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酸。”她说着,转身跟着李舒白往前面的佛殿走去。

“崇古,你不能这样啊…”周子秦泪流满面,却又舍不得放下这两条肥胖的鱼,只好抱着荷叶跟着他们一路小跑。

前方是供佛的正殿,大殿前香客游人拥挤不堪。巨大的香炉内燃着香客们投入的香饼子和香块,青烟袅袅上升,在空中汇聚成虚幻云朵,让整个大殿看来都显得扭曲。而香炉左右更是燃着两根足有一丈高的香烛,令人咋舌。

巨烛中掺入了各种颜色,原本只有黄白色的蜡变得五颜六色,而且这颜色还贴合着外面绘制的翔龙飞凤,金龙与赤凤在紫色云朵中穿行,又被巧手雕得浮凸立体,栩栩如生。蜡烛上方是吉祥天女散落乱坠的天花,蜡烛下方是通草花和宝相莲,万花绚烂中簇拥着五色祥云,一派瑞彩辉煌,令观者无不赞叹。

“这对蜡烛出自吕家蜡烛铺的当家人吕至元之手,据说他为了显示诚意,沐浴焚香后一个人关在坊内制作了七天七夜,果然非同一般啊!”

“我还听说,他今天早上亲自送了这对蜡烛过来后,就因为太过劳累晕倒被抬回家了。之前他女儿要和他一起送蜡烛过来,都被他骂了一顿,嫌女人污秽——你知道这吕老伯,京城出名的糟践女儿,每日间只说女儿赔钱货,这不还出了那件事…嘿嘿。”

“你别说,那小娘子长得还挺漂亮的,哈哈哈…”

因怕巨烛损坏,蜡烛周围牵了一圈红绳,不许人靠近抚摸。所以众人只围在蜡烛旁边,拉扯这对蜡烛的由来。

“荐福寺真有钱啊,居然能用这么大的香烛。”周子秦看着香烛外的彩绘,感叹道,“我家日常都多用油灯呢,这么多蜡就这样白白在大白天点掉了啊?”

黄梓瑕说道:“佛门当然有钱,听说这回观世音菩萨得道日,光宫中施舍的钱就有百万缗。你说这一对大蜡烛需要用多少蜡?从去年开始就在全国各地收集蜂蜡浇铸蜡烛了,就为了今日供奉在佛前。”

人已经越来越多,荐福寺的方丈了真法师登上新搭建的法坛,准备开始讲《妙法真应经》。

盛夏之中,天气闷热。荐福寺之上乌云压顶,隐约有闪电与响雷在头顶发作,眼看暴雨将至,但寺中人却都不肯退去,只站着聆听了真法师讲经。

讲经台搭在大殿门口,台前五步之远就是香炉和巨烛。黄梓瑕和李舒白周子秦站在香炉之后,隔着袅袅青烟望着了真法师。他在大约五十来岁年纪,精神矍铄,脸颊红润,笑容满面,舌绽莲花,俨然一代高僧。

他声音洪亮,法音广传荐福寺内外,每个人都听得清楚——

“是以恶鬼横行,如来以无上法力镇压之,霹雳遽发,致使身首异处,是为报也;是以诸恶始作,菩萨以九天雷电轰殛之,直击百会,致使身焦体臭,是为应也。世间种种,报应不爽,天地有灵…”

他话音未落,天空原本隐隐约约的闷雷,忽然在瞬间轰然大作,在雷电大作之中,忽然巨大的光芒爆开,原来是左边那支巨烛被雷劈中,整根爆炸燃烧起来,周围的人被燃烧的蜡块击中,顿时场面一片混乱,纷纷捂着头脸倒了一圈。

