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个街口,老人才走进一栋老旧的灰色水泥楼。

才踏上两步,二楼就传来脚步声。

“老爹,叫你不要出门不要出门,我们没脚是怎么了?”一个女声不耐烦地教训道,拿过老人手中的袋子,向上扔道:“立秋。”

一个男青年一把抓住塑料袋,推了推眼镜。

女子扶着老人慢慢地走了上来,嘴里一遍还在说:“您以为你还是以前三四十岁啊,扛着二十斤的米袋子上下没问题。多走两步路,腿抖得就跟筛子一样…我和立秋才几句话,打个转您就不见了,下楼看人人也没影,您说您要是走丢了我上哪找您去啊?”

老人笑呵呵地说:“立夏,你也别把老爹看得那么没用嘛?”

女子扶着老人进了屋,又搀着他在躺椅上坐下才松开口:“那您就让我们几个少操点心——您别觉得我啰嗦,您信不信等清明回来了我跟他一说,他能唠得您耳朵起茧。”

老人脸上的皱纹慢慢舒展开:“我听烧烤摊子的老赵说最近风声很紧呢…你们都要注意。”

女子坐在一边的凳子上,拿起一个橘子,用指甲划开一个口子,然后开始剥皮,说话声却比刚刚压低了许多:“千金和暗月那群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以为有几个异级,能够杀几个人上几次新闻头条就算做大事吗?”

老人叹了一口气:“都是可怜人。如果不是背着血仇,又或者被欺负得走投无路了,谁会踏上这条路啊。”

女子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他们中间有些是背着血仇不错,有些不过是精力太旺无处发泄,喊几句口号就昏头跟着走的二愣子。纸人也是人。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中间也不是没有那些借着所谓的‘自由’,‘事业’,‘革命’的名头投机取巧揽权的家伙。真有那个本事,拿出来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情不行吗?”

这时男子已经把打了包的烧烤装了盘子拿过来:“吃吧吃吧,不吃都冷了。老爹特地买给你的,你还不放过他。”

女子哼了一声,故意不去看那些串串,然后又压低了些声音:“您前些日子提到的纸人部落我接触过了一段时间,从目前观察到的一些粗浅的资料看,似乎真没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那些规定的条条框框倒也很宽厚,只是不知道是作伪给纸人们看的,还是真的有这个心——您说我们要不要想办法和他们的高层接触下。”

第97章 简要的女朋友?

东三十三区的角逐赛还没有开始,以赛场为中心的几处会展中心已经日日爆满,成为各路商家争夺市场份额、吸引大客户的另一处角逐场所所在。

挂着不同品牌工作证的会展工作人员向路过的、驻足的参观者卖力地介绍着他们的产品、他们的服务、他们的品牌,希望能够把自己牌子名字刻进所有潜在客户的大脑里,如果能够顺便促成一两笔成交,那就再好不过了。

“爸爸,这个就是李氏造纸研究所吗?”一个*岁的小男孩牵着父亲的手,指着大厅最醒目处的一个宽敞的展位,瞪着黑溜溜的眼睛好奇地问。

展位背景上面扇形的高清晰度大屏幕不断地播放着不同纸人显示各自天赋的视频片段,片段经过精巧的剪切和设计,给人高端大气凡人难以触及的华贵感。展厅左右还错落地置放这两个小视屏,小小的屏幕做成了精致的古轴画卷造型,在周边穿着古典民族风格工作服的工作人员配合起来,引得即便是对造纸研究所没有什么兴趣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上几眼,更不提那些本身就慕名而来的参观者,早已经把展台围得水泄不通。

“是啊。”父亲微笑着回答。

“那我以后也要做进这家研究所,和爸爸一样。”男孩稚气十足地说,眼睛里带着坚定和认真。

父亲乐了起来。虽然并没把儿子的童言童语当真,却还是伸出大手摸摸他的小脑袋,重重地答道:“好,我儿子将来就和我一样进李氏。”

