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亚面向全世界的新闻发布会。

简墨站在发布会高高的发言台上,声音清晰而有力:“…纸人还原法的公布,是为纸人提供一种新的生活道路的选择。你们可以选择,或者不选。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组织能够以任何理由强迫纸人做出违背自身意愿的选择。”

“根据目前的数据显示,普级纸人,特级纸人还原后身体属性和天赋与从前基本没有差别。异级纸人则会失去异能,但保留其特级及普级天赋。”

“纸人变为原人后,拥有自然孕育生命的能力。新生儿各项指标与原人的婴儿无异。”

“纸人一旦还原,目前尚未发现可以返回纸人的情况。请大家谨慎考虑,一切以自愿为上。”

走出总理府,简墨坐进车里:“五十五的情况怎么样?”

“这几日二紧盯着他呢。放心好了,他会成功的。”简要笑道,“欧阳刚刚来电话,说他们已经到了。”

H市游乐场。

一个小女孩向简墨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膝盖。

简墨弯下腰把她抱起来:“胖胖,你又重了。”

小女孩或许因为还太小的原因,一点也不介意简墨说自己重,熟门熟路地去掏他的口袋,从里面摸出一个精致的长耳朵小兔子,眼睛一亮。

“你已经有那么多兔子恰恰,还要叔叔买?”齐眉拿着一个大大的气球走过来,眉眼含笑。

跟在后面的欧阳肩膀上挂着一个迷你的小熊书包,手里两支冰淇淋:“我们找个地方坐吧。阿首,你要吃冰淇淋吗。”

“好啊。”简墨把小女孩交到齐眉手上,接过冰淇淋,“新工作适应的如何了?”

齐眉把自己的冰淇淋递给小女孩舔了一口,笑道:“还好。有几个朋友帮忙介绍业务,目前算是收支平衡。”

“原来的同事基本上都出来了。”齐眉继续说,“像我一样都自己开了店,或许在家做点投资。”

她顿了顿,笑望着简墨:“你也不用太担心。只要做过两年的造纸师,多半都有些身家,虽然不能支撑一辈子,也足够应付到找到新的工作的时候。”

三年以来,越来越多的纸人转变成了原人。根据君策等人统计的数据,这个比例已经占到既有纸人的50%以上。而从目前的情况看,这个数据上升的速度还在加快。

选择还原的纸人不仅有原来的纸人,还有这三年来的新增纸人。新增纸人还原的比例甚至远高于既有纸人,达到70%以上。这一现象导致造纸的订单数量崩盘式的减少。毕竟谁也不愿意刚刚交了那么多造纸税后,定制的纸人就变成了原人,还跟你谈工资,谈待遇,要求与原人同工同酬。与其这样,直接聘用原人不就得了。

订单没有了,造纸师的收入自然也没有了。他们虽然大多数因为从前的收入,并不担心眼前的吃饭问题。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所以造纸师们在埋怨咒骂简墨的同时,也不得不纷纷转行,为未来谋出路。

简墨也通过各种途径为他们的转行提供便利和优惠政策。这并不是说他害怕这些造纸师会滥造纸人来发起动乱。毕竟新纸的转化率那么高,简墨不觉得他们能够操纵新生纸人多长时间。但能够和平解决地事情还是尽量和平解决,他并不想把局面弄得太僵,毕竟说起来,人家丢工作跟他也不无关系。

受到影响最少的是造纸师中的异造师。异级纸人的订单本来就是少数,能用得起他们的人一般并不介意多付出一些造纸税和报酬。相反,现在能够得到异级纸人的服务成了有钱人新的攀比项目。

这并不是说就没有异级选择还原,只是比例相对特级和普级纸人会低很多。好在异级的数量本来就少,并且他们向来都得到原人重视,所以简墨最不担心的就是他们。

离开游乐场,简墨直接让简要把他送到了六街。

抚摸着自己曾经摆摊过的大树,简墨眯起眼睛扬起头,脸上印着从树叶的缝隙里撒下的点点碎金。

“真舒服。”简墨享受地叹了一口气。

他想起那个时候,自己每天小心地躲过巡警,偷偷地把自己做的魂笔低价卖给来这里淘私货的造纸师;自己还在三儿的帮助下,无数次逃过夏尔手下的巡警的搜查。

“就在这里。”简墨指着已经不在发绿的池水,笑着说,“我就把书包扔下去。只差一步就被夏尔抓到了。”

