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定在什么时候?”韩广平有些意外。丁家有自己的造纸师团,向来和李氏造纸研究所不甚亲热。

“离约定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不过人已经来了。来的是丁亦曲和他的孙子丁一卓两人,还有丁一卓的异级丁细瞳。”

“这么早?”韩广平干脆道,“没有什么其他重要事务就请他们进来吧。”

距离造纸管理局不远处上空,黑羽弥漫,笼罩了整个街区。

路人惊异不已的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随后纷纷躲进旁边的建筑物内,包括行驶在街上的轿车内的人。在如今动荡不安的时期,随时随地都可能被卷入来历不明的袭击事件中,莫名其妙地受伤甚至死亡。

只有一辆看起来很普通的黑色轿车没有任何动静。

董禹感觉脑袋的刺痛感略微轻了一些,努力抬起眼皮向外面看去。就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现在的他做起来都无比艰难。然而,他只看见如同蒙蒙小雨般落下的黑色羽毛,犹如幻境的场面让他的记忆和理智慢慢复苏。

他们刚刚离开造纸管理局,然后在这条街上被五个贵族包围了…再后来,只有崩天裂地的痛席卷全身,什么镇定,什么思考,都在那一刻离自己远去。

董禹努力转动脖子环视一圈:五朵星云此刻竟然只剩下三朵。

是他们身边保护的异级消灭的吗?

不,董禹飞快地否决。异级虽然不畏惧原人的魂力攻击,但是他们无法看见原人的魂力波动,而自己的保镖团里又没有辨魂师,所以根本无法展开有效的还击。除非,他们将附近除己方以外的人全部杀死。但一般来说,若非自己下了命令,保镖们是不会做出这样极端的决定。

更重要的是,他记得自己和关山两人的保镖团中没有异级的异能会出现黑羽。

这么说,是有人在帮助他们?

董禹内心半喜半忧:喜是自己和关山暂时可以逃出生天,忧是不知道营救他们的人到底是处于路见不平,还是别有居心。

他转过头:“老关,你——”

董禹的声音戈然而止。

坐在他身边与他共事三十年的老战友,此刻身体毫无力度地斜靠在座位上,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里细细的血线蜿蜒而出,面孔苍白没有血色,透着诡异的青紫。

董禹的心猛然沉到谷底,他盯着关山无神的眼睛,稍稍稳住自己微微颤抖的身体,伸出两根指头在他的鼻子下面探了半晌,方才缓缓放下手,眼神越发黯淡。

“老关啊——我们曾说走到这个位置,哪天怎么死的都可能不知道。但真的到了这一天,真的到了这一天…”

董禹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伸手合上了关山暴突的眼睛,虚弱的声音有些哽咽:“若我不死…你的仇就交给我吧。”

他的话音刚落,排山倒海的刺痛又卷土重来。

此时此刻董禹脑海里猜想的援手之人正在一边的高楼上俯视。

夏尔的目光冷了一重:“居然还不死心。”

“我已经记下他们的气息,你不必再待在这里。”冰蓝眼眸的白羽天使说。

“我不在这里,你不怕找不到你家主人的下落吗?”夏尔眼露嘲弄,“加百列,这可不像是你啊。”

“你若是死了,更加找不到。”加百列回答。

“假惺惺。”夏尔站在原地,面色微冷地看着黑羽的天使屹立半空,目所及处,皆被黑羽笼罩,有若神灵降世。

无数异能袭击从四面八方如同追踪导弹向黑羽的天使奔来,只见他手中长卷一抖,卷中凝固的星空突然从呆滞变得灵动,如同打开的异次元空间,将所有的袭击统统迎入,但一旦穿过画面那道界面,所有的一切都立刻寂静无声。同时,原本那画卷面上蓦地多了一丛白色的冰刺、若干火红的火龙、无数闪着冷光的金属锐刃,还有许多认不出作用的烟雾和液体,五颜六色,激烈纷呈。

黑羽的天使面色冷峻,画卷再一抖,这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再度透纸而出,仿佛刚刚只是穿过了一个半环的奇怪隧道,又重新回到现世。原来的目的地变成了出发地,原本的出发地变成了新的目的地。

