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潜轻轻笑了笑,摇着头:“不,像我这样的纸人其实很多。你只是没有发现而已。”他看着不远处向自己走过来的人,拍拍男孩的肩膀,“你阿姨还在等着你呢,快去吧。”

看着通往b市的列车,喻潜接过来人递过来的可乐:“我们这算不算违反规定了?”

来人斜着眼睛昵视他一眼:“这个时候想起来违反规定了。你把我的部下耍狗一样引得在城里跑了一个多小时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

喻潜哈哈一笑:“谁叫他们追得那么紧,我想撤了幻象都找不到好机会。话说回来,”他笑容收敛了起来,“j城现在这样,是不是有些过分了?我记得独游以前不这样的。”

来人在他身边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林子大了,总有一些不好的鸟混进来。杀得人多,也总会有些人会迷失自己真正的目标。你这次救出去的那对学生情侣不就是两个报社记者伪装的吗?希望这里的新闻见报了之后对独游的上层有所警示吧。在这之前,我也会尽力阻止的。”

喻潜点点头:“如果这两个记者没有报道出去,我也会设法将真相传出去的。只是部落还从来没有主动与独游发生冲突,我们能不自己动手是最好。”

来人似乎被逗笑了:“小幺,这两个人是你亲手救出去的。独游要是查到了,你觉得他们会觉得和部落没有关系吗?”

喻潜耸耸肩,一副无辜的表情。

“你在j城也待得够久了。”来人站了起来,果决地说,“这已经是你第几次救人出去了?这次之后就不要回去了,不然迟早会被察觉的。话说一年之期也不远了,你有什么打算?”

第196章 191 天堂有路 地狱无门

“我也不知道。女凤小说网全文字 无广告”喻潜的眼神里出现难得的迷茫,慢慢道,“这几个月在外面,经过了好几个地方,看见的,遇到的,不是你欺负我,就是我回砍你。不是打打杀杀,就是哭哭啼啼。每个人都是低落的,麻木的,疯狂的,暴躁的…似乎就没有一个正常生活的人。原人骂纸人,纸人咒原人,感觉一片混乱没有一尽头。我这样全力地救人的性命,却也觉得好像是一只蚂蚁推了大象一把,完全起不到什么作用。”

来人沉默地看了他好一会,道:“我觉得,你在纷乱的地方生活得太久,或许应该去部落的管辖地区生活一段时间,对比一下——你觉得怎么样?”

喻潜低头想了一会,才道:“恩,我会好好想一想的。”

来人拍拍他的肩膀:“我回去了。你注意安全。”

b市的站台人山人海。

不知道去哪里的喻潜干脆也买了一张去b市的票。他想去看看现在人人都奔往的安全之地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出了车站,喻潜拦了一辆车,想想道:“去b市晨报报社。”

司机听得他这么说,神色有些惊讶:“先生有亲友在哪吗?”

“恩,有两个朋友在那里工作,顺道去见见。”喻潜随口道。

司机发动了车:“那恐怕确实要去看看,我刚刚从电台里听说,大概一个小时前,报社被袭击了…附近路过的司机看见里面抬出来不少人。”

喻潜站在b市晨报的外面:整个报社已经被警察局和异查队的人联合戒严了。救护车大约都已经开走了,剩下还在附近徘徊的多数是想挖一点秘密的媒体记者。

半栋报社楼都变成了焦黑色,门口的主通道地上是斑驳的血迹,已经干涸发黑。

喻潜两个记者之前告知的名字多半是假名,恐怕没法用来打听。他只能假装是附近闻风而来的好事者,跟附近的目击者聊了几句。

“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呢。”一个在报社附近开水果摊的老板娘心有余悸地说,“好好的突然就听见有好多人尖叫,出来一看,才发现房子都开始冒烟了。”

喻潜问了几个人间问不出来什么,索性找个隐蔽的地方,拨通了两人道谢时留的电话。

电话第一次很快被掐断。

过了几分钟,喻潜发一条简短的信息过去。

这次对方主动打过来了:“喻哥?”

喻潜被一个大黑高个让进了一间小旅馆的房间里。

男记者躺在床上,身上绑着绷带,面色苍白,显然是受伤不轻。女记者脸上的眼痕隐约还在,一见到喻潜,眼神激动地走了过来:“喻哥,你怎么也来b市了?”

喻潜没有回答,只到拍拍她的背安慰:“小沈怎么样?”

