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程芝一直不满足,她还是不断的读书充实自己。

可是在听到永福公主话的时候,程芝忽然觉得羞愧,也说不上是为了什么,好像是为了以前的自己,也为了自视甚高的自己。

严舒锦沉声说道:“可是……我觉得自己想的太理所当然了,读书识字是好的,可是当女子连自己的生活都没有着落的时候,让她们如何静下心来读书识字?而且读书识字后呢?又要做什么?”

杜先生从来没想过这些,此时听了严舒锦的,也面露深思。

严舒锦手指在杯沿上轻轻敲击着:“如今世道能真正念书的女子,都是家产颇丰的,她们读书识字知理,然后嫁给门当户对的人。那么我开了书院,让普通甚至贫穷人家的姑娘也读书后,她们要怎么办?她们的出路又是什么?嫁人的话,又能嫁到什么样子的人家?”

“其实我觉得……那些世家女嫁给行伍出身大字不识一个的将军,不提她们的所求,只是单单这样的关系,我觉得她们是委屈的。”严舒锦抿了抿唇:“不是生活上的委屈,而是整个人生的。”

世家为了自己的所途,把家中千娇万宠的姑娘嫁给那样的人,先不论男子的年龄,是不是休妻另娶这些,就是生活习惯,怕是都委屈的。

严舒锦有些纠结:“我不是可怜她们,我知道她们这般结局是自己的选择,可是、可是先生,如果我开了女子学院,姑娘家识字知理、干净漂亮,嫁给大字不识一个的,甚至、甚至一个月都不洗澡,每天更是不洗漱,吃饭也乱七八糟的人,她们要怎么活?”

程芝身子一颤,她不由自主代入了自己,她本以为可能交给庞嘉这样的人已经是悲剧了,可是万一让她嫁给连字都不认识,每日不刷牙洗脸洗脚的人,吃饭有声音没有任何教养的人,那么她……她怕是根本撑不下去。

严舒锦舔了舔唇:“先生我觉得这样反而是害了她们,就好像她们本来不知道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生活,偏偏因为我,她们感受过了,再让她们回去吗?”

杜先生神色严肃。

严舒锦看着自己的手:“我想让贫苦人家的姑娘也能识字,也能有另一条生活选择,可是、可是我觉得,我太想当然了。”

杜先生正色道:“你年纪还小,没想到这些也是正常,就连我都没能想到这些。”

其实这些事情,等真发生了,严舒锦也能知道,然后开始反思改正。

可是那些已经乱了人生的姑娘怕也是毁了。

严舒锦的声音里有些困惑:“而且她们真的愿意花费很多时间去读书识字吗?怕是真正会去书院的,也只有家中富裕的了,因为普通甚至贫苦出身的女子,更多的是思考怎么去赚钱,怎么能活下去。”

杜先生点了点头,问道:“你想怎么做?”

严舒锦沉默了许久,才说道:“我觉得书院是要开的,但是在这之前……我最该做的是先给她们寻一条赚钱的路子。”

杜先生心中也有了想法,问道:“不仅是赚钱的路子,还有她们出来后,怎么能用学到的东西去生活,让自己过的更好,能找到更合适的夫家。”

严舒锦点了点头:“我觉得书院不该只教认字,而是教手艺,让她们能以学到的东西出去谋生,能养活自己。”

杜先生说道:“像是刺绣这些,虽然不可能学到旁人家传的精品,可是一般的,还是能请到人教的。”

严舒锦觉得不仅是刺绣,她还想让人去学算账、去学一切女子能做的,现在的账房、掌管几乎都是男子,可是严舒锦觉得,女子也是能做的:“除此之外,我想经商。”

杜先生没有斥责严舒锦的意思,只是看着她。

严舒锦下了决心说道:“我要尽自己所能,为她们提供更多的工作位置,不过读书识字也不能少,可以选了年纪小的姑娘。”

“我觉得不是旁人没有能力去为天下女子提供帮助,只是他们没有想到而已,就好像她们除了嫁人生子外,没有意识到还有别的选择。”严舒锦眼睛亮亮的,说道:“一年两年没有,可是五年十年呢?书院出去的女子也成长起来了,会有更多的人站出来的。”

程芝咬了咬唇,忽然开口道:“我可以,我愿意的,如果公主需要的话,我可以当女先生,去教人读书识字,教人看账本的。”

程季桐已经因为永福公主的话整个人都呆滞了,听到姐姐的话,猛地看向了姐姐,他发现此时的姐姐眼神很坚定,就好像忽然有了目标整个人清醒了一样?

难不成以前姐姐都是睡着的?

