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僵着手指,把倒在桌上的胖狐狸一点点握在掌心:“孤明白了。”

花琉璃见石桌旁边开着一朵小花,弯腰把这朵花掐到指尖,伸手把花戴在了草编狐狸头上。

“喏,戴朵小花花。”花琉璃满意地点了点头,她笑起来的时候,眼里满是星辰,“这样就好看啦。”

太子怔怔地看着狐狸脑袋上的野花,缓缓地看向言笑晏晏地花琉璃,忽然就笑了。

见到他笑,花琉璃捧着脸笑得更开心了:“殿下也觉得这样比较好看?”

“不。”太子伸出手指,轻轻摸着狐狸头顶的小花,“孤只是觉得,狐狸都能戴花……”

那么世间很多不可能的事情,也能变成可能。

“太子,福寿郡主,原来你们在这里?”英王穿过花丛,走到两人面前。他瞥了眼太子手里的草编玩意儿,啧了一声:“太子,你编的这是什么,狗?”

“王爷,那是狐狸,谢谢。”花琉璃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英王以为这是太子编的,毫不客气道:“原来狐狸长得像狗啊,脑门上怎么还戴朵花?”

“皇兄。”太子把狐狸与蝴蝶藏进自己袖子,反而:“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

“本王是来找福寿郡主的。”英王走到花琉璃身边坐下,“郡主,有件很重要的事,本王想跟你谈一下。”

花琉璃皮笑肉不笑道:“王爷请说。”

嘲笑她草编手艺的男人,她想打爆他的头。

“郡主有没有想过,做一位王妃?”

花琉璃面无表情地看着英王:“王爷的话,臣女听不明白。”

“本王的意思是说……”英王搓着掌心的汗,“郡主可愿意做本王的王妃?”

话音刚落,英王就感觉一阵风袭来,他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被踹下了石凳。他捂着疼得钻心的大腿,从地上站起身,阴沉着脸看太子:“太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抱歉,孤方才看到一只臭虫爬到皇兄腿上,一时激动了些。”太子眼神冷如寒冰,“皇兄,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你不曾请示过父皇与贤妃,便随意与女子谈论求娶之事,对福寿郡主而言,是种冒犯。”

“当初本王与福寿郡主本就……”

“此一时彼一时。”太子打断英王的话,“福寿郡主花容月貌,想要求娶她的儿郎比比皆是。孤劝皇兄回去后多照照镜子,让自己冷静一下。”

这狗太子又嘲笑他的长相!

英王气得脸色发红,他深吸两口气,冷笑道:“太子,这是我跟福寿郡主之间的事,请你不要多管闲事。”

“孤是太子,是诸位皇子的表率,你行为不端,孤自然要管。”太子勾了勾唇角,“皇兄若是不满,就去让父皇废了我这个太子。”

英王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团火,而太子这个狗东西还不断地在他身上浇油,差点就要爆了。

“英王爷。”花琉璃疑惑地歪了歪头,一副天真无知的模样,“您忘了臣女刚进京时,被马车吓得病了,您要家兄给您面子,不要追究的事?”

英王:“……”

“王爷英俊潇洒,气派非凡。臣女体弱多病,不懂持家之术,不堪为妃。”花琉璃朝英王福了福身,“王爷您开的这个玩笑,真有意思。”

说完,她也不理英王,转身就往外走。

“福寿郡主。”英王想要追上去,哪知太子存了心跟他过不去,伸出修长的腿,把他绊倒在地。

他摔了满头的草叶,再爬起来的时候,花琉璃已经走远,就连太子也只给了他一个背影。

“王爷。”英王身边的随侍太监赶紧上前替他擦干净身上的尘土,尖着嗓门道:“王爷,以奴婢看,太子对福寿郡主也有意思呢,不然他怎么不想让您求娶福寿郡主?”

“那倒不一定。”英王摇头,“姬元溯这个人,但凡能让本王不痛快的事,他都很乐意做。京城最有名的美人靠近他,都能被他嘲讽为山鸡,更别提病恹恹的福寿郡主。他分明是察觉到本王对福寿郡主有意,才故意接近她,让本王不痛快。”

“更何况以他的性格,若真是喜欢福寿郡主,早就开口让父皇为他下聘了,又怎么会忍到现在?”

从小到大,太子缺过什么?