猝不及防的反弹让几个反应稍迟的敌人自食其果,但大多数敌方异级纸人还是成功躲过了致命伤,有的从容,有的狼狈。

“关山死了。”加百列突然说,“他的气息没了。”

夏尔斜看了加百列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向落地玻璃走进了一步。他知道这下面参加激战的,除了他自己随身的路西法和他的军团,还有两大局局长自身的保镖团。但纵然是这样,两人也没能在五大贵族的袭击下都保住性命,可见敌方安置的人手之多,等级之高,同时也证明了对方筹谋已久,所图甚大。

“路西法,先救董禹。”他淡淡地说。

贵族的魂力攻击完全可以越过异级,首先强迫身为原人的董禹就范。先前他还打算攻击贵族以牵制住他们对关山和董禹的袭击,但现在看来,对方宁可自己损失惨重也要达到目的。

既然如此,他也不得不付出一些代价。

加百列冰蓝色的眼眸微微有了一丝变化,他并未作声,空无一物的后背中淡出一对雪色白羽,一振后人便消失在空气中,下一秒就出现在那不起眼的黑色轿车边。

白羽在空气中飞舞,与黑羽交错相下,这场景让夏尔有一瞬间的愣神,随后冷笑一声:“自作主张。”

加百列的天赋属性是守护和治疗,虽然他也不能阻挡魂力攻击,但是因为他异能的释放,以轿车为中心,所有的敌方异级攻击这一刻开始都无法触及加百列的保护范围之内。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黑羽天使牵制住大部分敌方异级攻击的功劳。

五秒之后,加百列带着董禹和关山的尸体消失在天际。

“让董禹跑了?”杰森诧异之后看着自己骑士们惧怕又沮丧的脸,才意识到这是真的,“你们这么多贵族,加上这么多异级,还有完全如同计划一模一样的时间地点给你们去狙击,结果你们居然告诉我让他们跑掉了一个?”

其中一个骑士壮着胆子开口道:“本来一切都很顺利。按照您的吩咐,如果不能转化为骑士就统统杀掉。我们已经杀死了关山,董禹本来也在掌控当中,可这个时候我们五个贵族就突然被杀了两个,是异能攻击。我们猜想,应该是有一位辨魂师正巧路过出的手。”

“对方是什么人?!”

“…是异级出的手,不是魂力攻击,我们无法判断。而且事发突然,我们来不及定位对方,他们就抢了董禹和关山逃走了。只知道动手的异级是黑羽和白羽的天使。”

旁边站着没有说话的淡金色头发的青年道:“据我所知,造纸师联盟的霍文身边的异级就是天使形象。难道是他的人?”

“有可能。霍文是去找管理局找李微生后被我们控制的,他的异级把目标对准管理局也说得通。但那个辨魂师又是谁?如果他的异级是通过联盟找的帮手,我们没有道理不知道!现在造纸师联盟霍文以下的几个主要管理者可都控制在我们手中呢!”杰森说,他有些烦恼得揉了揉太阳穴,“本来想悄无声息的控制三大局,如今看来盖子是掩不住了。造纸管理局,造纸师联盟这两处目前算是我们的,诞生纸档案局,纸人管理局暂时群龙无首,李家的几大支柱,如今还剩下李氏造纸研究所的韩广平,统筹原人军队的穆英。后者正忙着和纸人作战,我们眼下无需理会。韩广平…嗯,韩广平那边怎样?”

“这个问题你恐怕要去问莉莉安,名义上她可是我们这次团队的领队。”淡金色头发的青年笑道。

“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现在恐怕还在和康庭斯亲热。”杰森露出一抹不满和不屑,“不提到男人,她的智商还算是正常人,一提到男人,就立马负数了。”

“你也不要说这样刻薄的话。要不是她对康庭斯这样情痴,也不会费尽全力拉拢这么多领主派出人来,而且是这么多精英骑士。更不是用说邀请到约克家族的人亲自出手。”

“哼,要不是看这些事的份上,我才不会容忍一个疯女人爬在我头上。”杰森忿忿不平,“这女人原本还是挺娴静的,自从康庭斯被李家拘留后就开始变得歇斯底里了。爱情这个东西还真是可怕——不过站在男人的角度,我还是有些羡慕康庭斯这个家伙。对了,史蒂文,约克家的那一位你接到了没有?”

