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不管谈到什么,这位简管家都能聊上几句,话虽不多,但句句显真章。俗话说三代富才知吃穿,五代富才晓文章。丁爷爷此刻才有些相信简要句句暗指的家族或许真可能是个隐世大族,但一联想到简墨的举止行动——虽然颇有风骨,却也没有这般脱俗的意思,心里不由得又疑惑起来。

他看了简要一眼,突然心中一动,莫非竟然是这回事?

简要却低头摸出怀表看了看:“已经快九点钟了。”他向丁爷爷笑了笑,“少爷大概是忘记时间了。”

简墨与丁一卓确实在书房里谈得忘记时间了。

话题一扯到造纸和魂笔上,两人就立刻感觉到有许多话要说了。

“…越是没有限制的能力,失败的可能性就越高。”丁一卓坚决地反驳,“你这种设定好归好,但是赋原指数能有多高?”

赋原指数,是什么玩意?简墨不动声色地问 :“你这次异一级的赋原指数多少?”

“…80%。”丁一卓有些不太情愿的吐出这个数字,“是低了些。所以现在不是正想办法提起来吗!”

赋原指数指的是诞生的纸人对原文的三大属性赋予的还原程度。同一篇原文不同的造纸师来写,造出的纸人也会存在差异。比如写造一位出色钢琴师,有的人只能写出普通钢琴教师的水准,有的却能写出闻名世界的钢琴大师的水准。写造出来的纸人越接近原文中描述的,则赋原指数越高,反之则越低。如果低于一定水平的话,造纸就会失败。

由于绝大数的原文中描述多用抽象而并非精确的词句,因此最初时赋原程度在实际判定上存在着相当大的难度。后来,根据诞生纸管理局的长期观察和统计,发现赋原指数的高低与造生诞生纸上文字的浸入程度和颜色息息相关。

文字浸入越彻底,颜色越接近点睛原色的造生诞生纸关联的纸人赋原指数越高,而文字浸入越浅,颜色与点睛原色差距越大的造生诞生纸关联的纸人赋原指数越低。诞生纸管理局根据这两个指标,将赋原指数分作五个等级:100%,90%,80%,70%,60%,低于60%即造纸失败。为了方便辨别,造纸管理局直接规定点睛的颜色不得为黑色。其中天赋测试和正式比赛中必须使用青蓝色的点睛。

简墨还在猜想赋原指数是什么东西,便有人来敲门问两人是否谈完。简墨知道简要是在催他回家了,便道:“今天时间也不早了,明天再谈吧。”

丁一卓恍然从刚刚两人激烈的争辩的氛围中醒过来,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在小客厅里提出的要求,大概也觉得自己的要求是有些强人所难了,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道:“让你的代理把协议留下吧,我先看看。”

简墨知道丁一卓算是已经放弃与自己签订专属合同的想法,笑道:“好。”

送走了三人,丁爷爷看着心情明显好转了的孙子,脸色反而严肃起来:“你不是说要查这个孩子的魂力波动吗?我看连那个管家也有必要查一查了!”

如果真如他猜想的那样,这个孩子隐藏这一切到底是想干什么?他可绝对不会把一个定时炸弹放在自己的继承人身边。

第68章 诞生纸的编号

“师兄给你报了仇,怎么看你的表情不像是高兴?”霍文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拿着水果刀削一只红苹果,“莫非是嫌师兄多事?”

夏尔嗤笑一声:“高兴什么?高兴你为我报仇杀了一千七百三十个人?这些人的血债不知道是算在谁的头呢?”

霍文笑了笑:“不过是些叛乱的纸人…你就是太心软。”

“越是与自己相似越是要忌惮。不把对方踩在脚底下不足以证明自己伟大的这种自信,我不需要。”夏尔玩着自己左手上的输液导管,“我小时还被狗咬过,怎么不见你杀了那条狗为我报仇?”

