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要放下茶点,含蓄而得体地笑道:“其实昨天少爷忙到凌晨四点才睡下。两位走了之后,少爷就睡回笼觉去了。只是刚刚——”他微微侧脸看了一下面色依旧灰白的康庭斯.雨果,“被这位先生吵醒,现在很不高兴呢。”

康庭斯的礼节并不差:“叨扰到贵主人,我很抱歉,请代——”

“不——”简要打断了他的话,“您没有听懂少爷的意思。少爷让我转述他的话,您是不受欢迎的客人,请您以后不要再来了。”

第138章 坐井观天

造纸之术兴起于泛亚的李氏家族,差不多在整个泛亚普级开来后,之后才逐步在欧盟兴起。对魂力波动的研究,从起点上来看,泛亚拥有无人能及的优势。可就因为造纸管理局的这种打压甚至扼杀的政策,在欧盟已经遍地开花并且进化了几代的魂力运用技术,在泛亚却还完全处于混沌状态。

这在欧盟的造纸师和贵族来看,是多么令人不可理解的举措。如果泛亚知道欧盟的魂力运用技术到达了哪个程度,不知道会不会大惊失色,会不会还如此倨傲的认为自己是造纸界的老大,自诩正宗。这么多年来泛亚的贵族因为造纸管理局的刻意打压和封闭处理都显得非常的弱势,因此欧盟的贵族们在面对泛亚的时候,总有一种微妙的优越感——就如同康庭斯对上简墨,明知道对方是一个贵族,而且还有镇魂印护身,却觉得对方对魂力的操作技术肯定非常稚嫩,不需要太过于认真的对待。

结果,这位与雨果先生一开始就吃了一大亏。

之所以现在还能够冷静地整理自己的仪表,是因为康庭斯发现自己还活着:如果放在欧盟,他敢这样“招呼”比他强大的贵族,下场是非死即残,哪里还有喘息的机会。

他一面庆幸自己遇到的是一个心软手不硬的小子,一方面却也暗自鄙视着这种给敌人留余地的妇人之仁,脸上没有显示丝毫愤恨,只是保持着先前的风度,向简要半嘲讽道:“贵主人这种藏头缩脸的举动未免太不光明正大了。”

这种激将法实在是没有什么力度。站在监控视屏面前的简墨扬了扬眉毛,心想这个人到底哪来的自信心自己不会把他变得比苏塘还要惨?

虚张声势。简要心中冷笑,如果不是因为李家人在这里的话,这位雨果先生当真以为自己今天能够自在的走出唐宋?少爷虽然心好,可不是什么滥好人。更不用说这么些年自己一再的潜移默化:对于这种心怀不轨又不识好歹的豺狼虎豹,不先打个半死是不能跟它们讲仁慈的,它们只会当你好欺负。

“雨果先生的面子似乎还不足以让我家少爷舍弃睡眠来迎接。”简要微笑着回答,“如果觉得接待等级不够满意的话,您大可不必坐在这里自取其辱了。”

简要说话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一种韵律,即便不听他具体说什么,也觉得十分愉悦动听。因此当他用这种口气说出内容不够动听的话时,听的人即便火冒三丈,也只能忍耐着听,避免自己显露出低俗粗鄙。

康庭斯嘴角勾起一个角度:“或许你说的有道理。”说着向他以为简墨存在的某个角度看了一眼,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笑容让在场的三个人都不怎么喜欢。

相对于简墨表现出来的隐忍,李家老爷子很欣赏,毕竟他认为相对于自己这个长孙来说,李家对欧盟圣人的状况要了解的多,这并不是一个能够随意招惹的群体。不过即便是不能随便招惹,李家的长孙却不是能够任由一个外籍人随意欺负的。

因此当天康庭斯走出唐宋的后便再没有回到自己的酒店,而是出现在了造纸管理局总局的某个拘留所中。

“贵族又怎么样?”一个辨魂师看着监控视频中略显烦躁的康庭斯.雨果,“不知道有一句话叫做一物降一物吗?居然敢跑去招惹老爷子,你真是嫌命长。”

大约是因为简墨的主动出手相帮,李德彰在听说简墨在补觉后并没有强硬要求与他见面,相反在李铭的劝说下从善如流地回了李家大宅。只是稍晚让自己的助理送来了一叠资料,另加一张他亲手写的请帖。