史蒂文一直带着笑意的脸此刻不由得地露出一丝尴尬和无奈:“接到了。把我和约翰带了两个人去接机,但光是为他搬行李就用了五个人。如果不是需要一个人带路,连我都得排上用场,好在他自己还带了五个纸人。不过我看他的表情,似乎搬行李这种事情还要用上他的人让他有些惊讶和不满意。”

“他都带了些什么啊,居然用得上这么些人?”杰森惊讶道,“莉莉安的行李都没那么夸张。”

“装在箱子里的我不知道。但我看得见有一条纯种黑贝,一只英短,还有一对会说话的鹦鹉——被他的一个纸人拿着。一边出飞机场,他还在一边给鹦鹉喂食。”

第215章 B市之乱五

“亲爱的,你感觉好些了吗?”莉莉安满脸的温柔,坐在餐桌对面看着自己未婚夫的面容:虽然并未消瘦多少,但是原本光洁的皮肤,现在却变得略微粗糙,眼角还长出了细纹。这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其实不算什么,可在爱人的眼中,就是饱受折磨的证据,也是一个男人充满魅力的象征,是与敌人不屈斗争的勋章。

康庭斯出来后在莉莉安的坚持下,先好好洗了一个澡,换上舒适的新居家服睡了一觉,然后才被美食的香气唤醒。

“当然,我感觉好多了。”康庭斯握着爱人的手,眼睛里充满激动,里面有久别未见的爱意,也有积蓄已久的恨意。

“你受了这么多折磨,现在总算是重见光明了。亲爱的,你真是勇敢又坚韧,你是个真正的男子汉。”莉莉安满面绯色,“那些诬陷和折磨你的人,我们一个都不能放过。你放心,我这次带来了很多人,他们足够将整个b市翻过来。”

康庭斯眼中的恨意因为这话而更加炽烈,他在欧盟曾经也是说一不二的天之骄子,却因为轻敌一朝沦落敌人之手,失去自由,成为阶下囚。李家大概以为没有杀死他就是施恩于他了,可在他眼里,这不过是胜利者的炫耀,是更严重更不能忍受的羞辱。

“不光是李家,还有整个泛亚的三大局,都会因为他们的巨大错误付出代价!”莉莉安握着康庭斯的手安慰,“亲爱的,你要尽快恢复实力,好亲眼看着他们万劫不复!”

“李家,三大局…”康庭斯用力地回握住未婚妻娇嫩的手,手指关节发白,从前只有傲慢和矜持的眼眸此刻在浪漫的晚餐烛光映照下不但没有变的温柔,反而显得暴躁而血腥,“有一个人,一定要交给我亲自处置。那个害的我身陷囹圄的罪魁祸首——谢、首!”

“康庭斯,我已经查清楚了。那个害你的谢首,真名不叫谢首。他叫简墨,现在是首家纸源劳务派遣和几家连锁企业的大股东。他的制笔手艺小有名气,但是造纸本事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异造师和贵族的身份,哦不,在泛亚他们称之为圣人,还是在针对他校园袭击中暴露出来的。但他的圣人身份被李德彰亲手压了下去,只在李家核心和泛亚少数顶尖势力的高层中流传——你猜,这是为什么?”莉莉安轻轻抚摸着爱人的手,含情脉脉地为他倒了一杯红酒。

“为什么?”康庭斯举杯一饮而尽。

“传闻他实际上是李君瑜多年前失踪的幼子,李微宁。”莉莉安笑容半是温柔半是冰冷,“我查过。这传闻在泛亚的造纸界高层流传很广,李家却一直保持沉默,所以□□成是真的。所以——我已经在整个b市布下血筛之阵。就算他是神,也无法隐藏自己的存在。”

“如果他不出现在b市怎么办?”康庭斯疑问。

“你放心,我早已经布置妥当。”莉莉安的胸有成竹地说,“简墨这个人关心的人不多,除了他失踪多年的养父母外,只有两个人对他来说是特别的:一个是他少年时期的老师,特造师连蔚。此人在w市,声名不显。我们若有心将他抓来b市,不是没机会。”

“另一人就我们现在正要找的京华大学的学院院长,李铭——李家的第四子,也是简墨的四叔。虽然简墨并没有回归李家,李家也没有公开承认他的身份,但据说与他这位四叔私下的关系却是不错。如果我们以这两人的性命作为要挟,想必他很快就会到b市来。”

说到这里,莉莉安得意的一笑。此刻她的脸上没有平日的狂躁和傲慢,笑容里带着几分妩媚动人。

“你的计划不错。不过谢首这个人当初一个人便能抗下八个贵族的合力偷袭,说明他的本事并不简单。更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他现在的实力到了什么程度,谁又知道?”