“你不领情就算了。反正事情是我做的,我自然会担当,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霍文已经习惯夏尔对他冷嘲热讽,将削好的苹果递给夏尔。

夏尔将脸侧到另一边,根本不理他。

霍文像是遇到耍脾气的小孩般笑着摇了摇头,将苹果递给了身后的加百列:“你陪一下夏尔,我去找下医生。”

加百列接过苹果,微微躬身行了一礼,看着霍文走出去,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夏尔眼珠向这边触了一触,又转了回来。

加百列冰蓝色的眼眸看着手里的大苹果,没有说话。

夏尔干脆闭上眼睛睡觉。

加百列继续沉默。

霍文回到病房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幕:夏尔在装睡,加百列拿着果肉已经开始变黄的苹果垂眼不语。

他轻轻一笑,说:“我问过医生了,恢复得很好。大概还有一个星期就能痊愈了。不过可能会留下伤疤,不过是在背上,反正你个大男人也不用介意这些。”

夏尔继续装睡,他知道霍文知道自己在装睡,不过他就是不想这个家伙说话。谅这个家伙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霍文停了一停,又道:“还有一件事,加百列大概没有告诉你。在去通山杀那些纸人的时候,米迦勒受了重伤。”

夏尔蓦地睁开眼睛,目光紧紧盯着霍文的脸,正要起身,背上的剧痛扯得他不得不放弃了。这一痛的缓冲,反倒让他回过神了,咽下冲到嘴边的一大堆问句,只是语气平静地说:“是吗?”

霍文嘴角微微翘了翘,他哪能没有注意到夏尔企图掩饰的细微动作。

“断了四根羽骨,脊椎也受到巨大的撞击,肋骨断了一半,内脏出血严重…”看着随着描述不自觉握紧手的夏尔,霍文停了下来,用一种肯定的语气陈述道,“其实你还是很关心他们吧。”

夏尔忍住暴起的冲动,深吸一口气控制住自己微微颤抖的身体:“师兄不必每次来都拿他们四个来刺激我。我诚然至今不能放下,但是也不至于贱到在他们已经做出选择后还死缠烂打。这么多年来你看我何曾去纠缠过他们?”

“可师弟你每次对师兄这种脸色,师兄很是难受啊。小时候我们师兄弟可不是这样的?那个时候你整天跟在我身后师兄长师兄短的叫,甩都甩不掉呢。”霍文惋惜地说。

“那你想怎样?”夏尔冷笑道,“在我的四个纸人都效忠你之后,然后把自己的乖乖地奉上,俯首帖耳鞍前马后?”

“师弟的话说得未免有些太刺耳了吧?”霍文面色未变,显然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夏尔的讽刺了。

“我看你听得很是甘之如饴,不然怎么明知道自己不受欢迎还要送上门来给我刺?”夏尔忍着背后的痛,坐直了身体,眼神锐利,直指霍文眼底,“我知道你有野心,也有为达到目的拼上命狠劲。小时候为了一道功课得到老师的认可,你可以三天四夜不睡觉知道熬昏过去。可惜我那个时候太肤浅,认为肯对自己狠的人才是做大事的人,心里很是崇拜了你一阵。”

“但后来我渐渐地发现你不但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凡是阻拦在你路上的人,你都会毫不客气的铲除——不管是不能放过的,还是可以放过的,不管是对你不好,还是一心为你好的。师兄,这样的你,让我觉得…很恐怖。除非你可以保证自己一直不做错,否则我总觉得有一天会出大事。”

“你这是在教训师兄吗?”霍文轻轻道,“你又知道什么?你从小的天赋比我好,初窥之赏就是异级二级,老师那个时候高兴成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吗?而我呢,初窥之赏不过是一个特五级。仅仅比普通人强一点,但在造纸联盟里有多少等着取我而代之的小孩都是特级?你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地里指着我说‘师兄还不如师弟呢’‘秋主席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啊’‘还不如我收我家的孩子做弟子呢’。这样的我哪敢有一刻放松,如果我有一刻忘记,只怕早就被人替代了,怎么能有现在的一切,怎么会让老师都离不开我?”

“你对老师就一点信心都没有?他既然收了你,就不会放弃你。”

“信心?夏尔,你我都是身份尴尬,被家族遗弃的孩子,你认为信心这个东西,到底是等待别人施舍来的好,还是握在自己手心里的好?”霍文不屑一顾地说,“算了,跟你说了也没有用。我走了,等会不要忘记跟老师说我来过了。”

夏尔忙道:“等等,米迦勒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霍文忍不住笑了,仿佛在嘲笑,什么也没有说就离开了。

加百列把苹果放在桌头,夏尔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他到底怎么样了?”

加百列淡淡道:“你忘记了拉斐尔吗?”

走在走廊上,霍文突然停了下来,眼中一片阴霾:“为什么你不提米迦勒的事情?”