女记者微怔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喻潜叫的是同事的假名道:“…他伤得不轻,可我不敢把他送医院。”

“医生很快就来了,你们不用太担心。”突然说话的领他们进门的大黑个。

女记者立刻向喻潜介绍:“这是高进。是他和他的…朋友救了我们。”又向大黑高个道,“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喻哥。如果没有他的帮助,我们是绝对没可能逃出j城的。”

高进点点头,沉默地打量着喻潜,没有多问什么。

喻潜见对方不是天生寡言少语就是对自己还有戒心,便也没有多寒暄。只是向女记者问:“袭击报社的人是针对你们的吗?”

女记者大约也知道喻潜看出了他们身份,只犹豫了一下便坦白:“我恐怕**不离十。其实在火车上就开始感觉有人跟踪我们。本想尽快赶到报社就安全了,没想到那些人里竟然有异级,反而连累了其他同事…我们拼了命逃出来,幸好半路有高进他们出手相救,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喻潜皱起眉头,竟然有人跟上了他们,而他居然完全没有发现?

如果j城的人一早就发现两人的真实身份,那么凭他一个人恐怕无法将这两人,更不用说那么一队人带出来。可如果说对方没有发现两人的身份,又怎么会这么巧,两人一到报社就遭到袭击。还是说对方能够影响范围超出他的预计,根本那就不在乎他们怎么逃,只要在报社守株待兔就行了。可如果j城有这个本事,恐怕早就打到b市来了吧,又怎会甘心蜗居在一个小城市。

更关键的是,他能够顺利帮助那么多人脱险,还是多亏了十三哥帮他混淆视线。j城的独游如果对这两人的行踪了若指掌,那么十三哥帮他的事情岂不是很可能暴露?喻潜的心一跳,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正当他心情烦躁地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又被敲响了。

大黑高个小心地从猫眼里看了一眼,面色微松,打开了门:一个二十多岁的男青年和一个四十多岁提着医药箱的貌似医生的人进了门。

男青年和大黑高个显然是熟识,目光只是在他身上擦过便投向喻潜,神态一瞬间警惕起来。

女记者见状连忙又介绍了喻潜,方让青年的警惕之色去两分。

医生给男记者重新看了看伤口,消毒之后缝合了两处大的伤口,然后重新包扎起来…给他挂了一瓶药水后说:“在不能转移的前提下,只能让他先就这样静卧休养。不发烧最好,万一发烧了,再来通知我。”

等送走了医生后,女记者终于忍不住问:“喻哥,你是怎么这么快知道我们被袭击了。”

喻潜正要说自己到b市前根本不知道他们被袭击的事情,大黑高个忽然放下窗帘说:“阿元,有可疑的人过来了。”

男青年立刻看向喻潜。

喻潜苦笑一声:“应该和我没关系。”

女记者还记得喻潜在j城的拼命帮忙,很郑重的担保:“陈先生,喻哥不会是独游的人。”

男青年眼底的怀疑之色还是没有消失,但是没有再表示什么,道:“高进,你带上杨记者。”接着手伸到怀里,拿出一把小手枪,利索地拉开保险,“走。”

一把拉开女记者推到拐角墙后,喻潜自己一矮身,躲过一道直扑而来的火焰,在口袋里摸了很久的一枚硬币夹在指尖,向那不过十几岁的异级面上扔过去。

异级两眼之间的鼻梁被击中,痛叫一声,捂着脸停下来。

出手迟了一步的陈姓男青年被喻潜这一手怔了半秒,但也只是半秒,托在手上的手枪抖都没有抖一下,手指扣下扳机。

子弹穿过眉心。

喻潜赞赏地看向男青年:“准头不错。”

男青年表情依旧冷淡:“你也是。”

此人看起来不是很好交往的样子,喻潜一边想,一边快速下楼。队伍以他打头,中间是大黑高个背着男记者,女记者抱着药水瓶在旁边紧紧跟着,男青年押后。

接近一楼的时候,喻潜敏感地觉得看似没有异样的前路有些怪异。他挥手制止了身后人继续跟上来,并比划了几个手势,让他们在这里稍等,自己先下去探下情况。

女记者是跟着喻潜一路逃出j城的,自然明白这些手势的意义,点头表示明白,并轻声向解释了几句。

男青年目光微微闪动,没有阻止,也没有继续下行,只是握紧了手中的枪,目送着喻潜身形敏捷地消失在拐弯。

十秒钟过去了。

半分钟过去了。

一楼很平静,平静的只有偶尔响起的节奏如常的脚步声和隐约从门口传来的车流喧嚣声。只是这份平静让三个意识清醒的人不但没有放松心情,反而愈发绷紧了神经,预备着随时到来的变化。