“你说的没错,亲爱的。不过在这一点我早就考虑到了。这次除了杰森,鲁道夫、约翰他们外,我还请到了一个人。你猜猜是谁?”莉莉安春风得意道。

康庭斯见未婚妻如此表情,略一思索,试探道:“不会是约克家族的人吧?”

“bingo,猜对了!就是约克家的人。”

“可是约克家…”

“是啊,约克家族行事是有他们固有的一套规矩,不过凡事总有例外。谁也不能拦着一个年轻人在必要的时候捞一笔高额外快,顺便在泛亚展示一下我们国家的实力啊。”莉莉安的眉毛弯了弯,“你就放心吧,那个杂碎是绝对翻不出我们的手掌心的。”

然而她的心情没有没有美丽多久,一通电话结束了眼前美好的局面:“什么?李铭被人劫走了。”

看着李铭被劫走的不仅仅只有莉莉安的人,还有刚刚赶到的李愿等人。

他们是眼睁睁地看着李铭从自己眼皮子地下消失的:李铭和几名老师、学生从学院教学楼中走出来,然后走着走着一群人就消散在空气中了。

当然这是不可能发生的超自然物理现象。答案只有一个——有异级将李铭转移走了。

李愿尝试联系了独属于李铭的保镖团,发现他们正在附近,也是一头雾水不知所措。

“我们还是来晚了一步。”年轻人用拳头砸向一边的墙壁,恨恨牙痒痒。

“先别慌。不一定是欧盟那边的人。”李愿表情有些微妙,“老四的保镖团因为几年前的贵族校园袭击事件添加了辨魂师。他们刚刚告诉我,附近确实有贵族,但是他们也是刚到,还没来得及出手。只是他们才告知了老四,还没得到回话,老四就消失了。”

“这么说,除了欧盟的人外,还有一方人马?”年轻人眼神一亮。

“应该说,至少还有一方人马。只是不知道是敌是友。”李愿道,“老四的保镖团正在追踪带走他的异能波动去向,希望能够有所收获吧。”

“你是——陈元?”李铭认出站在自己对面的年轻人是已经毕业了数年的学生,陈元。

不过与毕业时相比,眼前的陈元显得要成熟、厚重得多。从他变得更黑更粗糙的肤色以及不再青涩单纯的眼神看来,这几年他恐怕历练不少。

“院长居然还记得我。”陈元微微一笑,但接着笑容很快敛去,“您不用紧张,我此来不是要对您做什么。我只是受人之托,在发现您处于险境的时候将您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李铭是久经风浪的人,对自己的处境并没有多少焦虑,泰然一笑:“你们发现了什么?”

“院长的保镖也发现了吧,有欧盟的贵族打算对您出手。”陈元不疾不徐道。

“我倒不知道你有辨魂的能力?”李铭记忆里陈元应该是一个普通的造纸世家子弟,自身也不过是一个特造师而已。想要甩开自己身边的保镖团将他转移到其他地方,绝对不是陈元一个人可以办到。他的背后必定站在一个不小的势力。

“我没有这个本事,不过我队上有一位辨魂师。”陈元说。

李铭自然观察得到陈元身边随意而站的几人,粗看起来散漫,细看却十足警惕,彼此之间眼神交流,十分默契。

“我可以知道你是受谁的委托吗?”李铭问,“我总可以知道想帮我的人的名字吧?”

陈元淡淡一笑,正要说话,忽然手按上右耳,凝神聆听,过了几秒,他面色变得有些严肃:“来得真快!我们马上转移。”

“跑得还挺快!”看了一眼桌子上一边撕开的包装袋和还冒着热气的咖啡,少女轻盈地坐在男子悄无声息地拖出又摆回她臀下的椅子上,手上的猫咪钥匙扣转了一转。

“这群小老鼠还蛮有趣的。”少女露出一个感兴趣的表情,“那我就认真的玩一玩吧。看这次多长时间可以抓到他们。”

她身后的男子提醒道:“殿下,就算您不动手,过了今天晚上,李铭就无所遁形了,何必劳累自己呢?”