加百列回答道:“我等已经效忠霍文大人,生死与夏尔.亚伦无关。提起来又是一番牵扯,何必多此一举。何况拉斐尔已经把米迦勒治愈了。”

霍文转向加百列盯着他:“你说的也是,免得多一番牵扯。我听说老师已经劝说夏尔开始造纸了,不久他的身边就会有新的纸人牵绊他的心思了,自然不会再惦记你们四个了。”

加百列目光未动却直言不讳道:“夏尔.亚伦不会再造新纸人。”

霍文眯起眼睛:“何以见得?”

加百列回答:“难道再在造出四个我们出来?”

霍文的瞳孔猛地缩小,转过身走到加百列面前,紧紧贴着他,两人的面孔仅隔一掌之距。盯着那双没有任何情感的冰蓝色的眼眸,他低沉道道:“加百列,你真的效忠我了吗?为什么我常常觉得你的心思不在我这里呢?”

加百列垂下眼眸,半跪下来:“如果我让您有这样的担忧,我很抱歉。”

霍文匍匐在自己脚边的银色的头顶,一言未发。

“老师你不必再劝了,我不会再造纸了。”夏尔不胜其烦地说,“再造出四个米迦勒他们吗?你再说我就回W市去当我的警长去!”

秋山忆气得恨不得把自己这个小徒弟打一顿,却又因为他有伤在身不能动手。

见老师真的生气了,夏尔不得不又安慰道:“老师连造纸师都不是还不是当了联盟的主席。我将来不会比老师差的。”

回寝室的路上简墨就开始在圈圈上问群里的骆驼:“赋原指数是什么?”

照例被骆驼嘲笑了一番后,简墨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造生诞生纸上点睛的浸入程度以及与原色的差距。”简墨心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入木三分,力透纸背”。

“简要你的诞生纸给我看看。”简墨说。

青蓝色的字迹如同景泰蓝上的掐丝深深地嵌入纸中,与诞生纸完美地融合成一个整体。翻过背后,简墨隐隐能够看到淡淡的青蓝字影。

满意地点点头,他正要把诞生纸还给简要,不经意却看见背面左上角一串小小的数字——“A-E026-0027-5776-0384”,像是编号之类的东西。

简墨直觉这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是什么?”

简要解释道:“这是诞生纸的编号。”

“什么?”简墨顿时紧张起来,“你被编过号吗?”

简要见简墨紧张的样子,不由得笑道:“少爷你不用紧张。不过是一个编号而已,并不影响什么。这不过是造纸管理局为了控制造纸配额用的手段而已,只要是正规诞生纸制造厂家生产的诞生纸最后一道程序就是进行编号。这个编号是被造纸管理局,诞生纸管理局和纸人管理局共通管理的。每张有编号的诞生纸是空白还是已经造生,是损毁了还是下落不明都会有相应的记录。”

“但实际上,六街的情况你最清楚不过,诞生纸的私造从来就没有停止过。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纸人都没有编号,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只是有些讲究的大企业在录用纸人上会要求拥有编号。就算是这样,纸人只要让造师拿着诞生纸去造纸管理局里的编号科补个号就行了。相应的,造师需要承担一笔罚款,作为购买私造诞生纸的处罚。”

“当然我这个有点麻烦,我这个编号肯定早在编号科里就戳上了被焚毁的记录。如果被意图不轨的人知道了这个编号,只怕放火的罪名就逃不过了。不过我肯定不会让其他人知道了。”简要脑海里浮现起丁家老爷子最后看向自己那种毛骨悚然的眼神,“这都是小问题。现在倒是可能有个大问题了。”

丁爷爷拿着助理交给自己的调查报告已经看了整整一个小时。

关于简墨的资料上记载:三年前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连蔚家,以连蔚的远房亲戚家小孩的身份入住;连蔚安排其直接就读石山中学重点班;半年后天赋测试通过,有造纸天赋但初窥之赏却被烧掉了;传统派原文得到石山中学师生交口称赞;W市造纸比赛上被劫匪劫持发生魂力暴动,而后昏迷七个月;半年后考入京华大学造纸材料与设计专业。

而关于简要的资料上记载:两年前进入石山中学成为谢首的英文老师,期间表现与谢首较为亲密;不久后辞职帮助欧氏掌门人弟弟欧竟海开设公司,一年后欧竟海以走私罪锒铛入狱,简要也从公司失去踪迹。在谢首魂笔暴动之后重新出现,并一直跟随至今。目前谢首在欧氏集团的专利受益人为简要,谢首名下二百七十五家唐宋咖啡馆,一家首家纸源劳务派遣企业的总经理都由简要直接任免。

