。

谁敢?这不是明摆着要跟人作对呢吗?

众人都知道,这一桩亲事,怕是要板上钉钉了。

后院里,顾怀袖得知张家来提亲的人已经走了的消息,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还不曾经历过这样的场面,竟然有些紧张。

青黛也紧张,咕咕叨叨在屋里转了许久,帮顾怀袖算着彩礼和嫁妆,算了一半又忘记:“小姐你要不要拿夫人留下的嫁妆单子看看?”

“看什么呀看?”顾怀袖只差没翻白眼,“三书六礼,三书六礼,这还早着呢,瞧你急得跟什么似的……”

“孙家姑娘要九月才进门,就算是我要出阁,那也得逼近年关了。”

顾怀袖起身,就往屋外走,打算继续去做自己那大扇子,没想到这一回半路上又被人给截住了。

这些个人,都不想自己做这扇子不成?

顾怀袖一看来人,笑了,这不是即将成婚的二哥顾寒川吗?

“二哥好。”

“唉,好什么呀好……”顾寒川简直好几天没睡好过觉了,如今看见顾怀袖这笑盈盈的模样,差点气得跌脚。

顾怀袖撇了撇嘴,心说撞见他也是自己晦气。

自打顾瑶芳不在了,这府里连着顾寒川也消停了下来,没那么多的幺蛾子事儿。

说起来,顾寒川这性格,就是懦弱了一些,跟顾瑶芳走得近的时候,什么事儿不做?

现在也不知是顾贞观管教得严了,还是因为要成亲了,倒是不出去惹事儿了,整日里不是读书就是出去逛诗会,再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这样的人,没什么主见,身边人是什么样,他就是个什么样。

顾怀袖心里细细一分析,忽然觉得顾寒川有些可悲。

顾寒川心里郁闷,想着友人告知自己的事情,老觉得不踏实。

他之前跟孙家姑娘连翘有过惊鸿一瞥,可说要认识,那是断断没有的,现在顾寒川就琢磨,要找个人帮自己了解了解孙连翘,好歹也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不是?

心里念头一转,那目光就落到了面前顾怀袖的身上。

顾寒川眼前一亮,那不耐烦的表情立刻收了起来:“三妹……”

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了,顾怀袖被顾寒川这惺惺作态模样给吓住了。

她眉头一皱,“二哥有事说事。”

顾寒川心里鄙夷,觉得顾怀袖果真跟顾瑶芳说的一样,不是个好相与的。可毕竟现在自己有事求她,只能低声下气道:“三妹,二哥有事求你帮帮忙。”

“……”顾怀袖都说了“有事说事”了,她怎么还吞吞吐吐,“二哥直说就是。”

“我想请三妹去崇效寺赏牡丹……”

顾寒川吞吞吐吐地说了,又拉顾怀袖到一边,仔仔细细讲此事。

京城里一直有一句户,“崇效寺的牡丹,天宁寺的荷花”,说的就是赏牡丹去崇效寺,赏荷花则去天宁寺,这时候城西崇效寺的牡丹开得正好,还有不少的赏花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