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间房中,微胖的中年人在听着桎梏中一男一女兀自苦中作乐的对话,对戴维斯道:“你真舍得把他们交给我?”

“姐夫,对付这些反贵族分子,你是专业的。况且,事情已经完全超出我的预料了。”戴维斯道,“你是不知道。这几个家伙能够摸到我家里去,是有我刻意放水的成分。不过我拿到口供后就不这么想了。事实上,如果不是我因为记忆被重建这件事情做了多重防备,这次恐怕真的要中招。他们在西十六区已经谋划了快三年时间,对我的行程是了若指掌…我和我周围的人已经毫无知觉的中了两次招,想来再来一次也不稀奇。”

“可你就不一样,他们应该还没有把视线落在你身上,行动起来也方便。即便我再中招,你也能很快发现。说起来,我还不算他们的终极目标,他们是想控制我然后借我的名义谋划更可怕的事情——白兰大桥你知道吧,我们刚刚修建的全欧盟最大的拉索桥,他们居然有一位工程师两年前就潜伏其中,准备在竣工日我们陪同约克家族的人参观的时候炸桥!当时桥上连安保人员至少有三百人,其中大部分是我们西十六区的名流政要。这要是出了事,整个西十六区基本就成了一个空架子,以后他们在西十六区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野心还挺大的。”微胖的中年人口中称赞道,眼神却变得犀利了许多。

“待会我将口供给你看你就知道了。”戴维斯苦笑道,“最巧合的是,这个计划的主要策划人,与五年前那个从名单上被划走的,是同一个人——名叫艾达.汉森。”

“艾达.汉森啊。”微胖的中年人重新将目光投向桎梏中的男子,口中道,“那还真是有意思。”

那男子的绿色的魂力波动中一粒灰白色小小的种子舞动着密密麻麻的根丝,将这团光整个包围着。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汉森医生将一杯热咖啡放在她面前。

“恩。”艾达手捧着咖啡杯,整个人没有什么精神,“或许这是最后一次出现在你面前了。我本来也不想回来,怕给你带来些麻烦,不过后来发现这里恐怕已经暴露,想回来看最后一眼,顺便给你提个醒。”

汉森医生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事情严重到这种程度了?”

“有几名同伴被捕了。我们几处日常联络点附近都有人转悠。一些同事被迫离开原来的藏身之所,四处漂流。我怀疑已经这次被捕的队员中有人已经被贵族控制,说出了我们的信息。”艾达轻轻叹了一口气,“筹谋几年的计划,十之*要付诸东流了。”

“你又要离开西十六区吗?”汉森医生问。

“我联系了西十六区的天使军团,在临走以前再做一次努力,看能不能救出那几位同事。如果不能,我也算尽了人事。”

“不,我觉得你应该马上离开。既然你已经知道有同伴叛变了,那么对方很有可能用这些信息设下陷阱。你这个时候去营救,无异于是送死。”

“你不用阻拦我。我是他们的队长,是他们最后的希望,如果我都放弃了,那其他同伴会怎么看我,会怎么看狼人这个群体。”艾达没有高声反驳,但是她的声音很坚定,“这段时间在你这里住了很久,这里可能已经被他们盯上。我回来一是想看看这个家,二是想看看你是不是出事了。既然你现在没事,就赶快收拾一下,马上离开这里。”

汉森医生看了她一会,起身走到后门的清洁间,移开挂在墙的一张看上去不起眼的清洁规范挂框,从里面拿出两只不大不小的皮箱。他将两只皮箱在艾达面前打开:里面东西都一样,两卷现金,一张□□,一把□□,一只匕首,几瓶常见药物,针剂,一包饼干,一瓶水,还有最大众款式的口罩、帽子和一顶假发。

有了这些东西,马上离开这里到另外一个地方去的就基本不用再准备什么了。

“自从你加入狼族后,我就准备了这些东西。想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汉森医生将其中一个箱子推到艾达面前,“现在果然用上了。”

艾达深吸一口气:“你——舍得吗?”