简要向清澈的池水里瞧了瞧:“应该已经不在里面的吧。”

“当然不在。”简墨望着两边的街道,“那个时候,这里的街道,每天早上七点钟垃圾车会来收拾,差不多每天都能收走几个纸婴。我印象中最多的一天收走了二十七个。”

记忆并不都是美好的。

简墨在街道上走着走着,发现原来贩卖私货的店铺和摊贩都变成了普通的商店、餐馆、洗衣店、水果摊、超市…也是,正规的造纸工具商店现都门可罗雀,六街也不可能再现多年前私货泛滥的“辉煌”了。

又走了一段路,简墨突然看见一个刚刚提到的人正坐在咖啡馆了。

简墨走到夏尔的身边坐下。

“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夏尔瞥了他一眼:“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衣锦还乡啊?”

“来看看欧阳的女儿。”简墨向服务员要了一杯红茶,“顺便回来瞧一瞧。”

“托你的福,造纸师联盟快维持不住了。老师叫我回来一趟,想想办法。”夏尔没好气地说,“天要下雨,纸要还原,我能有什么办法?依我看,还是早点解散的好。”

“你倒想得开。”简墨笑问,“欧盟那边的事情解决完吗?”

“还没完呢!”夏尔冷笑,“只是家破算什么,人还没亡呢!”

“我听说你和休斯联手了?”

“只是暂时合作而已。既然对手都是欧盟调查局和大贵族家族,合作一下也无妨。”夏尔哼了一声,算是承认,“不过当年的事情,就算不是约克家策划和动手,但他们作为皇冠家族,作壁上观就是某种程度地默认。现在算是给他们一个机会将功赎过,最后怎么样就看我的心情了。”

他看了简墨一眼:“休斯让我给你带些话:三年来整个欧盟的新贵族比例下降了大概50%。约克家新出生的三个孩子,没有一个是大贵族。他估计和这三年来欧盟新造纸大幅度减少有关系。”

“就这?”“就这。”

简墨笑着喝了一口茶:“他该高兴了吧。”

“高兴什么?约克家后继无人,马上就会成为别人嘴里的肉。不哭就算不错了。”

“约克家都这样了,别家只会更差。更何况有休斯看着,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简墨倒是很乐观,“一切都会向好的方向发展。”

夏尔听他说完,侧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净说些别人,你自己呢?三年了,魂力波动还没有恢复?”

简墨倒是洒脱,直接解开手上的镇魂印。

幽暗的星海中一地大大小小的半透明碎片。

“真的是碎成了渣。”夏尔嘴上讽刺,但眼神却十分关切,“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其实比三年前那个时候已经好了许多了,头也不怎么疼了。连蔚说,或许再等上几年还有可能恢复了,但也可能再恢复不了了。”简墨笑容里没有一丝阴霾,“反正现在有没有魂力波动,也已经不重要了。”

“我眼下既不用造纸,也不需要和人进行魂力战斗。就这么着,我觉得也挺好。”简墨耸耸肩,无所谓道,“这又不影响我写东西。”

“你还真打算把写作当成新职业了?”夏尔讽刺道。

“跟你的造纸师联盟一样,诞生纸档案局过不了多久也要撑不下去了。我得给自己某个新出路啊。”简墨开玩笑道,“无邪开了一家出版公司,我准备把泛亚的文学产业这一块捡起来。”

“你这么一说,我是不是也要考虑一下未来的饭碗问题了?”夏尔将咖啡杯放在桌上,突然换了个话题,“你是打算在这里等你爸吗?”

