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告诉霍先生,我回来了,不过有点累,需要先喝杯水,再洗个澡,”抬头看看墙上的大钟,现在是晚上十点十五分,“想谈话的话我十点三刻会去他书房找他,他要是等不及就明天再说。”

张婶用看精神病患者的眼神看她。

黎悠耸耸肩,走进霍家的大厨房,自己打开冰箱倒了一杯牛奶放进微波炉里热好,顺手再拿一只大苹果,一起带回房间,准备边泡澡边吃。

十点四十分,黎悠哼着一首今天在黎强学校的校园广播里听到的歌,裹上浴袍,用一块绵柔干燥的大毛巾擦着头发,慢悠悠的从浴室晃出来。

在外面跑了一整天,她有点累,那双马丁靴看着挺酷,份量可真不轻,脚踝处也不够柔软,她发誓下回再也不穿了。

直奔那张最心仪的柔软大床,把自己重重摔在上面,慨叹一声,真舒服!

刚舒服了一会儿,门上就响起了剥啄声,敲门的人很不客气,敲了两下之后就直接推门而入。

黎悠皱眉从床上坐起来,“锦言,你这样很没礼貌!”

霍锦言穿着浅色衬衫,灰西裤,简单合体的打扮使他看起来身材欣长,气质成熟,很有味道。

他靠在门框上,用一双深邃的眼睛打量床上的黎悠,“不守时的人也很没礼貌,如果你是准备穿着这件睡衣去和我谈话的话,那衣着不整的人就更没礼貌了!”

黎悠看看表,十点四十六分,比约定的十点三刻超过一分钟,“哎呦,我有点累,想先躺一会儿歇一歇的,没想到就超时了,对不起,是我的失误。”

黎悠实事求是,发现是自己的失误就赶紧道歉,顺便附上歉意微笑一个,“那我们去你书房吧。”

“算了,在你这里说也一样。”他走进黎悠的房间,很随意的坐在了梳妆台前的包锦缎面凳子上。

“也行,你说吧。”黎悠甩甩头发,把脚伸下床找到了自己的毛巾拖鞋,穿上鞋,挪到床边和霍锦言面对面坐了。

“妈今天打电话给我,说你早上对她很不礼貌,她气了一整天,头都疼了。小悠,我想你心里很明白,我们家里是不会允许有这种对长辈不尊敬的事情发生的。所以,我猜你这么做是不是有了什么想法呢?也许你不打算继续在我们家待下去了?”

黎悠第一次离得这么近,面对面长时间观察霍锦言。心想难怪前黎悠很爱他呢。别说,这长相还真不错,气质也好,比自己那个才被母亲处死的丈夫薛绍也差不了太多。

想到薛绍,心里一阵茫然,那个温柔斯文的男人死得很惨,她嘴里说着不在乎,生气只是因为母亲的擅做主张,其实还是在乎的吧,所以才能下得了如此狠心,毅然抛弃身份,离开了父母亲人。

母亲料事奇准,知道提前和她商量她一定不会同意,就算和薛绍没什么大情意,依她的脾气也不能允许自己羽翼下的人无故遭难,所以干脆就不告诉她,想着杀了薛绍她最多气几天就算了。

唉,往事转眼如烟,多想也是无益,自己和母亲总是针锋相对,迟早有一天会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离开才是最好,只盼那个真正的黎悠能忍得了母亲的强势,发现她心底的慈爱,然后好好孝经她。

“黎悠!黎悠!”霍锦言伸手在她的眼前晃晃,他等了半天不见回答,发现黎悠竟然对着自己的脸发起呆来,只好提高声音提醒。

“哦,对不起。”黎悠坐直一点,把两手撑在身旁,脸稍微倾向霍锦言。

“你猜的差不多,其实这事挺简单的,我前些天终于想明白了,咱们的这个婚姻名不副实,没有再继续下去的意义,早点结束它应该对大家都好。俗话说,好合好散,霍先生,我们还是早点离婚吧。对于今天让霍太太生气的事情,我很抱歉,可我真不愿意再被当作高级佣人对待了,希望你能谅解。不过霍太太是长辈,既然她说是被我气到,那我明天会去向她道个歉,你看这样可以吗?”