一分钟过去了。

三分钟过去了。

男青年看了一眼额头渗汗的女记者,打算自己下去看看,却被女记者拦住。她坚定地摇摇头,轻声说:“相信喻哥,我们从j城出来的时候有时也会遇到这种情况。只要安静地在原地等待,他总会平安回来的。”

男青年目光里透着了然:女记者这份难以动摇的信任必然是与喻潜多次共同遇险时建立起来的,但是在他看来,这或许也是喻潜用来放长线钓大鱼的障眼术。但他自己是不可能将完全的信任交付给一个仅仅见过一面的人。

正当他在紧密思考自己该怎么把这几个人都安全带出去的时候,楼下发出砰砰的连续巨响以及快速地追逐地脚步声:“他们在那边!追!一个都别放跑了!!!狗日的,想耍老子——做梦!”

三个人全身一紧,立刻准备后撤,然而下一秒却发觉那脚步声不但没有逼近,反而是向远离他们的方向飞快地远去。

大约半分钟后,喻潜重新出现,神色微微放松:“暂时把他们哄走了,我们赶快离开。”

大黑高个看了一眼男青年。男青年眼里显然也存着不解的意思。但此刻显然不是要求解释的好时机,点点头,将手枪暂时掩入怀中。

一行人快速轻巧地走出了大门。前台的接待员一心一意看着对面窗户外的广告牌,对他们视若无睹。

喻潜打量着陈姓男青年带他们来的新的落脚点。这是一套宽敞舒适的公寓住宅,装修高档,环境优雅。

观察完环境后,他把目光又重新投向新认识的两人。

大黑高个体魁力大,从他背着男记者的动作看,应当身手不赖。不过这人太过沉默寡言,完全唯陈姓男青年马首是瞻。

而这陈姓男青年看上去似乎是一个受过一定训练,头脑还算灵活,枪法也还算准的普通原人。他在一行人上出租车前快速在便利店里买了半打啤酒和一些熟食,然后将酒水撒在男记者的衣服上。于是所有人伪装出聚餐醉酒后的模样,骗过了出租车司机,几经换车辗转,终于抵达了这个地方。

女记者在给男记者重新挂上药水瓶后,再次向陈姓青年、高进和喻潜表示了感激之情。这个时候喻潜终于知道了两名记者的真名:廖新,冯文娟,同时也知道了陈姓男青年全名:陈元。

“…现在廖新伤成这样,一时半刻恐怕都不能正常工作。但是j城的真相应该尽快被报道出去,这样才能让所有人知道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勾当!”冯文娟咬牙道,“我想从现在开始准备报道的资料,不知道三位愿意不愿意帮助我们。”

冯文娟一边在电脑键盘上轻敲,一边时不时看一眼床上廖新的状况。

大黑高个在厨房里倒腾了一半天,居然送出来三碗热腾腾的水饺,让喻潜对这个大个子男人刮目相看。

陈元在阳台上时不时打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声音很低,但内容还是被喻潜听得七七八八了:主要是在说明今天发生的事情,又请求电话那边的人给予帮助。

至于喻潜自己,在观察周围所有状况的同时,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应该和十三哥联系一下,他当然不指望十三哥能够将追杀廖新和冯文娟的人弄走,但是他很想提醒十三哥小心不要暴露自己。尽管他们三十六个都各有些保命的手段,却也不是万能的。

只是,这个时候打过去,到底好不好呢?喻潜犹豫着,也许十三哥这个时候正被别人怀疑着,自己打个电话过去,岂不是会坐实十三哥的“罪名”?或者他应该给万千这个情报头子打个电话过去,让他想办法确认一下十三哥的危险,可是这样一来不就主动暴露了他们私下接触的违规举动了。

j城。

“一个小小的障眼法都看不破,你们到底有什么用?”蒋袭挂断电话,望着窗外黑戚戚的夜色:“天堂有路请你走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进来。别怪哥哥不念旧情。”

千里之外。

万千站在简墨面前汇报:“三十六子第十三子蒋君袭,经确认行为发生多次异常,怀疑其思想已背离预判。如何处理,请示下。”

