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了啊?”霍初雪双眼迷离,一脸迷糊,“那我就先上去了。”

拧开车门跌跌撞撞下车,脚步虚浮。

贺清时不放心,忙下车跟上她,扶住她。

夏日衣衫薄,轻薄透气的一层衣料,女孩子的身段又细又软,不堪一握。他甚至都不敢用力。

霍初雪真是醉得不轻了,连人都认不清了,指着贺清时鼻子问:“你是谁?为什么长得那么像贺清时?”

贺清时:“……”

“你是谁?是不是贺清时?”见他不言语,她又用力拽住他手追问,不依不饶,跟个孩子一样执着,“快说你是不是贺清时?”

“我是。”他扶稳她,言语中透露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我是贺清时。”

“呵呵……你是贺清时啊……”她闷声笑起来,摇头晃脑,“你就是贺清时啊……那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呀?很喜欢很喜欢……”

贺清时:“……”

还真是醉得不轻,胡话连篇。

贺清时不愿再和醉鬼说话,索性不吱声,只专心扶着她往单元楼走去。她喋喋不休,不断制造噪音。

夜色微凉,蝉鸣聒噪,路灯撒下点点星辉。

两人紧挨着,体温接触,贺清时感到一阵燥热。

此时此刻,思绪开始飘散,越飘越远。他不自觉地想入非非,各种旖旎的念头如雨后春笋,纷纷破土而出。并且不受控制,疯狂滋长。

他有时候都会唾弃自己,男人永远都是下半身动物。

走到一楼单元楼,贺清时站在电梯门外抬手摁了上行键。

周围很安静,机器运转的声音在深夜显得尤为清晰可闻,声声入耳。

“叮……”一声脆响过后,电梯门打开。

电梯里迎面走出一个大妈,看到两人,脸上当即露出鄙睨神色。

这大半夜的,孤男寡女,女的还喝得烂醉如泥,也难怪思想老旧的大妈鄙视。

将人抱进电梯,贺清时问:“几楼?”

“什么?”霍初雪根本不在线。

“你住几楼?”

“八楼。”

贺清时抬头摁了数字8。

这会子功夫,霍初雪黏得他更紧了,依旧是絮絮叨叨。

贺清时用力扶正她,可她完全站不稳,只能往他身上钻。

他觉得越发煎熬。

思绪游离间,这女人直接转了个身,一把抱住他腰,“贺清时我好喜欢你,你让我亲亲好不好?”

贺清时:“……”

他尚未做出反应,她便已经把脑袋埋过来了。

霍初雪贴上来那刻,软绵绵的触感,带着清酒的醇香,令人晕眩。

贺清时浑身僵硬,不敢动弹,脑海中有无数烟火绽放,璀璨夺目。

她贴得紧,胸前那两团触感真实,柔软得出乎人意料,比棉花还要软,更富有弹性。它们就这样死死抵在他胸膛,严丝合缝,不留一丝缝隙。

身体的感受那样实诚,那样愉悦,理智节节败退。

此刻心里烧着一团火,火势渐旺,灼热难耐,四肢百骸无不煎熬。

贺清时都要被折磨疯了。

她喝醉了,他不想趁人之危,占她便宜。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未免有点可笑。好像每次都是这姑娘对他耍流氓,在占他便宜。

鬼使神差一般,着了魔,循着本能,他扣紧她腰,脑袋垂下去,想要肆意汲取她的甘甜。

然而就像是在跟他开玩笑,怀里那个始作俑者竟然没心没肺的睡着了。

贺清时:“……”