程季桐觉得自己混乱了,甚至觉得自己在胡思乱想,而且永福公主的话,好像很有道理。

其实也是因为他听的是严舒锦觉得应该怎么改正,就好像这件事已经决定了,而非过问旁人要不要给女子寻另一条路这样选择,实在是屋中四个人,三个人都表情都是理所当然的,程季桐不知不觉也被感染了。

好像姐姐有了想要做的事情挺好的,而且姐姐真不想嫁人就不嫁,反正他养得起。

第104章 金包子的喜悦

在程季桐自己都没发现的时候,他已经被严舒锦那种理所当然的态度给带歪了, 还在旁边出谋划策:“其实想要快速积攒钱财, 走商是比较好的选择, 不过其中也有危险, 万一商队出事了, 怕是血本无归的。”

严舒锦看向程季桐,问道:“我记得书上有记载,在前朝开始的几代,还有海商。”

程芝说道:“对,当时收益极大, 据说海外满地黄金的, 还有很多头发眼神竟然皮肤颜色都和我们不一样的人。”

当看到那些记录的时候,程芝格外可惜自己没能见到那样的盛状。

严舒锦问道:“既然收益极大,为什么最后会禁止了呢?”

程季桐和程芝都看向了杜先生。

杜先生想了下说道:“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准确, 是因为前朝的有位太子, 得了属下献上的海外美女, 最后死于不干净的病。”

严舒锦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是呆呆地看着杜先生。

程季桐和程芝也第一次听说这些。

杜先生叹了口气:“不过书上没有记载,到底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 不过那位太子生前很得宠, 死的突然书上只写了因病而亡,但是什么病, 怎么医治的用的什么药都是没有记载的,太子死后突然禁海, 还烧毁了船只,严查私下走海的商人,只要发现就抄家灭门了。”

严舒锦揉了把脸,说道:“后来呢?”

“如今倒是有,不过不像当初那般朝廷组织规模极大。”杜先生说道:“大多是私下的,很多世家都参与其中。”

严舒锦却觉得哪里奇怪,她仔细看着杜先生的神色,问道:“先生你在骗我吗?”

杜先生挑眉看着严舒锦,并没有回答。

程季桐还没反应过来,倒是程芝愣了愣,也明白了永福公主话中的意思。

严舒锦鼓了鼓腮帮子说道:“太子的死只是个引子吧?”

杜先生问道:“你是如何发现的?”

“感觉不对。”严舒锦其实没发现什么蹊跷,只是凭着感觉:“先生与我说说吧。”

杜先生确实是在逗三个晚辈,就算严舒锦没发现,他也会主动告知的,此时挑了挑眉看着自己空了的杯子,严舒锦利索的起身给杜先生续了茶。

程季桐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了

杜先生也没有再卖关子,说道:“应该有很多方面,不过那位太子的记载是真的。”

严舒锦目光灼灼看着杜先生。

杜先生沉思了一下,其实他没想到严舒锦会这么早问这个问题,所以还没有思索过要怎么解释这件事:“你们听听就好,毕竟没有具体的记载,很多事情都是我推测的做不得准的。”

严舒锦说道:“好的先生,放心吧先生。”

杜先生说道:“我觉得可能有三种可能,第一就是前朝皇帝昏庸无能。”

严舒锦点了点头。

“第二种可能性是耗费巨大,前朝后面的几位皇帝都好大喜功,后期更是想要杨威,多是施恩为主,不仅如此海上风险本就极大,还有海盗等因素,朝廷怕是支撑不住这些开销了。”杜先生当初也算过:“其实我觉得最有可能的并非这些。”

严舒锦皱了下眉头,说道:“世家。”

杜先生看向严舒锦问道:“为什么说是世家。”

严舒锦咬了下唇说道:“因为钱,程姐姐说过,有传言海外遍地是黄金,这虽然有夸张的意思在,可也说明了其实海外很富裕,应该说海运利益很大。”

杜先生点了点头,示意严舒锦接着说。

严舒锦抠了抠腕上的金镯子:“如果开海的话,各种商人都是可以加入的,这样的话不仅要交税,海外的东西多了,价钱也就下去了。”

程芝越发感觉到了自己和永福公主之间的差距,她可能看过的书更多,可是在这方面着实不够敏锐。

程季桐默默做起了端茶倒水的活计。

“前朝的世家和朝堂有权势的大臣,怕是参与了走私。”严舒锦说完就挠了挠脸:“我只是假设。”

杜先生说道:“继续。”

严舒锦这才接着说道:“也只有他们才能促使禁海。”

这算是解释她为什么觉得世家和大臣参与其中。

“走私的利润巨大,甚至超乎我们的想象。”严舒锦说道:“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如此,而且走私也不需要交税了,东西多少怎么卖也只有他们说的算,东西少就意味着可以卖出更高的价钱了,说到底一个是自己的生意,一个是所有人的生意。”

杜先生说道:“对,海禁了他们就能垄断生意,而开海了就不是他们的一言堂了。”

严舒锦深吸了口气:“不会是从那时候开始,前朝的皇帝威信就已经不如以前了吧?”