简墨没有想到夏尔突然问起这个,怔了起来。过了很长时间他看着手心的银链,才开口:“他大概再不也想见到我了。”

气氛变得有些沉闷,两人一个盯着茶杯,一个看着对方,都没说话。

那一天,简墨没有看见。

可夏尔却是看见。总理府里,一支颤抖的魂刺自看不见的幽暗所在发出,在即将刺破那枚魂晶的时候,蓦地停了下来。

足足三秒之后,魂刺在星海中化为了虚无。

当时他以为简墨死了。冲进总理府后,夏尔才发现里面所有的人,不管是纸人还是原人,都昏睡过去了。

简墨睡在了投票席的第一排座椅上,两只手臂被安放在腹部。

六个月后,简墨出院后第一件事就是公布了纸人还原法。

对那日会议大厅里发生之事的结果做出五花八门猜测的人都闭了嘴:简墨并没有遗忘纸人还原法。

如果简墨没有被抹去记忆的话,那简东是被简墨杀死了吗?

所有人因此开始了新的猜测和推断。

简墨的记忆还在,说明简东没能抹去他的记忆——这只能是简墨阻止的。那个时候简墨本就魂力波动重伤,如果不是强行动用了魂刺,必然不会养了半年的伤,才重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前。

简墨对甚嚣尘上的讨论,包括各种负面到恶毒的评论没有做任何回应。他只是专心盯着纸人还原法的推广以及造纸征税修改案的执行,连李家内部为了最后一点权利闹得分崩离析都懒得关注。

与众人了解的顺序正好相反,看到那一幕的夏尔早知道简墨没有对简东动手,当然后来也知道简东也并没有抹除简墨的记忆。

这一对在总理府中彻底闹翻,要生死相见的父子最后居然是这样的收官。这让总理府事件后将全程打探地一清二楚的夏尔起初着实心惊了一段时间,只是后来的结果却出乎意料的平淡,让他只能无聊地打趣自己可能是观看了一场家庭闹剧。

只不过事实上夏尔心里很清楚,这两人都不是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的性格。

那一刻,简东是真的决意要抹去简墨的记忆,简墨也真的对他爸动了的杀心。

不远处的高楼上。

“三年时间还不够你放下吗?”李守俯视着斜对面街上咖啡馆里的两人,“你还是不肯见他。”

“见他做什么?让他向我炫耀最后赢了吗?”简东冷笑道。

“我觉得你是觉得自己没脸见他。”李守笃定地说。

“我没脸见他?”简东讽刺的看了李守一眼,“我又没把他怎么样,我怎么没脸见他了!如果我真想做什么,你以为当时他那个魂力波动能干嘛?”

简东怼完李守,抬眼看向玻璃窗前的简墨,心情复杂得连他自己都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因为你知道我真正想要的,其实不是纸人与原人和平共存的世界,不是以此想要向李青偃证明纸人对原人是不会构成威胁的。

我真正想要的,是我的造父,李青偃,曾经给过我,但后来又从我这里收回去了的——那一份发自内心的无条件的信任。

那是我曾经拥有的,最为宝贵、最为珍视的东西。

但是李青偃已经死了,这个东西已经无法找回。所以,你决定由你自己,亲自把这份无条件的信任交给我。

这是一场双向赌局。

当儿子的赌父亲内心最终选择的到底是把对已故造父的执念放在第一位,还是无数纸人的未来放在第一位、

当父亲的赌儿子,或者说是自己亲手抚养大的原人,对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了解多少,对他的品性信赖到底有多少?

异能传递和魂力攻击,说不清谁更快谁更慢。两个人都迫切地希望自己是那个赢家,却又都极不希望自己成为那个不得不赢的赢家。所以父子俩不约而同地做出一个非常愚蠢的决定:他们要等等看,对方是不是真的会对自己动手。

但伴随着那比一眨眼还要短的等待出现的高危风险就是——在等待的过程中,对方的异能传递/魂力攻击,到了。

一场在世界上无数次上演的囚徒困境,这一次居然却没有困住任何一个人。

我不知道,这是你判断出我的真实想法后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种“策略”,还是源自你内心对我最真实的认识和最迫切的期望而做出选择。

但,我选择,接受。

“好了。我走了,你最近也忙得很,我就不打扰了。”李守拉了拉皮衣,背上大大的双肩包。

“你就知道我最近很忙?”简东瞥了他一眼。

李守向楼下抬了抬下巴:“当我傻吗?简墨昏迷那么长时间,醒后又直接公布了纸人还原法,这期间李家居然一点挽回措施都没采取,不要告诉我这其中没有你动的手脚。”

简东沉默,无言以对。

“你们父子的破事我就不再掺和了,我要抓紧时间出去浪了。”

李守走过的时候,简东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等等。你这两三年是不是老了很多?”