简墨摸着晚餐吃得略撑的肚子消食,将请帖放到一边,翻起那一叠资料。资料并不厚,只有几张,却简墨却越看越惊心。

圣人,或者说贵族这个存在,自造纸纪开始后,就为越来越多的欧盟人所知。

最开始魂力攻击只是一部分高级造纸师防身或者清除敌人的方式。为了自保或胜利,在欧盟造纸师们的潜心研究中,越来越多魂力波动的攻击方式诞生了。这一阶段虽然发生了大量的造纸师死于非命的案件,但是对比起后来事态的发展,被业内的人仁慈地称为戮血时代。

戮血时代的末期,有一名魂力波动只是中等,但智商和胆识都超群的造纸师。在经过多次尝试后,他发明了一种魂力波动的运用方式:将从敌人那里剥离下来的魂力波动融入自己的魂力波动的方法。这样一来,敌人被削弱了,自身却被强化了。这在实战中真是再好用不过的能力。自此之后,这位造纸师就因多次以弱胜强的战斗在欧盟声名大噪。

可惜世界上的聪明人不止一个,虽然这位开创先河的造纸师保密措施做得非常好,但是架不住大家都开始向这个方向研究,于是陆续又出现了第二个、第三个…只要你的战斗技巧足够,越级挑战就不是白日梦。根据有记录的数据显示,有的造纸师通过这种掠夺他人填补自己的方式将自己的魂力波动扩展了十倍以上。而事实上,欧盟大多数造纸师都相信,真实的情况比这个数据还要高不少。

这种人被业内称为掠夺者。

凡事有利有弊。强悍的掠夺者虽然能够通过这种方法扩张自己的魂力波动,提升自己再与其他造纸师战斗时的获胜几率,但是从第一次掠夺起,他们的造纸赋原指数开始就下降。掠夺的越多,赋员指数越低。而当他们的原始魂力波动小于现有魂力波动的一半时,就会完全失去了写造的能力。

简墨看到这里不由得呼了一口气,略后怕地想:虽然一再地告诫自己生活在这个世界要小心谨慎,可今天看在康庭斯的那朵小星云的时候。自己还是流露出一些轻敌的心态:满凭自己的魂力波动,一朵小星云能对自己做什么?可从这资料上看来,如果康庭斯是一个掠夺者的话,自己的魂力波动再大也不够他吃的——还好有镇魂印在,既能够掩盖自己的魂力波动的光芒又能够防御魂力攻击,否则康庭斯要是拥有辨魂师的能力话,自己的魂力波动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一盘可以随便下叉子的大餐。

他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神色淡定地简要:“你都看过了。”

心里有底的简要表情要从容得多:“恩。欧盟的状况确实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康庭斯肯定是冲着镇魂印来的,对于欧盟的造纸师来说,这个东西太有用了。如果镇魂印的消息泄露出去,只怕其他人会蜂拥而至的。”

“现在康庭斯在哪里?”简墨皱起眉头问,有这么个危险人物在,真是让人寝食难安。

“人现在被造纸管理局扣下来。他也是太肆无忌惮,无论他是不是掠夺者,这好歹是在泛亚。一入境就杀死了好几个辨魂师,造纸管理局不找他麻烦就已经不错了,居然还敢上门来挑事,李家的人不弄死他不过是看在他还有利用价值的份上。”

嘴上是这么说,简要心里却是有些嫌李家有些多管闲事的。这么好个靶子给少爷留着练习魂力波动攻击多好,偏生李家已经出手了,他就不好强势夺人了。不过看在李老爷子送来这么重要的资料份上,暂时原谅他们一回吧。

“那暂时应该是无事了。”简墨暂时放心了,翻开看了一半的资料继续向下。

掠夺者盛行的时代,被欧盟造纸业内人士称为混血时代。

根据业内人士推测,掠夺者的造纸天赋下降甚至完全失去的原因是因为掠夺者虽然将别人的魂力波动融入自己其中,但是毕竟不是原版。就算你本来是一瓶威尔士,结果里面兑入了香槟,就算能够混合到一起,可那酒味既不是威尔士,又不是香槟,魂力波动的纯度已经下降了。

简墨的理解是:一个人魂力波动应该有自己的专属特性,这种专属特性应该具强烈的排他性和独立性。加入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专属特性,就像个人队变成了团队,那么当这个波动团向造纸原理发出造纸申请的时候,造纸原理接受到的声音就不是一个而是二个。当这两个声音中有一个声音占据绝对主导的时候,造纸原理还能运转;但是当整个波动群的专属特性越来越多,造纸原理已经找不出一个强力的声音时,那就只能停摆了。

为了战斗失去造纸天赋,这在简墨看来,完全是得不偿失。只是他自己没有处在那样混乱的环境中,不清楚情况严重到什么程度。生死须臾之间,是选择保留造纸天赋去死而是成为掠夺者而生,简墨也很难说。