这两个人倒是有很多共同点:二三年前的个人信息都查不到。都是才华横溢之辈——这几乎就是等于在脑门上贴了纸人两个字。

不过魂力暴动这件事情一般是做不得假的,谢首应该是原人无疑。但是作为一个天赋惊人的造纸师,居然连一件作品都没有,这到底是他这真的太倒霉了,还是有其他蹊跷?简要的资料查不到也可以用家族中人刻意的安排来解释。但也存在他可能就是谢首在失去魂力波动前就写造出来的纸人的可能性。简要如果是纸人的话,等级应该是特级巅峰——这与历来魂力暴动者皆高造纸天赋者正好吻合。

这样倒推回去的话,谢首天赋测试的那一场火烧得就颇有些不正常——难道是为了私藏诞生纸所以故意放的火?但这动静未免也太大了点,反而惹人注意啊。更关键的是,根本没有这种必要,想要留下诞生纸的话,以连蔚的本事私下找渠道写造一个,简直是太容易了,犯得着舍简求繁吗?为了一个纸人去烧造纸管理局,看起来像是神智有点不正常的人干的事情。

丁爷爷越想越觉得事情难以理解,暗叹一声,还是让一卓找机会让谢首,最好加上他的管家一起去一次诞生纸管理局。

此时此刻翻看简墨的调查报告的并不止丁爷爷一人。

白大褂用水果刀插了一块苹果喂给自己:“资料看完了吧,校长大人。”

书桌后的人放下报告,良久才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白大褂露出一个可掬的笑容:“当然。”

第69章 薰衣草一样的紫色

“已经查到了…十年前连英的研究生导师张亚请人写造的那一名具有生物细胞学专业天赋的纸人是出自一个叫做‘神笔’的造纸师组织。这个组织平时行为很隐秘,外人接触不到。他们一般也不接陌生人的单,只通过熟人关系介绍。接的呢都是一般造纸师不能接,不敢接的单子——也就是说做得几乎全部都是违反造纸法规和禁令的事情。当然咯,利润也是很吓人的!”

“另外——”这人拉长的调子,“齐家和‘神笔’没有什么关系。也就说,你家少爷之所以被齐家针对完全是他自己和齐家之间的事情。倒是你们现在接触的丁家,要特别小心了!十年前丁家的丁之重和连蔚竞争十二联席的位置,正在连蔚快要胜出的时候,连英自杀的消息就传来了,连蔚受到重大打击心灰意冷退出竞争,而丁之重乘机上位。我怀疑丁之重和这个‘神笔’有着某种不可分离的关系。”

“你觉得丁家这样主动接触少爷有别的企图呢?”简要挑了挑眉毛问。

“这一点可不能确定。”这人低沉的鼻音中夹杂着一点沙哑,嗓音带仿佛具有张力,明明没有笑却让人感觉到了笑意,让听的人在脑海里不由得描绘出一个裹着卡其色大风衣戴着宽沿帽长着一脸胡渣,正懒洋洋地靠在路边长板凳上打电话的大叔形象。

“——丁之重和丁家的关系不好这是造纸界里大家都知道的事实。好像是多年前就因为一件什么事情,具体是什么我还没有查出来。反正那之后丁之重就离开了丁家,十几年都没有回去,差不多算是与丁家断绝了关系。这以后丁家没有照拂过丁之重,丁之重一直在外面独自打拼,没有借助过丁家的力量。当然咯明面上看是这样,暗地里丁之重与丁家是朋友,敌人,还是陌生人呢,就我目前查到的消息还不好判断。”

“夏尔.亚伦哪边有什么进展?少爷说夏尔提过他之所以在六街呆了五年可能是为他,这话到底是故弄玄虚还是真的有此事?”简墨问。

“嗯——只知道夏尔.亚伦和他的师兄霍文.格兰发生了一次很激烈的冲突,然后就去了六街。关于这件事情传闻挺多的呢——有人说他是因为纸人被夺后灰心丧气自我放逐,也有人说他是去替他的老师秋山忆去完成一件秘密任务…我套过木桶区巡警的话,听他们的语气,夏尔.亚伦对你的少爷直接接触很少但是关注度还是蛮高的呢!但巡警们认为夏尔之所以关注小阿墨追根究底是因为他的父亲,简东。”这人把重点落在了最后两个字上。

又回到了原点了。简要抚了下额头,少爷的身世还是要着落在那个老家伙身上了。

“夏尔.亚伦做事目的性很强,能够驱动他花长达五年时间只为在六街查一个人的人不难找,你可以试着从秋山忆身上下手。”简要提醒道,“还有,你现在人在哪?”