越靠近蜡烛的人最惨,不少人身上都被烧着,只能拼命地在身上拍打,以灭掉身上的火苗。

在这一群被殃及的人中,有一个人痛声哀叫,跳起来嘶吼着抓自己的头发。周围所有人都看见他的头发在瞬间燃烧起来,随后整个人全身的衣服都在一瞬间轰然焚烧起来。

旁边人见这人通身燃起了熊熊烈火,吓得连滚带爬,全都拼命往外挤,以免火苗窜到自己身上。

荐福寺内本就拥挤,这一下只听得鬼哭狼嚎一片,周围全都是慌乱爬滚的人,人群相互踩踏,拥挤推搡间,出现了一个方圆丈许的圈子,圈内,正是那个在地上哀嚎打滚的火人。

他的身边,是无数炸裂后正在熊熊燃烧的蜡块,以至于看起来,他就像是在烈焰焚烧的地狱中一般,无论怎么挣扎打滚,都逃不开灼热的火将他吞噬。

外围的人跟炸了锅似得往外挤,黄梓瑕被沸腾的人群推搡着踉跄往外,怎么都止不住脚步。在逃避退离中,人群开始相互踩踏,场面严重失控,就连衙门过来维持秩序的衙役们都被推倒在地,被人乱踩。

周子秦被乱挤的人潮冲得站不住脚,忙乱间手中荷叶倾倒,里面本来就奄奄一息的两条鱼全都掉在了地上,被狂乱的人潮顿时踏成了肉泥。腰间蹀躞带上挂着的金色荷包、紫色燧石袋、青色算袋、银鞘佩刀…五颜六色的全部在拥挤中不见了踪影。

“不…不会吧!我们是来放生的啊!这下变杀生了,罪过,罪过啊!”周子秦急得跳脚,还想蹲下去抢救,谁知被人潮一挤,身不由己就越挤越远,他伸手在人群中乱挥:“崇古,崇古~”

黄梓瑕现在也是自身难保,她在狂乱的人潮中步步后退,根本稳不住身体。眼看脚下一滑,失去平衡就要被绊倒踩踏时,有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拉了过来。

她抬头看见李舒白的面容,他平静而从容,用一只手将她的肩膀揽住,护在自己怀中。

在这样喧嚣混乱的人潮中,黄梓瑕呆在他的臂弯中,却觉得自己仿佛依靠在平静港湾中的小船,周围杂乱人群缓缓远去,褪为虚幻流动的背景。

黄梓瑕觉得自己的心口有种温热的东西缓缓散开,让她全身的肌肉都变得僵硬,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这种感觉,真令人讨厌啊,似乎会让人再也无法清晰冷静地看这个世间似的——

就像当初,被那个人拥在怀中一般。

她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推开李舒白,挣脱出他的臂弯。

二 天降雷霆(二)

她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推开李舒白,挣脱出他的臂弯。

李舒白薄唇微抿,许久,才慢慢放下自己被推开的手臂,用一双幽深暗沉的眼睛看着她。

她自己也是呆了一呆,还没等回过神来,耳边那个扭曲的哀嚎声传来,是那个被活活焚烧的人,声音凄厉绝望,令人心颤。她拉一拉李舒白的袖子,仓皇地问:“能过得去救人吗?”

李舒白看着面前汹涌沸乱的人潮,皱眉道:“怎么可能。”

荐福寺内沸反盈天,了真法师早已停止了讲经,寺中弟子尽力维持秩序,衙门差役也在拼命叫喊,却收效甚微。

身边尽是鬼哭狼嚎的混乱,荐福寺内简直已经成了修罗场,无数人在这一场挤踏中折了手脚、伤了关节。

就算有人提了水过来想要扑灭那人身上的火,也无法在这样四散奔逃的人群中挤到他的身边,所有人只能一边挤踏,一边眼睁睁看着那人在地上抽搐打滚的幅度越来越小,哀号声也越来越小,最后终于发出一声扭曲得不似活人的尖利声音,再也没有了声息。

荐福寺内狂乱的人潮终于逐渐散去,逃到大殿上、回廊下、鱼池中的人们,有的抚着自己受伤的腿在□□,有的抱着自己脱臼的手臂咒骂,更有人头脸受伤,捂着面颊远远避在旁边,指着那具尚有余火在燃烧的尸体,颤声说:“这,这是不是天谴?”

旁边一个牙齿被磕掉的人满嘴是血,愤愤地吐出一口血沫,说:“依我看,正应着了真法师说的报应,被雷劈了!”