路过展厅的时候,两个眼尖工作人员隔着人群看见这位父亲,忙招呼:“韩所长,你过来了。”

韩所长回给他们一个笑脸:“带儿子过来随便逛逛。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说着又带着儿子顺着已经有些拥挤的人流,慢慢地边走边看。

这次参展的商家比起以往要多,韩所长心想,那家第二造纸研究所不知道来了没有。能够在创立一年内闯入泛亚入围选手排名前十,可是一匹不能不注意的黑马。

正这样想着,突然觉得手边空了,他向自己身边一看,哪里还有儿子的身影。

韩所长顿时脑门就冒出汗了,展厅里这么多人,儿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要是有哪个居心不良的家伙看到小孩落单了会不会拐了去?他立刻从自己来的路线向回走,眼睛向两边焦急地扫描。可他过来是顺着人流的,现在走回去就是逆着人流,根本无法走快。他动作稍一鲁莽,就被周边的人不客气地投以白眼。

正着急,突然听见大厅广播传来甜美的女声:“下面播放一则寻人通知:韩广平先生,您的小孩正在会展服务中心等您,听到通知请速来…”

韩所长闻声,顿时松了一口气,擦了一把汗:还是他儿子聪明,知道不见了找这里的工作人员广播。这么长时间没有看见爸爸,一定很害怕很担心吧。都怪他不好,带着孩子还想什么工作,一走神把儿子都弄丢了。

等韩广平赶到服务中心时,却见自己料想中哇哇大哭的儿子正趴在服务中心的沙发上和一个青年玩得十分开心。青年面前放着两只做工精美的布偶。两只布偶正在打架,而青年则模拟着两只布偶的说话。

“你把我的腿踩了,怎么不道歉?”

“你刚刚还撞着我的鼻子了,你怎么不道歉?”

“你道歉,你先道歉!”

“你才应该先道歉!”

“…”

儿子捧着脸,哈哈大笑。

韩广平眼中一丝流光划过:这显然是一个异级纸人,只是不知道是那个造纸师带来的。他想着,上前喊了一声:“韩光。”

男孩抬眼看见父亲,黑眼一亮,立刻爬了起来,向他冲过来。这时,旁边服务中心的工作人员走了过来,向男孩确认:“小朋友,这个真的是你爸爸吧?”

韩光可爱的重重地点头:“当然是我爸爸,我只有一个爸爸。”

韩广平抱起他,向工作人员郑重道谢,

工作人员客气道:“不用谢。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随后又指着青年道:“是这位先生带您的孩子来寻人的,您要谢就谢他吧。”

青年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有什么好谢的。我看这个小朋友一个人在我们展区玩,担心大人着急,所以就带他过来。”

韩广平听青年这样说,目光不由得落到他胸前的工牌上。上面是一个蓝色毛笔体的逗号,中间镂空一个阿拉伯数字的二,醒目又有寓意。

站在第二造纸研究所的展位前,韩广平有些明白自己的儿子是怎么丢的了。

这里并没有什么视屏和音乐,只有七八个工作人员:两个不断地做出各地的代表性小吃,切割成小份,送给周围的参观者;一个给排着队的参观者看相拿脉,然后告诉他们需要注意哪些方面,可以通过哪种食补的方式调理身体,或者建议他们去医院检查什么;一个面前摆着冰雕,那冰雕雕的竟然在同步这个展厅里正在发生的事情,哪个人一举手一抬足,冰雕里对应的人也以同样的角度举手投足,仿佛是一段3D录像…与李氏展位一样,同样是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他最初看见的那个青年面前围着一群从六岁到十六岁的孩子,看着那两只布偶耍宝卖萌,一个个乐不可支。