第197章 192 世仇世雪

“我没有参与,但我也没有阻止。”蒋袭淡淡道,“事实上,他们杀人的时候,我正在一边看着。我本来以为我会不忍心看下去,又或者虽然能够克制去从心底产生各种厌恶和反感。可实际上,我没有。”

他说到这里,弹了弹烟灰,脸上露出一种奇异的笑容:“相反,理智上知道这事情是不对的,但情绪上我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轻松?或者说是痛快,释然,解脱,等等,大概就是这样的。父亲,你可觉得我很变态。”

简墨没有说话,他坐在沙发上,双手交握,闭着双眼:“我原以为,以你的性格,那件事情对你的影响不至于大到让你变成这样。现在看来,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人都是会变的。”蒋袭没有否认。

“那件事情,我多少也要负上一部分责任。其实,你不必——”

蒋袭冷笑了一声,打断了简墨的话:“和你没有关系。如果我想让你插手,我早就向万千求援了,既然我自己没有这么做,那件事情就跟你竿子打不着。”顿了一下,“当然,事后我想起这件事情,心里也不是一点点没有怨过你。但当初我们离开的时候,约定的就是与父亲你保持宽松的联系,而不是你对我们二十四小时紧迫盯人的监控。既然当初我觉得这种状态很合适,就不会在事后怪你没有及时出手救人。更何况,就算你当初知道这件事情也没有出手,那也不是你的错。这本来就是我的历练,我也不是需要父亲时刻看护的婴儿。”

“并且——”他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来,“并不仅仅是那件事情。那件事情只是因为发生在我身边,所以让我格外印象深刻。实际上,整个泛亚,每天,每时每刻,类似这样的事情都在发生。那不是一个意外,不是一个特例,而是一种普遍的现象。父亲,你救得了一个人,救得了一家人,可救不了所有的人。”

“正是因为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我才觉得:难道这个世界上只有无辜的纸人遭受原人毫无理由的伤害,如果有一天也有原人完全因为完全不是自己的错而遭到纸人的莫名欺辱,那也是活该吧!”

蒋袭的语气相当的平静。可简墨偏偏从这如水的平静中听出深沉的恨意,化不开,散不去。

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在受到伤害后,还能够保持清醒。其实,蒋袭的理智非常清醒,但也正是这份坚持的清醒,让他越发得痛苦,因为痛苦,所以放不开,忘不掉,淡不去。他最迫切地需求,是寻找另一种激烈而刺激的感官感受,让这种痛苦得到一种补偿和慰藉。

“蒋君袭做的事情,实际上这个国家大多数人都在做。”尽管站在开阔的广场中,简墨依旧觉得胸口窒息难去,“只是有的人做得漂亮,冠冕堂皇。有的人做得刺拉拉血淋淋,毫不掩饰。不是解除矛盾,而是直接扼杀矛盾。政府军覆灭纸人组织,纸人组织抵抗政府军。原人害纸人,纸人杀原人…本来就是解不开的结,索性也不要去解了。直接弄死对方,就天下大吉了。”

“这个结,没人解的了。”眼前明明是葱郁旺盛的绿色丛林,但在他的眼里却如同无边乔木萧萧下,“我也解不了,甚至一点办法都没有。不同的是,其他人处理的方式是直接扼杀,而我是尽量去无视,然后努力将那些还没有搅进这结中的人,以及无论如何不愿意被这结束缚的人单独区别出来,给他们制造一个尽可能不会成结的环境而已,就像隔离一种会传染的强力病毒一样,将他们隔离出来。”

“你不要想得太多。”简要眼神认真回答,少见的没有用“少爷”称呼简墨,“你不是救世主。你的能力,不过是在自己所能力的范围内,能帮一个是一个,能救一人是一人。实在救不了,也不是你的错。只能说是命运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是一种冒险。活得幸福的,说不定哪一天转眼就会遭遇飞来横祸。活得痛苦的,也说不定某个拐角就能遇到转机。如果这也害怕,那也畏惧,那不如就一开始就自我了结算了。”

“有些事情,其实你开始就可以完全不管。比如我,比如万千,无邪,还有三十六子。相对这个世界大多数造纸师,你创造了我们,又给了我们选择自由,这已经是很大的幸运了。即便是亲身父母,也没有包办孩子们幸福的义务——即便有这个义务,也没有人有这个能力。生活是属于每个人自己,你无法为他们抉择,否则他们就成了你的傀儡。”