少女愣了一下,随后一笑:“你倒提醒我了。看来我的动作要快一点了,若是等到那个时候,还有什么趣味。”

韩广平做好了见丁家老小的准备,然而他的秘书出去请了一圈,回来却告诉他,丁家三人说有急事暂时离开,请他见谅。

在泛亚有胆量放韩广平鸽子的人一只手都数得出来,但韩广平并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有些意外,因为他相信丁家老小不会有意放他的鸽子。他们之间交集甚少,这般匆匆的来,丁亦曲必有重要又紧急的事情,但这样面都没有见过又匆匆的走了,韩广平倒是为他们深感遗憾。

他让秘书退了出去,但心里不知道怎的有些不安。这种不安一直持续到接近下班的时间,他又拨通内线。

“所长,您有什么吩咐?”他秘书的声音传来。

“找一下丁亦曲的私人联系方式,或者随便约个时间我们见个面。”韩广平口中的随便约个时间暗含了他工作时间以及工作时间外的私人闲暇时间,这样的说法代表他很重视且很愿意迁就别人,是很给面子的安排了——跟了他多年的秘书是必定是听得懂这一点。

然而这次韩广平没有如同往常一样听到秘书清晰快速的应答,反而在三秒沉默后听到一个带着外国口音的男子声音:“恐怕不行,韩所长。”

韩广平心中的不安越发清晰,他缓缓放下电话,等待不速之客的大驾光临。

果然不过十几秒钟后,韩广平一向冷静专业的秘书一脸苍白地开了门,故作镇静的神态里流露出一丝愧疚。

跟着他进来的是一名外国男子,他倨傲得看着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人道:“韩所长,您可以叫我马丁。您想见得丁家爷孙恐怕是再见不到了,刚刚在外面等待的他们两人连同一名纸人一见到我就马上离开了。虽然两个招呼都没有打是有些失礼,不过我倒很欣赏他们的敏锐。如果不是我今天的目标是你这条更大的鱼,实际上我是很想把他们留下来问问:为什么见了我就跑呢?哈哈哈…”

“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韩广平的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熟悉他的秘书知道这是老板很不高兴的表现。

马丁笑了笑:“自我介绍一下,我来自欧盟西五区,是一名贵族。”

韩广平的瞳孔猛地缩放了一下,握着椅子把手的五指紧了一紧后又松开,他的目光在触及到对方如同荆棘般目光时没有后退:“然后呢?”

“然后?”马丁又哈哈一笑,“韩所长,我很敬佩你啊,你真的是很镇定啊。居然还有心思反问我。你到底是因为无知而无畏呢,还是真的是,用你们泛亚的话来说,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呢?我倒真想知道,当你像你这位秘书一样成为骑士后还会不会在我面前摆你所长的架子?”

最后一句话他盯着韩广平的眼睛,说得格外恶毒。

只可惜下一秒,马丁的表情就变了,他面前的韩广平依旧面不改色,反而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你说呢?”

“不可能!”马丁不敢置信地看着面色如常还有丝毫异样的韩广平,“为什么我的魂力攻击对你无效,而且,你的魂力也没有产生任何受到攻击后的波动?”

韩广平冷道:“那是因为你蠢。”话音未落,他伸手按下暗藏在椅子把手下的按钮。

是夜。

b市最高的建筑物星光塔上。

阿文拿着三支试管,轻轻晃了晃,里面暗红浓稠的液体跟着摇动着。

“这玩意他们到底试过没有?”阿文问,脸上带上一点点怀疑。

“我查过了。欧盟那边确实有这么一种异能阵,名叫血筛。当血筛阵布下的时候,在异能作用范围内与血液有血缘关系的人就会被筛选出来。这种异能在欧盟由几个大的造纸师世家核心人物掌握,用处向来只有两种:第一种是寻找失踪的家族成员,不过更多的是用于第二种——对敌人的斩草除根。”

“听起来挺有趣。”阿文笑了笑,“希望是真的有用,也不枉我们发动这么多人手花完了这个阵。”

“血筛阵必须要拥有被筛选对象的血亲的鲜血,一旦启动,同血脉者能进不能出。唯一的要求是,阵法发动过程中,血液所属者必须存活。”青年说,“一个人的鲜血可以百分之百地筛选与他同代人的踪迹,但他的长辈和晚辈的总结只有不到两层的机会被捕捉到。拥有的血代数越多,则被筛选的家族血脉辈数越多。不过血液之间不可有断代,断代则会被血筛阵视作对两个家族的筛选。另外,血液的所属若是有祖孙三代,则以直系三代的最好,若其中有一人是旁系,效果就要逊色一等,若三人都非直系,则效果最差。”

“那这血?”