杜先生没有回答,只是说道:“其实很多事情都是一个道理,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的,倒了以后还能不能立起来,就不好说了。”

严舒锦点了点头。

杜先生问道:“还有别的疑惑吗?”

“有啊。”严舒锦弄明白了这件事,也就不再去想,而是问道:“我有很多疑惑。”

杜先生无奈地摇了摇头:“问。”

严舒锦把杯中的水喝完,直接问道:“先生觉得走商怎么样?”

杜先生沉思了一下直接问道:“公主,你有人手吗?你有门路吗?你有钱吗?”

严舒锦皱了皱鼻子,感叹道:“万事开头难啊。”

这一下把屋中的人都给逗笑了。

严舒锦解除了心中的疑惑,说道:“那我先回去了。”

杜先生点了下头。

严舒锦这才看向程芝:“程姐姐,很多事情关系到以后的人生,你还是仔细考虑过再与我说,若是程姐姐想与我一起,我是很欢迎的,只是……我觉得你还是要慎重一些才是,毕竟这条路很难走很难走的。”

程芝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严舒锦摆了摆手,这才带着人一并离开。

在回去的路上,于姑姑有些好奇地问道:“公主不想让程姑娘帮忙吗?”

严舒锦说道:“想啊,程姐姐会是一个好帮手。”

于姑姑恭声说道:“我瞧着程姑娘是真心实意的。”

“是真心实意的,可是她家里不一定同意。”严舒锦眼睛弯弯的,看起来有些狡猾:“我可是劝了,若是程姐姐还要这般,怎么样程家都怪不到我身上吧。”

于姑姑这才明白。

严舒锦双手背在身后,脚步轻盈,明显心情不错的样子:“哪怕先生也看出来我以退为进了,最终程姐姐非要跟我走,他被家里责骂了,也不能迁怒我啊。”

于姑姑忍不住笑了起来,她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不过见到严舒锦这般精神,心中也觉得高兴。

严舒锦问道:“于姑姑知道现在还有哪些世家在走私吗?”

于姑姑想了下说道:“我对宫外的事情知晓的并不多。”

严舒锦倒是没有失望,只是点了点头。

于姑姑说道:“有这样实力的,也就那么几家,公主若想知道,不如安排人打听一下。”

严舒锦很动心,犹豫了下说道:“不用了,不是时候。”

于姑姑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若是真的去打听,被那些世家知道了,怕是就要联手针对永福公主,说到底不管是徐家、罗家还是韩家的事情,都没有触动到那些世家真正的利益,而且都是那些人先惹的永福公主,而永福公主可以说是师出有名。

若是真的敢去查海运……怕是如今的严帝都不一定能保住永福公主。

于姑姑恭声说道:“是我鲁莽了。”

严舒锦摇了摇头,并没有放在心上:“不仅是姑姑,就连我也有些莽撞了。”

于姑姑心下决定以后更要谨慎言行才是,若是永福公主真因为她的话而出事情,她怎么对得起皇后的救命之恩,对得起公主的知遇之恩。

回到屋中,严舒锦问道:“不知道韩宁安有没有收到我的东西。”

于姑姑刚要回答,就见玉润进来行礼后说道:“公主,韩公子忽然到访,此时正在花厅。”

严舒锦愣了愣,又笑了起来,说道:“我过去。”

若不是程芝如今也住在院子里,她就直接玉润把韩景带过来了,主要是她不知道程芝什么时候会回来,怕是有些不妥。

严舒锦裹着披风很快就到了花厅。

韩景虽然坐着喝茶,却是看着门口的方向,在看到严舒锦的时候,赶紧把茶杯放下,站起身快步迎了过来。

严舒锦笑看着韩景说道:“我正在想你会不会喜欢我送的东西呢。”

韩景只听见前面五个字,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耳朵说道:“我也想你。”

严舒锦把披风解下来交给了于姑姑,闻言笑道:“那正好。”

她倒是没有解释的意思,就算解释了,反而让韩景尴尬。

韩景用袖子遮挡着偷偷握着了严舒锦的手:“公主,圣上赐婚了,我很欢喜。”

严舒锦感觉到韩景的手很热,而且手心里满是汗,这样握着其实并不舒服,可是她没有挣扎,反而与韩景十指交叉握在一起:“我也很欢喜。”

韩景忍不住嘴角上扬,这一笑好似冬雪初融,让人忍不住跟着他一起露出笑容。

于姑姑见此,悄悄带着伺候的人出去了。

花厅中就剩下严舒锦和韩景,两个人反而觉得自在。

严舒锦说道:“怎么忽然过来了?”