“舍不得。但是如果你不打算再回来,我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了。”汉森医生望着她褐色的眼睛说。

“小虫子要飞了。”

“本来就觉得这个汉森医生有点问题,现在果然是有问题。你说他一个异级纸人假装特级纸人到底是为什么呢?其中肯定有见不得光的理由。”

“现在要抓他们吗?”

“先等等。说不定还有更多大虫子在后面呢?”

“他们家就他们两个人了吗?”

“我跟周围人打听过了,经常来这里的还有两个护士和一个刚刚辞职去咖登市的小助理。初步调查的结果,两个护士应该没什么问题,那个助理已经转交给咖登市的同行了,不久之后应该有反馈吧。”

第248章 死而无憾

布莱克发现最近一段时间中餐馆周围多了几个陌生人偷偷监视自己,虽然他们每天的装扮都不一样,但是魂力波动和魂晶是无法伪装的。

他觉得这些人可能与失忆前的自己有关系。不过如果他们只是监视而的话,那么他暂时也没有必要打算出手。如果这群人是他的敌人,并且要他的性命的话,直接动手就可以,何必浪费时间监视自己。但如果他们是想从自己身上获取什么东西的话,那就只好抱歉了。

然而,事实却并非他所猜想的那样。

某天下午他去了一趟超市买东西,居然又遇到了那个半夜到餐馆来偷饺子的贼。

“嗨,兄弟,最近怎么样?”褐发青年带着墨镜推着购物车走在他旁边,笑容可掬。

见布莱克警惕地看着他,褐发青年知道对方认出自己来了,连忙举起双手:“我对你可是没有恶意了。况且我也打不过你,是不是?”

布莱克不想理他,推着推车很快地转了个弯。但是对方显然没有打算放弃,反而一直跟在他后面叽叽喳喳。

“我叫大卫,你叫什么?”

“你的功夫真好,是你的天赋吗?”

“你们家饺子真好吃啊。是你们大厨做的吗?你们大厨也和你一样是亚裔吗?”

“那天找你麻烦的那个人,后来——”褐发青年大卫的声音戈然而止,因为亚裔青年猛然停了了下来,用可以杀死人的眼神盯着他。

“哦,不不,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我发誓。其实我什么也没有看到,是不是?我赶着带饺子回去吃还来不及呢,哪里还顾得上管你的麻烦事呢?”

布莱克当然不会相信他说的话,一般人如果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麻烦,躲还躲不及,哪里会这么积极凑上来。如果不是想借机勒索,那就是别有企图。

“你想怎么样?”布莱克冷声问。

亚裔青年的眼光让大卫感觉到了阵阵压力,但他却没有害怕,反而有些高兴。欧盟对纸人的管理太过严格,他们发展同伴的道路一直非常艰难,尤其是能力卓越的同伴,因为他们的生活相对优越安定,并不一定因为单纯处于同情或者义愤而放弃原有的生活。

眼前这位同族尽管并非异级,但是身手相当不错,头脑也够好,能够干掉欧盟调查局派来的专业狙击手不说,还没有留下明显的证据,这一点就足够吸引他。

一般来说,生活稳定,没有受过分压迫的纸人,大卫不会主动去拉拢。搞不好拉拢不成,反而会被出卖,这都是有血的教训。而那些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或者已经跟贵族杠上的纸人,内心的仇恨和危机则会让他们的说服变得更容易一些。

“布莱克,你听我说——”

“哦,你对我的名字很清楚嘛?”亚裔青年讽刺地笑了一声。

大卫脸一红,知道对方嘲笑自己刚刚的明知故问,不由得摸摸鼻子,讪讪地说:“那不是想跟你搭上话才说的废话吗?”

“布莱克,你被欧盟调查局盯上了,你知道吗?”大卫微微靠近亚裔青年,小声道。

亚裔青年微微眯了眼睛,表情并非惊讶或者害怕,而是有些意外,仿佛是清楚有人知道在监视自己,只是不知道是调查局的人。

“你早就知道了?”大卫连忙问。

亚裔青年不置可否,垂下眼帘仿佛是思索了一会,过一会抬头问:“你又是什么人?”