他暗自松一口气。就差一点他就彻底沦陷了。

他蹲下.身将霍初雪背起来。

她很轻,背在身上并不吃力。可就是不怎么安分,在他背上动来动去。

他从包里翻出钥匙将门打开。

说起来这还是贺清时第一次来霍初雪家里。小小的单身公寓,面积不大,不过倒也收拾得挺干净。

将醉鬼扶到卧室,替她脱了鞋子,弄上床。他又去冰箱里找蜂蜜,给她泡杯蜂蜜水醒醒酒。

一打开冰箱,一大罐枇杷罐头映入眼帘。透明玻璃,枇杷颗粒偌大,泡在糖水里,眼色鲜黄。人看一眼就会心生食欲。

贺清时移开视线继续找蜂蜜。翻遍整个冰箱也没翻到。泡蜂蜜水只能作罢。

他用湿毛巾给她擦了擦脸,然后关灯离开。

***

送完霍初雪,贺清时再回家,夜真的已经深了,整座城市都在酣睡。

从闹腾的环境抽身出来,咋一置身这寂静无声的环境中,只觉得怅然若失。

夜阑人静,激情和晕眩褪去,人心底的感觉就越发清晰。

今晚不小心听到的那些话还尤在耳畔,字字清晰。

换了鞋就把自己关进书房,甚至连衣服都不愿换一下。

书桌的一角摆放着那本《风声雨声》。这本书陪伴了他十年,封面干净,书页整齐,还是跟新的一样。

苏缈走后,她生前喜欢的,他每样都去做了。看这本《风声雨声》,爱护岑岭那棵枇杷树,在后院种上那些花花草草。他尝试以这样的方式来留住她。好像只有这么做,他才能感受到她还在自己身边。

大梦经年,他其实一直走不出来。

看到这本书的这刻,贺清时这才倏然回神,找回理智。

霍初雪说的都对,每一个字都对。那晚就差一点他就点头答应了。

谈话进行到最后,他说:“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好好考虑一下。”

好好考虑一下,就是没有全然拒绝,就是还有希望。他给了她希望。因为霍初雪的那番话让他动摇了,差一点他就点头答应了。

现在看到这本书,他的魂儿回来了。

周末说得很对,倘若两人真的在一起,他们会面临很大的阻力。首先霍初雪父母那关就过不去。她可以不在乎,可他却不能。

他这个年纪,大风大浪经历过一些,人情冷暖也感受过一些。经历多了反而不能像她那样义无反顾,他考虑的会更多。得失衡量,几下计较,便怯弱了。

贺清时静坐在书房坐了一夜。到了后半夜天又开始下起了小雨,洋洋洒洒,不断拍打着窗户。

隔着一层玻璃,外头的世界朦胧迷离,看不真切。那几棵老树在风雨中摇摆,枝叶凌乱,偶有几片枯叶被风吹落,掉在地上。

那一瞬间的冲动让他差一点就陷进去了。可总归是心魔强大,他却始终做不到放下,他至今都无法面对自己移情别恋,更无法面对苏缈。

贵叔说得一点都没错,就是从最开始的时候他就错了。那日在岑岭别墅,她匆匆闯入,他不仅留她喝了茶,吃了饭,还放任她走进自己的心。

是他错了!

坐得太久,全身都麻了。

他艰难地站起来活动一下筋骨。

再一转头,发现天已经亮了。

又是一个煎熬的不眠之夜!

他慢腾腾地掏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只有简单的三个字——

「对不起。」

谁都应该遇到过这样一个突然出现,却又抓不住的人。

她穿过一片荒芜走来,像春天,像新生,像一个梦,也像一团火。

就在不久前,有那么一瞬间,他也有想过不计后果,抛却一切,就这样让自己任性一次。

可到底还是懦弱。

第41章 第40棵树

几场淅淅沥沥的小雨过后, 青陵便入秋了。

入秋后, 气温下降,天气一日凉过一日。到了十月中旬人们逐渐已经穿上秋衣。

霍初雪照旧忙碌,门诊、手术,时间排得满满当当的。

人一旦忙起来, 就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想别的。贺清时这个人也渐渐被抛到了脑后。

虽然偶尔还会想起,但总归没有之前那么惦记了。

她以为自己是长情之人,能坚持很久, 有足够的耐心和信心去等贺清时这棵老铁树开花。殊不知, 她其实高估了自己,她这个人也是凉薄寡情得很。

一次次靠近,一次次抛却女孩子的矜持,一次次表白,得到的只有他的冷硬拒绝。每一次都在她以为最有希望的时候, 他毫不留地情给了她重重一击。

他说给他时间让他好好考虑, 她便给他时间,她等就是了。可这人转头就无情拒绝了,给她判了死刑。

最开始那几天她心如刀绞,心痛苦恼,一直想不通他明明对自己有感觉, 可为什么就是不敢答应,难道仅仅只是害怕他人异样的目光?

她都可以不在意,他又有什么好怕的。这个男人矫情得很!

百思不得其解,好闺蜜乔圣晞开解她:“他或许对你有点感觉, 可却不够深爱,不足以让他放下心结,抛开一切,陪你任性一场。”

一语点醒梦中人!

心痛一番过后,她终于认识到和贺清时的这场战役,结局注定是她一败涂地。即便在这过程中她很努力,很勇敢,无所畏惧,勇往直前。可她依旧改变不了这结局。

因为从最开始她就已经输了。

在爱情里谁先动心,谁就输了。是她先爱上他,而他始终置身事外,从未入局,以旁观者的姿态睥睨一切,任由她自导自演,他却始终视而不见。

所以她终于决定放弃他。

放弃一个喜欢的人是什么感觉?