欧盟的造纸师在混血时代的生活比之戮血时代是雪上加霜:如果说以前的造纸师秉持谨小慎微的生活态度还能够维持平静的生活的话,混血时代就一场谁也不能幸免的乱战。它不但将喜好安宁不爱争斗的那部分造纸师强行拖进了漩涡,甚至让非天赋者的原人成为一部分不折手段的掠夺者的狩猎对象——明明谁也没有得罪,却无辜地被夺走魂力波动,甚至生命也得不到保障。

尽管欧盟拥有最多造纸师的造纸师工会和各区的负责人为了避免破坏了整个社会的正常秩序,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不得狩猎非天赋者的命令,但是一直收效甚微。毕竟魂力波动剥夺的掠夺罪行在取证上是非常困难,就算诉诸法庭,可怎么证明被告的魂力波动中就有受害者的魂力波动,这是根本无法检测的事情。

事情进展到这个程度,掠夺者几乎成了欧盟一颗甩不脱的毒瘤。就算是不愿意狩猎无辜者,但敌人那么做了,为了自保,自己也必须这么做,否则就生存不下去。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局势不断地恶性循环下去…直到有一名造纸师找到了终结掠夺者恶行的方法。

这名造纸师发明了一种新的魂力操纵方法:取出自己魂力波动极小的一部分变成一粒“种子”,在战斗中故意让敌人掠夺走。种子进入敌人的魂力波动后,便迅速在对方的魂力波动中生根发芽,如同旱地的灌木发达的根系牢牢抓住对方的魂力波动,只要敌人做出任何不利己的事情,种子就会对魂力波动进行损坏,从此让对方的生死喜乐身不由自己。

这位造纸师试验成功后就将这个方法公之于众。掠夺者就消失在了大多数人的视野中:因为谁能保证自己掠夺过来的那部分魂力波动不是对方故意送来的“种子”。一旦中招,纵然你前面已经取得多大的优势,纵然你的魂力波动是多么的强大,也只能落到任人鱼肉的下场。

也有人恶意向其他人魂力波动中植入自己的魂力种子,企图控制他人。然而奇怪的是,无论是多强大的造纸师,当被植入者强烈抵抗的时候,都无法将自己的种子种入。偶有那手段强硬的,强行将种子塞进去的时候,对方的魂力波动也在这个过程中被破坏殆尽,不是死亡就是变成了植物人。

在这种情况下,植入和被植入的双方就站在一个勉强能说是相对平衡的位置,如果被植入者认为植入者的要求太过,不如一死了之,那么植入者的心思也就付诸流水了。然而大多数之后,在非关底线的情况下,弱者如果愿意屈从,在与植入者达成一定共识后,也只能“主动”开放自己的魂力波动,配合将“种子”的植入。

业内人习惯将植入者称之为“领主”,被植入者称之为“骑士”。

一个领主可以拥有若干个骑士,而骑士只能拥有一个领主,然而作为骑士的造纸师本身也可以作为领主再拥有若干个骑士。如此一级一级的植入,一张网扑下来,处于网最顶端的领主能够掌控的造纸师将是一个相当庞大的数字。

当某个造纸师所掌握的造纸师在他所在的区处于一个相对领先的优势,他便无可争议的成为这一区的领主。

此时此刻,康庭斯.里根,西四区的领主,正在造纸师管理局喝茶。

简墨拿着这一张纸,不知道该说自己的运气是好还是坏了。他对简要苦笑了一下:“这可真是坐井观天。”

第139章 寿宴开始

“约翰,你真的不肯告诉我吗?”少女抓着约翰.里根娇嗔道:“康庭斯已经被泛亚的人关了两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我都快急死了,难道你还肯透露他到底为什么去那里吗?”

约翰苦笑着,他真是有些招架不住这位里根家族公主的一哭二闹,但是他心里也很清楚少女虽然只是为了探听自己未婚夫,可背后还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就算少女此刻发誓说保密,他也不敢轻易透露,毕竟一个十□□岁又从小被父母和未婚夫保护得密不透风的小姑娘,在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老狐狸面前,简直就是不设防的城堡。所以康庭斯离开的时候,还特别交代不要向莉莉安透露自己此行的目的。

康庭斯虽然在四区很是掌控了些势力,但是这是在雨果家族和莉莉安所在的摩根家族共同运作的结果。莉莉安是摩根家族这一代唯一的合法继承人,两个家族的联姻,意味着西四区最大的两股力量结盟。但是四区除了雨果家族和摩根家族外,还有不少中等家族。他们平时看似驯服,实际却在虎视眈眈,如果让他们找到了落尽下石的机会,约翰相信这群豺狼虎豹是绝对不会放过的——更何况康庭斯此行的目的是所有贵族们梦寐以求的东西:镇魂印。