“你现在需要想想的是,怎么处理蒋君袭的事情。”简要将重点挑出来,“你向来不束缚自己的造纸选择何种道路去走。如今三十六子中已经有两人明确表示不希望搅进战争中,只想凭借自己的能力,过普通人的生活,你不一样没有任何反对。但蒋君袭不一样,他目前还没有明确表示与我们脱离关系,并且与三十六子中的其他人也隐隐有交集。比如小幺,现在还不知道他十三哥已经变了,那么小幺就可能随时因为蒋君袭陷入独游的袭击中。”

简墨叹了一口气:“对蒋君袭个人我没有什么处理。当初创造他们的时候虽是为了这场战争,但是如果他们有了其他的选择,我也不会做什么阻拦。只是他们的选择若是牵涉到其他人…我也是有私心的,你们三十九个人都是我的孩子。我不能因为其中一个孩子,将其他孩子都陷入险境。”

“万千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那么——向无邪,三十六子,纸人部落所有核心高层,以及其他与蒋君袭有牵扯的非核心部落成员通报此事。今后,禁止蒋君袭使用纸人部落任何资源,禁止任何人向蒋君袭提供、透露与纸人部落相关的任何情报。非危及其本人生命安全的情况下,纸人部落不得提供任何救援。”

“不过,此事对外保密,暂时…也不必知会独游高层——这是独游的家务事,他们自己折腾吧,我管不着。”

前面还说得斩钉截铁,最后一句话却还是软了口气。简要默默翻着白眼:这大概都是当爹的心情,孩子不争气,恨之欲其死,但到了关键时刻,总还是不由自主留下一线生机。

冯文娟的初稿很快就整理完毕了,在参考了陈元和喻潜的意见后,又做了数次修改。她的坚持让廖新在意识清醒后看过稿件后,才将它发到了总编的邮箱。高进从中给予了很多技术支持,保证独游的人不会顺着这邮件找到他们目前的藏身之处。

不过,这篇保密森严的报道既然经过了喻潜的到了万千的手里。有趣的是,万千几乎是同一时间,从另外一条线也收到同样的报道。

看完这篇报道,简墨的第一反应是:“这种事情绝对不能我们这里发生。宁可不做任何扩张,也保证我们现有的控制范围不发生任何一起类似的事件。”

简要笑道:“部落和其他组织不一样,不是单纯的纸人组织也不是原人组织,没有哪一方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和武力控制权,发生这种事情的可能性极低。而且郑铁每隔一段时间会派人去各地巡查一次了解情况。”

简墨想了想:“我还是不放心。现在一年期还有一段时间,三十六子还没有人回来,郑铁的人手也有限,如果有些人看熟了他派去面孔,弄虚作假怎么办?”

简要考虑了一会:“少爷担心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或者…可以以工作交流为名义,让各区域上的不定期抽出不定人员轮流去其他地区待一段时间,相互监督。”

“这是一个办法,但是也不能完全杜绝这种事情的发生。”简要犹豫了一会,决定道,“我也得时不时地去各个区域看看。”

然而这篇精心编写的报道并没有如冯文娟的想法很快见报。

原因并不是因为b市报社的大楼被毁了一半。b市晨报是发行历史长达几十年的老媒体,经历过二次纸人战争考验,应急机制是比较完备。即便是在被炸的第二天,b市晨报也没有停刊过。

事实上,对于这片报道的发表与否,总编与晨报东家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我并非对于这篇报道的真实性怀疑,或者是不认为独游不应该因为受到舆论谴责。”总编据理力争,“可是我们要考虑到这篇报道发出去后造成的后果。独游在对待纸原问题一向是比较中庸温和的,我们各地的记者发回来的消息也说明了这一点。j城的事件相在独游的管辖范围属于小范围的个例。但是这篇报道一旦公之于众,独游必然会面对千夫所指的局面,同时原人对他们的抵抗也会上升到一个顶点。这个时候独游会不会破罐子破摔,直接改变政策,向曙光血债血偿的对敌主张靠拢呢?”