“就像一把火烧了你住了很久的房子,你看着那些残骸和土灰,你知道那是你的家,但是已经回不去了。”【注】

大概她和贺清时的缘分还不够,他们只能仅限于此,再也不能更近一步。

这种感觉和当年放弃周末一样,不过那个时候年纪小,还能嚎啕大哭,祭奠自己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的暗恋。

可如今到了一定年纪却是连哭都哭不出来。哪怕心痛难耐,痛彻心扉,却也挤不出一滴眼泪。

或许这就是长大的代价,我们连放肆大哭一场的权利都没有了。

顿悟以后,霍初雪该干嘛干嘛,再也不会没事就往贺清时跟前凑,时间空出来了,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知道多快活自在!

乔圣晞得知以后简直恨不得仰天大笑,终于不用担心霍大厨拿菜刀砍她了。

***

十月底,青陵的秋意正浓,整座城市慢慢被刷上一层金黄。

霍初雪上班常走的那条街,路两旁梧桐树渐渐泛黄。两侧白墙上的凌霄花不见踪迹,只剩下那些纠缠不清的藤蔓。

凌霄花热闹了这么久,终于落幕。

就像她在贺清时跟前闹腾了这么久,也终于离开了一样。

一场秋雨一场寒,冷热交替,最是容易感冒。

近来流感肆虐,输液室天天爆满。

身为一个医生,霍初雪自认为还算有常识,可也不幸中招了。

头天晚上,事发突然,她一连接了三台剖宫产手术。历时好几个小时,下手术台后腿都软了。整个人精疲力尽,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剖宫产手术看似简单,剖腹、按压子宫、取孩子,这一件件的可都是体力活,最是能耗损医生的体能。

从医这些年,大大小小的手术经历无数,有很轻松的,自然也有高难度的。时常在手术台上连续站好几个小时,轮轴转三十多个小时那都是常有的事情。

昨晚下手术后,整个人累得厉害,只想好好睡一觉。甚至都来不及将身上的手术服换下来,在手术室外,靠着墙转眼就睡着了。

蜷缩着睡了一觉,也没盖毯子。醒过来后第换下手术服继续到休息室去睡。

第二天一早她就发现自己鼻塞,完全不通气,说话鼻音很重,喉咙也有些疼。

以上症状,自然是感冒了。还真是脆弱啊!

早上科室医生查房。听到她这么厚重的鼻音,方茹忍不住皱眉,“感冒了?”

“嗯,昨晚着凉了。”她吸了吸鼻子,难受得很。

“等查完房赶紧去药房拿点药,最近流感横行,别让它闹厉害了。”方茹叮嘱。

“知道了姑姑。”

——

查完房霍初雪就被方茹催着去药房拿药。

早上九点,正值医院早高峰,门诊大厅围了一堆的人。

药房窗口前等候取药的人排着长长的队伍。

霍初雪赶时间,等会儿还要出门诊。

她和药房的同事打了个招呼,一下子就拿到了药。

拿了药赶去产科门诊楼,路过输液室。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往里头瞥了一眼。

也就是这一眼,一张熟悉的脸毫无预兆地撞入眼中。

贺清时穿了件深灰色的长款风衣,眉目俊郎,身姿挺拔,手里拿着一叠单据。

两人遥遥相对,中间人来人往不断,耳旁是各种杂音。

这是时隔三个月后霍初雪第一次看到他。

这座城市就这么大,从炎炎夏日到清凉深秋,整整三个多月,她竟然一次都没有遇到过他。这个人当真就彻彻底底地从她生命中消失了。

如今再见,她只觉得恍惚。心仿佛被人撬开了一道口子,虽然已经结痂,但却还能牵扯出丝丝疼痛。

还喜欢他吗?

好像还有点,但更多的是不甘心。

对,就是不甘心!

从小到大,她的运气一向不错,她还从未栽过这么大的跟头。

刺耳的铃声将霍初雪拉回现实。

她掏出手机接通。

“喂,林瑶?”

“霍医生你在哪儿呢?门诊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人呢?”

“我去药房拿个药,马上就回去。”

挂完林瑶的电话,她收起手机,转身走了。

***

本以为跟贺清时这么匆匆打过照面以后,不会再见。却没曾想,过了两天又在医院门口见到了他。

那天霍初雪刚好下班,正打算回去。

斜雨潇潇,天光暗淡。空气中氤氲着厚重的水汽,湿漉漉的。

他瘦削单薄,举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满身清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