展厅的背景墙上有这些工作人员的介绍,包括他们的基本信息、写造时间、等级以及天赋内容以及造纸师的简介,口吻十分轻松活泼。

韩广平不得不承认从宣传的角度看,自家的研究所太过传统拘束,提高身价的同时却拉开了与潜在顾客的距离。而这里的展示方式新奇又轻松,只要看见的参观者无不想过来体验一下:或是吃一吃小吃,或是给自己体检一下,或是看一看有趣的表演…这一切不但让大家了解到这家造纸研究所造纸师能力的宽度,也领教到他们的高度——从那几乎与现场同步的活冰雕,就知道这绝对高级别造纸师才能够达到的效果。

另一方面,以纸人作为工作人员,也以一种无声的方式加强了参观者对这家造纸研究所纸人的性格和素养的印象。这种温馨、信任、平等、欢乐的气氛,不正是人们购置纸人的最终目的吗?谁也不会想购置一个脾气古怪,不好沟通,性格有缺陷的纸人回家,把自己的生活和工作搅得不安宁吧。

实际上造纸师在造纸的时候很少有人会在天性赋予中写出不讨喜的性格。但是造纸研究所里纸人诞生后所处的环境,即便是让韩广平自己评价,并不是一个让纸人心理健康成长的地方。

天性赋予给的是天性,但是并不代表纸人一辈子都是一种性格。同原人一样,他们的天性会随着后天接触的人、事、环境不断潜移默化。温柔恬静的性格在受到不公正待遇后,可能会变得极端刻薄,沉默寡言的性格在经过沟通和锻炼后也可能变得开朗活泼。

可实际上,极少有造纸研究所会将自家的纸人带来会场,他们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在那种不见天日的地方呆久了的纸人,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趁机弄出点什么幺蛾子来?

但这个展厅的一切,让韩广平对第二造纸研究的关注程度又被刷新了。这里的纸人脸上都带着发自内心的笑容,虽然有的有些倦意,却没有丝毫不耐烦。整个展位没有一个原人工作人员,但纸人们却都为着写造了自己的研究所努力展现自己的能力,以求吸引参观者的眼球。这家研究所做了什么让这群纸人这样死心塌地?比起展厅里宣传的创意,纸人的天赋能力,这一点最是让他在意。

看来是时候细细查一下这家造纸研究所的资料了,韩广平心想。

远在东一区B市的简墨并不知道李氏造纸研究所某位所长对自家的研究所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和警惕心,他此时此刻正在写自己的参观报告。

写完报告,简墨伸了个懒腰,走出自己书房。他准备去自己的制作室处理一下从点睛纸笔物流中心买回来的材料,为M9做准备。路过简要的办公室时,却从半开的门缝中见到惊人的一幕:简要站在墙边,微微皱着眉头。一个穿着酒红色旗袍的窈窕女郎伸出一只手按在简要肩膀上方的墙面上,堵住简要的去路,那姿态那神情,颇有些女王的风范。

简墨突然脑子里冒出一个信号:儿子谈女朋友了!!

——这算不算早恋啊?

从心理年龄算,这个小子也有二十*了,是结婚年纪了,简墨挠了挠头发,心里有些奇怪的感觉,比如孩子才出生四年,他就要把孩子嫁出去,不,给他找媳妇了?还有谈恋爱这么重要的事情,他这个当爹居然现在才知道!心里怎么觉得这么不是滋味,这个小子有没有把他这个爸爸当回事?居然不告诉他。

他站在门口考虑这一系列重大问题的时候,简要已经一眼瞄见他了。女郎也回过头,看见简墨,柔柔地一笑,放下手,算是放过简要。

简墨觉得有些尴尬,撞破儿子跟儿媳妇*,似乎有些煞风景。

简要这时却道:“你站在门口做什么,怎么不进来?”

简墨只好说:“没什么,不想打扰你们而已。”然后向女郎指了指,“不介绍一下吗?”