“我想见公主。”韩景看着严舒锦,觉得怎么看都好看:“我早就想过来了,只是有不少人上门道喜,我不好留下母亲自己,这才耽误了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十几号要出门几天,恐怕不能保持日双更了。

到时候尽量吧!

第105章 金包子的回忆

严舒锦觉得可能一辈子再也不会有人能如韩景这般让她喜欢了。

韩景明明很紧张,就连手指尖都是凉的, 却依旧紧紧握着严舒锦的手, 他用袖子掩耳盗铃一般挡着两人的手, 紧抿着唇装作一脸严肃的模样盯着门口看, 偏偏眉眼间带着羞涩和几分满足。

严舒锦动了动手指, 就感觉到韩景的手收紧,扭头看过来,那双漂亮的眼睛带着几分疑惑。

韩景这样的反应把严舒锦给逗笑了,她见韩景这次连脖颈都红了,也不提这件事, 只是问道:“明日想去哪里?”

“不能出去。”韩景也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太过紧张了, 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明日王妃和母亲要商量我们两个订亲的事情。”

严舒锦有些失望说道:“好像每次我们约着出去,总要有旁的事情打扰了。”

韩景也觉得可惜,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松开了严舒锦的手, 从怀里掏出了一对金簪, 簪头花的下半部分是“心”字,看起来格外的精巧,他虽然喜欢玉饰, 却依旧订做了这对金簪, 因为他知道严舒锦更喜欢金灿灿的东西:“送给你。”

严舒锦倒是没有接,眉眼弯弯的凑过去, 说道:“你帮我簪上。”

韩景有些紧张的舔了舔唇,应了一声, 仔细看了看,这才小心翼翼选了个位置:“要是弄疼你了,就直接与我说。”

严舒锦应了一声,微微低着头没有动。

韩景拿着一支簪子,动作轻柔的插了进去,又调整了一下位置,打量了下觉得很合适,这才把另一支也给严舒锦戴上:“好、好了。”

严舒锦抬起头,伸手轻轻摸了摸位置,歪头对着韩景笑道:“我很喜欢。”

韩景手悄悄的往严舒锦的手边移动,用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严舒锦的手指,眼神里带着期待,严舒锦抿唇一乐,大大方方把自己的手放在了韩景的手上,韩景刚握着就听见外面于姑姑的声音,来得是严启瑜,正有急事来找严舒锦。

趁着严启瑜还没进来,韩景赶紧握了一下严舒锦的手,等严启瑜踏进门,才有些不舍的松开,挺直了腰身坐在椅子上,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一番装模作样的动作,让严舒锦哭笑不得。

严启瑜虽然神色如常,可是脚步比平时快了一些:“姐姐,韩大哥。”

严舒锦问道:“是宫中出了什么事情吗?”

“不是的。”严启瑜看向严舒锦,说道:“姐姐,我同窗有事情求到了我这里,我拿不准要不要帮,所以来问问你。”

严舒锦说道:“先坐下,别急。”

严启瑜坐在了严舒锦的旁边。

于姑姑端了蜜水来,严启瑜喝了口,这才说道:“我从宫中回来,想着去东城那边买些蜜饯,没曾想在路上看到他与两个中年男子正在争执。”

严舒锦点了下头,示意严启瑜接着说。

严启瑜看向严舒锦:“他与我是同班的,其实我们两个没有说过话,可是我既然看到了,总不好不管,就让侍卫上前询问他需不需要帮忙了。”

“他家境一般,好像和谁都不太亲近,平时除了读书就是抄书赚钱。”严启瑜仔细回想了一下,把那人的情况与严舒锦说了一遍:“他叫汪经奇,成绩很好的。”

严舒锦嗯了一声,问道:“他所求何事?他现在人呢?”

严启瑜说道:“天色晚了,我就先让侍卫送他回家了,其实并不是他的事情,而是他隔壁村子的事情。”

“就是汪经奇在考进竹轩书院前,是跟着一个秀才读书的,那秀才的妻子生第二个女儿的时候难产而亡,秀才也没有再娶,只是他前段时间死的突然,只留下两个女儿和一些家产,没曾想秀才的族人不仅占了这对姐妹的家产,还要把她们给卖了。”严启瑜神色有些难看,说道:“和汪经奇发生争执的就是秀才的族人。”

韩景闻言皱了皱眉头,这种家中没男丁的,在村中算是绝户,前朝有法令这样的人家,产业是分给族里的,女儿也是交给族中照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