李守嗤笑一声,带上摩托车帽:“是人就会老。”

简东抽抽嘴角:“不要告诉我你也还原了。”

“不,我还打算留着异能保护自己勇闯天涯呢。”李守看着简东疑惑的表情,笑了笑,“你是觉得既然我没有还原,为何会失去异能作用,开始衰老?”

简东的眼神回答他“正是如此”。

“李一,造父给了你长生的赋予,可是他并没有给我。”李守收敛了笑容,淡然地望着对方,“我之所以能够活到现在,不过是李青偃赋予我‘守’你的使命所附带的’副作用’。当这个使命结束的时候,我的时间流逝自然就重归正常了。”

“虽然我并没有觉得像个普通人一样生老病死就不好,但无论谁知道自己出生的理由只是为了不让另外一个人走错路,大概都是高兴不起来的。”

“你觉得李青偃后来不够信任你,心里十分委屈——那我呢?”

李守说完,洒脱地拍拍简东的肩膀,没有道别,径直从他身边走了。

简东看着李守的背影,神色十分怅然。

告别夏尔,简墨和简要沿着马路,慢慢地走着。

“韩广平递交了一封申请,想保留李氏造纸研究所。他不想李氏这么多年来关于造纸的研究全部付诸东流。他说愿意虚位让贤,自己在所里作一名高级研究员就行了。”

“李氏造纸研究所确实值得我们重视。谁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李氏到底在造纸领域做出了哪些研究,对未来有没有影响?李氏麾下的纸人到底有多少,都潜伏在那些领域?现在的状态怎么样了…让君策君敏他们尽快接过来。”简墨想了想。

“纸人管理局因为业务量过少,现在已经取消,降级为造纸管理局里的一个科。董禹已经辞职,现在由原来的副局长暂时任职科长。”简要笑道,“不过诞生纸档案局因为还有很多既有诞生纸没有放还,所以局长你的职位暂时还不能改为科长。”

“是吗?”简墨看着幸灾乐祸的简要,哼了一声。

“而且,不光是不能改。”简要继续笑道,目光投向简墨身后的某处,“还有人希望你能升一升。”

简墨心头一种不好预感,回头一看,李铭正向他这边走过来。

“竞选泛亚总理?”简墨目瞪口呆,想都没想,矢口拒绝,“这不可能!”

“你先别忙着拒绝。”李铭忙道,“其实我心里很早就有这个想法,但是知道你的性格,所以一直没有找你。直到前天,纸人自由联邦的总统找到我。”

阿文?简墨狐疑地看着李铭。

“他说,如果你成为泛亚的总理的话,他愿意解散纸人自由联邦的政权,回归泛亚。”李铭说,“曙光和纸人自由联邦已经合并。现在纸人自由联邦的文总统主动表达了这个意愿,想来也是得到了那边多数高层和民众的支持。如果你担任泛亚总理的话,泛亚分裂的状态回归统一就指日可待了。”

简墨皱着眉头,先是看了简要一眼。

简要点点头:“联邦那边昨天已经发过来函件。”

你这是在玩我?简墨瞪了简要一眼,但心里却在默默考虑这件事情的利弊。十分钟后,他坚定地摇摇头。

见李铭准备再劝说,简墨抬手制止了他,正声:“你先听我说。”

“首先,我是因为造纸之事才踏入政治这个行当的,我的目标你是很清楚的。现在我的目标已经完成了大半,纸人这个名词甚至可能在不久的未来就要退出历史,所以我并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动力和欲望。”

“第二,我之所以能够站在现在这个位置,完全依仗的是造纸师的身份,才能得到这么多精通各领域的能人帮助和支持。就我本身的能力来说,我既不懂军事,也不了解经济,甚至连所谓的政治天赋都匮乏得可怜。泛亚即将推出造纸时代,我一个于国无用的造纸师——现在连造纸也造不了的普通人,有什么资格继续留在这里?”