早知道他会对福寿郡主动心,当初他就算被母妃骂死,也不会同意她的建议。

千金难买早知道,世间没有后悔药。

英王有些丧气,恨恨地踢了一脚地上的草。

狗太子真是不要脸,连草编动物这种哄女人的手段,都能拿出来!

最重要的是,还编得那么丑。

太子追上了花琉璃的脚步:“琉璃,家兄说话做事鲁莽了些,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没事。”花琉璃扯着嘴角笑道,“王爷是皇子,臣女只是下臣,即便王爷有言语不妥当之处,也是下臣做得不够好。”

“你有哪里不好。”太子伸出手,趁机揉了揉花琉璃的发顶,“英王的脾气,孤从小见识过无数次,早就习惯了。以后他若是敢对你胡言乱语,你尽管告诉孤,孤帮你出气。”

“殿下何必为了臣女一点小事,与英王爷闹得不愉快。”花琉璃劝道,“殿下不用担心,臣女不会受委屈的。”

“孤与英王相处,何时愉快过?”太子轻笑出声,“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孤是个不容人的性子,闹便闹了。”

“都是那些人在胡说八道。”花琉璃深吸一口气,“殿下不必理会他们的话。”

“孤早就习惯了,又怎么会放在心上。”太子故作坚强一笑,看得花琉璃心疼不已。

“孤刚才动手打了人,你会不会觉得孤太过粗鲁?”

“殿下英俊无双,风度翩翩,哪里粗鲁?”花琉璃双手一摊,“臣女没有看见啊。”

太子闻言苦笑:“实在是因为孤太喜欢郡主……编的小动物,听到皇兄说它们不好,孤便没有忍住。皇兄从小都不擅长品赏精品,喜欢的东西不是大红就是大绿,孤一向不爱与他计较。但这是郡主特意为孤编的,自然与其他东西不同。”

“殿下打得好!”花琉璃说出这句话后,见太子笑看着自己,干咳一声:“臣女的意思是说,殿下不要处处忍让他人。”

“孤是太子,若有做得不够妥当的地方,别人说上几句,也没关系。”太子温柔大度地一笑,“没事的。”

这么温柔,这么体贴,这么宽容的太子,竟然还有人说他睚眦必报、刻薄、记仇?

这些人的良心何在?

“天黑了,孤送郡主回府。”太子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与花琉璃并肩走在石阶上,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为他们周身染上了一片金黄。

“真美。”花琉璃扭头看了眼身后的影子,两人的影子被夕阳拖得很长很长,最后一起在消失在一片树荫下。

走下石阶,山下的小摊贩大多已经离开,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商贩还在收拾摊子。

忽然远方传来骏马的急驰身,一个穿着太监袍的面白无须男人大声道:“公主出行,无干人等速速避让。”

花琉璃有些惊讶,这是哪位公主架子如此大?

太子殿下出门,都没这样的阵势呢。

第52章 白莲

护卫着公主车架的侍卫们气势汹汹, 十分地趾高气昂。那骑在马背上的蓝袍太监,高昂着下巴, 看路边收摊小贩的眼神, 就像是在看肮脏的虫子,满是不耐烦。

小贩们有些没反应过来, 早上那些王爷公主郡主们从这边经过的时候, 那些下人也只是让他们不要大声喧哗,并未说不让他们摆摊的事。

“这是哪来的公主, 架子这么大?”一个穿着灰色外袍的中年男人一边有条不紊地收摊,一边小声对身边的妇人道:“京城里的那些太子王爷公主, 都没这般张扬。”

“说不定是其他小国的公主。”坐在小凳子上抽旱烟的老人敲了敲烟枪, 慢条斯理道, “咱们大晋泱泱大国,不与这些没见识的小国计较。”

“不对啊,叔。”灰袍中年男人小声道, “那个骑马的太监,穿的是咱们大晋的太监袍。”

正说着, 太监已经骑马行至他们面前,听到他们竟然胆敢讨论自己,蓝袍太监二话不说, 扬起马鞭就朝灰袍中年男人抽下去。

鞭子来得又急又快,发出了破空声。

一把剑把鞭子拦了下来,蓝袍太监面带不愉地看向拦住他的女子,对方穿着两色的衣裳, 发髻虽然简单,但是发饰精致,看上去像是家有富余的小女子,或是哪个世家大族的丫鬟。

“小姑娘,杂家劝你不要多管闲事。”蓝袍太监见对方手里的剑是真家伙,把鞭子收了回来,“大晋律例,百姓不可持剑上街,姑娘好大的胆子。”

“公公见笑了。”鸢尾没有收回剑,反而拦在中年摊贩前,“在下乃长安侯旗下正八品女子校尉,有护卫百姓之责,除在宫中拜见外,皆可佩戴武器。”

“不过区区八品女子校尉,也敢在杂家面前舞刀弄……”蓝袍太监忽然面色一变,把话都吞了回去。

长安侯?

