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二字,叫苏醒之怔了怔,失声痛哭。博斯抱着她,心里一片寂静。

“这五年你有没有想起过我?想起过以前的事情?”

“有。”他很坦白地说,“一开始的一年,几乎天天都在想,做梦也都是那些重复的片段;两三年一过,慢慢地就有些模糊;现在,我已经能睡得很好。我以为只有等大家放下以前的事,才有可能重新开始。可是,太久了,我已经想不起来那天发生的事,很多事都想不起来了……想不起来的事,证明它没有被记住的必要。”博斯撩起覆盖在她额头上的碎发,低声说,“从现在开始,我们要为自己而活。”

遭逢吃喝党(下) 第6章 作者:贾童

廖思危坐在台下博斯坐过的那个位子,静静地望着台中央自己站过的位置。

大礼堂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廖思危以为是责任老师来清场,连忙站起来,“对不起,我马上就回去。”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苏醒之关上门,“所以直接过来了,我跟负责的王老师说由我来关灯,她先走了。”

廖思危坐下来,“真是不好意思,我又弄砸一台晚会。”

“哪里,这次是我度过的最刺激最有意思的圣诞节。”苏醒之依然穿着那条红色的长裙,只不过外头加了一件羽绒衫,廖思危认得,那是博斯的外套。

“外面下雪了吗?”廖思危发现她的衣服上有来不及融化的雪片。

“下了,很大,我觉得可能会把路都埋起来。”苏醒之笑了笑,“但是不冷,我都想穿着裙子照张相,你也应该穿那件礼服。”

“咱俩都会被当成神经病的。”廖思危也笑了,“啊,对了!”她朝台上跑去,跑到幕后拿来一个保温瓶,“我来之前闲着没事,做了鸡蛋炒饭,本想当晚饭,可是一紧张忘吃了,你饿吗?”

“我饿死了。”苏醒之迫不及待地扭开盖子,“给我点尝尝!”

“嘿,一点都没变冷,这里面有暖气真好。”

“你就少吃点吧,你又瘦又小,我这么大个儿,我得多吃。”苏醒之贪婪地霸占了整个保温瓶,只分给廖思危一纸杯。

“你哪吃得了那么多呀!”

“瞧不起人是怎么的?我比博斯还能吃!”

苏醒之跷起二郎腿,“好吃,很久没吃这么正点的东西了。能够把鸡蛋炒饭都做得这么好吃的人不多,我只遇到过两个。你们的个性很像,都是诚实得过分,而且永远只专注于一些成不了大器的小事上。”她把嘴巴塞得满满的,一勺接着一勺。

“他叫博弈,是博斯的哥哥,我的学长。我大一的时候认识了他,在上次我们去的那家火锅店里,那离我们学校近。老板问每桌的客人好不好吃,他说味道不错,但还可以加一味料,老板听了很高兴,无论如何不肯收他的钱,他又一定要付,我就凑热闹说你们一个要给钱,一个不收钱,那不如把我的这顿免了吧。”

廖思危听得津津有味,她信苏醒之能干出这种事情来,“那后来呢?”

“他同意了,送我回去,我们就这样认识。他很体贴,会各种各样好吃的菜式,就是少言寡语,也没有看电影或者听音乐的爱好。相处了一年左右的样子,他带我回家吃饭,我才认识了博斯。”

苏醒之把勺子丢进保温瓶,发出“叮”一声,代表那一大瓶炒饭都被她吃了个干干净净,廖思危急忙把自己手上还没怎么动的那份递过去,苏醒之做了个饱的手势,继续往下说。

“那时候博斯应该是上高二,跟博弈完全相反的个性,又闹又凶,上个楼全家甚至邻居都能听见。他喜欢足球,我也喜欢;他玩赛车,我是车迷。博家上下都把他当祖宗一样又爱又恨,只有我不理他。我为什么要怕他,比横我从来不输人。”

廖思危觉得不可思议,“那那样的博斯学长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苏醒之把腿收到座位上,用羽绒衣把自己整个裹起来,慢慢地回忆着,“博弈经常带我去他家,我便有很多机会和博斯见面。博弈说,只要我去吃饭,博斯都会留在家里,平时想要他晚饭不缺席可是比登天还难——我知道这是为什么,这种感觉可能只有我和博斯两个人才能体会到。”

“后来我旷了一个礼拜的课,到农村去找学农的博斯,我还很清楚地记得农村的夜空是什么样子,每一颗星星都特别特别的亮,数都数不完。我们躺在草地上,尽管周围都是牛粪的味道,还是兴奋难耐。我们都没说话,谁也不好意思开口,于是博斯说,你平时不是挺能闹的吗?我也反问他,那你怎么哑巴了?后来我忍不住,就轻轻地哼了一首歌。”廖思危点点头,她知道那是哪首歌。

“我哼着哼着,一遍完了就唱第二遍,我忽然听到他说,说你真的愿意吗?他的声音很轻但是我听得很清楚,因为他把嘴凑到我耳朵边上来了。我就瞪着他,大声说,我敢,你敢吗?”