还真是简单!

霍锦言一时无语,他估计黎悠是有些什么想法了,这两天才会做出这些异常举动,但实在是没想到她会这样单刀直入,公事公办的一句‘我们离婚吧’就完事了!

这是什么状况,在霍锦言的认识里,黎悠是绝不可能自己想要离婚的,这个女人懦弱又贪慕虚荣,离开了霍家立刻就什么都不是,她不会愿意,所以才会一直唯唯诺诺,自己和母亲怎么对她她都能忍耐。

“好吧,既然你说要好合好散,那我就尽量配合好了。你要多少钱?只要在合理的范围内,我会考虑。”霍锦言想了半天,觉得自己只能这么回答,只要黎悠别狮子大开口,给点钱早些打发她走也是件省心的事儿。

“不,不,不用你付钱,直接离婚就行了。”

黎悠听霍锦言说要给她钱,顿时脸红。以前都是她对自己府里哪个宠侍厌烦了,就赏笔银子打发人走。怎可能是她因为分手这种事反过来要男人钱,这也太有失身份了,就算她现在挺缺钱,也绝不会干这种事,她实在丢不起这个人啊。

“不用?!”霍锦言彻底惊讶了,“那…你今后怎么生活?”

“我会去找个工作的,你不用担心这些,我真的没问题。”黎悠不想多说这个,问道,“离婚协议就要麻烦你来准备了,大概什么时候能签字?”

“这个…最快也得后天吧?”霍锦言很机械的回答,心里万分的疑惑:这怎么回事?还真是好合好散呢,他俩正在互相客气谦让着离婚吗?

“后天啊?那我得赶快找房子了,霍先生,有件小事需要和你商量一下,我能不能在这里再住两天?大后天再搬走,我还没找到房子呢。”

“当然可以,多住几天也没问题。”在这么一个客气有礼的气氛下,霍锦言自然而然的也跟着客气起来。

7、黎悠租房子 ...

“你…”

“我怎么了?”黎悠看表,刚过十一点钟,还不错,用了十多分钟就把离婚的事情谈好,效率还满高的,她决定现在赶快睡觉,明天早起外出找房。

霍锦言脸色有点黑,他很想旁敲侧击的问一下黎悠为什么忽然想起来要离婚,不过这样一边和他说着话一边不停的看表是不是也很没礼貌啊,赶他走吗?

“没怎么,那就这样吧,我会去和妈说一声,这几天让她别管你了,后天我让陈迪回来接你,到我办公室签离婚协议。”

“去你办公室签?离婚不是应该双方当事人亲自去民政局办理吗?”别以为她是古人就想骗她。

“我对自己去民政局没有任何兴趣,这些事情都可以交给律师代办,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全程跟着律师一起操作,我不介意。”霍锦言嘴角有点可疑的抽搐,要他自己去民政局排队办手续?亏她想得出!

黎悠恍然,好像是这么回事,他们结婚的时候也没去过什么民政局。这个霍锦言是个有点小特权的人物,自己想做普通人想得太投入把人家的小特权都忘了。

霍锦言在A市的特权其实很大,但是在黎悠的眼里真的只能算是‘小特权’了。

“好的,就交给律师办好了,我没什么不放心的。那就这样吧,你可以退…你可以走了。晚安。”黎悠险些要告诉他,你退下吧。

霍锦言沉着脸离开,刚才那点表面上的客气已经荡然无存,他明早进公司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通知王律师用最快的速度给他起草离婚协议!!

以前光觉得黎悠唯唯诺诺的,扒着个富户就死都不想放手让人十分瞧不起。现在才知道,黎悠还这么讨厌,从来没人和他说完话之后会用一句‘你可以走了’来打发他,当他霍锦言是什么人!