“是李德彰、李君珏和李微生的。”

“居然没用李微言的。”阿文感叹一声,“罢了,虽然成功几率未必是百分百,还是通知一下纸人部落吧。让那个家伙最近别到b市来晃荡了,若他在我们的杰作下出了事,老师可是会大发雷霆的。”

说完,他手中的试管跌落在脚下,薄薄的玻璃碎裂,腥红的血液四溅开来,然后悄无声息的没入地面。

一瞬间,星光塔为中心,一个充满无数神秘的图腾和符号的阵图向四面八方亮了起来。亮圈如同涟漪一样,层层递进,环环激活,如同有生命的藤蔓一样扩张,毫无阻滞地扩张,直至…将整个b市覆盖。

第216章 B市之乱六

b市一家普通的四星酒店客房。

“李氏造纸研究所恐怕也不成了。”丁一卓面色不好地说。

“我们今天这样贸然去李氏其实也不谨慎,幸好对方今天的目标不是我们,不然——”丁老爷子长叹一口气,“这次比赛,怕是要泡汤了。”

丁一卓道:“这倒是小事。今天我们去李氏恐怕是在敌人那里挂了号了,对方腾不出手则已,一有空怕是很快会找上门来。如果他们不是傻的话,一定会怀疑我们今天为什么走的那么快。为了堵住我们的嘴,必定会对我们采取措施——可惜当时红名太多,实在是一刻都留不得。”

“所以,只好委屈我的孙子在这个破酒店住一段时间了。”丁老爷子阅历丰富,对于这点风浪波折倒是看得挺乐观,“好久没有在外面住,我们爷俩也好好体验一下不一样的生活方式。”

丁一卓苦笑一声:“爷爷你还真是有闲心。现在不是好好想想,这敌人是从哪里来的,他们到底想干什么?现在情况糟糕到了什么程度?我们下一步改采取什么措施…东一区可是我们家的大本营,b市更是重中之重。如果b市乱了,对我们丁家可没有一丁点的好处。”

丁老爷子摇摇头:“傻小子,你只说对了一半。我们丁家的势力重点在b市。但是——b市却不是我们丁家的。”

“你要记住——b市,是李家的。”

b市郊外某处别墅。

“我记得你上次用替身是十年几前的事情了。”坐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的男人叼着雪茄调侃道,“这次又是遇上什么危机了?”

韩广平看了这位吊儿郎当的朋友一眼,淡淡道:“贵族。”

男人轻浮的笑容收敛了:“果真?”

“十有八九。”韩广平将今天的事情简单叙述了一遍,然后拿起雕花茶几上泡好的茶,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品起来,一杯喝完,他才舒了一口气:“都波及到了我这里,不知道三大局怎么样了?”

男人看着他:“我先还以为是夏尔在开玩笑,没想到是真的。”

“夏尔?夏尔.格兰?”韩广平曾经听这个朋友提过夏尔,两人关系似乎还挺好。他回想一下,道:“他不是好长时间没在b市了吗?”

“秋主席和霍副主席都不见了。”男人说,“他能不回来吗?”

