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若脸颊低垂,双颊泛着微微的红晕,走到李舒白的面前。

近看来,她年纪不过十六七岁,衣裙上绣满丰腴的海棠花,鹅黄的披帛云纹繁复,头上金钗六行,步摇垂垂,璎珞宝光。但这么艳丽华美的衣饰,反而显得她略微稚嫩,有一种不解世事的烂熳。

她一步步走来,羞怯地低头,不敢看人。

李舒白待她走到自己面前,将手中的牡丹花递给她,声音也终于透出一种应有的温柔:“你叫王若?”

她身体猛地一颤,仿佛如遭雷击。黄梓瑕看到她握紧自己的手,然后,震惊而激动地抬起头,仰望向李舒白。她的眼中,迅速地凝聚起一层薄薄的水汽,整个人仿佛陷入恍惚,身体微微轻颤,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领口,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黄梓瑕瞥了李舒白一眼。蓬莱殿位于高台,他站在后殿的窗边,日光从外斜射进来,照得他一身透彻,就像琉璃珠玉堆砌成的神子天人一般。他手中的绯色牡丹灼灼盛放,却无法夺走他一丝一毫的光彩,反而越发显得他风神如玉,俊美无俦。

黄梓瑕在心里想,看起来,就算不让人一见倾心,也至少应该不会吓到女孩子才是。

李舒白显然也察觉到了王若明显奇异的反应,微微皱起眉。

王若这才感觉到了自己异样的情绪,她抬起双手,掩住自己的双唇,慌乱得结结巴巴的:“夔王爷…真的…真的是你。”

李舒白微一扬眉,并没有说话。

“我…我没想到自己会如此幸运,所以,所以今日这么失态,请王爷原谅我…”她语无伦次地说着,整个人手足无措,仰头见李舒白没有反应,顿时眼中泪光粼粼,眼看泪水就要夺眶而出。

李舒白并没说话,但脸上的神色显然和缓了许多,他将自己手中的绮琉璃递给她,说:“无妨,我想你日常在家中娴静安处,必定不适应这样的环境,是我擅自将你惊动了。”

王若含泪点头微笑,向他深深裣衽为礼,然后伸双手捧过那枝绮琉璃,将花朵紧紧抱在怀中,面容晕红如初绽的海棠。

“那个王若,你觉得如何?”

在回程的马车上,李舒白问黄梓瑕。

黄梓瑕迟疑了一下,才说:“我只是王府小宦官,不敢妄议准王妃。”

李舒白置若罔闻,将车上那个小小的琉璃瓶拿起,凝视着里面缓慢游动的红鱼,根本连反驳她都懒得。

黄梓瑕只好说:“似乎有问题。”

“似乎?”他用手指轻弹着琉璃瓶壁,口气平淡,“在她未见到我的时候,那种轻松与从容是绝对发自真心的——她根本就不在意是不是会被我选中成为王妃。”

“然而她在被女官请进来,见到您的面之后,却完全变了,那种震惊与喜悦,太过于强烈,反倒不像真的。”

“嗯。”李舒白点头,目光终于从那条鱼的身上转移到她的身上,“还有,在离开蓬莱殿的时候,我与她交换了庚帖,在那上面,我发现了一些让人在意的地方。”

他从车上小几的抽屉中取出一张红笺,按在小几上,推到她面前。

黄梓瑕取过,看着上面的字样。

琅琊王家分支第四房幼女王若,大中十四年闰十月三十日卯时二刻生。父王衷,母姜氏,兄长王嘉,王许,幼弟王赋。

不过寥寥数字。她看了,在心中算了一算,便将红笺呈还给他,说:“这庚帖是假的。”

他微微颔首:“你也看出来了?”