对方嘿嘿一笑,直接挂断了电话。

简要看着手机,皱了皱眉头。

自从和丁一卓签订了补充协议后,简墨的日常路线中又多了丁家这个站点。这简直不用简墨说一句话,他成为丁一卓“专属造纸师”的传闻已经传得整个学院都知道了。一个大一生成为全校学生中唯一的异造师的专属造纸师,这种爆炸性新闻让B市的媒体很是兴奋了一阵。可惜由于丁家的刻意封锁,他们没能弄到更多的内部消息,只能从京华学生们的八卦中捕捉一点讯息,然后编了几篇没有营养的稿子交差。

石正源与简墨协商后,向学院提出申请将他的学制改为本硕连读,也就是说只要简墨在六年中修满本科学分和硕士研究生学分就可以直接拿到京华大学硕士研究生学位。但石正源认为以简墨的基础按照普通本科生的进度按部就班的学习完全是浪费时间,他对简墨详细考评了一翻后,认为简墨的实践经验已经超过绝大多数的大四生,理论知识也达到本科生必会的七成左右,于是让他按照学校考务处的时间表参加大三及以下科目的各项考试。

因此最近一段时间,简墨白天在学校的主要任务不是上课,而是忙于各种考前恶补和参加各种考试,一个月下来整个人瘦了五斤,让简要大为不满。简墨倒是不觉得什么,虽然最近被填鸭式的塞进各种知识感觉会有些吃不消,但是他对于这种快速高效的学习方式并没有什么不满。

但等到考试进展到一定程度后,石正源又开始热衷于带着简墨参加各种造设企业、协会、组织举办的商务酒会、私人沙龙、俱乐部之类,美其名曰为简墨提前拓展人脉关系。他本来就不善于人际交往,见到这种场合就头疼。因此三次里有两次借着要与丁一卓谈魂笔制作的事情推掉,让石正源也觉得十分不满。

寝室里忙碌地并不仅仅是简墨,同时还有陈元。他的纸人在两次预赛中连连突破,可以去造纸管理局的测评中心申请重新定级,拿到新的等级证书后还要去造纸师联盟申请星级升级。

“林跃被学校处分后,班长的职务也被取消了。很多人推选陈元做新班长呢。”薛晓峰乐呵呵地说。

陈元没有表现出一点兴趣:“我不会做班长。”

薛晓峰连连点头:“你比阿首还懒,确实不是班长的料。”

简墨有些羞愧,这段时间班上的事情他又都甩给了薛晓峰和秦思思。

这个时候电话响了,简墨接通:“是我。嗯…嗯…我知道了,我会准备的。”

薛晓峰幸灾乐祸道:“是石主任又叫你出去了吧。”

“…倒不是。说是天赋测试之后有一个全市的魂笔制作比赛,让我好好准备一下。”

“靠,这个比赛我知道——每年由点睛纸笔组织的三十岁以下新秀赛。听说前三名的奖金都不菲啊。在校生必须得到两位教授级以上的老师推荐啊,肯定是系主任和院长推荐的吧。”

“…不是。刚刚石主任说了,学生本人的导师不在推荐范围内,给我做推荐的是院长和谭校长。”简墨回答道。

“一个瞬移,一个言灵,最近出现的高阶异级还真不少。可惜都不是我们的人,都是要与我们作对的。”霍文喃喃道,“米迦勒你的伤愈合的怎么样了?”