大卫故作神秘地笑了笑:“这个暂时不能说给你听。我是冒险来见你的,一是想跟你提个醒,二是想告诉你,如果你遇到了不能解决的难题,在你窗户上放一条白色的布条,我们自然会来找你。”

“我们——又是谁?”亚裔青年很敏锐,立刻反问。

“曾经和你一样的人。”大卫说完,并起食指和中指做了个潇洒了告别礼,快速地消失在他的眼前,连购物车也没要。

欧盟调查局是一个无论是原人还是纸人都闻之色变的地方,那个地方给人感觉就是潜藏在黑暗中的一只猛兽,这狡猾残酷又低调隐忍。它时时刻刻盯着每一个进入他们视线的以及有可能进入他们视线的人。当他们有足够把握和所谓的理由时,就会悍然出手,将目标毫不留情的带走。通常情况下这些目标的下场只有死,或者生不如死两种。通往两种下场的过程充斥着打破正常人类想象底线的血腥以及超出正常人类承受底线的痛苦。

没人想和欧盟调查局的审讯室。调查局的一位前任副局长曾经在半公开的场半开玩笑地说过,即便是他自己,进去了出来恐怕也会在床上躺上一年半载。

更糟糕的是,欧盟调查局是独立存在。它对全体贵族负责,保证这个阶层的整体利益不受侵害。但它却并不畏惧某个贵族或者某个贵族家族,一旦有证据证明他或者他们正在侵害贵族整体利益,那么欧盟调查局也毫不留情地出手,将这些阶级的叛徒绳之于法,给予最严厉的处罚。

最典型的案例,就是几十年前的欧文家族,那曾经是与摩根、里根等家族齐名的七大贵族世家之一。全族上下数百人,拥有十个以上大贵族,中小贵族超过百人,就那么几天时间,说完就全完了。

也就是说目前为止,单个贵族家家族,哪怕是大贵族世家,也没有办法与整个欧盟调查局相抗衡。

这是一个畸形的老怪物。

“…你也很清楚,即便是我的家族,对上这个老怪物,也只能退让三分,这还是在占理的情况下。”少年一只手肘放在沙发背上,望着几乎是九十度鞠躬在他面前的中年人,脸上的表情淡得几乎看不出来,“不是我不想帮忙,也不是我帮不上忙。而是我的牌太少太少,不能用在这里。”

中年人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他自己也很清楚这次求援是没有希望的,来到这里只是挪不过自己的心,想要做最后一次努力,好叫自己死心。这种行为与其说是求助,不如说是一种发泄。

“我明白,是我太冲动了。”中年人慢慢直起自己的腰,不知道是弯得过久让他的腰有些不堪负荷,还是内心的沉重让他不堪负荷,过程看上去十分痛苦和压抑,让人不忍直视,“我来这里的事情没有告诉巴罗,他不会对您抱有怨怼的。我会好好处理这件事情和…事情的后续。”

少年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放下了手肘,双手放在双腿上,端正肃穆如同中世纪的贵族画像。

“我们都很清楚自己选择的道路很难走,但还是选择了这条道路。可真正踏上它的时候,却发现它比我们最初想象的更加艰难。”少年的声音几乎不带任何情绪,“可那又怎么样呢?我们天生就是这样的人:不喜欢的事情就想去制止它,不喜欢的生活就想要去停止它。再大的挫折,再大的痛苦,无论再十次,百次,千次,万次…不喜欢的始终不喜欢,不会因为经历了挫折和痛苦就变得喜欢。”

“既然如此,只用跟着自己心意走,无惧无悔,百折不挠,死而无憾。”