“嗯。大中十四年的闰十月,只有二十九日,没有三十。”

李舒白终于扬了一下唇角,说:“不错。”

“这日子可以推算出来,可见这造假有点粗陋。”她说着,又看了那庚帖,说,“闰字稍小,按照一般庚帖写法,年月之间该有空格,但这里却没有,显然是后加上去的‘闰’字,这个我倒不知是为什么。”

“因为十月三十,是我娘的忌日,不祥。”他淡淡地说。

她点头:“所以,为了避免这一点,临时修改了一下,意图侥幸过关。”

“情理上说得过去,但是按照程序来说,疑点更多。”他将手指按在那张红笺上,神情冰冷,“生辰庚帖是要先给太史令推算演合过的,若他看到的是十月三十,定然会提出是我母妃的忌辰,不可入选,那么即使有人帮她造假,也定然不会这么草草修改,以致出了大错。若当时呈上去就是闰十月三十,那么太史令在推定各个候选女子的生辰凶吉,便立即会发现那一日不存在,更不可能令这份庚帖出现在我面前。”

“所以,这个王若,可能原先根本不在候选人中,也没有经过审核,却最后站在了我的面前。”黄梓瑕猜测说,“也许是因为她是皇后的族妹,所以皇后特意让她绕过所有烦琐程序,便捷行事。”

“或许。不过这个王若本身,我倒不担心,不过是个棋子而已。我在意的是,是谁将她送到我面前,背后隐藏的是什么。”李舒白沉吟许久,终于还是缓缓地说,“或许,草蛇灰线,这一次的选妃,与我当年拿到的那一张符咒有极大关联。”

黄梓瑕点头,回想着王若望见李舒白时那震惊的神情、羞怯面容上含泪的微笑。身为一个女子,她总觉得那情感,远远不是棋子所能拥有的。但具体是什么,如今她也说不准。

李舒白见她沉默思索,边说说:“看来,关于我立妃的事情,你要面对的局面,要复杂得多。”

“越复杂的内情,就会泄露越多的漏洞,让我们抓住更多的线头,所以,复杂不是坏事。”黄梓瑕说。

李舒白凝视着她,她的脸上并无半丝犹疑,沉寂而平静,这是一种充分了解自己的能力而不自觉散发出来的自信,无论旁人如何都无法质疑。他觉得心里有一点地方在微微跳动,让他不由自主地不敢正视她,只能转而掩饰地掀起车帘,往后看了一看。

选妃已经结束,闺秀们各回各家,一众车马离了大明宫,正走入长安城。

去年的荒草依然在道旁,今年的新草只有两三寸长,漫山枯黄中夹杂着斑驳的绿色,风吹来的时候,一层灰黄一层嫩绿,缓缓变幻。

跟在他们后面的,正是琅琊王家的马车,一个老仆赶着两匹壮健的杂色马,不疾不徐。

他放下车帘,说,“王家的马车,就在后面。”

黄梓瑕想了想,站起来打开车门,说:“等到了前面路口,我先下去。”

“急什么,我又没限定时间。”

“我当然急,早一天能回蜀地都好!”她说着,眼看已经到了路口,趁着马车拐弯时减速,跳了下去。

李舒白隔帘看去,见她一个趔趄就站住了身子,便低头顾自看手中的小红鱼去了。

黄梓瑕看着夔王府的马车向永嘉坊而去,而她则转而向安兴坊而去。

王家的马车果然缓缓在她身旁停下来,车上有个中年妇人掀起车帘,问:“你不是夔王爷身边伺候的那个小宦官吗?这是要往哪里去?”

她抬头对她笑道:“多谢大娘关心,我要去西市买点东西。”

妇人回头和车上人说了几句,便笑道:“我们到光德坊,正在西市旁边。若小公公不嫌弃的话,正好可以带你一程,不知意下如何?”

黄梓瑕推辞道:“不好吧,怎么可以与贵人同车…”

“哎呀,以后就是一家人,你在王爷身边伺候的,我们见面的机会可多呢。”那妇人开门笑得眉眼弯弯,一副可亲模样,不由分说就开了车门,让她上车来。

黄梓瑕上车后,见王若果然在车内,她赶紧见过王妃,又谢了那妇人。妇人年纪已有四十多模样,却另有一种婉转风韵,纵然眼角略有皱纹,也只为她平添一种妩媚,可以想见年轻时必定是个美人。

黄梓瑕坐在靠车门的座上,低头用眼角瞥了王若。她的坐姿十分优美,双手交叠轻轻按在左腿上,藕荷色绢衣的广袖下,露出她的一双柔夷,纤细柔美的手掌,雪白指尖上是粉红指甲,修成完美的圆型。

黄梓瑕看着那双手,心想,以前在蜀郡的时候,自己虽然是使君家的小姐,却每天尽想着和哥哥还有禹宣一起出去骑马踏青,甚至连马球、蹴鞠都玩得比男人疯,哪曾这样保养过自己的手呢?