和女郎对望一眼,简要微笑不语。

女郎妩媚的眼睛充满笑意,一步一扭地走过来,修长的伸手轻轻一抬就环住企图后退的简墨的脖子,向瞪大了眼睛的少年吹了一口气,然后用丰满的胸脯撒娇般蹭了蹭他僵硬的胳膊,涂得朱红的嘴唇发出低沉充满磁性的声音:“老头子,这么快就认不出人家了,真是伤心啊——”

惊悚无比的简墨满脑子就剩下一个词:卧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

第98章 张代英

万千难得主动回家一次,简墨本来很高兴。结果被这家伙这么一通胡闹,顿时只有揍人的想法了。

简要看着黑着脸生闷气的简墨,和一边继续笑得花枝乱颤的女郎,只好主动打圆场:“好了,难得一家人都在,今天我亲自下厨——你们想吃什么?”

简墨哼了一声:“随便。”

“少爷,没有这个菜。”简要不客气地回答。

简墨没理简要的反驳,冲着女郎瞪眼睛:“这里又没有外人,还不快去换衣服,要我顶着你一身香水味吃饭吗?”

一边翻眼看着天花板,托着白皙的五指给自己颈项扇风的女郎听到这句话,立刻不悦地撅起红唇,黑亮的眼珠滑到描着精致眼线的眼角,斜瞪了自家造父一眼,直到觉得没什么意思,才嗔怒地哼了一声,一转身,用手指指背优雅地弹了弹长长的旗袍下裾,穿着肉色丝袜的修长双腿踏着三寸高跟鞋,依依袅袅地走进一边的小房间。

好吧,如果他写的不是一个儿子,简墨会承认这是很赏心悦目的一幕。

等到简要四菜一汤都快做好,小房间的门才打开:一个三十岁左右头发湿漉漉的男人一边摸着略泛青的下巴一边走出来——身上套着简要的一套淡灰格子居家服居然十分合身,脚上撮着一双薄棉拖鞋在地上吧嗒吧嗒地拖行。

“我说老头子,当初你怎么不在我的原文里设定一下,变女人的时候不长胡子。”男人一屁股坐在简墨旁边,抱怨道。

“你变女人时什么时候有胡子了?”简墨说。

“女身的时候确实没胡子,可是一变回来,那段时间没长的分量一下子全部都长出来。”男人无奈地说,“我随身携带小刀片已经成习惯了。”

“难道你还不能控制胡子的长度吗?”简墨对于老二的找茬差不多已经习以为常。

“怎么控制,让它变成胸毛长出来吗?”男人裂开嘴,露出白花花的牙齿,“我该感谢老头子你没有让我像真女人那样每月有好朋友到访吗?”

简要端着菜走进来,听见这话也忍不住噗一声笑起来。

男人翻着白眼:“老大,你注意点。你端的是菜盘,不是痰盂。”

简要含笑看着弟弟,眼角一道犀利的光闪过,如同冷光打过刀面。

男人后颈蹦出几粒鸡皮疙瘩,口里呵呵两声,直身一拍手:“我来摆碗吧——有好酒么?”

三个男人吃饭的氛围和三个女人吃饭是绝对不同的。

简墨不会对万千嘘寒问暖,他所担心的是怕万千冒险太过,哪天不小心把自己陷进去了。虽然他在原文中已经赋予了万千冒险的天性下潜藏的谨慎态度和周密思维。可一遇到实际,简墨仍觉得算不得保险。于是开口便是委婉地问起万千最近又做了哪些特别危险的事情,试图把握一下次子目前踏的那根钢丝到底惊险到什么程度。

简要则是娓娓说起了今天几道菜的做法,特别提了其中一道鱼:从什么地方运过来的,路上经过了多少地方,要以什么样的方式存储才能保证到这里还是活蹦乱跳,然后要经过多长时间人工饲养,怎样杀死,怎么样加工,怎么烹饪…他甚至还将这条鱼从出生到生长,生活的水域,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产籽同讲故事一般徐徐道出,那种恬淡随意的神态和从容优雅的用餐姿态无疑是在座三人中最富贵族气质的一位。

万千是最对得起这桌美食和美酒的人,他以实际行动充分表示他对自家老大手艺的认可。除了敷衍哥哥炫技般的食材科普以及回应造父小心翼翼地探话,他的一张嘴就是一刻不歇地在——吃、喝。