布莱克的新稿子寄出去大约十天,《风色》编辑部给了回复,表示对稿件很欣赏,希望他对某些环节再做些简单的修改,就可以发表了。

这在他的预期底线之上了,所以心情还算不错,很虚心地将对方的建议考虑的一遍,然后将觉得有道理的修改了,有异议的部分与对方再做解释。《风色》编辑部与他对接的编辑倒是很有耐心,与他反复讨论几次,最终定稿。

新稿件在下期刊出,这速度算是很快了,但也能看出对方对他文章的重视。因为布莱克没有用本名,所以对方将他视作新作者给了稿费,不偏不倚,卡在中档。他还是比较满意的。

这样一篇文的稿费,抵得上他在中餐馆三个月的工资加免费食宿。

比起在泛亚连稿件都无地可投的惨况,算是非常不错了,布莱克心满意足地想,以前他是怎么能够容忍这种生活啊?

有书看,能码字,有钱拿,布莱克最近的生活过得真的是十分惬意,连老板看见他都笑问是不是中了彩票。唯有一件事情令人不太高兴,那就是在中餐馆附近持续晃来晃去的几朵小小的星云和魂晶。

对于这些小星云和魂晶属于欧盟调查局的可能,布莱克开始虽然有些惊讶和不信,但联系调查局的做事风格和考虑问题的思路,他又觉得确实有这个可能。

认识阿曼达确实是一个十分巧合,但是又十分理所当然的过程:他喜欢看书,会去图书馆,认识图书登记员,这本来就是不可能回避的局面。加之在欧盟几乎没有什么朋友,将书友当成朋友是更顺理成章的结果。可是按照这个思路,因为爱书而成为阿曼达朋友的人实在是不少,绝对不止自己一人。要说唯一不同的是,他不幸地成为了那个亲眼看见阿曼达被捕的人。

但决定这一点的并不是他自己吧。

布莱克不知道的是,不仅仅只有他与阿曼达的熟识这一条线,欧盟调查局的调查员正如同嗅到滴到地上蜂蜜的蚂蚁,正顺着另一条线摸到他的跟前,一步一步加重了他在这个畸形的老怪物眼里的份量。

值得庆幸的是,因为大卫没有时间提,他到现在依旧没有将那个狙击自己的人跟欧盟调查局联系起来。在布莱克的概念中,欧盟调查局更热衷于抓捕、审讯、逼供之类比较能体现智商和技巧水平的活动。如果他们真的认为他与狼族或者天使军团有什么关系,不是应该先抓起来看能不能拷问出点有价值的情报吗。这种一言不合就开杀的举动太过简单粗暴,完全不符合调查局的风格,倒更像是哪家杀手组织派来的。

对于大卫那么明显的拉拢,布莱克虽然没有像对待看过的短信一样直接点击删除,却也没有认真到再看一次的程度。他虽然有些怀疑大卫所说的“我们”就是天使军团,但也不十分确定。

不过几天后,布莱克就确定了这一点。去图书馆还书的路上,他看见了大卫。

准确的说,是大卫以及“我们”那些人的尸体。身上只有致命伤,没有刑虐的伤痕,似乎是在逃离的过程中被击毙的。

警察将附近围了起来,禁止通行。尽管欧盟调查局威名赫赫,但看热闹的人还是有。布莱克背着一袋子书从鲜花广场的地铁站出来,好奇之下望了一眼,这一眼就认出大卫的脸来。

他惨白的脸残留着些许激动的表情,像是希望和绝望交织在一起的挣扎,褐色短发纠结,沾着已经干涸的鲜血,身上也有,身下更多。或许是因为只认出大卫的原因,躺在大卫周围的其他人,布莱克都没有注意到。他们七零八落的尸体在他眼里变成一片凝固的血背景。

不多时,救护车鸣叫着过来,有人开始搬尸体;清洁车也过来了,有人开始清洗广场上的血迹。这里是咖登市的地标性建筑,因整体造型如同花朵加之常年鲜花盛开而闻名远近,即便不是节假日,也是行人如织,不可能让几个死人一直躺在这里有碍市容和交通。