正在走神时,忽听到老妇人问她:“小公公是一直在王爷身边伺候的吗?”

她赶紧摇头,说:“也只几天而已,之前都是其他公公在服侍着,不巧这回生病,王爷近身的几位公公都染上了,就临时将我调来使唤几天。”

“那也是小公公做事稳重,所以才得王爷信任。”妇人笑着,又打听问,“那小公公该了解王爷的日常起居?”

“日常…也不是特别了解。”她诚实地说,“我笨手笨脚的,也并不会服侍人,只偶尔跟王爷出来走走。”

“那也是王爷身边人,定是深知的。”妇人眉眼笑开了花,“小公公,你跟我们说一说,夔王爷喜欢什么颜色,爱吃什么口味,身边侍女多是什么性情?”

黄梓瑕忽然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前所未有难以应付的场面:“夔王爷他…不太喜欢别人老跟着,所以其实喜欢一人独处,侍女什么的…”

“嬷嬷。”王若终于忍不住,低低唤了她一声。

黄梓瑕才发现她已经快要将头埋到衣服中了,晕红的脸颊如同浅醉,说不出的动人。

“哎呀,我家姑娘真是的,反正已经是王妃名分了,早日了解王爷,也是理所应当对不对?”妇人赶紧搂了王若的肩笑道。

黄梓瑕这才得空,说:“姑娘也不必担心,夔王是很好相处的人,而且姑娘是琅琊王家的千金,又生得如此容貌,王爷既然在这么多人中一眼看上了你,必定爱逾珍宝,白首不离。”

王若抬眼望着她,低低地说:“多谢小公公,希望能…如你吉言。”说着,她唇角绽出僵硬的笑容,脸上又蒙上一层惶恐,“我…我一见到王爷,就完全不知道怎么办,连走路都是僵硬的…你也看到了,我想我这种模样落在夔王的眼中,他一定会觉得我傻乎乎的,我就越来越紧张,怕他对我不满意,可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连后背都渗出汗来了…”

黄梓瑕听她越说越紧张,忙安慰她说:“别担心,王爷不会介意,他定是懂得你的。”

妇人立即附和说:“是呢,能嫁给夔王爷,是京城多少女子的梦,我家姑娘也是自小对王爷仰慕有加,这种患得患失的心,小公公定会知道。”

黄梓瑕点头道:“是,有眼睛的人都可以看得出来。”

王若深深吸气,然后轻声说:“多谢你了。”

除此,她再也没说一个字。

五 紫醉金迷(一)

马车到了光德坊附近,黄梓瑕再谢了她们,下了车。

旁边不远就是西市,她觉得马上回王府去似乎不妥,于是便一个人走进西市拐角处一家汤饼店。

汤饼就是面条,小店里面十分狭窄,和她凑一桌的是一对母女,女儿不过七八岁,坐在胡凳上脚都够不着地。母亲用筷子将长长的面条夹成短短的一段一段,喂给女儿吃。

黄梓瑕看着,隐约恍惚。母亲见她一直看着自己,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孩子小,面太长了吃起来不方便。”

“嗯,是啊。”她应着,眼眶却在瞬间热热的烧起来。她想起十来岁的时候,母亲也是这样帮她夹短面条,坐在对面的父亲摇头说:“都这么大了,还不是被你宠坏了,到现在还要你动手。”哥哥在她左手边,一边呼啦啦大口吃面一边嘲笑她:“羞,羞,这么大了还要人服侍,将来得找个会伺候人的老公,出嫁后接替娘服侍你。”

她那时气得丢下筷子就跑回自己房间,赌气不肯吃饭。但过了一会儿,母亲还是端了饭过来,细声好语哄她吃饭。她吃了几口,抬头看见父亲远远站在窗外张望着她,见她抬头,装作只是路过,缓缓地在后园的卵石小路上踱着步离开了。

当时那么细微平常的事,如今想来,却历历在目,连那时父亲脚下卵石排列的花纹、窗外树影落在母亲手上的影子,都一一呈现在她眼前,清晰无比。

因为这一点记忆的波动,搅动她心口的忧愁与愤恨,深深交织。直到她咬紧了自己的双唇,颤抖着抑制自己的呼吸,才能将那悲愤连同眼泪一起硬生生地忍回去,吞进自己肚子,深深埋在自己血脉中。