苏醒之说到这里忍不住笑起来,“别看他嚣张跋扈,其实很尊敬他哥哥。他们家是那种放任型家庭,父母管自己的事业,博弈管博斯。我们虽然说好了要摊牌,但是都是临阵退缩的主。我回到学校里,博弈明知道我‘失踪’了一个星期,但依然不闻不问。我有点恼火,他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女朋友?这件事让我吃了熊心豹子胆,大咧咧地就去找博弈,犯错误的明明是我,倒变成他被兴师问罪了。我说,你知道我这一个星期去哪里了吗?他说,去哪里啊?我说,我去农村找你弟弟。他愣了一下,说,那你们玩得怎么样?”

苏醒之看了一眼廖思危,好像她就是当时的博弈一样,“我怀疑他要不是装聋作哑就是个对感情毫无反应的人,我说咱们分手吧,我有更爱的人。过了一会儿,他说,是博斯吗?他根本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吃惊,或者说他一点都不吃惊,我本想他会骂我、会打我,无所谓,那样我就可以装模作样地和他一刀两断,可他没有。他像平常和我说话一样问我,博斯呢,你确定他也爱你吗?我答应了一声,紧张地等着他的反应,我想这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忍受的极限了。”

苏醒之不再往下说,横插一笔问廖思危,“换成是你呢,如果你的男朋友博斯对你说他爱上了别人,或者直接说爱上我,你会怎样?”

廖思危说:“可他不是我男朋友啊,而且他本来就爱你。”

“你就不能假设一下吗?你这孩子。”

廖思危沉默了一会儿,“我应该还是会祝你们过得好。也许有天你们闹翻了,学长他还会回来找我呢。当然要是你们不闹翻,那就一直幸福也不错。”

苏醒之失笑,“我说吧,你们真的很像。我和博弈就那么和平地分手,一点风波都没有。我还是去他家吃饭,他还是会亲自下厨做好吃的。我对他的印象慢慢有点改变,从一无所知的鄙夷,到带着钦佩的欣赏,因为我从来没见过那么清心寡欲的人,所以从前并不相信这世界上有心如止水的人存在,从这点来说,博弈和博斯一样,都可以算是我遇到的一个奇迹。”

廖思危开始有点真的嫉妒她了,那么好的两个男子,都被她一个人占尽,上帝真是又公平,又苛刻。

“我过生日那天,博斯迟到了。他要去一个修车的朋友那里取一星期前送去的摩托车,就和我把派对的时间推迟了一个小时。可我放下电话不久,他就到了,说是博弈替他去取,让他先赶过来。再说他在我这儿一定会喝酒,喝了酒就不能骑车回去了。”

苏醒之突然停住不说,很长时间的沉默让廖思危猜想这里或许对她的记忆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关卡,“是不是,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那辆摩托车不知道被谁做过手脚,那些人一定没想到来取车的不是博斯。”

廖思危心一下提到嗓子眼,“那博弈?”

苏醒之平静地理了一下头发,“他没来参加我的生日会,一直、一直都没来。”

廖思危坐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伸出手去,碰了碰苏醒之的手背,苏醒之也反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腕。

“这也就是为什么那年博斯退学的原因,他先是大闹了一场,把做手脚的人揪出来打得半死不活。他父亲只剩一个儿子,不能由他被警察抓,动用了不少关系,半年下来,头发白了一大半;他母亲一直躺在医院里,好好的一个家,说垮就垮。我很怕面对他们,前后只去看望过三次伯父伯母,那种压抑的气氛实在让人受不了,我就赶紧把出国的一切手续办妥,多花了十几万,匆匆忙忙逃似的跑到了伦敦。”