镇魂印缘起于泛亚,与纸人之父出生的李家息息相关。但事实上,没有人知道镇魂印是怎么来的,也没有人知道它的制作方法。据说泛亚现在的持有它的家族也寥寥无几,并且无一例外的都是来自于从祖上的继承,而不是自做或购买。由此可以判断镇魂印的制作方法很可能没有流传下来。

虽然从这个角度看,从镇魂印身上破解它的制作方法肯定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康庭斯却很自信的认为:泛亚对魂力运用的态度如此保守,所有没有多少人是真正需要镇魂印的,自然也没有多少人会去专心去做。更何况他们对魂力的研究如此的落后,破解不出来也是不稀奇的事情。但是如果换了是他,结果可能就完全不同了。

——这种说法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而约翰并没有太阻拦康庭斯到泛亚的核心地带去冒险,主要原因是他判断出那位京华大学的少年谢首只是一个没有经历过任何战斗,并且刚刚觉悟的贵族。战斗经验丰富的康庭斯对上他应该有很大的优势。

但这并不是说康庭斯就不会有风险:第一,约翰并没有亲眼见过谢首的魂力波动。万一谢首的魂力波动对比康庭斯差距过大——俗话说,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技巧都是微不足道的。要是康庭斯不幸遇到了这种极端情况,危险就不言而喻。

第二康庭斯并不是辨魂师。习惯了战斗的贵族虽然没有辨魂的能力,但是对魂力波动的敏感度却要高于一般造纸师。就类似没有眼睛蝙蝠,能够通过发送声波来定位,贵族能够根据感应周身魂海的异动提前感知对方攻击的方向、强度,甚至攻击的方式。只是这种感知毕竟是模糊的,猜测而得的。同等魂力波动量级的贵族战斗,辨魂师毋庸置疑拥有压倒性的优势。

谢首是不是辨魂师呢?约翰也不知道。这也是风险。

第三,康庭斯对于泛亚来说毕竟是外来的人士。而且是泛亚造纸管理局最为忌惮的贵族,如果此行与他们交恶,东方有句话叫做强龙不压地头蛇,康庭斯一人也是讨不了好的。

而目前已经失联两日,被造纸管理局公开宣布有窥探国家机密嫌疑的康庭斯,很显然是惹上第三类麻烦。

“我会办法把康庭斯完完整整地捞出来,但是他此行的目的,我不能告诉你,毕竟我是答应过他不告诉任何人的。莉莉安,你总不会让我食言自肥吧。”约翰无奈地说。

莉莉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水汪汪得看着他,显然没有死心:“连我这个康庭斯的未婚妻也不能知道吗?”

你知道了跟全四区的人都知道了没什么区别,约翰显然不会蠢到直说:“莉莉安,康庭斯不想你担心。”

不想继续和莉莉安纠结下去,他只好狠心拉开了她抱着自己胳膊的手,起身道,“莉莉安,要救康庭斯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四区的几位长老还等着我呢。我先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如果康庭斯回来看到一个憔悴的人,肯定会向我发脾气的。”

莉莉安只得点头,不甘心地看约翰离开。

“哼,你们都不肯说,难道我就没有办法?”莉莉安双手叉腰,气呼呼地给自己的侍女打了电话:“伊丽丝,艾娃,帮我准备行李,我要去东一区B市。”

李家老爷子送来的情报可以说让目前还是一头雾水的简墨瞬间清楚了自己目前可能会遇到的各种危险,这份大情简墨不能不领。他对简要说:“你帮我想想准备什么礼物好。”

简要略抬了抬眉梢:“少爷改变主意了?”

“只是送一份贺礼,”简墨补充,“表达一下谢意。我没打算去寿宴搀和。现在做重要是估算一下下一步该怎么办。康庭斯被软禁,总不会一个来救的都没有。这事虽然是造纸管理局接过去了,但是我们也不能抱侥幸心理。正好暑假来了,简要想办法帮我再收集更详尽一点的资料,我要研究一下,找点应对之策。”