简墨看着万千吃得酣畅,心里不由得有些酸,这孩子在外面连顿好饭都吃不上,真是遭罪。

他不知道万千出入各种场合,上吃得珍馐玉馔下不弃路边野味。只是人在江湖飘,吃喝两字就不得不谨慎:一面与人推杯换盏,一面就要提防着有人给自己下套;倒酒的时候思考着怎么套话,放杯的时候想着怎么脱身…何尝有此刻吃得酣畅淋漓完全不需要花费任何脑子。

最后,简墨和简要一起把醉醺醺的万千架回小房间的床上去睡觉。

万千睡觉非常安静,极少翻身,甚至连个呼噜都不打。简墨虽然不是个细心体贴的人,但是作为一个写手,观察力却不弱。他知道这是万千在长时间的警惕中养出来的习惯:在没有必要的时候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是一个情报人员必须化为本能的素质。

伸手想摸摸这个总是不回家的次子的头发,却被朦胧中的万千闪电般扼住。但下一秒后者似乎又意识到这只手没有威胁,迟疑了一下,手指便松开了,在眼皮下转动欲醒的眼球又停了下来。

简墨笑了笑,抽出手掌,轻轻揉了揉次子半干的头发,然后小声说:“安心睡吧,我们出去。”

等到晚上简墨再进去叫万千出来吃饭时,只看见叠好的薄被,灰格子睡衣和摆放整齐的薄面拖鞋。

叹了一口气,简墨又轻轻关上门,就好像万千还睡在那里一样。

“万千说,丁亦曲向梁少麟打听过掩盖魂力波动之人,梁少麟却没有给予回答,却联系了李德彰。因此推断梁少麟应该知道李家拥有镇魂印的事情,而李德彰也在暗地查找带有镇魂印的人。”简要说,“他们似乎把观察的重点放在丁家,所以少爷最近还是和丁一卓少点接触好。”

简墨想了想:“我会注意的,不过也没有必要刻意避开。毕竟我是丁一卓的专属魂笔定制师,又是一个学校的学生。刻意避开也可能会惹人遐想——丁家爷爷似乎也是个很精明的人,他若是发现我特地避开丁一卓,大概也会多想。”

“少爷还是不要太大意了。”简要看出简墨不想刻意规避危险的想法,觉得有必要提出警告,“另外,‘神笔’最近与谭副校长的接触更加频繁了,他们似乎想从学校里和少爷接触较多的人下手。”

“学校里?那就只有薛晓峰、陈元、秦思思,再就是丁一卓,楼师姐。”简墨考虑一下,报出几个人的名字。

“少爷忘记了,除了学生,还有其他人呢?”简要提醒。

“你是说石主任和李院长?”

周三参观的东亚公立纸源公司并没有什么特别吸引简墨的地方。他之所以填了这个地方,不过是出于同行相竞的想法,想见识见识别的纸源公司有什么不同。最后发现与自家除了在对待纸人的态度上有些不同外,其他的并没有什么区别。

倒是对方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简墨是首家纸源的东家,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派出了六个接待员,一边遮遮掩掩似乎担心被他看去太多公司的机密,一边又企图从他嘴里套出些首家纸源的机密来。本来东亚公立纸源公司的人数比东一区造纸研究所又少了许多,不过七八的人被六个接待员前后左右的包围,任谁也觉得这阵仗有些太过头了。

对方这种小气吧啦的态度让简墨也觉得很没意思。既然不受欢迎,那就不为难对方了,他草草遛了半个小时就借口有事提前走了。对方却热情地留他吃中饭,被他婉拒后,言辞间却颇有些责备他不赏脸的意思。

简墨简直要被这群家伙逗乐了,他毫不客气地说:“下次你们有机会来首家参观,我们一定热诚欢迎。除了商业文件、档案室和女更衣室外,都可以看。另外,首家的工作人员工作很多,大概只能派出一两个人陪同,希望你们不要觉得我们接、待、不、周!”