出来拿了外套要去陈美美那里,走到楼梯口又停住,想一想又觉得算了,还是在这边睡吧,离婚的事情总不好明早用打电话的方式告诉母亲。

霍锦言的父亲常年身居高位,自我惯了,退居二线之后就自说自话的搬去山里别墅常住,和几个老友钓鱼作诗,乐享清闲,留下不愿进山的霍太太自己住在A市,霍锦言管不了他老爹,只得凡事都多照顾着母亲一些。

黎悠进了霍家后,与其说是他的老婆还不如说是母亲霍太太的助理更贴切。这两年黎悠和霍太太在一起的时间远远超过了和他在一起的时间。那么她现在离开自然也是对霍太太的影响最大。

霍锦言不认为自己母亲会舍不得黎悠走,但是为了表示对霍太太的尊重,他还是明天一早自己当面告诉母亲这件事比较好。

想到这里,霍锦言脱掉刚穿上的外套,转身回自己的卧室,一边打电话给司机陈迪让回去休息,明早再来接他。

第二天一早,霍锦言刚下楼就碰到从厨房里出来的黎悠,她又穿回了她的工装裤白T恤,因为早上有点凉,外面还套了一件浅粉色的小毛衣。

黎悠昨晚应该睡得不错,神采奕奕的十分精神,手里还用纸巾包了一份火腿煎蛋三明治,“嗨,早!”她很自然的主动和霍锦言打招呼。

要是放在以前,她肯定会温柔细致的说,“锦言,你起来了,早上要咖啡还是果汁,我等下给你端过来。”或者是,“今天妈让做了蒸饺和小米粥,味道不错,我去厨房给你拿一碟酱醋吧。”

霍锦言每次都会看都不看她,直接说,“咖啡。”然后就转身进餐厅了。

现在情况不同,要离婚了,黎悠不再那么小心翼翼的伺候他们家的人,一点没有要去给他端咖啡的意思,霍锦言倒有了些观察她的兴致。

“早,你这是?”霍锦言看她手里像是准备外带的三明治。

“我赶着出去,我弟弟早上打电话给我,说他今早头两节没课可以陪我一起去看看租房子的,我得快点去找他了。”

“你要租房子?”

“是啊,马上就要搬出去,不得租房子住吗?”

霍锦言昨天以为她说的找房子是买一套,没想到是租,心算了一下就明白过来,她如果不再要自己的钱,那确实是买不起房子的。

黎悠着急出去,不等他再多说什么,摆摆手,“你妈妈还在餐厅里呢,你正好可以和她一起吃早饭,我先走了。”

霍锦言看着她潇洒的背影竟然觉得自己有点看不明白了。

黎悠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淡定离婚态度,说实话,霍锦言自己都觉得她是不是太亏了,好歹顶了两年霍家媳妇的名头,离开时只要说点好话别胡搅蛮缠,一两百万的分手费自己总会给她的,何必一分钱不要,她要真这么清高前两年那低声下气的样子又是怎么回事?

……

黎悠的弟弟黎强是个行动派,昨晚刚商量好要和姐姐一起租房住,今早就已经在网上预约好几家看房。

黎悠开始还表扬了他一下,等到看过两家之后就大皱眉头不肯再往下一家去了。

“小强,你找的这些房子也太小太破了吧!别再去看了,浪费时间,我可是后天就得搬家的。”

“哎呀,姐,你得现实点,可不能拿咱们要租的房子和霍家比,我现在在上学,你又没工作,你还想住多好的房子啊。我算过了,咱俩租的房子,每月房租绝对不能超过一千五,不然就要财政赤字。”

“刚才看的那家走廊黑洞洞,厨房一摸就粘手的才八百?那怎么能住人呢。”黎悠不满。

“我还没说完,最高不能超过一千五,要是能控制在一千以下就更好了。那套我看还行,打扫打扫就好了。”黎强理直气壮。

黎悠不再理他,自己开着车沿街走了一会儿,然后在一家据她所知,最正规知名的连锁房产中介门店前停了车,“去这家问问。”

“这家都是贵房子,中介费也比别处高!”黎强低声叫,可惜他姐姐不理他,已经开门下去了,只好满心不情愿的跟上。

黎悠进门就往最靠前的一位业务小姐台子前一站,“我要租房,很急,你们有好点的房源没有,要装修好的独栋别墅,最好新一点,一定要干净。”

业务小姐大概早饭吃太饱了,一大早的正捧着杯热茶,仰靠在椅子里犯迷糊,听了这话立刻一个激灵站起来,瞪大眼睛摆出灿烂笑容,“有,有,小姐您两位先请坐,我给你们泡杯茶,我们这里房源是最丰富的。”

黎强拉一把黎悠,“姐,你干嘛?不行,别墅第一太贵,第二一般都很远,我每天还要上课呢!”