B市市郊一处幽静的茶园。

茶园除了珍贵的茶树外专门设有让好茶者品茶斗茶的雅致小院,而有着一眼独立的专供茶客煮茶的泉眼的小院最是金贵,非是大权大贵者都订不到位置。

此时,最好的一眼泉所属的天茗小院中,几位客人却都无心品茶。

“三爷这是什么意思?你与我们合作这么久,这么优柔寡断可不像是你的性格。”一个四十多岁西装革履的男子用一种惊讶的语气表达自己意外的心情。

被称为三爷的男人讽刺地笑了笑:“合作?呵呵,说笑了,你们倒说说看,你们到底有哪点值得我看上与你们合作的。”

西装中年男被嘲讽了一番,居然没有一丝恼怒,只是勾起专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地笑容:“真是贵人多忘事。莫非三爷已经忘记了二十年前…”

“等等。”被称为三爷的男人干脆利落地截断了对方的话,“二十年前我什么都没有做——你们不要随便往旁人身上泼脏水。”

西装中年男微微低头,仿佛是说错了话,但是嘴角反而更加弯起:“是,三爷说得是。其实,这次我来,也不过麻烦三爷跟上次一样——什、么、都、不、要、做。”

“真是岂有此理!他们这是威胁我吗?”被称为三爷的人跟坐在副驾驶上的男人拍着身边的皮质座椅大发脾气,“他们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敢对我含沙射影!”

副驾驶上的男人半侧身回头,劝慰道:“算了吧,你也不过是利用利用他们而已——不过是装腔作势,摆出个傲慢的姿态来,觉得这样才好跟你谈下去。大家心里都清楚,多少年前,他们就只是个摆设了吗!”

被称为三爷的男人闻言脸色稍好了一些,哼了一声:“以前如果不是觉得他们可能还有点用,谁会跟这些不入流的人家伙接触,还真以为自己了不起了。解铃人?也不想想,我好歹也是李家的人,以为给我带个高帽子就能够用这些狗屁虚理控制我了,一群蠢货。”

“确实蠢。不过我觉得他们这回的提议…倒是值得考虑一下。”副驾驶上的男人终于把话题导入正题。

被称为三爷的男人眼睛微微睁了大了一点,眼底略过一丝复杂阴暗的光,过了几秒钟才道:“这件事情,让我再想想。”

东十区。

“这是刚刚从特殊渠道转来的李家寿宴的守备图。”青年递过去,有些犹豫地说,“阿文,我总觉得这事情顺利得有些过分了。”

阿文漫不经心地看了守备图两眼,随后把画着守备图的纸叠成一只千纸鹤,夹在指尖转动:“何止顺利?拿到这份特别礼物的可不只我们,老师从其他几个纸人社团里已经拿到了好几份了。”

“什么?!”青年大惊失色,“这么多人?难道这是一个大陷阱?”

阿文顿了顿,轻轻摇摇头:“如果真是一个大陷阱,发出来的图应该不会完全一样才对。但是,我注意到了,它们却是一模一样的。”

“难道是疑兵之计?”青年想了想,“发图的人就是故意抓住我们的这种心理才这样做的?”

“我怎么会知道?”阿文耸了耸肩肩膀,他中指一弹,千纸鹤在空中划出一个弧线,直接飞进了前面的废纸篓。

青年的视线也随着千纸鹤落入废纸篓,嘴张了张,似乎有些犹豫,却还是没有说话。

“既然不能确定真假,那就不如当没有。与其去依仗那些虚无的东西,不如完完全全考自己。”阿文站了起来,“老师不喜欢李家,却又不让我动李家的人。这还真是伤脑筋,上次强行放掉李君珏我可是费了很多功夫去安抚下面的人呢。要不是老师逼那个家伙对东十区的情况保密,搞不好他们都要造反了…罢了,这次总要想点办法讨点什么回来才好让大家对我继续坐这个位置服气。嗯——你说如果我救了那些去李家的社团的人,这个人情会不会让他们同意我收编它们?”

青年撇了下嘴:“当然不会。”谁会为了区区一次救命之恩拱手相让出自己辛苦建立的起来的队伍,除非是活不下去了才会这么做。

阿文显然也不期盼青年给予一个肯定的回答:“如果有十个这样的人情呢?”

“如果他们能欠上你十个这样的人情,估计不死也半残了。倒是可以收编了。”青年反驳,“只是,你到哪里去找这十个人情的机会。”

“如果…他们这一次成功了,你以为李家会什么都不做吗?造纸界的泰山北斗啊,怎么会容忍他们看不上的纸片在头上撒土?”阿文笑得很灿烂,“机会总会有的。”

唐宋。

“万千收到多线消息,很多激进社团盯上了李家的寿宴。”简要汇报,“那天李家不光李家自己人都会回来,还有很多造纸业内举足轻重的人都会到。听说总理府的人已经为此专门发出了贺电…真的是很诱人啊。”

能让政府原本的最高职权部门为一个家族的私人寿宴发出贺电,真是太霸气了。简墨感叹了一番,如果这次寿宴上寿星被人给干掉了…估计会引发一场大地震吧。

“约束好我们自己的人。”简墨叹了一口气说,“做我们该做的事。这些社团的行动不管成功不成功,只怕都会有无辜的人被牵涉进来,让无邪做好准备。她还是第一次处理纸人部落的事情,你还是稍微看着一点。”

简要微微一笑:“少爷总是操些没有必要的心。无邪是您写造的,她的能力难道不是您最清楚的吗?”