“第三,我大概能够理解你的心情。因为我的原因,李微生已经无力维持李家的利益。所以你希望我作为李家新的代言人延续过去的辉煌。我还是那句话,我姓简,不姓李。即便我同意竞选总理,也只是因为我还有需要继续做下去的事情,而不是为了李家。说不定我还会因为忌惮过去李家的势力和行事作风,对李家做出种种防范和限制。所以很抱歉,我并不能成为李家重返泛亚权利顶点的那张虎皮。造纸纪元开始前,李家只是一个普通家庭,现在李家最多不过是回到原点,并没有什么损失。”

“第四,关于阿文的那项提议,我并不觉得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一项政治资本。当泛亚的未来变得更适合纸人,或者说还原纸人生活的时候,没有我的存在,联邦一样会回归。而如果泛亚的未来不适合他们的话,有我也同样没有用。阿文觉得我或许是这个未来的一项保证,但是——我正努力的方向不就是,泛亚就算没有任何人的保证,纸人都能够美满的生活吗?”

李铭急切地打断他:“就算你过去不懂政治,可是这些都可以学习。你拥有那么精英人才的辅佐,现在又有极高的政治声望,想要在政界创出一番新的境界,并不是做不到。自从你进入政坛以来,已经有了极大的成长,这说明你在这方面是有天赋的。”

“最后,”简墨望着李铭一笑,“政治权利是公民的一项天赋人权。我拥有参与竞选的权利,同样也拥有不参与竞选的自由。请你尊重我的选择。”

望着李铭远去的萧瑟背影,简要笑道:“所以,有人说,少爷你踏进政界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把自己的政治资本全部断送干净的。”

“说得很好,本来不是我自己想进去的。”简墨翻了一个白眼。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家的门口。

简墨打开大门,里面的陈设如旧,干净无尘。

“你一直让人打扫这里?”他回头问。

“我想你可能随时会回来看看。”简要笑道。

四处看了看,简墨最后走进自己的房间,摸着自己那张有时用来写文,有时又用来制作魂笔的桌子,又打开自己原来用来装那六十七本小说的柜子…慢慢找回了熟悉感觉。

“小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是一个纸人呢?如果我是一个原人,我就能把我小说里的人物都变成真正的人类,那该多好。”

“后来愿望实现了的感觉怎么样?”简要笑问。

“也没有完全实现。”简墨摇头说,“等到你诞生了以后,我才发现,面对一个新生命的诞生,根本不是我原本想象那样把一个人从一篇文字里拉到三次元里那么简单。

“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意识到,这是一个真正的人,是由我创造并带来这个世界上的。所以我必须对你的人生负责——不是说我要供养你一辈子,但至少能让你在这个世界里平安地生存下去。我希望我把你带到这个世上,不是带给你无尽痛苦和烦恼,而是能够感受人生的快乐和希望。”

“当意识到这一点后,我就完全改变了过去的想法。以我当时的能力,连照料你一个人尚且做不到,何谈其他?”

“那你现在有能力了,打算实现这个愿望吗?”简要的笑容突然变得有些诡异。

简墨莫名觉得氛围不是很对劲,不由自主回答:“你觉得现在我的孩子还不够多吗?”更何况他现在也不能造纸了。

打开窗户,简墨探出头向外面的街道望去,就像他小时候无数次从这里看他爸是不是从工厂下班了。

“按照现在的趋势,造纸纪元总有一天会结束,世界又会回到原来的轨迹。小时候我曾经那么渴望成为能够造纸的一员,但怎么也没想到,最终是由我自己亲手结束了这个时代。”

他有些感叹,收回身体,回头向简要问:“我觉得把这里重新修整一下,住进来也不错。你觉得呢?”

“我也觉得不错。”简要的笑容,依旧是那么好看。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