看着东家不以为然的表情,总编舔舔嘴唇,急切道:“你也知道,曙光最大的竞争者就是独游,独游的方针政策对曙光在其控制区的主张多少是有些牵制的。有独游做对照,曙光目前还不敢完全放开了手脚想如何就如何?但如果这个时候独游也被迫转变了自己的政策,那么不单单是独游自己,曙光也会变。这两个全国最大的纸人运动组织如果变了,就有可能带动其他中小型的纸人组织发生变化。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东家道:“那按照你的说法,我们就应该压下这篇报道,向公众隐瞒真相?”

总编想了想:“我希望能够暂时压下这篇报道,寻找秘密渠道发给独游,让它内部解决j城的问题。独游既然坚持目前这种政策这么久,必然是不愿意看到j城这种状况持续下去。如果这份报道能够让他们警觉起来,及时肃清内部的毒瘤,比起直接公开这份报道,结果应该会好得多。”

东家笑了起来:“你的意思是要同这些纸人极端分子做交易?你给他们报道,他们自己内部清理。”

总编急忙分辨:“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东家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我首先问问你,你如何保证这篇报道能够送到独游的高层手中,是你有他们的联系方式,还是报社其他人有?你如何保证在这个过程中资料不被泄露给第三方;第二,你如何保证独游高层在见到这篇报道后会进行内部整肃?说不定人家觉得j城的行为很是可以理解的呢。另外j城也可能找出一百个理由来说明自己的行为是合理的。第三,就算一切如你所愿,独游对j城下达了命令,可你怎么去确认j城的独游分子最后真的改变了自己的做法呢?谁来监督?你,还是独游?”

“最后,我想你大概是忘记了作为一个新闻工作者的职责和操守了——我们只负责真实的、客观的、准确的报道事实的真相,我们只对事件的本身负责。至于事件报道之后,某个纸人极端组织会怎么样规划他们组织的未来发展道路,那不是我们需要操心,也能够操心的范畴!”

就在冯文娟等得快要不顾安全奔去报社问问怎么回事的时候,这篇细节详实,图片资料丰富的报道终于在b市晨报首页刊登出来了。

消息一经发出,便引起了极大的反响。二十四小时内,首先传播开来的是网络,其次是电视电台…到了第二天,其他的报社也都给予了相应的报道和评论。

如同b市晨报总编所预料的,所有的舆论几乎一边倒的对独游在j城的残忍而没有道理的屠戮行径给予了强烈的谴责。这种情况对独游的影响不可谓不大,几个正在谈判拉锯中的城市,一见到这报道,立刻表示谈判终止:既然独游对待无辜的原人是这种恣意玩弄,随意宰割的态度,那么不如大家心一横,血战到底,家破人亡也好。反正下场都是一样。

造纸管理局对此报道自然是表现出极端愤慨的态度,甚至马上发表声明,将立刻派遣重兵进发j城,“从地狱中将无辜的民众拯救出来。”同时也号召广大原人不要与这些没有毫无原则,毫无下限的纸人极端组织妥协,要坚持抗争到底。

唯一没有对独游发表谴责的,反而是平常喜欢与独游针锋相对的曙光。他们既没有发表支持言论,也没有任何批评。相反,曙光控制之下的数家媒体联合起来,连续十五天以整版的篇幅,刊登了第二次纸人战争结束以来全泛亚各地纸人遭受原人无辜摧残的案例,同样是细节详实,图文并茂,并在每宗案例后补全了当地纸人管理局对此案件的处理情况和后续。

“人谁无辜,人谁无恨。”曙光说,“管不住自己手里的屠刀,那就不要假惺惺地害怕别人也扬起屠刀。如今讲道理已经是一种笑话,就让我们世仇世雪吧。”

第198章 谁是异级站出来

“真是不好意思,家里没什么像样的吃的。”小姑娘小心翼翼地将一大碗浓稠的白粥端给简墨,粥上各放了一些咸菜和青菜,接着又端了一碗给简要。然后她把白细的手指在身后擦了擦,尴尬地一笑,脸上红红的,十分不好意思的样子。

小姑娘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手脸也并不粗糙,看得出来至少原本也是小康水准以上家庭出生的孩子,并没有吃过什么苦的样子。

“我家其实之前不是这样,那个时候家里什么好吃的都有…但现在就只有这些了。你们千万不要觉得我小气啊!我们附近住的也都是差不多的。”小姑娘自尊心很强的,努力地解释着。

现在在外面简墨明面还是只带了简要一个人,假装堂兄弟两个出门谈生意访友,开始行程不定地在纸人部落各个区域“路过”。

简墨看着瘦瘦地小姑娘,想起自己水准没有任何变化的一日三餐,心里深深地怀疑自己和简墨今天是不是占了人家一家人一天的口粮,手里普普通通的白瓷碗也觉得分外沉重起来。

“现在这里米价怎么样了?”简要比简墨要持稳得多,一碗尽显囊中羞涩的白米粥并没有叫他的微笑有半分凝滞,轻巧地转开话题。

小姑娘见两人没有介意,表情也坦然下来,回忆了一下说:“上次我爸妈买米回来的时候说是五十六一斤,但那也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了。等到他们这次发工资去买,还不知道会涨到多少?”