“不管怎么样,总归是第一次,她跟你学了这么久,能力方面我倒是不担心,只是——”简墨抓抓头,“怕她第一次总会有些心理没底。”

这时候无邪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响起:“爸爸,你忘记了我的能力吗?”

好吧。他是操心操太多了。

打李家主意的人多。这一点李家的人自己也很清楚。从寿宴开始筹备之日起,李家大宅方圆五十里之内就已经建立起了严格的监督网…距离寿宴一周起,李家大宅方圆五里内,不是李家自己的人,若是没有请帖,任你位高权重,也不能进入。

同时,在外人不知道的地方,还有不知道数目的辨魂师和异级分布着。任何不正常的动静,都会被列入警报。安控中心的人会立刻赶到处理——驱逐,或是抓捕。

这种举动是有些霸道,但是李家有这个底气霸道。万一出了事情,谁付得起这个责任。不光是为了李家人,到场的宾客那个不是身份贵重。因此无论是为了李家的里子,还是面子,这种苛刻的讲究都是不能少的,连被检查的宾客自己都不会觉得这种讲究有何失礼。

生死面前,没有人会觉得麻烦。

是日,李家装饰得隆重又喜意的待客大厅里时钟指向十点。

李家的一众仆人衣冠整洁统一,精神奕奕,纹丝不动地站在每个人应在的位置上。他们笑容谦逊有礼,下巴却微微抬起,静静地等待着服务的对象到来。

宾客的车陆续驶进。

这是注定是一场名贵云集,衣香鬓影的奢华盛典,也注定是一场波诡云谲,不见硝烟的暗战。

第140章 大宴(上)

李家大宅实际上是一片占地千亩的私人领域。

进入李家大宅的范围,还要开上十分钟车才能看到建筑物。因为建筑物是从李家当家还是李春和的时候就开始修建的。整体风格相对传统,但是它的设计师的精心设计却让它保留了任何时代都能够欣赏的美感和韵味,丝毫没有让来访的客人失望。相反,这种带着浓厚历史风致的风格,充分展示了它的悠久和底蕴,让人钦羡不已。

以寿星的年纪和地位自然不会站在大门口亲自迎客。即便是除了李家外那些在造纸界颇有分量的人物,也只是在大厅门口受到李德彰三个儿子,和第三代的两个孙子的欢迎。当然还有很多与家主一家走得近的李家子孙在帮忙迎客。

“哟,王董来了!”

“哈哈,是啊,特地来讨杯寿酒喝。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

“王董真是多礼了。对了,沈所长和陆校长已经在里面了,你快进去吧!”

“是吗?那我先进去了,你忙啊!”

诸如此类的对话在李家大宅门口不断地重复。

日头渐毒,负责收取寿礼和签名的仆人额头上已经微微渗出汗水,不过幸好此刻到达的客人已经寥寥无几。

李铭向厨师长确认午餐是否已经准好了,又向管家确认还有那些发出请帖的客人没有来或耽搁在路上,接着问起女侍从领班分布在家里各处的客人待得是否舒适,相处十分融洽…他虽然成年后就从李家搬出去独立了,回家较少,但是从来没有和李家断绝过关系。加上又得老爷子看重,是以家里的人倒还使唤得动。加上上面两个兄长局中事情又忙,所以李德彰唤他回来帮忙一点都不稀奇。

李铭这边交代各种琐事,李君珲也在和安防监控中心通话,询问是否有不妥的情况,或者需要注意的人。小辈们已经被赶到里面去招呼客人,实际上也给他们机会接触更多的人脉资源的机会,至于他们能不能把握好,那就看他们各自的本事。

李君珏则是撂手坐在一边,让人给他倒了一杯咖啡。

李铭见到,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三哥,你最近不是在调养吗?少喝点咖啡吧。让人给人弄杯果汁,牛奶什么的不是更好吗?”