那不是大晋第一女将军卫明月的封号?!

他脸色变来变去,四周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他退也不是,进也不是。退,则丢了乐阳长公主府的颜面,进则得罪卫将军的人。听说卫将军与花将军手下的士兵,特别的凶悍,曾有青寒州的官员里通外敌,被卫将军知道以后,当场砍下了他的头颅,挂在城门上示众。

想到这点,蓝袍太监心里有些发憷,这个八品女子校尉,该不会一剑戳死他吧?

“何人在此地闹事?”京城护卫军统领听说有贵族闹事,吓得扔掉喝了一半的凉茶,匆匆赶了过来。

他可是听说了,太子还未离开道观,若是这些人惊扰到太子,那可就麻烦了。

当他三步并做两步跑到现场,看到太子与福寿郡主占据着最好的看热闹位置时,绝望地抹了抹脸。

哦豁,没救了,他就站在一边等死吧。

“怎么回事?”乐阳长公主听到兵甲武器撞击在一起的声音,柳眉轻皱,掀起车窗帘子一看,见京城护卫兵竟然把公主府的车驾围了起来,顿时大怒道:“岂有此理,竟敢拦住本宫去路,谁这么大的胆子?!”

护卫军们眼角余光偷偷瞥向还在看热闹的太子,垂着头不敢说话。

乐阳长公主见这些护卫们既不说话也不愿退下,面色变得更加难看:“来人,去前面探探怎么回事?”

“殿下。”公主府的下人过来道,“王公公似乎与卫将军的手下起了冲突。”

“她卫明月算什么东西?!”听到“卫将军”这三个字,乐阳长公主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甚至带着几分敌视的意味,“这里是京城,不是她的青寒州。你们带人把她的狗腿子赶走,不必顾忌。”

花琉璃把乐阳长公主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她侧首看了眼乐阳长公主乘坐的那辆马车,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

“鸢尾、玉蓉。”花琉璃淡淡开口,“当街殴打百姓,该如何处罚?”

“回郡主,当褪去长裤,当众责十杖。”玉蓉高声答道,“严重者,当发配边疆,充作苦役五年。”

“那便把这个太监,送去京兆府责十杖。”花琉璃面无表情道,“让他明白大晋的律法。”

“好!”四周看热闹的摊贩们齐声叫起好来。

鸢尾手中的长剑并未出鞘,她拔出刀鞘,往太监脸上一砸,太监捂着脸应声从马背上掉落在地。

有机灵的小贩“不小心”踩了他一脚,把刀鞘捡起来,递还到鸢尾手上:“姑娘,您的刀鞘,请收好。”

“多谢。”鸢尾道了一声谢,小贩美滋滋地回到人群中,继续看热闹。

京城总会发生一些贵人耍威风,再被其他讲理的贵族收拾事件,以往他只听别人讲过,今天难得看到一个热乎乎的现场,回去能与街坊邻居吹嘘好些天了。

“你……你……”蓝袍太监的痛劲儿过去了,他捂着脸从地上站起来,连身上的尘土都顾不上擦,气急败坏道:“杂家敬你三分,你竟如此无礼,杂家可是乐阳长公主府太监总管,你敢?!”