“已经痊愈了,大人不用担心。”米迦勒目光灼灼地看着霍文,一副随时待命的迫切。

“还有一周就是区级别的预赛了。参赛的造纸师等级也越来越高了,那些纸人恐怖分子出现的可能性也更高了。到时候我会请辨魂师到赛场辨认那些图谋不轨的分子,或许会引起些骚乱,到时候我会借调一些异级来协助你——”

米迦勒立刻躬身保证:“米迦勒一定不辱使命。”

霍文回头拍拍米迦勒的胳膊,温和道:“…你也不要太逞强。你和加百列他们四个是我最可信赖的助手,尤其是你,我可不希望你再发生同这一次一样的意外。”

米迦勒顿觉得面上一阵发烧,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我一定会小心谨慎,不会让自己在同样的地方跌倒第二次。”

几经修改,丁一卓的原文终于确定了下来。现代派的手法,异级能力为——能力窃取。窃取的能力为异级以下,特级以上能力。同一时间能够同时使用的只有三个窃取能力,但不用的能力可以存储起来,使用的时候可以与当前能力进行切换。

“虽然只能同时使用三个,但是实际上等于所有的特级能力都拥有了。”丁一卓说,“一个拥有多种不同特级能力的异级纸人,虽然实际能够使用的能力只有特级,但是实用性和成长性极高,比起单纯的异级纸人更符合当前的人需求。”

简墨想想不得不承认丁一卓的设计确实十分巧妙。这世界上没有什么都会的人,单纯去设定一个“万能”的特级纸人,无论是传统派和现代派都很难做到。一但个可以不断添加新能力且可以选择性使用这些能力的异级反而更具备实用性:遇到需要人开车的时候,就窃取一项开车技能,需要做饭的时候就窃取一项厨艺技能,需要一份网络资料的时候就窃取一项黑客技能,需要打架的时候就窃取散打精通什么的…虽然不能同时使用三项以上的技能这个看起来很严苛的限制,但是现实中有多少情况会同时用到三项以上的特级能力呢。

“东一区里25岁以下的异级并不在少数,我又只是刚刚突破的异一级,等级上并不占据优势。”丁一卓耐心地讲解自己的思路,“异级以上分级模糊,我想评委们对于异级判定的标准应该不是单纯某个能力的强弱来,所以我在能力的实用性设定上花了一番功夫。谢首,你觉得怎么样?”

简墨从原文上抬起头,真心实意地夸赞道:“独辟蹊径。我想一定会引起评委很大注意的。”

丁一卓微笑道:“既然你也觉得不错,那么我就开始了。”

简墨点点头:“好的。”

丁一卓随意从书桌上拿了一只魂笔,然后摊开诞生纸开始抄誊原文。简墨坐在一边的小沙发上闭上眼睛,一边品茶,一边暗暗收起魂力波动,然后闭上眼睛假装小憩。

鲁班锁模样的大光团仿佛被上了发条的机械在他的“视界”里不断地变幻着。简墨有生以来第二次看见那些细小的光线:这次它们不是在光团内外悠然的游窜,而是从幽暗星海的四面八方不断地,持续地汇集到大光团的中央。仿佛宇宙中被地球吸引而来的无数小陨石,化作无数的流星奋不顾身地投入其中。

光团的亮度越来越高,波动的频率也越来越高,就好像一只在剧烈燃烧的小太阳。简墨预感有什么即将发生,全身绷紧,盯着那光团一动都不敢动。

不知不觉中,大光团的中间出现了一个若隐若现的形体…形体越来越清晰,那是一块金字塔形状的透明玻璃体…透明的玻璃体逐渐染上了薰衣草一样的紫色,从淡淡变作浓郁,美丽不可方物。

这一瞬间,简墨简直不敢呼吸了。

第70章 四十年前的老照片

随着薰衣草的紫色越来越浓郁,光团的光芒慢慢变暗,波动也减缓,直到玻璃体不再发生任何变化,大光团的状态恢复到平常的水平。

这就是纸人的诞生过程吗?

简墨闭着眼睛不敢睁开。此刻他就像一个偷偷拨开门,从门缝里小心翼翼地窥视里到底藏了什么宝贝的盗贼,内心忐忑无比又充满惊喜;又如同目睹了一场世界上有史以来场面最最宏大画面最瑰丽的神奇生命之旅,灵魂整个都在为之欢欣和战栗。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那些细小的光线就是构成纸人灵魂的源物质,写造的过程便是用魂力波动从大自然中汇集这些源物质并将它们凝结成形。简墨睁开眼睛:果然那金字塔状的紫水晶正紧紧附着在丁一卓手中的诞生纸上,待着诞生纸投入水中后…便会诞生一个纸人了吧。

无怪乎连蔚曾说辨魂师是最接近造纸原理的人,只是为什么连蔚没有提过造纸的过程竟然是这样的。难道他没有看过别人写造的过程吗?

