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杜小曼本来就没打算真去找皇后,她知道自己现在根本见不了皇后,但她能肯定,折腾这一下,绝对会有人向皇后娘娘打小报告的?

皇后身为一个高端的后宫阴谋家,会因此这样那样考虑一大堆吧。

嘿嘿,皇后娘娘就多死几个脑细胞吧,晚上睡不着,吃再多燕窝也阻挡不了脸上的褶子!

最好宁景徽、皇帝等其他相关人物都收到小报告。

右相大人,我现在很不爽,很沉不住气,我不能保证再过一时会做出什么事情呦……

杜小曼昂首阔步走出了含凉宫,前往绮华宫。

绮华宫早就能是杜小曼打算探索的地方。

一直以来,贤妃的种种举动,太让她想不透。

贤妃很明显对她很好,很友善,让杜小曼很感激,但善意中,究竟藏着什么深意?

她是月圣门?还是宁景徽的人?

绮华宫离含凉宫真的不算远,大门与杜小曼途经的其他宫院不太相同,看起来很新。在皇宫这个地方,一切东西的样式都必须合乎规格,贤妃的宫殿能如此特别,看来她有一段时间专宠后宫,绝非虚传。

绮华宫的三个大字,字体亦与其他宫殿不太一样,更大,更洒脱。

宫女见杜小曼的眼睛直往上瞟,真的不合体统,忙悄声假意讲八卦:“这三字宫名,乃皇上御笔亲题。”

杜小曼顺下视线听完,眼睛又往上瞄了一下,好在一下之后立刻收回了,宫女们的身上则险些出了一身冷汗。

层层通报之后,杜小曼终于可以进去了。转过影壁,宫院异常开阔,已是深秋,院中却有鲜花开放,簇拥着殿阁,真是绮丽繁华,杜小曼基本都叫不上名字。

宫女们未引杜小曼到正殿,而是绕到后方。

后面宫院更加开阔,花香馥郁。一经对比,杜小曼暂住的那个含凉宫真是寒酸简陋。

宫人们引杜小曼进了一间殿阁,贤妃自上首榻椅上起身,笑道:“我正在琢磨,今儿要不要再过去打扰打扰妹妹,不想妹妹竟然过来,快坐快坐。”

杜小曼敛身行礼,她第一次来见贤妃,按规矩当有敬献。杜小曼两爪空空进宫,没有什么私人物品。宫女们因她没有再闹着去中宫,心生感激,主动提示,皇帝在赐她暂住含凉宫时,还赐了一堆的东西,算是杜小曼私有。帮着杜小曼挑了一柄如意做礼物。

贤妃对那礼盒,也只是道:“哎呀,妹妹怎么还如此客套,下回千万不要如此了,我到你那里,可没带什么,还让你帮我的忙。妹妹这样,让我以后怎么好上门呢?”

杜小曼做诚挚状道:“贤妃娘娘万万莫要这么说,太折杀妾了。娘娘肯去看妾,便是妾最大的福分。”

贤妃亲自携起杜小曼:“你呀,总是这么小心翼翼的。”一瞥左右,“你们先都下去罢,让我们姐妹自在说会儿话。”

宫人们依言退下。

杜小曼先起话头道:“娘娘前日托付的那些《春秋》经卷,妾描了一些,但还不很多。”

贤妃道:“那个不急,你慢慢描便是。”笑容敛去,“其实,昨日傍晚的事,我听说了。”

杜小曼暗暗一振奋,做一怔状。

贤妃道:“看我这人,就是嘴快。望没有冒犯到妹妹。”

杜小曼道:“怎么能是冒犯呢。”

这个时候,应该做出怎样的表情?顺下眼,皱眉,准没错吧。

“贤妃娘娘肯这样关怀,让妾心里……其实妾……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想要找人谈心,才冒昧前来打扰……我……”

贤妃叹了口气,在她手上拍了拍:“我懂。听说昨日跟着你的宫女,已经被处置了。之前可有审过。”

杜小曼垂首摇头:“没有。当时,那几个宫女突然就不见了,然后出来了一个老宫女,想要掐死我,幸亏有人过来,我才被推进水中。”

贤妃握住了她的手:“好妹妹,该吓坏了吧。”

杜小曼道:“还好,我会游泳。”

贤妃的手似乎微微顿了一下,也像是杜小曼的错觉。

杜小曼抬起视线看向贤妃的脸,那张脸上只有关切。

“妹妹,这话,我也只对你说。宫中,说不清的事多得是。第一要紧的,是爱惜自己。妹妹心善,吉神自随。”

神仙倒是真有,但是貌似撒手不管很久了。

杜小曼道:“我对神仙,不抱什么指望。有事还得自己扛。”

“这女子。”云端上,鹤白使轻喟一声,“真凡人之脾性尔。”

“她可能是最近的确遇到的事太多了嘛。”云玳无所谓道,“之前她也有谢过我们的。比起很多一点不顺就骂天的凡人来说,她很好了。她只是个凡人呀。”一脸无奈又看看云下,“情况变成这样我们也很无奈,你自己多加油呀,会有转机的,要好好把握!”