父亲,母亲,哥哥…

她含着眼泪,一点一点吃着面条,和着眼泪吞到自己肚子中。

现在所有的冤屈和血泪,总有一天,她要回到蜀地,亲手讨回来。

琅琊王家的王若,成了夔王府的准王妃。

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京城的人都说,王家数年内出了两个皇后、一个王妃,真是光彩生门楣。

顶着杨崇古名字的黄梓瑕,穿着宦官的衣服,跟随着浩浩荡荡的纳征队伍穿过大半个长安城,漫不经心地听着别人的讨论。

她摸了摸自己脸,今天在出门前,她发现自己气色不错,看来是最近休息太好了,所以只能去王府的侍女那里骗了点黄粉过来,抹在了脸上,让自己显得肤色不要那么皎洁——因为,今天要去的,是琅琊王家在京城的宅邸。而很有可能,她会遇见自己那个前未婚夫——但其实至今也还没有正式退过婚——王蕴。

虽然自己和王蕴并未正式见过,按照鄂王李润所说,他也只是在三年前偷偷在宫中见过自己一个侧面,但小心为上,不得不防。她已经决定,以后黄粉就是自己出门必备物了。

婚姻中讲究六礼,纳采与问名、纳吉都已经走了过场,所以今日她跟随过来是纳征,也就是下聘。

琅琊王家毕竟是一等一的高贵门第,在京城营造的宅邸也是美轮美奂。七进庭院,东西两个花园,高墙大宅,气象不凡。

王家这一代的长房独子王蕴,也自有乌衣子弟的风范。虽然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未婚妻因为不愿嫁给他而害了全家人,但遭了那一场失脸面的事,他却依然风姿都雅,穿着一身深绛素纱中单,笑意盈盈的面容如春风拂晓,举止顾盼之间温文从容。不是百年世家,养不出这样的气质来。

当朝身份高贵数一数二的夔王下聘娶门第高贵数一数二的琅琊王家的女儿,排场自然与众不同。长长一排箱笼中,各宫太妃们赐下的金梳、玉尺、银妆奁最受众人瞩目。王蕴让送到王若所居的院落,又遣人一一招呼来使,分发红封,数百人的大排场被他料理得干净利落。

黄梓瑕与王府中一位女官到王蕴面前,行礼道:“奴婢二人奉命到此,教导王妃王府规矩与宫廷事宜。”

王蕴说着:“免礼去吧”,一边却把目光定在黄梓瑕的身上,端详着,又似乎在想什么。

黄梓瑕转身与女官素绮一起跟着纳征使前往后园,谁知王蕴却跟在她身后一路同行,问:“小公公贵姓?”

她硬着头皮,回答说:“奴婢杨崇古。”

“莫非就是之前破了京城四方案的那个杨崇古?真是闻名不如见面!”王蕴惊喜说道,又问了女官素绮的名字,然后送她们到小院门口,才止住了脚步。

黄梓瑕走到檐下,总觉得如芒刺在背,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见他站在院门口,一直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见她回头,他又微微笑着,朝她拱手说:“待会儿就要吃五福饼,请小公公切勿延误。”

她垂首施礼:“是,我今日只与王妃见面,明日才开始正式传授。”因为她现在压根儿也没看过礼仪志,想讲也无从讲起。

待进了廊下,已经有四个丫头迎上来了,齐齐行礼迎接。屋内一片融洽的欢笑声,她们进内去一看,满屋内繁花似锦,折枝梅窗棂前,悬挂着宝相莲绣帐,梅瓶内插满海棠花,屋内坐着十来个梳妆整齐的贵妇人,个个都是锦衣簪花,陪坐在琉璃榻上的王若身边。

今日王若的打扮与前日不一样,一身藕荷色短襦半臂,这么活泼的衣服样式上,用了红色牡丹花纹,便显出一种欢快流畅的华美来。她头上梳了同心髻,簪着那一朵绮琉璃,斜插两支碧玉簪,既庄重又不失自己那种独特的灵气。