“写完了。”丁一卓将诞生纸递给简墨,然后仔细观察他们的表情:据说真正厉害的魂笔制造师一摸到写完的诞生纸就能清楚的感知其中魂力溶解的程度,然后就知道相应的魂笔设计方案改如何制作了。

简墨并么没有体会到丁一卓的小心思,他只是盯着诞生纸上的自金字塔的小紫晶发了一小会呆,然后伸手去轻轻触摸了一下,指尖没有任何触感感觉,然而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从指尖传递了过来。

很细微,但分明是一种有规律的波动,潮水一般不断地在他的指尖涌动,拨着他的心弦。他几乎可以感受到一种婴儿式的脆弱同是又是极娇嫩而可爱的情绪,如同一只细细的菟丝子小心地伸过来,努力地攀爬着他的手指,缠绕着他的手指,弱弱地告诉他它对这个世界的感受,它对这个世界的需求,它喜欢什么,它讨厌什么。

丁一卓眼中的简墨表现很古怪,他的手势给人的感觉似乎并不是在触摸诞生纸,而是诞生纸上放着的某种东西:动作很小心,很轻柔,仿佛是在害怕不小心打碎了什么一样。脸上的表情先是十分谨慎,然后变得放松,接着专注起来,似乎是在细细体验什么,最后便仿佛完全沉浸到这种体验到的感觉中…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这笑容温柔而宁静,让丁一卓不由得想起父亲有时望着自己的微笑,似乎就是这种。

谢首到底感受到了什么?丁一卓不由得想,等会把诞生纸拿回来的时候自己也感受一下吧,到底是什么能够让他流露出这种——父性的光辉?

丁一卓不敢打扰谢首,只好在一边安静地等待。

简墨过了好久才恋恋不舍地从这种体验中将自己拔离出来,意识到自己花费太多的时间,不由得歉意地看向丁一卓:“抱歉,这是我第一次为别人量身定制魂笔,还不太熟练。”

丁一卓听得不是知道是该称赞谢首坦诚好还是骂他好:这种会动摇服务对象对你的信心的话不是应该藏在心里吗。面对他这样一位异造师居然这么毫无掩饰地说了出来,你的心理素质到底该有多好。

简墨丝毫没有体会到对方这种心境,只是联系自己之前制作魂笔和使用自己制作的魂笔写作时的感受,一张魂笔导流图慢慢在他的脑海里展开——无数线条从主干上伸出,如同小树遇到雨露,枝桠一层一层缓缓地舒展开…

有些地方需要调整,有些地方需要添加,简墨随意从书桌上抽出一张纸,开始随手在上面涂画。因为一切都清晰地印在他的脑子里,不过五分钟一张完整的导流图就跃然纸上。拿起导流图,端详了几遍,他又稍稍修改了两处。接着再扯过一张纸,开始一项一项列举魂笔的制作材料,点睛的调制原料,这回是一气呵成,没有做任何删改。

写完,他对着两张纸满意地点点头,转身递给丁一卓:“方案和材料我已经定下来了,以我以前的经验应该误差不会很大。但具体情况还要看制作出来后你使用的感受。如果有问题,我再来调整。”

丁一卓听见自己努力用一种镇静的声音回答他:“好的。”

B市是泛亚地区造纸师联盟的总部,这栋恢弘的大楼白天总是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但一入夜也变得安静起来。除了少数值班人员还在工作,就只剩下巡逻的安保了。

一位里面穿着低胸黑色连衣裙的外面套着白色工作服的女士抱着一叠文件婀娜地走过,两名高大的安保眼角余光瞟着她款摆的腰臀,努力做出一本正经的面孔,眼中却流露出轻浮的光。

“这妞可真够味。”等到女士走远了,一名安保低声说。

“嘘,人家可是主席的机要秘书呢,咱们可得罪不起。”另一个马上小声警告。

“废话,我能不知道这个,只是随口说说,说说而已。”

他们没有看到正要消失在远处拐角的婀娜女士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不亏是联盟主席的办公室,竟然花了她七分钟才打开。穿着黑色低胸连衣裙的女士暗赞着,娴熟地带上薄如蝉翼的手套,动作迅速地在宽敞的办公室里翻查自己感兴趣的物件。