贤妃再拍拍杜小曼的手,又叹了口气:“我刚进宫来时,虽不曾有妹妹这般的遭遇,但也遇到过许多事。那时也是想不开,偷偷哭了很多次。后来,就慢慢习惯了。时常读读经文书籍,亦可缓解心境。我看书不多,但这绮华宫里倒有不少书册,儒经道书佛典都收了一些,不知妹妹常读哪些?”

杜小曼苦下脸:“妾很没文化,娘娘看我字写成这样就知道了。”

贤妃微微笑道:“有些书是甚乏味,说来我托妹妹抄写《春秋》,不知妹妹可会觉得枯燥。”

杜小曼立刻道:“没有没有,这是娘娘带妾做功德呀,这样抄写,字也能练得好一些,趁机可以学习一下。说实话,孔夫子的书,我之前只知道‘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这几句。”

贤妃笑了笑。

杜小曼继续和贤妃聊了一时,偶尔试探,贤妃是个谈话高手,杜小曼越聊反而越不能肯定她的来头。便起身告辞。

但,对杜小曼来说,这一趟收获仍然很大。

在离开前,她又尽可能多地欣赏了一番绮华宫的美景,回宫之后,做艳羡状对宫女道:“绮华宫好漂亮啊,皇上现在仍很宠幸贤妃娘娘么?”

左右宫人又沉默了一下,其中一个谨慎地回答:“贤妃娘娘一直深得圣眷。”

嗯,再度肯定。

贤妃,还是月圣门的人。而且和推她下水的人,不是一伙。

后宫之中,到底有多少股势力?

杜小曼的头壳又开始疼了。

敲山震虎的小计策,迅速见效了。

杜小曼比自己意料更快的收到了反馈。

给她反馈的,居然是皇帝。

“你去了绮华宫?”

杜小曼垂下视线:“嗯,臣妾多得贤妃娘娘照顾,想着必须登门拜望。”

话说,我还要去拜见皇后呢,这你怎么不提呀?

皇帝向杜小曼走近了两步,轻轻拂开她肩上的发:“闻说你十分喜爱绮华宫,朕亦可赐你一座更好的。”

杜小曼赶紧后退一步:“多谢皇上,臣妾在这里住得挺好的。”一抬眼却对上皇帝的视线。

“喜欢,为何不想得到?”皇帝的手仍流连在她颈侧,“要什么,便和朕说。朕会给你最好的。”

不,不对劲啊。

这个视线,这个语调,还有瞳孔的颜色及神态……

这是……

杜小曼的后背一紧,皇帝俯首,欺上了她的双唇。

杜小曼浑身的寒毛炸起,猛地扭头甩身,皇帝被她一把推开,却并不以为意,站在原地看着杜小曼蹬蹬蹬后退几步凶猛的眼神。

“你仍对朕不情不愿?”

废话!杜小曼盯着皇帝,没有回答。

皇帝笑了笑:“这就怪了,你这样的态度,在朕面前亦不加掩饰,为何还要如此听宁景徽的话?”

杜小曼心中一震。

皇帝果然什么人都知道。

“那么皇上究竟是谁?”

你挑明,我也把话说开。

皇帝像听到什么有趣的话一样看着她:“朕是谁?朕能是谁?”

“这两天我所见到,自称朕的,可不……”杜小曼的声音突然梗住了,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亦无法动弹。

皇帝仍一脸好整以暇,眼中有杜小曼看不透的东西在闪烁。

“你这样做,是为了裕王?你与那宁景徽一样,都觉得他配坐上这皇位?慕云潇、谢况弈,权势皆不如裕王,这就是你选他的原因?”

杜小曼心中再一寒。

皇帝的确对什么都知道的很透彻。连谢况弈亦在她的名单中。

她的目光里流露出了急切。

皇帝垂眸俯视着她:“莫说宁景徽那点伎俩,朕早已洞悉。便是他等能够得逞,你已入朕的后宫,你觉得彼时裕王,还会要你?”

喂喂喂,皇上你不能这么脑补剧情啊,怎么我就成了为璪璪献身的女人,我看着像是有如此伟大情操的圣母吗?

“啊,呃……”杜小曼喉咙一松,突然又冒出了声音,把自己吓了一跳。她拍拍胸口,顺了顺气,立刻道,“是皇上你下旨让我进宫,宁右相才把我逮住打包送进来的。您别搞错因果关系。为了一个男人的宏图大业牺牲自己进宫当卧底什么的,那可不是我会做的事。对不起我很自私,我其实只想知道真相。我不明白本该很单纯活着的唐晋媗身上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多说不清的事。”

皇帝的表情像个面具,对,他的脸上本来应该就有个面具。杜小曼虽然看不懂,但还是直盯着他的双眼。

“皇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唐晋媗呢?”