布莱克因认出大卫而呆了几秒钟,背后却恍惚听见有人低声笑言:“看清了吗?如果有天你有证据落在我的手里,最好的下场就是像他这样。”

等他回头的时候,只看见无数背影在鲜花从中晃动。

第249章 风潮

不是知道阿曼达的被捕和大卫的被杀是不是某种不祥信号,从那个时候开始,布莱克不断听到西十六区有狼族或天使暴露身份,然后被抓捕或被击毙:咖登城的宣传栏到处贴着通缉的头像;而电视、网络、报纸则每天都在对反贵族分子进行批判和笔挞,同时附上最新的案件例证,以求最佳震慑效果。

西十六区调查局分局局长阿尔杰.科林的身影更是在这些媒体上频繁出现,反复提醒着世人不要被这些社会败类的蛊惑,不要听信他们的谣言,更不要同这些社会败类有一点的牵扯,否则必然会悔不当初。同时,如果发现他们的行迹,一定要马上通知调查局。

这股全区的反贵族法分子搜捕行动的风潮愈演愈烈,以一种势不可挡的姿态席卷了整个西十六区。布莱克几乎每天都能听到周围的人谈起这个话题,交换彼此所知道的最新相关新闻,谈论那些反贵族分子的下场,预测这股风波到底什么时候会平息…最后不约而同地用一种晦暗的表情,摇着头结束这个话题。

游移在中餐馆附近的光团并没有消失,但布莱克依旧安然无恙。相反地,他的身边却有人被抓了。大卫死的一个月后,小旅馆的老板被捕了。

布莱克听老板比尔说,她的儿子被人举报参加了狼族的反贵族集会。是不是已经成为狼族成员还不清楚,不过这个风头居然敢以身犯险,也是太不要命了,老板口气遗憾地说,一人之过,累及全家。

《风色》的编辑愉快地告诉布莱克,他的文章反馈很好。编辑部收到很多读者来信,希望能看到他更多作品。

布莱克正要告诉自己有一篇新稿件已经完成了,马上可以发过去。那位编辑又好心地继续建议:你不是在西十六区吗?现在打击反贵族分子的行动正当热,你不防选题的时候往这个方向考虑考虑?或者在文章里带上一星半点,对你很有好处的。

他不说,布莱克差点忘记了,小说原来也是可以有政治立场的。

调查局和小说界看上去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业界。但是小说的受众广,影响力强,而调查局再怎么心里清楚自己黑但也希望披在外面的皮是白的。于是两者便有了可以互利的基础。

布莱克虽然在作者原创网看文不超过一年时间,但是也知道有那么一部分作者或明目张胆或春风细雨地为调查局美化塑身。

这类文的模式都差不多:剧情开始时反贵族分子弱小可怜值得人同情,贵族蛮横残暴罪有应得,但经过调查局某位神勇机智的警探一步步抽丝剥茧后,读者才发现原来看上去无辜的反贵族分子是因为在为非作歹不成或者被发现后才开始报复贵族,而开始看起来该死的贵族才是最无辜的那个。最后结果当然是贵族洗脱冤屈,反贵族分子被绳之以法。

这批作者中最出名的几位,就布莱克所知,过得是相当体面的。媒体曝光率和各种奖项是没不少,作品在推广方面的资源更是令人心羡。

这大概也是算在调查局的宣传经费里吧,布莱克心想。

单就这方面的节操而言,《传说》真的是比《风色》要好多了。布莱克想到这里,觉得强尼千里迢迢来请自己修改写造授权,态度其实还挺真诚的。

世界上有的事情就是这样没道理,没有比较,就没有容谅。

布莱克翻出强尼当初留给他的,已经被洗衣机洗过一次的名片,按照上面的邮箱地址,将新的稿件发了过去。新稿件依旧是一级授权。

强尼看到布莱克发来的新稿件的时候有些意外。他已经做好了这位作者与《传说》无缘再会的准备。那位亚裔青年虽然看上去温和有礼,但强尼却能够感觉到这人意志坚定,是不会轻易为外物动摇的。