“秋山忆和霍文失踪了?”韩广平皱了皱眉头。

“他在查线索的时候查到李微生后,发现李微生和李德彰都联系不上了。更糟糕的是,他在去造纸管理局总部的路上,发现有贵族在袭击两个人。”男人看着他,“关山和董禹。”

韩广平猛地停下了手,直视男人。

男人撇撇嘴:“董禹重伤,关山…死了。”

韩广平双目直视着男人,手里的茶一个涟漪都没有起,嘴角露出一个嗤笑的表情,那意思就是“你在瞎说当我会信”。

男人哼了一声:“你爱信不信。死的那个摆在地下室冷库里。活着的那个在我二楼客房,由我的私人医生看着。夏尔在三楼睡觉——我觉得你也可以洗洗去睡了。明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你可以自己问他。我已经困了,晚安。”说完,他从沙发上起来,拿着一杯红酒,摇摇晃晃地上楼去了。

韩广平面色微沉。已经多年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动容,现在自然流露出这种表情已经充分表现了他内心的震动和沉重。事情似乎在他还没有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的时候就糟糕到了这种地步,实在让人很不愉快的一件事情。韩广平看了一眼挂在对面的时钟,现在是凌晨两点多钟:也许明天早上他就能在b市所有的报纸头版头条看到李氏造纸研究所所长因爆炸身亡的消息。

不过在此之前,他要先去看看关山和董禹。虽然韩广平知道这个男人不会撒谎,但是这两人是李君瑜在的时候就一起共事的老伙计,情分不比他人,无论如何,他必须去亲眼看一下才行。

李微生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依旧是在李家大宅,而且是在他自己的房间的那张睡床上。一切物品摆设都如同平常一样舒适且符合自己的心意,唯一不同的,此刻他不是这里的主人,而是一名囚犯。他只被允许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哪里都不能去。

脑袋里还前几天残留下来的疼痛的记忆,那是可以让人发疯甚至忘记自我存在的痛楚。如果不是因为从小到大被李家培养出来那份骄傲深入骨髓,本能让他做出抗拒,此刻恐怕就变成了如同李君珏那样的傀儡。

他不知道为什么贵族们在没有下种成功后还留着他和爷爷的性命,不过他知道肯定是有什么原因的,而且他也明白这种“仁慈”只是暂时的,等过他们的性命失去了作用之后,被杀死就是必然的。

因为他的原因,爷爷也被牵进来,这让他在内疚这种情绪之后又产生了强烈的挫败感。或许是因为与李君珏的相争的胜利让他精神多少有些放松,以至于在面对约翰的时候基本没有防备——这件事情这段时间他已经反省多次。而眼下他能够做的,就是努力坚持更久一些,尽量拖延时间,让李家这个庞大的机器有足够反应的事情。他是李家嫡系,也是第五代的接任人,他很清楚也很相信李家的力量,外人不知道李家在整个泛亚拥有怎样的力量,但他非常清楚。虽然事发突然又正好被敌人掐住软肋,但是对方如果不能一击而亡,那么这头庞然巨兽一定能够翻过身来给这些鬼蜮魍魉一个惨痛的教训。

李微生抬头望了天花板一眼,不禁苦笑了一下:多年来不断将各种高新防御手段融入自身的可谓是固若金汤的李家大宅,此刻反而成为了敌人最为牢固的大本营。世界上最牢固的城墙总是从内部攻破的。

他正胡思乱想,门开了。懒洋洋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李微生认出来人是叫史蒂文的年轻人。这人在他这几日见过的贵族中算是有些另类的,接人待物态度十分温和,没有惯见的傲慢和蔑视。难得的是对待自己这个俘虏,他居然也能保持礼貌和风度,很容易让人心生亲近感。当然这种表相对李微生没有太多影响,毕竟表里不一的人他见过的太多了。

史蒂文接过他的目光笑道:“你醒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情,跟我出来一下吧!有人想见你们。”

李微生望着他,没有掩饰目光中的怀疑,心里暗自估算这次敌人又想出什么新花样来折磨他,又或者是打算从他口中套取什么信息。

“我爷爷会来?”他问。

史蒂文微笑回答:“当然。”

要见李德彰和李微生的是一个打扮十分新潮的年轻人。不过虽然新潮,以李微生的见识和眼光评价,这人的穿衣品味大抵还算不错的。只是他身上那种无时无刻不在暗示着周围的人“我比你们都要厉害都要高贵,快来跪舔我吧!”的气息,实在是让他有些作呕。

尽管每个李家人内心都会存在类似的欲望,但是越是身处高位,他们受到的一惯熏陶和教养让他们表现得越发礼贤下士,平易近人。因为李家人都明白,越是高位越是需要更多的人支持,包括外人也包括李家内部所有其他人。摆低身段,笼络人心,视功力火候高低,表现各有优劣,与他们的最终成就息息相关。他们可以在内心将自己垫得很高,但是一般不会轻易让别人看出来。