黎悠想想也是,既然两个人住就不能光顾自己,“那就要XX大学周边的公寓吧,要环境好,安全,全装修,大一点,两百平方以上,最好是复式。”

8、变卦(上) ...

黎悠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租下了一套位于A市一处高档住宅区——弘美花园里的精装公寓。

弘美花园是A市一处十分高档的小区,目标客户群是本市的一些富二代和金领收入的年轻人,集环境高档,小区优美,设施齐全,安保到位,物业费奇贵诸般特色于一体。

黎悠租下的是一套二百平的复式房子,楼上两间卧室外加一个小书房,楼下是餐厅,客厅,厨房还有客卫,因为公寓是在顶楼,所以还附带三十平米露台一个,上面有葡萄架和秋千椅,夏天的夜晚可以坐在上面吹风看星星,非常富有小资情调。

房主是A市某公司前任技术总监,据说非常的年轻有为,今年年初的时候全家移民去加拿大了。

房子本来房主想卖掉,不意最近房地产市场十分不景气,他这套房总价太高,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买主,于是就改卖为租。

租也不好租,对于单身金领来说,这房子有点过于大了。对于拖家带口,又能达到这个消费水平的人来说,人家一般都自己有房产,租房子住的几乎没有。

房主急着出国,就委托给中介公司全权代理,这套房子在中介公司的手里已经压了快有半年,终于碰上黎悠这个有意向的,业务小姐立刻大力推荐一把,把房子夸成了一朵花。

黎悠以前自己的府邸占地甚广,估计都能有个几亩,家里有多少间房她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所以现在实在是觉得住这么小的地方是最低标准,不能再低了。

房租每月一万五,趸交两年可以免中介手续费,黎悠痛痛快快的签合同付钱,花掉了自己财产的一大半。

搞得那业务小姐都有些瞪眼睛,没见过这么爽快租房的,其他客人就算是租个一千五一月的毛坯房都会来来去去看好几次,考虑上三五天,这位花了三十六万只用了半天时间,实在是她做过的最轻松一单生意。

受打击最大的是黎强,他要是早知道他姐会这么冲动他说什么也要旷掉下午那两节选修课。

气死人了,就是两节欧洲文学作品赏析课,他当时也不知道脑子抽了什么筋非得赶回去听。

教授是个中年知识女性,在讲台上讲莫泊桑讲得如痴如醉,他在下面困得前颠后仰,结果一下课就被黎悠一个电话给吓清醒了。

“姐,能退吗?这实在不符合咱俩的消费档次啊!”黎强站在那套装修风格简约时尚,设施家具齐全,连浴缸水管都是国际名牌的房子里发愁。

他承认这里确实好,住着肯定惬意,可是他的荷包就不惬意了啊,一月一万五!他姐肯定疯了,有点积蓄也不能这样乱花啊!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退什么,我钱都已经付掉了,别担心,我已经交了两年的,你只管搬来住就行了,不用怕中途付不出房租被赶出去。”

“我是想帮你分担一些才打算咱俩一起租房子住的,这可好,你把钱都付掉了,我还来干什么!”黎强无力啊无力,“对了,我来付物业费吧,这种地方的物业也高得吓死人。”

“好,你付物业,没钱的时候可别勉强,我还有。”

黎悠跟着弟弟楼上楼下又仔细看了一遍,两间卧室正好一人一间,书房暂时用不上,个人暂时在自己房间里看书上网打游戏就足可以,那就把它当客房。

家具什么都配得很齐全,只要拎包入住就行了。

黎强爬上顶楼的大露台时终于想开,一跃就坐进了白色雕花的秋千椅,晃来晃去,“姐,这像偶像剧里和美女谈恋爱的地方,真漂亮!贵就贵吧,反正你钱已经交掉了,我们安心享受两年。嘿嘿,正好能住到我毕业。这里走去学校西门只要十分钟,方便那是没得说!”