对方被他嘲讽得面色一阵青一阵红,面色很不好看,对于简墨的离开便不再挽留。

正好要去学校交这两次参观报告,简墨想起简要的话,决定先去看看学校里他接触比较多的几个人的情况。

薛晓峰照例是对他不用上课点到以及对班务甩手不干表示不满,陈元依旧沉默寡言。只是薛晓峰在抱怨完后,随口提到陈元前天晚上出门差点遭到袭击的事情。

简墨心中咯噔一下:“有没有受伤?是什么人干的?”

陈元摇摇头:“几个混混,我和黑子的身手也不差。只是对方多,没抓住。”

“没想到学校跟前还有这些地痞流氓。”薛晓峰说,“还好陈元有黑子跟着。昨天我和陈元下课路过主任办公室,本来想和石主任说说这件事的,没想到他居然请了病假不在。”

造设系上课的地方根本不会路过主任办公室。简墨知道这一定是薛晓峰为陈元抱不平,特地拖了陈元去院办反映情况——只是石主任病了?他一点都不知道呢。

简墨给李铭打了电话。李铭说石正源似乎是肾结石发了,在医院住着呢。

他挂了电话,对两人道:“我晚上去看看石主任,你们去不去?”

拿着报告,简墨从寝室楼里出来,突然想到晚上探病不好空手去,便又给简要打了电话让他准备一点水果之类。

才挂了电话,便见五六步外树下,一个三十岁左右带着墨镜的男子正向自己这个方向看,似乎犹豫着要不要说话,简墨看了他两眼,并没有把这人放在心上。站在寝室楼下面等人的,不是里面学生的亲友就是恋人,向路过的学生打听某个人信息也是有的。

只是没有想到,这个墨镜男子拦住的却是自己。简墨停住脚步看着这张记忆里并没有的面孔:“有什么事情吗?”

墨镜男子迟疑了一下,才轻声道:“我是学校生物细胞学的讲师,我叫张代英。我想,或许你有应该听过…连英这个名字。”

第99章 且先收点利息

看到石正源精神还不错的样子,简墨总算松了一口气。他考虑要不要让简要安排一些人到学校来保护这几个人,在彻底解决到这个大毒瘤之前,简墨不想看到任何人因为自己的事情受到损伤。

石正源看见简墨等人也很高兴,问起他们最近做了些什么,最后重点放到了简墨即将参加的魂笔制作大赛上。

“过几天我就出院了,到时候把你的设计图拿来我看看。”石正源很重视这次比赛,毕竟他的这个学生还有什么公开的作品面世。为丁一卓定制的魂笔也只有一次,毕竟是因为造交流赛的特殊规定。可比赛已过,丁一卓还会找一个大一的学生来做魂笔吗。这次魂笔制作大赛对于简要来说是一场及时雨。石正源相信自己这个学生一定会在这个次比赛中一炮打响。

对于石正源的叮嘱,简要点头答应,又闲聊了几句学校的事情便告辞离开。

如今B市的十二联席是一个叫做丁之重的造纸师。简墨已经早就从简要那里得到了他与丁家的微妙关系,与连蔚当年的龃龉以及与神笔关联的可能性——这也是他选择十二联席参观的目的之一。

只是接待简墨的肯定不会是十二联席中的任何一位,一个造设系的大一学生,纵然已经有些名气,却也不是那些顶尖级别的造纸师会纡尊一见的。

比之东一区造纸研究所和东亚纸源劳务派遣公司,简墨觉得十二联席的东一区总部更像是一个小型的造纸师联盟,或者说是高级造纸师的造纸师联盟——一个以席位造纸师为核心的聚集起来的利益组织。作为这个席位的造纸师,除了拥有能够服众的造纸能力外,还必须具备经营与之相关的资源和人脉的能力,或者他/她的身边必须具备一个为之经营这些事务的人,甚至团队。