眼高手低但自我感觉良好的也大有人在,比如李微言。

“我介绍一下,这位是威廉.约克先生。”史蒂文手心上抬,态度郑重,姿态优雅地地请向沙发正中的年轻男子,接着又向年轻男人彬彬有礼的介绍他们:“这两位就是李家的现任家主李德彰老先生和他的孙子,也是下一任李家的接任人李微生。”

他们现在所在的这间房间本是李德彰的书房,它的装修或许不是这座大宅里最华丽的,但是在所有人心目中的分量却是最重的:向来只有受到重视的客人才会被房间的主人请进来。

此刻房间里除了史蒂文和威廉约克,还有杰森、约翰、莉莉安、康庭斯几个领主级别的贵族。他们一扫平时的高傲,态度或谨慎,或恭敬地聚拢在年轻人周围,没人在一边的沙发和椅子上落座。

年轻人从李德彰和李微生两人一进门就开始漫不经心地打量他们,表情轻慢不屑,带着三分无奈和不耐烦。

“闻名不如见面。我在欧盟听说李家大名很久了,对你们家族在泛亚的地位和对整个泛亚的控制力感到十分的惊讶和羡慕。据我堂叔说,你们在泛亚的地位比我们约克家在欧盟的可要高多了。”威廉.约克露出一丝凉凉的笑,“这让我一直很奇怪,没有领骑关系的钳制,李家却能让自己的地位凌驾众人之上,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

“下飞机我去了一趟泛亚的总理府就明白了。那情形真让我吃惊,不知道还以为泛亚的纸人已经翻身当家做主人了…连总理府都能被李家收拾成这样,想必其他什么地方也不在话下了吧。”不在意地暴露了自己的辨魂师身份,威廉.约克姿态优雅地理了理自己的袖口,袖扣上的宝石在灯光下折射出迷人的火彩,“这在我们欧盟可是没有的事情。”

李德彰的脸色看上去也相当不好。这几日的折磨对他身体的损害比对李微生更甚,到底年纪不饶人,即便没有这一场磨难,他身体的各个零件也都磨损得厉害。好在状态虽然糟糕,李德彰的心情并没有因为一个年轻人的口头挑衅变得更糟。在他看来不过,这不过是路过大象的蚂蚁吐了一口口水,连前者的汗毛都打湿不了一根。

“政治的事情不需要一个外人来教我们。”一个二十多岁年轻人的鼓舌还不需要让李家的家主亲自应对的地步。即便是李微生自己,他也觉得太给对方脸了。可惜这里没有第三个人,局面又确实需要压一压对方的锋芒,李微生才不得不纡尊降贵地赏脸开口,“逼迫自己的同类成为没有自由受尽欺辱的奴隶,这在泛亚也是没有的事情。”

“敢这样跟我说话,你还是挺有骨气。”威廉约克笑了笑,“你是吃准了我不敢动你?”

李微生也笑了笑,没有回答。

威廉约克看一眼莉莉安。

莉莉安会意,妩媚地摆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你们或许猜到我们有暂时动不得你们的理由,所以有恃无恐。不如今天让你们亲眼瞧一瞧,希望到时候你们还笑得出来。”

夜色笼罩着整个b市,川流的车辆如同一条条金色星星汇聚的河流,蜿蜒密布。两岸的建筑,如同河水水珠洒落在岸边。一轮明月高挂,整个城市如梦似幻。

站在星塔楼顶的人却清楚地看到,这迷离的城市之光外,巨大的阵法正在徐徐运转:银白色的光圈如水滴入湖面时产生的一层层涟漪,不断向外扩散,而这涟漪推至某处,一道或若干道细细的红光瞬间冲向天空,不等光消,下一层光圈又至,红光便又被激亮。光圈扩散频繁,站在高处望入眼帘的便是许多红线如细针扎在绣布上一般扎在阵中,颜色或浓或淡,位置或停滞不动,或频频移动。

“阵法运转,遇到相同的血脉便会激发。”莉莉安眉飞色舞,“这里你看到的每一根血线,便代表一个李家子弟。他们只要身处在血筛阵中,便无处可藏。李德彰,你知道这个时候李家在b市有多少敌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