李君珏从东十区回来,身上是带着伤的。虽然不是大伤,但是医生嘱咐他好好调养。

李君珏向自家老四看了一眼,嗤笑一声:“就你管的多。”也没有反驳,只对女仆道,“去换杯蜂蜜水来。”

李铭见向来喜欢挑刺的三哥难得没有反驳自己,有些意外,但也没有说什么。

李君珲看了两个弟弟一眼:老四还没什么,老三却是向来不怎么服自己的,认为自己除了生得早一点外,没有任何超过他的。他也不看看他那副尖酸刻薄的面目,一旦有什么得不到了,就只会怪别人,不怨自己不努力去争取。而有时真开了窍想起努力的时候,又喜欢走些歪门邪道,目光短浅不说,吃相也难看,为了一点小利,得罪一大堆人也不觉得什么。勿怪老爷子总让自己看着点他,不要把太过关键的事情交给他做,免得出些一发不可收拾的祸事。老大去后,李家对造纸界的控制不比以往,已经不是做错一件事情,还有人可以帮他兜圆的时代了。

“进去吧。马上午饭了,虽然不是正餐,但是老爷子也要出来打个招呼了。”李君瑜说。

“他还是不愿意来?”

李德彰坐在自己的书房里,看着李铭特地挑出来摆在他面前的礼物:一只小小的盒子,里面放着一对一模一样、设计得简单大气的魂笔。笔身通体黑色,触手光滑细腻。没有多余的花纹或特别的形态,低调拙朴。只有笔端各镶了一粒小小的宝石,一红一蓝,彰显了使用者的身价。

“微宁这孩子脾气倔得很。打定主意的事情很少能够改变,他能想到送一份礼物来,已经是很难得了。”李铭笑道,“若不是您送过去的那一份情报,我估计他想都想不到这件事情上来…爸,慢慢来吧。微宁是个嘴硬心软重感情的人。只要我们不肯放弃,总有一天他会回来了的。”

李德彰哼了一声,虽然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但是勉强算是听见去了。

“走吧。出去见见客人吧。”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李家对家中所雇佣者向来都是原人。但是这并不是李家都没有纸人了,毕竟李家是造纸界的泰山北斗的同时也是一个造纸世家。李德彰本人就是一个异二级造纸师,李君珲本人虽然是造纸管理局的局长,然而他本人实际上是一个异三级造纸师。只是在李家这样的家庭,造纸天赋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东西。重要的是要有总领大局的眼光,以及手段——比如老大李君瑜本人是一个异一级造纸师,但是在他的面前,三个弟弟却没有一个从内到外敢不服的。

不过,真正能够在李家大宅出入自如的李家纸人,也十分有限。比如李铭,是从来不带自己的纸人回李家大宅的。李君珲一般只会带自己的那个当秘书的造纸,除非是家庭时间,这个助理无论是在管理局还是在李家大宅,都会如影随形。李君珏的造纸倒是不少,不过一般只让一两个在大宅打理自己的日常杂物,今天这种场合,他自然不会让自己造纸到前面有宾客的地方来抛头露面。

这样一来有宾客的地方出现纸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辨魂师还盯着呢?

因此寿宴的气氛一直非常融洽,和谐,哪怕是里面的宾客有自己的杀父仇人,抢走生意的竞争对手,昨天才吵过架的怨侣…都会暂时当没有看见,努力把自己融入这个泛亚第一家庭接纳的圈子,努力刷更多的好感,收获更多友情,或者说,利益。

此时此刻,有差不多情形的是分散在李家大宅周边的数个不起眼的地点。这些地点有的是某个旅馆的房间,有的是某个茶馆的二楼,有的是在某个写字楼的天台,又或者是在某辆轿车里。

待在一起人基本彼此互看不顺眼,但是此时此刻同样的目的让他们坐到一起。

纸人进不去李家大宅,而没有请帖来不明的原人同样进不去。

一个扎着高高马尾的年轻女孩手掌按在手中,在没有任何灯光的房间里,平静水面上却泛着光泽,如同电视的液晶显示屏一样,上映着一座典雅奢华的大厅内的情形。

“27号已经成功进去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指着其中一个年轻男子说,然后又露出一个欣慰的笑脸:“5号也进去了…还有198号。”

另一处,一个中年男子闭着眼睛,口中断断续续的宣布:“进了大厅,大厅人很多,大概有一百多人…走廊上有三四个人。进了台球室,和几个朋友一起打球…离午餐还有几分钟,一会李德彰会出现!”他睁开眼睛,向对面的人宣布。

于此同时李家大厅里一个客人眼睛的光泽略暗了一暗,但他本人却完全没有有发现。过了一会,他身边另一个客人眼睛突然变得亮了一些,旁人见了,便笑道:“怎么,才说介绍你和李家公子说说话,就兴奋称这样。”