十二联席除了席位造纸师带来的力量外,也拥有其本身的资源,这份资源掌握在十二联席的长老会手中。长老会是一个很神秘的组织,虽然人人都知道他们,但大概出了席位造纸师,没有几个人知道怎么联系他们。一般情况下,长老会不会干涉席位造纸师的事务,除非他的行为导致十二联席整个组织的利益受到重大损害,这时长老会将发起十二席位公投,将此人开除出十二联席。

然而从多年前丁之重挑战连蔚的席位时,连英自杀导致连蔚颓然退出,长老会却什么态度都没有表示的事实,说明了长老会对席位造纸师漠不关心的态度。如果丁之重真的与连英之死脱不了关系,与神笔托不了关系,他到底要做到哪一步才能让长老会出面提出公投呢。

好吧,首先他至少要知道怎么找到长老会吧。简墨想。

中午简墨和其他三名参观同学被安排在接待所餐厅用餐。这里是参观中唯一一家工作餐以自助餐的形式进行的单位,让简墨感叹这里的福利真是不俗。

简墨没有注意到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位老者走了进来。但中年男子在目光不经意掠过简墨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老者敏感地注意到他的异样:“怎么了?”

中年男子微微摇头,笑道:“没什么,只是好像看见一个故人的学生了。”

老者扫了那边一眼,简墨等人穿着校服在餐厅里很是显眼。

“不过去打个招呼。”

中年男子低头,垂眼下眼皮掩去目光,仿佛在掩饰自己的尴尬一样:“是连蔚的学生。”

老者显然是知道当年的争端,眼中的光微微波动一下,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拿着夹子对着自己面前的培根下手。

中年男子也专心夹菜。

两人一起走到几个学生旁边旁边的位置,开始用餐。

却听见旁边的一个学生问简墨:“谢首,听说你以前发生过魂力暴动?是真的吗?”

简墨把一只虾塞进自己嘴了,嚼吧嚼吧再把虾皮吐出来,才“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那学生唏嘘了一下:“那你以前天赋定然不错,真是可惜了。你那个时候一定很难过吧。”

简墨又夹了一只虾,蘸了蘸酱油:“有一点。”

“怎么会只有一点,能发生魂力暴动的人天赋不会低于特级。”那学生说,“这是事实数据。”

简墨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当时是被人劫持,是要丢命的事。能够活下来就该知足了,哪里还想得到其他?”

老者对中年男人说:“他的学生?连造纸天赋都没了?”

中年男人恩了一声,点点头。

老者看着盘子,哼笑了一声:“他也真是够倒霉的,好不容易看中一个好苗子,结果还给废了。”

中年男人颇为赞同:“不过一年就在魂笔圈子里展露头角了,做了丁一卓的专属定制师。这份心性若是能够配上一份足够的天赋,数年之后必然又是一名席位造纸师——可惜造化弄人。”

与其他人想的不一样,他很清楚简墨神秘的身世背景是伪装的,只是他认为这都是连蔚拿出来给他垫底的东西。一个失去了天赋的学生,其他方面如果没有厚实的砥柱,想要在造纸这个圈子里站住脚,是绝对不可能。

那个叫做简要的管家,说不定就是连蔚写出来的一个特级纸人。只一个特级纸人就为他学生挣出这么大一份家业,丁之重内心还是十分佩服连蔚的。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都想写出能够为自己捞金揽财,建立权势的纸人。这绝对不是上了四年工商管理或者市场营销,又或者知道几百个经典商业案例,背上几本谈判技巧就能够达成的,因为商界是人性斗争对厉害的一个圈子,最顶级的商业型人才的第一要素,懂人性。

可什么样的纸人最难写?能把握人性、通晓人性并运用人性来达到自己目的同时在把人性至于指掌翻覆中却不迷失自身本性的纸人最难写。谁敢说自己懂人性。就算你懂人性,这个东西你怎么把它通过原文表达出来,这又是几人能够做到的。