“不知这是什么人,平时做了什么恶事,害得我们却平白无故被波及,真是倒霉透顶!”

周围的人哀声一片,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祸事议论纷纷。

“我去看看那个人。”黄梓瑕见周围的混乱拥挤已经过去,那边已经空出一块,便转过身,向着那个被烧死的人跑去。

倒毙在地后依然在燃烧的尸体旁边,已经腾出了大片空地。

爆炸后洒落一地的蜡块几乎都已经燃烧殆尽,只有一些碎屑余烬,多是鲜红色的,静静撒落在地上,仿佛是淋漓的血一般。

寺内的和尚正提着水赶来,一桶桶兜头泼下,但那个全身起火的人早已烧得面目全非,不见动弹了。

阴暗灰沉的天穹之下,只剩得一根描金贴花的巨蜡静静矗立,一具焦黑尸体,一地残余蜡块,显得凄凉无比。

不知被挤到哪儿去的周子秦终于狼狈地赶回来,二话不说,和黄梓瑕一起蹲在这具水淋淋的焦尸旁边,研究起尸体来:“初步判断是个男人。被烧成这样了,身高…看不出;年龄…看不出;肤色…看不出;特征…看不出…”

黄梓瑕打断他的话:“死者男,偏矮偏瘦,肤色较常人白皙,年纪不大,应该不到三十。身穿朱红色绛纱宦官袍服,腰系黑色丝绦,初步推断身份为宦官。”

周子秦看着面前这具焦黑的尸体,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崇古,你真是太厉害了!这么一具烧得半焦的尸体,你居然看得出来这么多?别的不说,衣服早就全都烧光了啊!”

黄梓瑕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刚刚开始烧起来的时候,我们不都亲眼看到了吗?你没看到他的身高体型年龄衣着?”

周子秦默默摇头:“顾着我的鱼去了。”

“那么,他的声音虽然凄厉嘶哑,但那种尖利也绝对不似普通男人,听出来了吗?”

周子秦继续摇头,“周围这么吵,我被淹没了。”

李舒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他们身后,此时微皱眉头,说:“嗯,他烧起来的时候,我也看到了,身体相貌衣着确如崇古所说,没有差错。”

周子秦沮丧地自言自语:“只有我没看见啊…”

似乎是为了安慰他,李舒白说:“不过,他烧起来之前,我也没看到,没注意到他当时站在那里。”

“成千上万的人,他一个站在人群中,个子又瘦小,当然看不到喽。”周子秦说。

黄梓瑕却眉头微皱,略一思索,然后抬手将死者身旁的一块令牌拿起来。

这块令牌是铜质的,上面钻出的孔洞中还残留着他身上丝绦的灰烬。令牌被火熏得乌黑,但黄梓瑕拿在手中,一眼便看出上面铸的五个字——“同昌公主府”。

“同昌公主府?”

李舒白看了看黄梓瑕手中的令信,微微皱眉:“难道是同昌府上的宦官?”

黄梓瑕将湿漉漉的令牌在手中翻了个个,看着上面精细的花纹,说:“这块令牌,看起来像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内府的工艺,错金交银的字迹,外面的人仿造不来。”李舒白说。

周子秦则还蹲在那具尸体旁边,一脸期待地望着尸体的□□,自言自语:“怎么办呢…”

黄梓瑕问:“什么怎么办?”

“平生第一次要研究宦官的尸体,有点紧张怎么办呢?”