“过了一年,我托留在国内的同学帮我打听博弈家的消息,她说还不错,博斯休学一年后回到了学校,很用功读书,考上了不错的大学,也不再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了。我稍微心安理得了一些,但还是不敢联系博斯,有的时候一个人在租来的房子里醒来,拿着电话不知道打给谁的时候,会情不自禁拨他的手机,我知道他肯定已经换了号码,就算没换,隔了一个大洋也不可能接通。那段时间我就拼命念书,到处旅游、打工,等我下定决心回来的时候,已经五年多了。”

苏醒之揉了揉眼圈,“我不想再逃了,不想再等。就算他恨我或者遗忘我,我也必须回来。否则,我们都不能再开始新的生活。”

“你可以的,”廖思危急忙说,“你和博斯学长都可以,你们已经成熟多了,而且又相爱,不应该再想着过去的事情。”

苏醒之微笑起来,“是啊,你说得对。我们都应该学学你的样子,我所知道唯一不会逃避责任的,除了你以外没别人了。”

廖思危急急分辩,“我遇到的都是小事啊,小事!”

苏醒之打断她,“走吧,我们去看雪景,一定积得很深了。”

终于知道了博斯和苏醒之的过去,廖思危却并不觉得更了解他一点。她虽然看到真相却接近不了,只能在博弈、博斯和苏醒之三个人组成的三角外面观望。她突然生出了放弃的念头。路灯的光晕旁,硕大的雪花团飘落下来,廖思危伸出手去接,手心凉凉的,却一点都不冷……明天会放晴吧?她想。

遭逢吃喝党(下) 第7章(1) 作者:贾童

时间过得不紧不慢,安排好的事情也一件件地发生着。没什么特别出乎意料的新闻出现,一群爱闹的人都觉得索然无味。

“说什么今天也要把帮主叫出来,叫他请客!”

“对对!发了这么大笔财,不宰得他血肉模糊我就不叫毛毛!”

廖思危抱着包炸鸡翅,推开吃喝党大本营的门,里面热闹翻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有几十号人在里面非法集会呢,“哇,都在啊,谁发财了?”

“小廖来得正好,晚上也一起去,我要点鲍鱼,谁也别拦我。”E刚严肃地说完,突然眼睛瞪大,“啊啊啊啊啊——鸡翅!”

“瞧你那点出息,一包鸡翅就摆平了,还鲍鱼呢。”甜心抽了一根出来啃,“对了,叫不叫上苏大小姐?”

“当然叫啦,博斯学长也不想看见她缺席嘛。”廖思危把E随手扔在地上的鸡骨头捡起来,丢进垃圾筒,其他几个人用“你不是吧”的目光斜睨着她。

“你那么积极撮合他们,倒是留点机会给自己呀!”

“可他对我没意思。”廖思危的口气里带着少许遗憾,大半遐思,“想想也是,学长和苏老师站在一起,那画面多赞啊,我都忍不住要发花痴。”

“你怎么那么没出息,”E一边撕咬着鸡翅一边扼腕叹息,“猪也看得出来他们俩之间比清水还清水!甜心,是不是?”

“就是!”

“你看,我说的吧,猪也看得出来。”E刚说完屁股上就挨了一脚。

“哪,姐姐告诉你,帮主现在的情感世界是空虚状态,所以谁先出手谁先得!”甜心收拾完了E,开始对廖思危语重心长地授教,“你这丫头本来就笨,再比情敌迟钝,你不输,谁输?”

E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嘀咕道:“这可奇了怪了,长得差不多,凭什么他有两个女生抢着要,我却在这儿挨拳脚?”甜心大叫:“就凭帮主是卖出一块广告牌的男人!”

廖思危不知道他们后来说的广告牌是什么意思,不过甜心的话她大概是懂了。也许她说得对吧,几年前苏醒之得到过,但她放弃了,如今她还想再得到,已经没多少可能;可是廖思危情愿相信博斯心里依然留着属于她的那一片天地,就算未来没有她的空间,那块净土却是不可取代的。

这种时候若像甜心说的先下手为强,也只能争到一个不完整的博斯。

而且一直从旁目睹苏醒之的一举一动,她打心眼里觉得……博斯很可怜,他简直被逼得回不过神来了。

这样一想,又觉得幸福许多,至少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不会拒绝自己那热腾腾的食物。

晚上博斯一钻出出租车,E就高举起手臂挥舞道:“广告牌,这里!”

廖思危不解,“对了,下午你们就这么说,到底为什么叫他广告牌?”

“他牛死了,刚实习几天就卖出一块广告牌!”甜心嚼着口香糖说,“你知道一块广告牌是什么概念吗?”