是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改变了他的主意?强尼看了一眼授权:还是一级——显然这件事情与授权无关。他想了想觉得自己猜不出来,于是放弃继续猜想,将注意力转向文章本身。

目光越往下,他的面色越认真。直到将稿件看完,强尼才轻轻舒了一口气,暗叹:又一颗妖孽级的新星怕是要诞生了。

这篇稿件与上一篇有了很大的不同——并不是写作文风的不同,字里行间还是带着上篇文章里流露出的个人风格,但无论是遣词用句,还是各种典故俗语的引用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舒畅和自如。

强尼推断,布莱克在参加明日之星前已经是一位很出色的写手了。但是在欧盟的文字驾驭以及对欧盟的文化历史了解方面略有不足。这种青涩在上一篇稿件被他用创新的题材和高超的技巧很好地掩盖了。但看到这篇新文,强尼就察觉出那么一丝丝来。

这世界上哪种人最可怕?不是拥有天赋,而是有了天赋却还如此努力。

强尼有种强烈地感觉,布莱克就是这种人——这是注定无法平凡的一种人。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克里斯汀和杰西卡,有种说不出的暗爽。如果不是你们两个人争执,这个作者也轻易到不了他的手上啊。

强尼立刻给布莱克回了一封信。信中郑重感谢了他的再次来稿,对新稿件的表现表示惊喜,并热情邀请他参加今年五月召开《传说》作者年会。他着重介绍了一下这个年会在《传说》的辐射群体中,甚至整个欧盟的文坛中的重要性和影响力,最后表示很期待能够在年会上见到他本人。

为了表示郑重,强尼另外还要了一份纸质邀请函,打算亲自手写寄过去。

杰西卡并不知道布莱克再次发了稿件过来,对强尼这种热脸贴冷屁股的行为很是嘲讽了一翻:“我倒是很想看看,他这次到底会不会来?”

《传说》一年一度的作者年会是杂志社每年最盛大的活动,也是唯一能够超过明日之星颁奖典礼的活动,在整个小说界都是重量级的盛会。每年这个时候除了《传说》自家人外,业界的重头人物、投资商以及最有知名度最有影响力的作者都会邀到场。业内人人都以得到这样一份邀请函为荣耀。

“他来不来是他的事情,但我的诚意还是到表示到位的。”强尼假装没有看出杰西卡的调笑,无所谓地笑了笑。

对于参加作者年会布莱克是没有什么兴趣的。但是看到强尼这样热情,他又不好意思直接决绝,于是委婉回复说考虑一下。反正现在离五月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到时候他再随便找个理由说去了就行了。

阴暗肮脏的黑牢来了两人,他们站在栏杆外谈论着话题。空气中隐隐夹杂的血腥味和腐臭味似乎对他们没有丝毫影响。

“局长,这一批是不是该处理了?”高个警探问。

“不急。先放出风声,说过几天这批人会被公开处决。”微胖的中年人不疾不徐道。

“您这是想让那伙人自投罗网?”高个青年目光微闪,很快反应过来。

“呵呵,他们愿意自投罗网也行,冷眼旁观也不错。我这是阳谋,他们来,我们就好好‘招待’。不来的话,内讧自然也少不了。适当的时候分化一下敌方阵营,可不能让他们太团结了。”

微胖的中年人看着或冷眼看着自己,或高声咒骂自己的犯人,丝毫没有烦躁的神情,他就像看待自己的猎物一样,用一种半是欣赏半是愉悦的目光清点它们的数量,评估它们的品质:“这一茬清理完,我可能就要离开西十六区了。将来这里就是你和安德烈的猎场了。”

高个警探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升职的正式通知应该已经下来了吧。恭喜您。”

微胖的中年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到我这个位置,你就会慢慢感受到,不是光会埋头做事就能够解决问题了。你的能力没有问题,但是有些方面还需要磨砺一下。局长的位置以你的资历一时半会还排不到,我已经安排人先帮你占两年,等时机差不多了,我再给你安排。放心,迟早都是你的。”