“呵。”鸢尾冷笑一声,与三两个丫鬟一起上前,用绳子把蓝袍太监捆得结结实实,又嫌他叫骂的嗓音太难听,便找摊贩买了个没卖出去的凉馒头,塞进了他的嘴里。

“姑娘。”公主府的护卫见势不妙,忙上前道:“请姑娘手下留情……”

然而鸢尾理也不理他,把王太监往马背上一扔,翻身上马,带着几个丫鬟朝城内赶去。

护卫看着平日高高在上的王太监,像头死猪似的,在马屁股上荡来荡去,一时间竟惊呆了,直到马儿跑出老远才反应过来。

他转身看向不路边正在剥松子的男女,这对男女穿着锦衣华服,衣服上的绣纹十分精致讲究,一看就是这里面身份最高的人。

“二位贵人,在下是乐阳长公主府的护卫队长,方才有得罪的地方,还请诸位见谅。”护卫道,“我家长公主思乡心切,赶路的时候急了些,还请贵人们多多包涵。”

“你的意思是说,你们一路从南方赶过来,都是这般张扬?”太子把松子壳塞给身后的小太监,把松子仁分给花琉璃,拍了拍手冷眼看护卫,“若是进个京城就如此大的阵仗,不如以后就别进京了,免得扰民。”

“放肆,谁胆敢让本宫别进京?”乐阳长公主掀开马车帘子走了下来,漂亮的凤眼中带着怒火。

乐阳长公主长得很美,尽管已经不是少女,却仍旧美艳动人。

她是个倨傲的女人,不过这份倨傲在看到说话的人是太子后,便凝滞在了她脸上。

她脚步微顿,随后展开了一个温柔的笑颜:“太子侄儿,一年多未见,你又俊逸不少。”

“是孤。”太子冷着脸开口。

乐阳长公主愣了一下。

“孤的意思是说,孤敢说不让你进京的话。”太子也不管乐阳长公主的表情有多僵硬,直接开口道:“贵府的太监总管不懂大晋律法,孤让人送他去京兆府学学大晋律法,乐阳姑母没有意见吧?”

乐阳长公主气得双唇颤抖,人都被绑走了,她有没有意见很重要吗?

难道她说有,太子就会把人送回来。

可是这次进京,她有自己的打算,更不想与太子闹翻,于是忍下心头愤怒的火焰,慈爱地笑道:“我们都是一家人,太子帮我教训一下不懂事的下人,我还要像太子道谢呢。”

说完,她对身边的婢女道:“二小姐不是一直想着要见她的太子哥哥吗,今天我们刚好有缘,提前遇见了。你去把她叫来,让她跟太子见见礼。”

“是。”婢女转身匆匆往后跑,仿佛叫得晚了,太子就会跑掉一般。

花琉璃看不懂皇室人之间的恩怨情仇,她默默剥着松子,准备攒上一小碟再吃。见太子突然望向自己,以为他想吃了,便把松子递到他面前,大方道:“来,给你。”

乐阳长公主注意到太子身边多了一位陌生的女子,她几乎每年都会回京小住,但是以前从未见过这位少女,难道是外地调任回京官员的女儿?

她挑剔地把花琉璃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差点没忍不住皱起眉头。等女儿谢瑶走近,她才收回自己的视线,亲昵地跟太子说起一些家常。

要不是刚才公主府的太监太过嚣张,花琉璃差点就要相信,她真的是个温柔和蔼的长辈了。

谢瑶长相只有三分像她的母亲,眼中含着盈盈秋水,身姿如弱柳扶风,让人见之生怜。

花琉璃不自觉摸了摸脸,她怎么觉得,在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些许影子?

“你比她好看多了。”太子俯首在她耳边轻声道,“她距离你的美貌,大概也就是百八十条街的距离。”

太子的表情很严肃,旁人看他的表情,大概会以为他在跟福寿郡主说什么重要的事情。

谁能猜到,堂堂太子,会对一个小姑娘,说这种幼稚肤浅的话呢?

谢瑶见到太子本来非常开心的,但是当她见到太子对另外一名女子如此亲近,本就有些苍白的脸颊变得毫无血色。

她眼中隐隐含泪,勉强笑道:“太子表哥,请问这位姑娘是?”

花琉璃视线迎上对方的目光,忽然捂住嘴往后退了两步,只有巴掌大的小脸上,带着坚强的微笑:“臣女琉璃,见过长公主殿下,殿下安好。”

谢瑶与花琉璃的目光在空中交汇,谢瑶心中一紧。

潜意识告诉她,她遇到了一个对手。她讨厌与自己相似的女人,尤其是这个女人,还出现在太子身边。

“这位姑娘……是不是不太喜欢我?”谢瑶忧郁地看着花琉璃,“若是我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请姑娘直接告诉我,我……我不想让你跟太子表哥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