黎悠趁弟弟坐得低,伸手在他头上结结实实撸了一把,觉得男人剃寸头的手感还真有意思,硬硬扎扎,好像毛刷子。

再蹭两下,“你可算想开了,钱就是要花的嘛,放在那里不用,自己去住小破地方多难受,放心吧,挣钱的办法多得是,花了再挣。”

黎强嘿嘿一笑,“你可真乐观,那我就等着看了,黎大小姐两年后要怎么凭着小出纳的工资住高档公寓。”

黎悠不搭理他,心说那我换一个其它挣钱多的工作好了,安下心慢慢找未必找不到,我还有两年时间呢,急什么。

于是,找房子的事情一天搞定,黎悠又暗自夸奖了一下自己的办事效率,就等明天去霍锦言办公室签过离婚协议她就好搬家了。

决定第二天不出门,专在家里等着霍锦言的司机陈迪来接她。

上午十点钟,黎悠坐在房间里整理要带走的衣服时,就有佣人来敲门,“霍先生的司机在门口等。”

“知道了,谢谢!”

陈迪开了霍锦言公司的另外一部商务车来接黎悠,黎悠一上车就客客气气的和她打招呼,“早上好,霍先生让我直接送你去他办公室。”

“早上好,”黎悠心情很好,对着陈迪笑一下,“麻烦你来接我,走吧,我还没去过霍先生的办公室呢,正好去看看。”

作为霍锦言的司机,陈迪对霍锦言情况的掌握比他的秘书还要及时全面。他知道今天霍锦言破天荒的让他来接这位霍夫人去公司不为别的,是要要签离婚协议。

私心里,陈迪有点同情这个对着婆婆和丈夫赔笑脸赔了两年多的女人。还在心里考虑,路上如果她要是哭了,自己要不要友情安慰她一下,还是冷冰冰的装不知道。

按理说,依照陈迪一向沉稳的性格,这种马上就要被霍家扫地出门的人他是不愿意多接触的,免得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可是又觉的万一黎悠在路上哭,那情景肯定很可怜,装看不见有些于心不忍。

没想到黎悠这么阳光灿烂的就出来了,陈迪算是白为难了半天。

霍锦言的公司在A室的繁华地段,离霍家其实不远,也就不到二十分钟的车程,可前黎悠硬是一次都没有去过,不是她不想去,而是没有机会去。

所以现在的黎悠脑子里没有这里的任何概念,进了金铭大厦之后就开始瞪着眼睛四处看,这是一栋很高档的三十六层写字楼,大厅装饰得堂皇气派,米黄色拼花大理石地砖被擦得光可鉴人,两根粗粗的罗马式柱子撑在挑高近十米的大厅里,门口的几个保安都比别处的精神。

霍锦言的公司占据了这幢大楼的十七,十八,十九三层,根据老板必然在高处,不能和大众为伍的原则,霍锦言的大办公室设在十九楼,这一层除了另一头还有几个公司高管的房间外,中间就是两个会议室,一般公司里有了高层重要会议才会在十九楼开,平时都很清静。

所以电梯在十九楼打开之后,黎悠还很是失望了一下,这里太冷清,比她想象中员工们忙来忙去,热火朝天工作的景象大不相同。

踩着软软的地毯,绕过印有公司标致的玻璃幕墙,陈迪一路把她带到了霍锦言秘书的办公桌前,“林小姐,这位是霍先生的夫人,霍先生让我十点半接她到办公室来。”

“好的,霍先生已经在等着了,请跟我来。”林秘书站起来。

“好,谢谢。”

黎悠看了看,认为秘书小姐总算没有让她失望,五官秀丽,举止大方,裹在一袭深色紧身套装里的身材也很窈窕。

林秘书明显刷了加长款睫毛膏,眼睛一眨就会忽闪忽闪的,带人进去之前先仔细看了看黎悠,结果发现老板的夫人很不讲究,竟然穿着牛仔裤,T恤外罩小毛衣,还有球鞋。不过很有风度,穿着这么一身,随便往跟前一站,竟然还给人以高雅雍容的感觉。