你,到底是谁?

皇帝的双瞳陡然收缩。

杜小曼又觉得身上某个地方细微地一麻,再度发不出声音,不能说话。

皇帝缓缓向她走近了一步,再一步,又一步,冰冷的手指抚上她鬓边,自颊侧滑到下巴,随后覆盖上她双唇的唇亦带着凉寒。

只是轻轻一触,便抬首,吐息呵在她的耳畔。

“媗媗,忘掉裕王,更无需理会宁景徽。我会杀了他们。你什么都不需要多想,只要待在这里就好。”

龙袍的身影走出殿外,宫人们恭送皇上起驾的声音传来,杜小曼在原地又站了很久,宫女们进来,匆匆一瞄又立刻顺下的视线中藏满好奇,杜小曼下意识地动了动嘴唇,这才发现自己能动又能说话了。

她生生压抑住打一个哆嗦的欲望,假装淡然地任宫女们服侍她卸妆就寝。

太阴森,太恐怖!

B版才是真的大杀器!跟他一比,A版妹子简直是幼儿园级别的小打小闹。

话说右相大人,你到底有没有安排接头人?

假皇帝要做掉你和璪璪啦!好像他对你的动向十分明白的样子,这对于您老来说,算个事儿了吧?

我应该怎么传话给你?

杜小曼生怕自己一个抑郁脱口而出,把宫女们统统赶了出去,独自在床上翻滚。

这谍战不像谍战,宫斗不像宫斗的剧情她真是受够了!

内心一阵狂躁,她翻身而起,撩开帐子,摸到桌边端起茶杯狠狠灌了两口,咯咯磨牙。

“装!装!装!都明明白白了干吗还都不放真相!痛痛快快光明正大了呗!”

打假换皇帝,真刀真枪干起来,何必卷这么多路人下水!

杜小曼把杯子恶狠狠放回桌面,正要转身,被微弱月光照耀的墙角处,黑黝黝的大花瓶动了动,下方有两条腿站起,上升的瓶身处冒出的人头和肩,双臂分开瓶肚,淡然将瓶壳扒下,拔出背后的孔雀毛,走向目瞪口呆大张嘴石化的杜小曼。

“女娃,老夫的这个妆扮略微粗陋。你的眼神,却未令我失望。”

萧……

萧……白……客……

萧大侠!

萧大神!

您老是怎么进来的!

您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蹲在那里的!

杜小曼双膝一软,险些跪了。

大神!救我!

话尚未来得及出声,萧白客又瓮声开口:“老夫上当了。那一男一女两个毛头后生,手法拙劣,口技稍好一些,仍难脱不堪二字。竟被如此吹嘘,今日之世人,见识竟至于此。”

淡淡语气中,带着幽幽唏嘘。

“不过,能与小友你一会,此行不算虚之。”

杜小曼脑浆被埋没在雾霾中。正试图解读,萧白客又道:“老夫已在此一夜一日,你却此时才说破,想来看出时辰应不会太早尔。以你眼力,本不应这么迟,料是因记挂你那小情郎,乱了心绪所致。老夫平生所见的后生中,你是天份最高的一个。若承我衣钵,不出二十年,当胜于我今日。但,须弃杂念,方可达至境,尤其要看破儿女情长。往至境之途,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呵……

呵呵……

萧大侠,其实一切都是误会,一切都是巧合。只因事情它就恰刚好那么凑巧。

不过,只要能从这鬼地方出去,让我拜您一千遍师父都愿意。

杜小曼双膝再一弯:“师……”

萧白客又唏嘘一叹:“罢了,老夫不强人所难。”

“萧大侠,求您带我出去!”

萧白客摇摇头:“老夫带不出去你。”

这么干脆!

这一个大侠应该说的答案么?

“为,为什么?萧大侠您武功如此卓绝……”

“区区皇宫,老夫进出轻而易举,但女娃娃你丝毫不会武功。”萧白客答得仍然简洁,“外面你的另一个小情郎已经团团乱转了数日,宫墙似也翻过几道,老夫还和他聊了聊。毫无方法。”

杜小曼心口一暖,这是谢况弈吧。

她的眼眶不知为什么,有点酸。

“那萧大侠您能不能给我带个口信?”

“带给何人?”

“给……谢况弈,就是外面那个。还有宁景徽,当今右相,您认得吧。还有秦兰璪,裕王,他您应该认识的。”

萧白客点点头:“就这三个小情郎?各要带什么话?”

大侠,他们不是我的小情郎啊!怎么说的我好像男女关系很乱的样子!

“大神您误会了,不是那种关系,是……”现在解释这个,好像很浪费时间。

其实杜小曼的纠结,对萧白客来说,完全无所谓。萧白客一生,被数不清的女子恋慕,三四个,三四十,在他看来是尘埃一般的数目。他从不知道,庸俗的世人对这种事何等穷心耗力与纠结。方才只是随口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