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敏福至心灵,连忙开口道:“殿下,家母与姨母的争吵是私事,这些首饰我们顺安公主府愿意照价赔偿。”

“哦?”太子挑眉,偏头看了眼顺安公主一眼,微微颔首道,“姑母教女有方,知道体恤百姓,感念匠人不易了。不过这事本不该怪姑母,孤身为晚辈,便替两位姑母付了这笔银子。”

花琉璃刚走出屋子,就听到太子这句话,她脚步微顿,偏头看向谢瑶,谢瑶的目光也投向了她。

谢瑶的眼眶还红着,但是看着花琉璃的眼神却带着恨意。

花琉璃神情平静地与她对视,眼见谢瑶恨意越浓,花琉璃勾起嘴角笑了笑,在谢瑶怒视中,走到了太子与顺安公主中间的空位落座。

“郡主,可处理好了?”太子对花琉璃笑了笑。

“只是几滴水渍,很快便干了。”花琉璃望着太子,忽然就笑了,“多谢殿下。”

“怪孤鲁莽,把水滴在了你衣衫上。”太子看着花琉璃的笑容,一时间竟移不开自己的视线。

“太子表哥!”注意到太子看花琉璃的眼神,谢瑶忍不住有些失态,“她在撒谎!”

太子微微皱眉,他面无表情地看向谢瑶:“谢二姑娘,福寿郡主素来善良,你不要诬陷她。”

“好惨咯。”姚文茵在田珊耳边道,“谢瑶唤太子为太子表哥,太子却叫她谢二姑娘,我一个旁观人都觉得,太子浑身上下都在让谢瑶离他远点。”

田珊把手捂在嘴角,小声道:“可见太子对她没有半点情意。”

乐阳长公主的心思,虽说不算路人皆知,但是与皇室关系比较亲近的人都能看出来,她想把谢瑶嫁给太子做太子妃。但婚姻二字,讲究的是天作之合,媒妁之言,没有剃头挑子一头热的道理。

太子不愿意,陛下又偏宠太子,自然舍不得让太子娶不想娶的女人,乐阳长公主的打算定要落空了。

“太子表哥,我没有诬陷她,你不要被她骗了。”谢瑶委屈地看着太子,“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顺安公主、嘉敏齐齐看向太子。

面对谢瑶咄咄逼人的架势,花琉璃只是敛眉垂首,不发一言。但是不哭不闹甚至连话都不说的她,看起来比谢瑶更可怜、更无助。

若不是太子在场,田锐栋都想跳出来指着谢瑶的鼻子骂,哪来的小妖精,竟然如此污蔑冰清玉洁的小仙女。

“谢二姑娘,孤与福寿郡主乃……知己,孤自然相信她。”太子连托词都没有,直接表明了自己信任花琉璃的态度,“事情经过孤已经清楚,事关二位姑母的颜面,此事不宜宣扬出去。”

他站起身,对花琉璃道:“郡主,孤方才在东街铺子看到一对手镯十分衬你,你可愿与孤一起去看看?”

“好。”花琉璃一口应下。

谢瑶见太子对花琉璃如此亲近,忍不住上前一步。她想对太子说,不要相信这个女人,她是个骗子,她的无助、柔弱都是装出来的,顺安公主的事情也是她诬陷,这就是个手段阴险的骗子。

但她的理智告诉她,不管她现在说了什么,太子都只会她在诬陷花琉璃,反而更加地讨厌她。

“殿下,臣女头还有晕。”花琉璃对太子歉然一笑,接过鸢尾递来的药丸,“吃过药便能好些。”

看到花琉璃如此做作的样子,谢瑶拽紧了手里的帕子。

“小心些。”太子伸手扶了花琉璃手臂一把,转头对两位公主道:“二位姑母,孤先带福寿郡主告辞。”

“恭送太子殿下。”嘉敏等小辈连忙行礼。

谢瑶死死盯着太子扶着花琉璃的地方,缓缓屈膝行了一个万福礼:“恭送太子表哥。”

花琉璃踢了踢裙摆,转头见谢瑶泪光盈盈地看着自己,无辜地歪了歪头,娇憨又无邪:“谢二姑娘,你若是想回南边了,也可以告诉我,我们花府的护卫都是战场上下来的,定能把你安全地送回家。”

“郡主好意我心领了,但现在不需要。”谢瑶咬牙说出这句话。

“哦。”花琉璃灿烂一笑,点了点头道:“那你需要的时候,再告诉我。”