领着黎悠来到霍锦言的办公室门前,先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然后推开门探进头去,“霍先生,您夫人来了。”

“进来吧。”

黎悠一进霍锦言的办公室就觉得不对劲。

当然,霍锦言的办公室本身并没有让她失望,宽敞明亮,开间很大,深色气派的老板台和大靠椅,一整面透视玻璃墙,可以俯瞰下面的街景,房间的另一边还摆着一个小圆玻璃茶几和两个一看就很舒服圆背布艺沙发,旁边是一株一人多高,十分繁茂的绿色植物。

让黎悠觉得不对劲的是办公室里只有霍锦言一个人,还是那副衬衫笔挺,风采内敛的精英样子————但是没有律师,或者说是没有一个看着像律师的人。

他不是要委托律师代办离婚吗?

“坐。”霍锦言指指自己对面的椅子。

 

9、变卦(下) ...

黎悠大大方方拉开椅子,稳稳当当的坐在了霍锦言的对面,隔着宽大的办公桌毫不闪避的抬脸直视了自己名义上的丈夫。

“律师呢?我们签离婚协议律师可以不用在场吗?”她开门见山的问。

“王律师十分钟前还在这里,刚才离开的。如果巧的话,你说不定上来时还在一楼大厅碰到过他,就是一个戴金丝边眼镜,四十岁左右,白白胖胖的男人。”

霍锦言一边说,一边仔细看着黎优,他发现自己现在很有观察自己这位太太的兴致。

黎悠自从打算离婚后就跟变了个人一样,估计是因为想开了,所以不再自我压抑,伪装贤惠听话,开始有些‘本性’起来。

真没想到,她‘本性’起来是这个样子的。

就拿现在来说,这个大方随意,脸抬得很端正,稍许有些用下巴对着人的姿势就是以前在她身上从不曾见到过的,很端正气派,要是找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雍容’。

一个出身小门小户,一直以嫁个富人为目标,以讨好公婆丈夫为事业的女人,褪去一切的刻意做作之后,本性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这可真让霍锦言要慨叹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了。

“我在楼下大厅没有看到那么一个人。不过,王律师真的是十分钟前刚离开的?走得很急嘛。”黎优不明白,“为什么,他家里忽然出急事?他太太生孩子了?”

“咳咳。”霍锦言轻轻咳嗽两声,两年来头一次发现,他的夫人有着发散性的跳跃思维。

先按下桌上电话的免提键,“安娜,麻烦送两杯咖啡进来。”

林秘书甜美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好的,霍先生。”

霍锦言按掉电话,然后才对黎优说,“当然不是,王律师的儿子听说都已经上小学了,据我所知,他也没有再生一个的打算。是我让他先回去的,因为我临时改变了决定。”

黎悠不再追问,只是挑起眉毛,抱着手霍锦言继续解释。

霍锦言笑微微的看着她,也不说话,在他的概念里,万事反常即为妖,对于黎优忽然主动提出离婚且不要分手费这件事,霍锦言一直觉得很不对劲儿。

当时因为这样离婚是他求之不得的,省去很多麻烦,所以痛快答应下来,可事后总是心里不定,对于没有把握,或者明显存在疑点的事情,霍锦言一般不会轻率去做。

这就和做生意一样,忽然来了一笔利润超常的买卖,签合同之前他肯定会仔细去查查,是想讨好他的人故意送上门来的孝敬还是对方想借助他的人脉势力所以宁愿让出大额利润给他?

如果都不是,那就九成有问题了,搞不好就是对头的陷害手段,最需要小心提防。贪小便宜吃大亏的蠢事他霍锦言是不会去干的。

不合理就是不合理,他想不出来问题在哪里并不代表这事情就正常,所以最保险的做法就是宁可先拖一拖,等他想明白了再说。

“霍先生,做人贵在诚信,你这样擅自改变我们说好的事情,可是太没有信用了!”等了一会儿,看霍锦言高深莫测的不说话,黎优有点皱眉头。

按理说离婚对霍锦言一点坏处都没有,他为什么会忽然不同意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