“什么?”廖思危不太清楚。

“机场高速公路上的广告牌,哪怕位置一般的,3个月就是200万租金,还不包括设计费在内。卖出一块提成10万,这家伙是有钱人了!”

“10万……”廖思危吃惊地把博斯都看成了一堆从天撒落的钞票。

“你怎么了,饿昏了?”博斯打量她几眼,打趣道,“乖,老是吃你做的东西,今天的菜全部由你来点。”

廖思危把话咽回去,她想吃大排档,但估计会被全体人鄙视,他们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敲诈博斯。

吃喝党的成员们开始热切巴结。

“小廖,记得要鲍鱼噢。”

“你要知道,他有10万,不用心疼,更不要不好意思!”

“对,他那钱也是腐败来的,你帮他花那是给他积德。”

博斯一巴掌挥开这群闲杂人等,搂着廖思危的肩,另一手拉开饭店的门。

迎面几个穿着白衬衫、黑色细带裤的中年人,衬衫上打着领结,手上戴着白手套,脸上一律是亲切的笑容,“几位请,订了位子吗?”

“怎么全是老头?”还想看看帅哥的甜心低声问。

“全市只有这家饭店的迎宾是中年人,但薪水是其他饭店的10倍。”E说,“因为客人反映说他们看起来很慈祥,不像某些饭店迎宾小姐的目光,看得你兜里没有上千不敢进门。”

“切,这家酒店的消费何止上千?简直上万!”甜心的声音不觉高了上去,“偏偏还有一大堆傻子跑来吃。”

廖思危也觉得很有压力,“学长啊,我们要不要换一家?这‘笑王府’好像不是一般的消费层次……”

“不行!宰他就要挑最贵的!”甜心马上倒戈,宁肯成为她自己口中的大傻子。

“没关系,你放心。”博斯笑一下,“我吃过几次,价位还好。”他给了一个迎宾某种卡片样的东西,对方微笑着看过,抬手示意,“这边请。”

“什么呀?”廖思危悄声问。

“贵宾卡。也没什么特别的好处,就是可以免费使用包厢。”博斯凑在廖思危耳边说,“跟人借的。”

“天哪……”廖思危站在宽敞得不像话的房间里,超大洗手间,等离子彩电,奶油色沙发,睡觉过夜都没问题,“我这辈子加下辈子都不会这么奢侈了——这是饭店吗?”

其他几个人根本无视于在一旁伺候他们的旗袍小姐,在沙发上滚爬起来。

博斯把金色的菜谱放在她手里,“你看想吃什么,不用管他们,全权做主吧。”

廖思危打开一看,简直就跟几个月前的高考选择题一样能要了她的命。而且还是多选,不,不定项选!顿时头昏了,“你来吃过的对吧?那你点,我连菜名都看不懂!”

博斯还要说什么,廖思危差点给他跪下,“求你了!我可不想闹出笑话,指着经理的名字说要这道菜。”

博斯忍俊不禁,接过菜谱抛向那群闹成一团的活宝,“喂,你们点吧!”

好像一块面包扔进了鲤鱼池,菜谱被抢来抢去,博斯笑着看向廖思危,“真惭愧,我不会做,只好请你来这种地方——你不喜欢?”

“怎么可能。”廖思危忙不迭地摇头,“不过太豪华了,很不习惯。”

“我也是。”他说,“最喜欢你装在塑料饭盒里的普通家常菜。对了,醒之呢?”

廖思危还沉醉在他那句赞扬里,思绪被后面半句拎了一下,“噢,她临时有事,但说一定会赶过来的,我刚把饭店和包厢号都发她手机上了。”

博斯“哦”了一声,廖思危觉得他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但不知道怎么启齿的样子。心里有点疑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因为博斯向来就不是那种支支吾吾的男人。

“思危,醒——”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博斯开始改口叫她思危,这个转变廖思危自己也没发现,等到察觉时已经习惯了。

博斯刚开口,门就“砰”地被推开,“真是难找死了!”苏醒之嚷嚷着走进来,一边喘气一边把手套围巾什么的往沙发上扔。

“苏老师!”廖思危的注意力立刻转移,高兴地迎了上去,“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才刚刚开始点菜呢。”

“是吗是吗?来来,菜单给我!”苏醒之兴奋地伸出手,“好家伙,这地方真不赖,看来博斯今天要砸银子咯,哈哈!”苏醒之一到,廖思危顿时活跃了很多,好像和博斯单独相处时就很放不开一样,不但一唱一和地跟苏醒之合起来朝他做了个鬼脸,还用幸灾乐祸的口吻笑嘻嘻地说:“我可帮不了你省钱啦!”