书桌,文件夹,书架、矮柜、藏在字画后墙中的保险箱、档案柜,茶几,废纸篓…女士翻了个很不雅观的白眼,目光慢慢重新落回秋山忆的座位。她干脆大大咧咧地坐了上去,伸手可及的地方,放着一直盛着一些残水的水杯,整齐的文件夹,被红笔圈上几个日期的台历,一只旧钢笔,一只红水笔,边角磨得光滑的相框…

女士眼睛一亮,褪去右手手套,摸上相框,眼前闪过一些细碎了的片段。果然如此,她嘴角微微勾起,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打开相框,揭开上面的照片和隔纸,一张小小的旧照片赫然露了出来——这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和一个中年男子的合影。

女士隐隐从少年的眉眼上看到秋山忆的影子,但旁边抱着秋山忆一起哈哈大笑的中年男子却是没有印象。女士挑挑眉,翻过照片:背面空白,没有任何痕迹。

好吧,唯一能够得到的有效信息就是,从照片的老化程度来看,这合影至少是四十年前照的。女士咬着小手电,一手拿着照片,将右手上的戒指对着照片比了几下,然后飞快地擦掉照片和相框上的指纹,将所有的东西都放了回去。

如果半小时前有人拍过书桌的照片,就会发现此时此刻书桌上复原的摆设陈列和照片是一模一样的。

重新检查了一下现场,没有发现什么纰漏后,女士从容地走出秋山忆的办公室,然后在安保人员的瞩目下走出这栋大楼,随手招了一辆出租车,消失在夜色中。

简要小客厅配丁爷爷品茶唠嗑,一看见简墨同丁一卓走出来,立刻起身笑道:“少爷,今天结束了吗?”

简墨点点头:“明天开始制笔。”

今天的收获让他非常满意:不仅开始他个人有史以来第一次为除自己以外的人定制魂笔,更重要的是一直以藏在重重迷雾之后造纸原理终于让他揭开了小小的一角。虽然只是小小的一角,但是也足够他看清楚很多东西,这对于他自己今后写造也会有很大帮助。

唯一可惜的是,现在条件不允许他看完造纸的全部过程——总不可能为了定制一只魂笔就造出一个纸人来,否则他的收获可能还要更多。听说5月份B市的天赋测试会让大一造设系的学生去全程实习。也许那个时候,他能够一偿所愿。

另外,简墨低下头,回想着今天画图前心底就存了的一丝疑惑:在触摸到那只小金字塔的时候,他分明感觉到了一股波动——纤细,但确实存在着。造纸界公认纸人是没有魂力波动的,但今天的他的感受却似乎颠覆了这个公认的事实。难道,纸人其实不是没有魂力波动,而是太过微弱而不易被感知?

已经开始习惯了简墨是不是出神的丁一卓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只是跟着说:“明天我会把材料都准备好的。”

丁爷爷笑着对简墨道:“辛苦你了,今天也不早了,我让管家送你们出去吧。”

丁一卓却道:“我送你出去吧。”

丁爷爷含笑看了孙子一眼,什么也没有说。

送走两人,丁一卓回到小客厅,将刚刚在自己写造室里发生的事情描述了一次,然后对丁爷爷道:“他让我准备的材料只有两份,也就是他基本上有百分之百的信心认为自己能够一次为我做出合适的魂笔。我不知道他是因为第一次为人定制魂笔没有经验,还是对自己的能力太过自信…我所经历过的所有魂笔定制也不少,点睛纸笔里顶级魂笔制造大师杨容那次前后也调整过五回。我所认识的造纸师里也从来没人见到一次定稿的…现在感觉是越来越看不透他了,虽然之前他是墨力这件事情已经让我非常吃惊了。”

将简墨安全送回学校宿舍,简要才打开手机邮箱,点开半小时前就收到的新邮件。扫过一段简洁却没有任何疏漏的叙述后,他的视线滑向最后一句话。

“…你认识照片里的中年男人吗?——by万千”

附件读条慢慢地被填满,简要耐心地等待,直到照片跳出来的一瞬间,他的身体才骤然绷紧。

至少有四十年历史的老照片上的中年男人是——简东。

相貌一如今日。

第71章 可惜他们都不在这里

秋山忆的今年已经六十四。如果图上的少年真是他本人的话,那么照片的更准确拍摄时间应该是在五十一二年前。而照片上男人的年纪和他的相貌相符合的话,那么现在至少应该是八十五岁的老翁了——怎么会又与简东如此相似?

他当然不会以为简东是那人的子侄之类——简东是纸人,他很清楚这一点。

简要关掉照片,关掉邮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