黄梓瑕和李舒白都无语地将头扭到了一边。

雨终于还是下起来了,一点两点,稀稀落落。那豆大的雨珠却颗颗迅疾,砸在人肌肤上,微觉疼痛。

三人避到荐福寺大殿的檐下。前面的讲经台还搭建着,上面的供桌香案和蒲团却都已经翻倒在地,狼藉不堪。台前不远,是被雨水浇熄了的香炉,香炉旁边的巨大蜡烛,一根已经熄灭,另一根只剩了中间残余的一尺来长芦苇芯子立在那里,周围散了一地的蜡块。

荐福寺这一场盛大的法事,就这样随着那些栩栩如生的龙凤花纹,天花乱坠,全都碎裂在尘埃。

寺外有人快步走来,正是大理寺少卿崔纯湛。他身后有人帮他打着一把大伞,但崔纯湛根本不加理会,一脸晦气地疾步走到李舒白面前,朝他拱手行礼,面带勉强的笑容:“夔王爷。”

“崔少卿来得好快。”李舒白还礼说。

“可不是嘛,正结束了公事,准备来这边听了真法师说法的,没成想还未到半路,就听说荐福寺这边出事了——听说是天降雷霆,劈死了一个男人?”崔纯湛一边说着,一边示意仵作跟着周子秦一起去检验尸体。

黄梓瑕回答道:“是。大约就在辰时末,了真法师讲到报应之时,天降霹雳,劈碎了左边那只巨烛。当时旁边不少人被蜡块击倒,蜡块是染过色的,里面颜料大约多是朱砂雄黄黑油等,用在蜡烛上十分易燃。可惜正是这易燃之物,使得整根蜡烛爆为无数火团,而那个男人正是落上了烛火,全身燃烧而死。”

“是吗?听起来倒像是报应临头,做了什么恶事所以被雷击死的样子。”崔纯湛饶有兴致地说。

黄梓瑕对这个身为大理寺少卿却从不关心案件的崔大人有点无奈,所以只无语抬头,看着檐外淅淅沥沥滴落的小雨。

周子秦拉着崔纯湛到外面,指手画脚地复述当时的经过。身后人为崔纯湛打起一把大伞,周子秦却一点都不在乎,边说边顶着雨走过去,一边还拉着几个仵作,一起讨论到底如何检验一具被烧焦的尸体。

李舒白与黄梓瑕并肩站在檐下,转头见雨风溅起细碎的水珠,飘湿了她额前一两丝飘落的碎发,就像一两颗晶莹的米粒珠儿点缀在她的发间,在她如玉一般光洁的额上闪闪烁烁,微有一种目眩神迷之感。

他不经意地抬手,袖子从她的发上拂过,说:“别站太外面,雨要下大了。”

黄梓瑕这才恍惚惊觉,自己居然是与他并肩站在一起的,于礼不合。

她赶紧退了一步,但目光依然定在外面周子秦的身上。

而崔纯湛已经折回来了,以手加额,有点懊丧:“真是惨不忍睹,惨不忍睹啊…怎么会烧成这样。”

李舒白说道:“是啊,今日这一场大法事,朝廷帮助荐福寺从去年筹备到现在,没想到居然出了这样的事,落得这般惨淡收场。”

“可不是嘛,也不知道这个被雷劈的倒霉蛋是谁。”

李舒白淡淡地说:“似乎是同昌府上的宦官。”

“啊?”崔纯湛不由得露出震惊的表情,“王爷是说…同昌公主?”

“嗯。”李舒白微一点头。

崔纯湛脸上那种倒霉的郁卒神情更深重了。

李舒白回头示意黄梓瑕,她赶紧将手中的那个令牌呈上给崔纯湛。

崔纯湛一看到这块被烧黑的令信,顿时哭丧着脸,说道:“果然是公主府的宦官?万一要是公主身边的近侍,这可怎么办?”

“你秉公办理即可,同昌公主也不能为难你。”李舒白说。

“是…”崔纯湛勉强点头,可还是忍不住一脸倒霉相。

雨渐渐下大了。大理寺的人搭起了油布雨棚遮挡尸体,但地上水流已经漫过尸体,众人不得不临时向僧人们借了一张竹床,将尸体抬到竹床上放好,然后一一跑回到殿檐下避雨。

周子秦一身是水,全身鲜艳的杏黄色衣服被雨打得跟朵蔫掉的南瓜花似的,狼狈地贴在身上。

他却毫不在乎,兴奋地贴近黄梓瑕,说:“喂,崇古,那果然是个宦官!我与仵作一起研究过了!”