女人和女人在一起就是不一样,博斯坐在桌子边撑着下巴,费解地看他们闹成一团。

三个小时后,廖思危手足无措地面对着觥筹交错后杯盘狼藉的桌子,还有大堂领班。

除她以外,所有人都喝多了。

廖思危已经死命摇了博斯将近十分钟,对方一点反应也没有。她又去摇看起来还有点意识的安菲,安菲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迷茫地举起一只手,“找我没用,找付钱的去……”说完又歪倒了。

廖思危只好壮着胆子在斜趴桌上的博斯身上东摸西掏,翻出来皮夹子,怯生生地冲领班喊了一声:“对不起,买单……我是说,结账……”

领班同情地看着她,“账已经结过了——小妹妹,要帮你叫辆出租车吗?”

廖思危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又陷入哭笑不得的境地,哪辆出租车可以塞得下七个酒鬼外加一个清醒的活人?

她真想拿起见底的酒瓶子把自己也灌醉得了。但是想归想,她到底不是苏醒之,这种事做不出来。

“谢谢你,可以的话帮我叫辆面包车可以吗?不然坐不下八个人。”廖思危礼貌地对领班说。

借助几个下班厨师的手力,好容易把七个浑身喷酒气的家伙搬上车,司机看见这架势都快弃车逃命了。

“可别吐我车上,今天才洗的!”

“不会的,他们几个酒品都很好的。”廖思危急得一头汗,这么晚了,要是这车不肯做他们生意,估计就真得站在路边上等这帮混账自然醒过来为止,“师傅拜托您,我多给钱都可以……”

车窗开得很大,车行到半路,博斯终于被灌进来的风冻醒了。他一把推开压在身上的E,“孙子!滚到甜心那边去。我怎么睡得那么死,活见鬼了。”

“啊,你醒了?”廖思危简直感动得涕泪交零,仿佛横尸遍野的战场里终于有一个人还活着。

“怎么回事,这是?”博斯发现廖思危坐在前排,而自己身边倒满了伤兵战俘。他像作业到一半突然被活埋地底下的矿工一样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地揉着太阳穴。

“你们都喝醉了。”廖思危诚恳地讲出事实,博斯皱起眉头看了她一眼。

“我?喝醉了?不可能!”他马上又发现另外一个不可能的事实,“醒之?喂,你怎么也喝醉了,给我起来!”

苏醒之就在他旁边,“搬运”的时候廖思危比较细心地请厨师们把苏醒之和博斯放在了一排座位上。

苏醒之的确喝得很多,她不但喝自己的酒,还抢别人的酒喝,这前提下还不醉的话只有三个可能,一、她不是人;二、她把酒吐了;三、那酒是兑水的假货。

可惜三个可能都排除掉了,她醉得很厉害。

“喂!醒之!醒醒!”博斯使劲摇苏醒之。

窗外马路上的路灯在飞驰的汽车里投下转瞬即逝不断变幻重叠的光影,博斯突然停了下来,他听到低低的抽泣声,苏醒之脸上都是泪水。

风声很大,毕竟是冬天的夜里。风把一切声音都盖了过去,博斯安静地捕捉着空气中的每一丝波动,E说着醉话,阿摆和毛毛都安静地睡着,安菲和甜心不时调整姿势,让皮椅发出的响动……几种声音加起来也无法与夜晚的冷风对抗,可是博斯只能明白一件事,醒之哭了。

苏醒之只是很低声地哭。仿佛连醉了都仍在控制着自己不能宣泄情绪般,始终没有放开音量。这和博斯的记忆怎么也吻合不上。他所记得的醒之是一个从不委屈自己的女子,最吸引人和最折磨人的都是她的坦荡。博斯忽然想起她在国外流浪多年的事实。一个人,带着愧疚、夭折的爱情和无边无际的孤独躲在异乡,在全是陌生脸孔的国度里,无限期地自我放逐着。

廖思危侧过头,看博斯脱下外套把苏醒之包进怀里。她赶紧转回去,像看见什么自己权利范围之外的机密。后视镜里博斯的脸竟和所有时候截然不同,廖思危从没见过如此温柔的博斯,而且是认真地温柔着的博斯!因为太真实了,以至于让她产生了做梦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