对于微胖中年人的承诺,高个子警探虽然没有太多喜色,但还是很是感谢了一番。

“艾达.汉森和肯特.汉森还没有找到吗?”微胖的中年人继续问。

“还没有。”高个子警探微微有些愧色,“是我轻敌了。这两个人比我想象的要难应付多了。”

“根据戴维斯提供的信息,肯特.汉森是一个非常厉害的记忆重建师,他重建记忆的速度不但快,而且能够同时进行多人重建。”微胖的中年人说,“这样的敌人确实是非常棘手。”

“根据这段时间的追踪结果看,他还有可能是双异能异级纸人。我们曾经数次重伤过他和艾达.汉森,但是再见到他们的时候,完全看不出他们受伤的痕迹。”高个子警探说。

“这样一个厉害的人物到底是怎么到西十六区的呢?”微胖的中年人有些不可思议地说,“你不是说还有一个线索人物吗?”

“恩。”高个子警探点头,“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在汉森诊所工作过的一段时间的那个纸人离开后去到咖登市——就是我们在抓捕阿曼达时与她一起吃饭的那个亚裔青年。”

“是他?”微胖的中年人在记忆里找回了一点印象,“我记得好像叫你去派人去试试他。”

“夜鹰去了。”高个子警探的眼神一冷,“但他的尸体第二天被人在那亚裔青年住所附近的天台发现。是用夜鹰自己带去的□□杀死的。我们去的晚,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监控被提前破坏了,可能是夜鹰事先动的手。”

“夜鹰想杀他?结果反而被杀了?”微胖的中年人有些不悦,“不是让你只去试试他的吗?”

“我并没有下狙杀令。”高个子警探忙解释,“是夜鹰自作主张。”

“对自己下手要好好约束。这种不听命令的下属,不要也罢。”微胖的中年人训诫道,“那人现在怎么处理的?”

“他的来历有些蹊跷:凭空而降,重伤失忆,这是整个西蒙镇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但之前在西蒙镇的记录没有什么大问题,而且阿曼达也是他在来咖登市之前就认识的,之后除了阿曼达似乎也没有与别的可疑人员接触。不过…不知道怎么,我觉得肯特.汉森和艾达.汉森有可能会去找他,所以安排人对他的行动严密监视。”高个子警探回答。

“这次不要再大意了。”微胖的中年人说。

第250章 重见艾达

245重见艾达

“这次的消息确实吗?”汉森医生皱着眉头,坐在窗前的椅子上。

“从几个渠道传来的都一样。”艾达轻轻一笑,眼底却没有笑意,“其实准确与否并不重要。这消息只怕是调查局自己放出来的,为的就是引诱我们去。”

“尤金的意见呢?”

“他不同意。”艾达苦笑。

“这也在意料之内。西十六区这几个月折损的纸人太多了。”汉森医生剥了一粒药片出来,扔进自己嘴里,“他的压力也很大。”

“但是如果不去的话,西十六区的狼族的人心只怕会更加散。”艾达低头,闭着眼睛揉了揉眉心,“去,是送死。不去,是等死。”

汉森医生看着艾达犯愁的表情,站起来,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你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怎么能不愁?”艾达睁开眼睛,眼神放空,“被抓的被抓,死的死,都是我的同伴。而且不止我的小队是这样,其他小队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样下去西十六区只怕——”

她表情黯淡地摇了摇头。

“现在能联系上上线吗?”汉森医生问。

“阿曼达被抓的时候就断了。这多条线都暴露出来,她肯定已经被控制了。”艾达忧郁地望着窗外,“连阿曼达这样的人都没能支撑到最后,如果我自己到了那一天,怕是也差不多。”

“你不会被抓的。”汉森医生抓住她的手,认真地说,“我不会让你被抓的。”

艾达抬头望了他一眼,显然并不相信他所说的话,但是她也不想说什么煞风景的话,只是将头埋入他的大衣里,似乎想从他身上汲取一点温暖。

“今天晚上我会联系西十六区其他小队,但愿有人愿意和我一起行动。”