黄梓瑕在心里暗自想,真是一个会穿衣服的女子,她其实对于自己的美是很清楚的。

见纳征使到来,众人一起站起身去迎接。王若盈盈下拜,听此次担任纳征使的礼部尚书薛大人宣读聘书。黄梓瑕听着长篇累牍的文辞,无聊中抬头望着窗外景色,却见梁间燕子呢喃,春日秀丽,天地间充满生机。

王若接过聘书,抬头看见黄梓瑕,唇角便不自觉露出一丝欢欣笑容,说:“我出身孤陋,未曾见过天家威仪,更不懂宫中礼仪,还要烦请两位多多指导教诲。”

素绮赶紧说:“哪里,王妃出身大家,礼仪周全,自会触类旁通,不在话下。”

王若却只望着黄梓瑕微笑,如不解世事的孩子一般。周围陪同的夫人虽然都个个笑逐颜开,但也不过是因今日夔王纳征,而王家人还未到得几个,便被宫中太妃们选中前来帮忙事务的朝臣夫人。所以在这府上所有人中,估计除了王蕴和她身边那个妇人之外,唯有黄梓瑕是她见过一见面的人了。

那种在满堂的陌生人中终于找到一个自己熟人的兴奋感自王若脸上流溢,让站在她面前的黄梓瑕都觉得有些羞愧。她在心里想,这样美丽又天真的女子,难道背后真的会藏着什么阴谋吗?

待他们要走时,黄梓瑕走到门口,却感觉有人偷偷在牵自己的衣袖,回头一看,原来是王若,一脸局促的模样。

她笑了笑,回身朝她行礼:“王妃有何吩咐?”

王若偷偷地低声说:“遇见你太好了,这里…全都是我陌生的人呢。”

黄梓瑕笑着凝视她,问:“不是还有我之前在车上见到的大娘吗?对了,今日怎么没见到她陪着你?”

“哦…因我中选了王妃,所以嬷嬷匆忙回琅琊去,帮我取日常用的东西了。”她说着,神情却微不自然,想想又加上一句,“她年纪大了,可能就不再回来了,留在老家颐养天年了吧。”

“那王妃岂不是会有点舍不得?毕竟是自小教养你的大娘。”

“是啊,不过这也没办法,总是要适应的。我还好,她年纪大了,恐怕难适应呢。”她笑道,露出脸颊上一双浅浅的梨涡,“而且我这不是认识了你吗?我早上还战战兢兢的,担心来教导我的会是很严肃很古板的那种老宦官呢,真没想到却是你。”

黄梓瑕笑道:“这也是王妃为人和善,我才有幸与王妃同车。”

又说了一些寒暄的废话,素绮过来把她叫出,两人同到大堂用点心。王家的五福饼和寻常酒楼茶肆中的自然不同,茯苓、山楂、松仁、红枣、芝麻制成的五种小饼盛在水晶盘中,王蕴亲自端到黄梓瑕的面前,询问她:“小公公喜欢什么口味的?”

黄梓瑕看了一眼,还没说话,他就已经取了茯苓的放在她的面前,说:“我家的厨娘有个好处,茯苓饼从来没有药味儿,又保留那种香糯口味,不信你试试。当然最好是每种口味都试一试,这才是五福俱全。”

黄梓瑕赶紧向他道了谢,然后拿了一个白色茯苓饼慢慢吃着。王蕴在她身边坐下,问:“小公公原籍哪里,是京城人氏吗?”

她点点头,说:“奴婢是京郊人。”

他又说:“听你说话似乎也有一点蜀地口音,是不是在蜀地也住过?”

黄梓瑕摇头,说:“没住过。不过奴婢的母亲是蜀地人。”

“哦…”

“奴婢刚刚净身,被内侍局分派到夔王府,因认识几个字,所以王爷这次让我来教导王妃,真是奴婢无上荣幸。”她不动声色扯出内侍局和夔王府作自己的掩饰,果然王蕴微微一哂,便引开了话题,只问:“不知宫中及王府的规矩,是否繁琐?”

她自然说:“也不是特别多,王妃聪明灵透,几日之内必定能全部熟知的。”

“好像…多得有点过分了啊。”

看着李舒白丢在她面前的二三十本厚厚书册,黄梓瑕目瞪口呆:“王府和宫里的规矩有这么多?”

“不是。”李舒白慢悠悠地开口。

她松了一口气:“有一部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