简墨果然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这个价格让他颇为震惊。但没等他惊讶完,小姑娘却不以为然地继续说:“这个价格虽然跟以前以前比是贵的离谱,但跟我姑姑姑父他们住的b市比还是要便宜很多了。听出说那边米价有时候会超过一百块的,而且还限购。我姑姑本来想让我爸帮忙买些米寄过去。但是现在到处都乱,邮费也是贵得不得了,加上邮费还不如她自己买呢。”

各个地区受控的势力都不同,一批物资想要经过某地,要经过严格的审核。如果形式紧张,物资被直接扣押也是市场发生的事情——谁乐意看见战略物资流到敌人的地盘上去。所以本身就是粮食产地,或者接近粮食产地的地区一般情况还算好。但是那些本身就不产粮食,周围又有敌对势力的,日子就分外不好过。什么东西一旦紧缺起来,价格自然飞涨。

好在敌对归敌对,只要不是正打着的,也不是什么卡得那么死的。毕竟没有那个区域是什么都不缺的:有粮的可能没有能源,有能源的可能没有金属…即便明面上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私底下总归是要互通一下有无。再则,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几年来黑市上的交易随着战乱倒是越发兴盛了。简墨倒是知道,其中几个倒买倒卖的巨头实际上背后都是纸人部落的人,这些人也都是几年前无邪早年间预备下的。

简墨同简要与小姑娘闲聊几句,对现在世道也有了更切身的体会。

“听说再过去两个区的金山是一个叫纸人部落的组织占领着。”小姑娘竟然主动谈到简墨他们要去地方:“那个地方原人和纸人都可以和平相处,不会你欺负我我欺负你,而且不论是政府军还是纸人的军队都不会去骚扰,那边的东西比我们这边还要便宜一些…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可惜我家在这里,爸爸妈妈的工作也是,不然真想到那边去。”

简墨问:“听起来似乎不错。不过,到那边要求的是原人和纸人一视同仁,你可以接受吗?”

小姑娘马上回答:“为什么不能接受?现在这么乱,自然是哪里安宁去哪里好!更何况只是与纸人和平相处,我们本来就没想挑事啊。再说了,在原占区就一定好吗?如果你没有后台没有能耐,不一样被人欺负——今天,你们不也都看到了吗?那个打算抢我盐的坏蛋,不就是仗着自己家里有亲戚在政府军吗?如果不是你们帮忙打跑了他们,我铁定是要吃亏的。”

简墨默然。那个时代都不乏发战争财的家伙,权势大的发大财,权势小的发小财。今天小姑娘在买盐的时候就遇到一队混混,就守在售盐点外面,每个买了盐的人都要在他那里留下两成才能安然离开。不过遇到那些身强体壮态度强硬的市民,混混们也不敢强拿。但像小姑娘这类看起来体弱好欺负的,便绝不放过。可惜这位小姑娘虽然体弱,性格却并不好欺负,发生冲突自然是在所难免。

“现在原占区还剩多少?”

简墨向小姑娘告辞,在街上随便走走。身边除了行色匆匆的路人,还有一队一队抱着枪支的巡逻队。他们有穿着制服,动作整齐,有的穿着随便,吊儿郎当。但不论是哪一种,都被普通平民有意无意地避开:太平盛世时哪曾有过这样景象,便是再随意的人,看到这种情景也会觉得气氛压抑紧张,巴不得早点回家。

唯一快活的,只有些年纪还出于懵懂不知事期的孩子们,趁着父母不在家的时候,三五一群在自家楼下,或大街上嬉喝玩耍,追打喧闹,视那些巡逻队为无物。

“目前大概堪堪五成。”简要压低声音回答说,“现在看来这一半也是岌岌可危。”

简墨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我们今天教训了那几个人,他们会不会追上那小丫头家里去报复。”