谢瑶深吸几口气,不断提醒自己,不能生气,不能生气,生气的女人最丑。

但不管怎么提醒自己,她都很想一脚把花琉璃从楼梯上踹下去。

田锐栋捂着噗通噗通直跳的胸口,激动地小声念叨:“福寿郡主真是比仙女还要善良,谢瑶都那么污蔑她了,她还关心她的安全,真是令人感动。”

听清他在说什么的嘉敏:“……”

男人蠢起来,就没傻子什么事了。

太子带着花琉璃一走,顺安公主忽然扶着头开始喊疼,然后两眼一闭,晕了过去。吓得小辈们七手八脚把她扶上马车,匆匆赶回公主府。

嘉敏看着母亲抖个不停的眼皮,不是她不孝,实在是母亲装晕的手段实在太差了。最多也就唬弄下田珊、文茵这些单纯的小姑娘,如果花琉璃还在场,肯定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伸手拿开蹭在顺安公主脸颊上的披帛,她怕再蹭下去,披帛就把母亲脸颊上的胭脂擦干净了。

太子的马车里,花琉璃偷偷拿眼角余光看太子,太子仿佛不知道花琉璃在偷看他,盘腿坐在地毯上剥松子。

“殿下……”花琉璃也跟着坐到柔软的地毯上,犹豫地开口,“殿下知道臣女刚才做了什么?”

“那不重要。”太子似笑非笑地把装松子的瓷盘推到花琉璃面前,“有些时候,孤可以帮亲不帮理。”

花琉璃心头一震,片刻后伸手戳着盘子里剥好的松子:“既然如此,殿下应该帮乐阳长公主才对。”

“琉璃这么说,就让孤太伤心了。”太子温柔地看着她,“在孤的心中,琉璃才是那个更加亲近的人。”

花琉璃手下一个用力,把两粒松子戳出了瓷盘。

“孤以为,我们一起放过河灯,爬过山,赏过花,泛过舟,早就引以为知己。”太子叹息一声,脸上的笑容黯淡下来,“原来这一切只是孤自作多情吗?”

“殿下,臣女并不是这个意思。”看到太子露出忧郁的神情,花琉璃顿时生了怜惜之情,“只是臣女之举给殿下带来了麻烦,心里有些愧疚……”

“这算什么麻烦。”太子顿时笑了,他看着花琉璃,“只要你愿意把孤当做亲近之人,就是孤最高兴的事。”

花琉璃张了张嘴,她想跟太子说,身为一国储君,他这么明显地偏向亲近的人,这是不对的。

可是面对太子温柔的眼神,这些话她说不出口。

“其实孤也不喜欢乐阳长公主,真要说起来,还要多谢你替孤出气。”太子见花琉璃欲言又止的样子,轻笑出声,“十几年前,孤还不是太子,母妃也还在。孤的这个好姑母,指着母妃的鼻子说,等你那个病恹恹的儿子死了,像你这种女人还能得宠几日?”

“那时候孤就站在柱子后面,母妃被乐阳长公主欺辱却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孤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太子脸上的笑容微黯, “只是乐阳长公主以为孤那时候年龄小,已经忘了当年的事。”

想到三头身高的太子站在柱子后面受尽委屈,花琉璃就心痛不已,她伸手拽住太子的袖子:“殿下,你不要难过,以后她不敢再欺负你了。”

“嗯。”太子看着那只抓着自己袖子的手,展颜笑开,“所以琉璃能替孤出气,孤很开心。”

“这事是我们的秘密。”太子隔着袖袍,把手覆在花琉璃的手背上,“以后你若是有不喜欢的人,尽管告诉孤,你挖坑孤帮你填土,绝对不会让你吃亏。”

花琉璃干笑两声,她觉得自己好像把正直的太子给带坏了。

完了,若是被爹爹跟娘亲知道,会不会打断她的腿?

见花琉璃不说话,太子神情黯淡下来:“琉璃,还是不信任孤?”

“臣女自然是相信殿下的。”花琉璃见不得太子露出半点委屈的表情,“臣女只是舍不得殿下做这些事。”

“孤整日待在御书房学习处理政务,不得半分空闲。不管做什么都有人盯着。有时候说错一句话,走错一步路,就会有人上书父皇,对孤大加指责。”太子落寞地看着花琉璃,“唯有与琉璃在一起的时候,孤才有种松口气的感觉,若是连琉璃也像他人那般待孤……”

“殿下,殿下!”花琉璃按住太子的手臂,“以后咱们有火一起放,有坏蛋一起坑,你不喜欢谁,我们就偷偷对付谁,好不好?!”