汉森医生听着艾达闷闷的声音,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布莱克睡觉的时候一般都会拉上隔光的窗帘,这会让他对昼夜颠倒的生活适应稍微好一点。

但是这窗帘只能隔住光线,却无法隔住声音。外面传来一声骇人的巨响,连带引起的几乎将他掀下床的剧烈震动,让他瞬间醒了过来。看着窗帘缝隙里透过来的强光,他意识到外面恐怕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

飞快穿好衣服从床上爬下来,布莱克小心地将窗帘拉开一点:对面的小旅馆东头像是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大火熊熊燃烧着,黑色的浓烟滚滚。

很快他发现这不是什么意外,而是异级在打斗。

不知道餐馆里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了,布莱克这个时候居然还有心情关心餐馆生意。他瞄了一眼手机,时间是早上十一点,中午的客人应该还不多。他得下去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老板比尔还算是有经验的,发现异级打斗的第一时间就立刻让人将门窗都关了起来,窗帘也放了下来。他让店里仅有的几位客人跟着店员们都躲到后厨,自己则站在前堂偶尔将窗户掀一条缝查看情形。

布莱克正想开口让老板去后面躲避,却看见老板对他做了一个后退的手势。这个手势让他心里有些暖意,可还是觉得老板的行为还是有些作死,有什么热闹不能等异级走了再看。好奇心不但能够杀死猫还能杀死人呢。

正要提醒老板,他忽然感觉到一阵紧迫盯人的感觉,下意识查看了一下周围,看那几个总是游荡在中餐馆附近的魂力波动和魂晶还在不在,这才发觉小星云们都还在自己附近,魂晶却到了小旅馆那边。

难道正是监视自己的纸人和别人发生了冲突?

算了,这都不关他的事情。

布莱克正要继续去拉老板,幽暗的星海中异变突生:中餐馆附近的小星云几乎同时产生的变化,尽管形态各异,但与日常的状态截然不同。一个如同从土壤中长出一根长长的树苗,宛若一支会不断长长的标枪直直飞出;另一个宛若渔夫撒网,飞快地在小旅馆上空投下,企图将一个大光团围困在其中。

这一幕,好熟悉。

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张巨大至极的网,看似轻薄易摧,然而每一根线都带着切金断玉的锋刃,如同无数张噬人的嘴连在一起,向自己扑过来…

然后自己怎么了?

布莱克猛得闭上眼睛。这一刻,无数画面从记忆的深渊拥挤着爬了上来,如同无数浪花扑上海岸一样,争先恐后地涌向大地上无人的荒野,想要在无主的土地上划分自己的势力范围,落下自己的根基。

画面翻滚如同沸水腾涌让他目不暇接,而画面上的内容让他的心如同天空中打转的风筝,悠悠忽忽,起伏不定…他几乎是完全屏息地让这些画面在他的脑海中用比翻书还快的速度快进——到结束。

或许因为这本就是属于他的东西,或许他的灵魂早就被这些记忆烙印,面对这样庞大的信息导入,他竟然很轻松很自然地接纳了它们,没有任何违和感和不适,就仿佛他忘记的只是一串笔记本的开机密码,突然在这一天又想起来了。

简墨。

他的名字,他在这个世界的名字,代表着他在这个世界的记忆和留下的痕迹。即便隔着千山万水,这个名字依旧和很多很多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牵扯。即便看不见,摸不着,听不见,嗅不到,却比任何真实存在的物体都要牢固的羁绊,像一条细却坚韧的线,将他和这世界紧紧系在一起的。

这线又不是独立的线,它由很多更细的线纠缠组合。每一根的那头都联系着一张他熟悉的面孔。

爸爸,妈妈,三儿,封玲,夏尔,连蔚,欧阳,齐眉…

简要,万千,无邪…

薛晓峰,秦思思,陈元,石正源,李铭…

君勇,君英,君睿,君策,君敏,卿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