丁之重想到这里,看了一下腕表,皱了下眉头:“苏塘怎么还不来?”向门口张望了一会,便望见自己才在抱怨的人匆匆跑过来。

苏塘人还没有走进就满口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刚刚有个试验数据才出来,耽误了一会。真是对不起,廖老先生,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廖老先生看了苏塘一样,淡淡地笑了笑道了声:“没事”,看起来很是和蔼好说话,但苏塘从他眼睛里分明看出了冷漠和无所谓。

这时简墨已经吃完,他起身准备离开,一转身,目光随意地落在自己背后的桌子上。面对自己的位置上,坐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子。

简墨心头一凌。

捣毁神笔秘密总部的现场简墨并没有去,可简要有带回的记录了全过程的录像。第一个跑出大楼的,并且炸掉了总部的那个人,被差点挖去眼睛的孩子指正出来的那个造纸师,正是这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子。

那么他旁边那个男人,简墨的目光移到只能看见小半个侧脸的中年男子——这个人会不会是丁之重?

或许是简墨的目光太过于□,苏塘立刻就发现对面有一个少年正在打量他们这一桌。他眼皮一抬,只一秒钟后就想起来这个少年是谁?

靠,连蔚的学生,怎么到这里来了?

苏塘下意思扫了一眼丁之重。

丁之重心下澄亮:连蔚果然给这个少年看过他和他周围的人的照片,不然怎么一眼就认出他们来了?

一点都没有往神笔身上联想的两人并没有露出紧张慌乱的神态。就算报出当年写造纸人取代连英的人是苏塘,那也最多就是影响了人家的前途,自杀是连英自己的选择,又没有旁人逼他。这个世界上多得是同行相竞的,难道只要一自杀,竞争对手就要负责的?自己心里素质差,看不开又能怪谁?

抱着这种心态,丁之重根本没有回避的意思,干脆起身,拿着红酒转向简墨:“对这里的菜色还满意吗,要不要一起来饮一杯?你,嗯…应该已经成年了吧?”

简墨望了他掌中晶莹剔透的杯子一眼:“喝着别人的血,肥着自己的肠,你不怕终有一天会遭报应的吗?”

丁之重以为他只是在含沙射影连英的事情,便抬了抬杯子,用一种轻佻的声音说:“我…好像不太懂你在说什么?”

要打嘴仗,简墨也不是省油的灯,扫一眼丁之重桌上的盘子,他直视着对方淡淡道,“这里的伙食真的不错,能吃你就赶快多吃几天吧。”

苏塘性子是个爆的,听到这少年挤兑起丁之重毫不费力,顿时恼了:“喂,臭小子,你怎么说话的?”

简墨目光移到他的脸上,想起那个少年描述的种种惨事,目光竟是在苏塘脸上停留了好几秒。

苏塘忽然感觉少年身上传来一股强烈的杀意,顿时心中悚然:一个完全不说话的人的情绪能够强烈到影响到数步之外的人,这是何等浓烈的杀意。自己和这个少年有这么深的仇恨吗?连蔚只是这少年的老师,不是这少年的老爹吧。

简墨没有说话,他把头转向门口,仿佛不认识苏塘一样,默然前行。

几个造纸系的学生看见简墨这样□裸地讽刺十二联席的人,虽然有前几次类似事件的心理准备,却还是被弄得心惶惶。本来还想再用一点的也没了胃口,纷纷起身,跟着简墨走了。

就这么一直走一直走,几乎快要走出十二联席东一区总部的大门了。简墨突然停了下来,闭上眼睛。

幽暗的星海里,一只黄色大光团正茫然无知地游动着。

高高的城墙里魂力波动已经凝束一线,纤细且坚硬,只轻轻一戳就穿过厚厚的墙壁,如同一条银色的尖头电鳗,恣意地向大光团游去。

魂刺轻挑,大光团猛得抽搐起来。

餐厅里笑语连珠的苏塘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惨叫,倒地不省。

且先收点利息吧,简墨睁开眼睛,眼眸深邃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