你再说下去,我都要忍不住把你搂进怀里,哄哄亲亲了。

她是个正直的美少女,不能干这种事啊。

“谢谢琉璃。”太子对花琉璃露出一个好看到极点的笑,“琉璃若是有讨厌的人,我们也一起偷偷对付他。”

看着太子好看的笑容,花琉璃晕陶陶地点头。

面对这等美色,除了点头,她难道还有其他选择?

没有!

第58章 禁卫军统领

花琉璃蹑手蹑脚溜进院门, 手还没碰到房间门。

“站住。”

她浑身一僵,缓缓扭过头看着站在树下的卫明月, 垂头丧气地走到她面前:“娘亲。”

“很好, 还记得在宵禁前回来。”卫明月走到石雕八仙桌边坐下,指了指旁边的石凳:“坐下说吧。”

“女儿就是想着天气越来越暖和了, 想买点胭脂水粉换着用。”她从袖笼里拿出一盒胭脂, “这是女儿孝敬您的。”

“大早上出门买胭脂,买到宵禁才回来, 为娘还以为你是去做胭脂,不是去买胭脂的。”卫明月拿过胭脂揣进自己袖笼里, “我听说顺安公主与乐阳长公主发生些矛盾?”

花琉璃缩着头不敢说话。

“行了, 你的那些事为娘也不想过于追究, 我相信你做事有分寸。”卫明月道,“我来找你,是有正事说。”

花琉璃赶紧坐直身体, 只要不让她抄书,一切都好说。

“陛下想让你父亲掌管京城禁卫军, 并且还给了京城相邻六郡卫兵调动指挥权。”卫明月神情严肃,“你日后行事要多加小心。”

“陛下……是不是要颁发什么新的政令了?”花琉璃脸上的笑意消失得干干净净,京城禁卫军有多重要, 但凡有点脑子的都能明白。

自大晋开国以来,京城禁卫军统领,都是皇帝最信任的人担任。

她父亲虽然已经解甲归田,但是在军中的威望无人能比, 现在若是掌握着京城禁卫军,但凡有了反意,陛下就是腹背受敌。

“父亲受命了么?”他们家现在已经是鲜花着锦,自大战结束后,家中二老从军营中退了出来,就是不想让花家成为别人的眼中钉,心头刺。

虽说陛下信任花家,但做臣子的,也要识趣。不要因为得意忘形,把这份信任硬生生消磨成猜忌,最后落得君臣离心的下场。

卫明月摇头:“为臣者,理应为君分忧。但是这么重要的位置,我们家不能轻易应下,至少不能轻松答应下来。”

君臣相处之道,是每个花家人从小就开始学的东西。

一味的恭顺是下下策,投其所好也并非上策,唯有拿捏得当,进退有度,投入真情,但又不能忘乎所以,才能最大的保全家族。

“你从小跟在我身边学为将为臣之道,但为娘希望你一生都用不到。”卫明月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顶,“唯有世间太平,再无战争,才是我们武将世家真正解甲归田之时。这些年,你受委屈了。”

若女儿是个普通的世家姑娘,就不会在小小年纪独守军中,甚至为了百姓的安全以自身为饵,差点命悬一线。

外人只觉得花家待女如明珠,却不知他们把十岁大的女儿,抛在军营中的狠心与无奈。

花琉璃握住娘亲的手,撒娇地笑:“娘亲,女儿从出生到现在,从未委屈过。”

她记得父亲撩起裤腿到鱼塘给她抓鱼,记得英姿飒爽的娘亲骑在马背上,离开城门很远了还频频后望,只为多看一眼站在城门上的她。

后来战胜归城,她拿着弓箭走到娘亲面前,刚说一句“娘亲,我刚才带人拦住了几个准备混进城的探子”,娘亲就当着副将的面,把她紧紧搂进怀中失声痛哭。

还有三个哥哥,在物资最紧缺的时候,想尽办法给她弄好吃的。

她想做什么,闹什么,他们都陪着她闹,便是她说要养面首,哥哥们还给她攒银子。

她在父母抵御外敌时出生,又在边关军民的爱护下长大,从未觉得自己受了什么委屈。

“正是因为你从不觉得委屈,为娘才觉得你委屈。”卫明月温柔地看着女儿,“你喜欢谁,就大胆地去喜欢,不必有所顾虑。”卫明月很担心女儿为了家族,把自己对太子的情爱埋在心底,留下一生的遗憾。

“啊?”花琉璃有些疑惑,娘亲怎么突然提到喜欢的事了?