“有这个可能。不过你放心,”简要说,“刚刚出门的时候,我示意护卫队留下两个人,至少等到那小姑娘父母回家后再离开。”

“还是你想得周全。”简墨笑了笑,然而下一秒他却笑不出来了:迎面而来的是押着两个年轻女孩的巡逻队。两个女孩非常狼狈,全身都沾满灰尘,脸上也不例外。周围的路人只是微微侧目了一下,脸上露出一种复杂的厌恶又或者怜悯,然后继续赶路。

两个女孩偶尔挣扎一下,眼睛里充满仇恨和紧张。

简墨正疑惑,便听见路边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小声嘀咕:“造孽啊。不给人家一口饭吃,不许人家去别的讨生活。这不是逼得这些小姑娘们去死,就是去做那些没脸皮的事情。”

老婆婆身边扶着她中年妇女一手提着菜篮子,一边一脸傲色地说:“那又有什么办法,谁叫她们是纸人呢?现在粮食我们原人都不够吃,还能给她们吗?现在是战时,这个时候想要跑到别人地盘上,岂不是资敌的行为妈,你也别太心软了,这个打仗都是你死我活的事,能保全自己,就算是不错了。哪里还有精力同情别人。”

“我也就是说说。”老婆婆叹了口气,目光在驻足观望的简墨等人身上擦过,满是皱纹的嘴角淡淡一笑,然后和不知道是女儿还是儿媳妇的中年妇女慢慢地离开。

简要比简墨的五感更敏锐,简墨听见的,他自然也听见。见到简墨再次皱起眉头,便知道自家少爷说不得又要多管闲事。

果然简墨侧头低声对他道:“如果她们是要去金山的话,那就带上这两个人。如果不是,也把她们先送出去。”

简要点点头。

两人中午在小姑娘家借口没饿,只一起分了一碗白粥,实际上都没有吃饱。于是便找了一家不大不小的餐馆补餐。正用着,简要的手机却响了。

简要听了几句,便简洁地回答道:“你们跟着,有需要的时候帮一把。”

“怎么了?”简墨问。

“巧了,你想帮的两个人已经有人提前弄走了。”简要笑了笑,“那两个小姑娘好像也不是毫无准备,有人接应着呢。”他瞧了简墨一眼,“出手的人,说不定跟你我想的差不多。”

这很容易联想到,两个区过去就是纸人部落的地盘——这大概是附近可能最适合纸人投奔的地方了,这一点简墨和简要比早上救过的小姑娘更心知肚明。更何况,这种抢人不抢地盘的渗透政策本来就是纸人部落“扩张”的方法之一。

两人对话不到十分钟,外面的街道就传来喧闹声。

路人纷纷跑着躲避过来,不过一会,弥漫的烟尘后便看见一大群人你追我打的景象。

老板对这种景象的应对显得十分娴熟,放进来几个跑到附近的路人之后,便快速放下卷闸门,将门门窗窗都挡了个严实。

跑进来躲避的路人喘过气,将所知的事情大概讲述一遍,果然和简要猜想的差不多。

店内的灯已经点起来,封闭的小店里并不显得阴暗。只是墙壁天花板时不时非正常的抖动将外面状况的激烈得程度呈现无余。

客人们有的表情紧张地担心着,有的司空见惯一样无所谓的继续进餐。大约半个小时后,外面的动静逐渐平息。又等了一刻,依旧没有动静,老板才在几个性急的客人催促下,将一扇窗户开了一小条缝隙,观察起外面的状况。

“嗯,看样子应该过去——”话音未落,便听见他一声惨叫,整个人向后倒去。周围的客人也尖叫着四散开来。然而距离老板最近的几个人也受到同样的波及,捂着不同的部位,倒在地上呻吟。

简墨只瞥一眼那老板便心跳不已:他捂着眼睛的手指慢慢淌出鲜血,整个脸都变得苍白发紫,面部的青筋都鼓了起来,如同蛛网一般可怖。其他几人的伤口附近也都呈现出类似的症状。

这模样不像是受了什么物理攻击,倒像是中了什么生化武器一样。

和他想得差不多得大有人在,有数个反应快得都在尖叫:“关上窗户,快关上窗户!”

已经有熟客跑到跑到柜台后面,将那扇窗户的卷闸门放下。随着吱呀吱呀的声音,在所有人焦急的目光中窗户重新被卷闸覆盖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