唐宋。

无邪一边翻着厚厚的文件夹,一边手算着什么。

洪波坐在窗口边,云片糕懒懒地爬在窗棂上,小小的耳朵偶尔颤动一下,睁开一只眼睛。一只小麻雀停在了它的旁边,叽叽喳喳地叫着。

云片糕直起上半身,似乎在忍耐着不扑上去,听它讲完,然后向洪波喵喵数声。

洪波很大方地从口袋里抓出一大把面包屑,让小麻雀啄了个痛快,等它飞走还招了下手。

云片糕颤悠悠地长长喵了一声,还伸出软绵绵的爪子在洪波的胳膊上拍了拍。

洪波苦笑了一声道:“云片糕,你不到一个小时已经吃了三条小鱼了。真不是想赖你的奖励,只是怕你肚子撑坏了,我都给你记着帐。我们分几次吃——怎么样?”

云片糕不满地喵了两声,在窗棂上转了两圈,见洪波没有改变主意,就便蓄力一跳,跳到旁边的窗台上,摇着尾巴,高傲的走了。

洪波无奈地摸摸鼻子,只得把目光转向爬在自己脚边大哈士奇。

“小王爷,要不,你来试试?”

听到主人的召唤,大哈士奇一脸严肃地站了起来。然而它忘记了,它自己之前趴在凳子下面的,这猛的一起身,就“咚的”一声把凳子顶了起来。

咚声很响,听着都疼。大哈士奇小王爷显然是被吓到了,头上的重量和眼前晃来晃去的黑色凳子腿大概让它感觉自己脑袋上顶的不是凳子而是一只甩不掉的恐怖章鱼。它立刻拼命地晃着脑袋,想把可恶的凳子甩下来,然而小王爷的脑袋并不小,凳子腿又是个流线型的,正好构成一个倒扣的花瓶型,堪堪罩在头上,几下居然没有甩脱。这一下小王爷整只狗都不好了,赶紧用两只前爪帮忙,嘴里发着恐吓的吼吼声,然而凳子并不受它威胁,死活不肯离开。小王爷只好加上自己两条后腿,干脆用狗背躺在地上,地毯上走起转转起来。

洪波赶忙过去帮忙。结果满地乱戳戳的哈士奇小王爷不但没有成功把凳子晃下来,还带绊了自己的主人…最后累得瘫在地上,只有一只腿无力地在半空蹬蹬,仿佛觉得自己得了绝症一样对狗生绝望了。

无邪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放下笔走过去,把凳子从小王爷的狗头上拿了下来。

洪波自己爬了起来,连忙对无邪道歉。

无邪摆摆手,道:“只有这两个…能帮你的忙吗?”一个傲娇,一个二货,真的没有问题吗?

洪波立刻回答道:“当然不只。还有风筝和觉觉。只是风筝来了,这些小麻雀就不敢来了,它可没有云片糕那么克制。至于觉觉,我担心它话还没有说完就睡着了。”

无邪好奇地问:“风筝和觉觉,是什么动物?”

洪波笑得很慈爱:“风筝是一只海东青,觉觉么,是一只乌龟。”

已经放了暑假的简墨正向在机场走去。他打算趁暑假回W市一趟,在连蔚的帮助下寻找集中魂力波动进攻或者防御的方法。在B市,他找不到能够帮助自己,又能够放心信任的人。

此时此刻,一个褐色头发的少女正从出口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两个拖着行李箱和大包的年轻女郎。

少女左右扫了扫,很快看到了简墨身边气质卓然的简要。她脚步轻快地走了过去,向一看就很靠谱的简要笑着用问道:“请问,你们知道造纸管理局总部怎么走吗?”

第141章 大宴(中)

对这种礼貌的询问,简要自然不会拒绝。他微笑着简单向少女简单的讲述了几句,最后建议:“你们带着行李,还是坐出租车去吧。司机都知道怎么走的。”

少女连忙道谢,她身后的两个女郎也非常礼貌地向他道谢。

这件事本来可能就此结束了。可非常不凑巧,少女身后一位女郎与简要擦身而过时,放在行李箱上的小行李袋突然一歪,掉在简要脚边。

简要非常绅士帮她提了起来,女郎感激地道谢,伸手去接时手指尖似无意碰触到简要的手背。随后,女郎眼神微茫,面色就开始变得惊异。

“小姐。”女郎急唤住在前面的少女,然后目光指向简要,“这位先生——不久前见到过雨果先生…而且,他们相处似乎很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