“娘亲。”花琉璃怀疑地看着卫明月,“女儿才十五岁,你不会是想把女儿嫁出去吧?”

“胡说八道什么。”卫明月只当花琉璃在装疯卖傻,“左右你记着,不要委屈了自己,爹爹与娘亲在战场上拼命,是为了百姓安居乐业,不是为了让儿女委屈一辈子。”

每句话她都懂,但是表达的含义,为什么如此高深呢?

花琉璃觉得,她跟娘亲之间,肯定有什么说不清楚的误会。但是看娘亲这个样子,似乎认定了她在撒谎。

算了,娘亲这么美,娘亲说什么就是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花应庭就去御书房外面蹲着了。等着面圣的还有其他几位官员,互相寒暄了几句,便恭敬地站在原地等陛下召见。

“诸位大人。”赵三财笑着走出来,“陛下与太子殿下有要事相商,诸位大人若无要事,就请下午再来。”

几位官员想了想,都识趣地离开。

“将军。”赵三财唤住准备跟其他官员一起离开的花应庭,“陛下请您进去。”

“陛下与太子有要事相商,末将现在进去是不是不合适?”

“别人不可以,将军自然是可以的。”赵三财行了一礼,“陛下说了,自己人不需虚礼。”

花应庭听着这话感到有些不对劲儿,被陛下信任是好事,但“自己人”这种说话,岂能轻易用?

假装没有看到花将军的疑惑,赵三财笑着把他引进御书房,便安静地退到了一边。

花应庭走进御书房时,陛下与太子似乎在说什么,见到他进来,两人齐齐露出笑容。

“爱卿,坐下说话。”不等花应庭把礼行完,昌隆帝便招呼着花应庭坐下。

“陛下,末将今日来,是为了京城禁卫军一事。”花应庭开门见山道,“陛下愿意把此等大任交到末将手上,是末将的荣幸,但这事涉及陛下与京城百姓的安危,末将私以为,陛下需要三思而后行。”

“爱卿这话是何意?”听到花应庭拒绝任命京城禁卫军统领,昌隆帝也不生气,他笑着道,“爱卿连金珀敌军都能打退,难道还管不好这三万禁卫军?”

“陛下,您知道末将的意思。”花应庭笑着挠头,他年轻的时候长得好看,即使现在已经年近五十,笑起来的样子也比同龄人好看,“今日您与太子殿下在,末将就说句胆大妄为的话。末将是能做好这个统领,但您不该把这个交给末将。事关您的安危,请您三思而后行。”

御书房里安静了几息,随后昌隆帝大笑起来;“这种事本该别人来说,结果别人什么都没有说,反倒是你在担心这些。”

有这样的臣子,他为何不放心?

“陛下,末将在说很严肃的事。”花应庭无奈,“还请您好歹严肃些。”

“当年你骗朕爬树掏鸟窝的时候,可没让朕严肃一点。”昌隆帝笑着轻咳两声,“现在终于懂事了。”

“年少无知的时候,总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花应庭脸上露出几分怀念,忍不住笑道,“不过陛下您在爬树这方面,实在没什么天分。”

两人说得轻松,但有个与爬树相关的事件,两人都没有提。

当年妖妃派人刺杀太子,花应庭把昌隆帝藏在树上,独自一人斩尽几十名顶级刺客,最后昌隆帝只受了点皮外伤,还是从树上爬下来时刮伤的。

花应庭却浑身浴血,养了不少时日的伤。

刺杀事件发生后不久,先帝就病了,病得连上朝的精力都没有。昌隆帝那时候身为太子,自然要协理朝政,妖妃发了疯,想杀了他让自己的孩子登基。

花应庭与卫明月便日夜守在他身边,没让人伤害他半分。

世人都觉得,身为帝王者,最不喜欢的便是那些见过自己狼狈样子的人。

昌隆帝并不同意这句话,在他最狼狈最凄惨之时,都愿意为他拼命的人,才是最值得深交的挚友。

这么多年来,花应庭与卫明月从不在他面前提及过往恩情,但是他们在边关写来的每一封信,送来的每一个物件,都能让昌隆帝感受到那份年少时的温情。

三十年前,他让花应庭不要管他,赶紧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