黄梓瑕黑着一张脸:“这还需要研究?一看就…就知道了吧?”

“那可不一定,没有那个的,说不准不是宦官,而是个女人呢?”

李舒白听他们越说越不像话,在旁边轻咳一声。

周子秦缩着脖子吐吐舌头,脸上还笑嘻嘻的。

黄梓瑕侧过头,不想再和周子秦讨论这样的话题:“死者的身上,可有可疑之处?”

“没有,死者须发皆无,确系被活活烧死无疑。至于他遭受天打雷劈是因为做了坏事,还是因为凑巧,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如果是同昌府上的人,说不定此事会闹大了。毕竟皇上对这个公主,可真是宠爱有加,天下皆知啊。”

黄梓瑕说道:“即使同昌公主要闹一场大风波,和你我应该也无关吧。”

“就是嘛,天要下雨,霹雳要打人,我们有什么办法。”周子秦把手一摊,说道,“而且我爹的烧尾宴就在后天,不多久我就得跟着我爹去蜀地。哎,蜀地很好的,我最仰慕的黄梓瑕在那边留下了很多破解奇案的事迹,到时候你们要是有空就过来找我,我带你们好好玩一玩成都!”

李舒白瞥了已经对他的话听若不闻的黄梓瑕一眼,说道:“这个不必你操心了,我本来便要去蜀地,说不定还比你先行出发。”

“咦,真的?那我们可以结伴同行啊!”周子秦兴奋道。

黄梓瑕冷静说道:“不必了吧,王爷与你各为公事,最好不要同行,免得耽误彼此。”

“啊…虽然有道理可是崇古你好冷淡的样子!你明明可以婉拒我的嘛…”

黄梓瑕不想再理会他了。

二 天降雷霆(三)

大理寺的人过来向他们打听了当时情况,记录在案后,又找那几个救火的僧人和旁边衙门协助维持秩序的差役询问,眼看又是一番忙碌。

李舒白便与崔纯湛告辞,带着黄梓瑕走出寺庙,夔王府的马车经过这一阵混乱,依然敬业地停在寺庙门口。车夫远伯已经给马车顶上覆了油布,以免大雨渗漏进车顶。

雨下得不小,长安的街道上,有人抱头鼠窜,有人打伞安步当车,也有人立在树下井边焦急看天。

马车一路平缓前进。行到平康坊时,本应拐向北街,谁知远伯却忽然把马一勒,硬生生停了下来。

车子这突然一顿,坐在里面小板凳上的黄梓瑕猝不及防,身体俯冲,直朝车壁撞去。幸好李舒白反应极快,一抬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在额头即将撞到车壁的同时拦了下来。

黄梓瑕心有余悸地抚着额头,向李舒白道谢,一边冒雨探头问车夫:“阿远伯,怎么忽然停下来啦?”

车夫赶忙说:“前面路上有人,堵住了。”

黄梓瑕也听到了隐隐传来的喧哗声,便拿过车上的伞,对李舒白说:“我下去看看。”一边撑伞下了车。

前面正是东市与平康坊路口。有几个人零散地站在路边看热闹,路中间是一个倒伏在地的小孩子,看身形不过四五岁模样,在雨中昏迷倒地,也不知是死是活。

旁观民众不少,但见那小孩子衣裳凌乱,满身污秽,看起来似乎是个小乞丐,又倒在泥浆之中,一时间只是指指点点,却没一个人去扶起来看一下。

黄梓瑕犹豫了一下,正要上前看看那个小乞丐,却见围观众人有了反应,纷纷探头看向前方。

原来是从胜业寺中出来的一个青年男子,他一眼看见了地上的小乞丐,便快步走上前去,将自己手中的伞架到了肩膀上,空出双手将倒地不起的那个小乞丐抱了起来。

那个男子穿着一身白色素纱衣,衣上绣着依稀可辨的银色通心草花纹,那柄青色油纸伞衬着他修长的白色身影,皎洁如初升明月。而小乞丐倒在雨中,满身都是污水泥浆,他却全然不顾,只轻柔地将那个昏迷的小乞丐安放在自己的臂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