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有。”玳瑁公主连忙摇头,把面纱戴了回去,也遮住了她脸上害怕的情绪。

“福寿郡主。”贺远亭上前给花琉璃行了一礼,“郡主若是无人同行,在下愿送郡主一程。”

“多谢三皇子好意,但不必了。”太子在夜风中走来,“孤与福寿郡主已经约好一起同行。”

“原来郡主已经与太子殿下约好,在下还以为郡主独自一人在此处。”贺远亭谦逊一笑,“既然如此,在下便先告辞。”

太子微微颔首,当着贺远亭的面,轻轻握住花琉璃的手:“三皇子慢走,明日演武场,还请三皇子万莫缺席。”

“能有幸得见晋国大军风采,在下岂舍得缺席。”贺远亭行了一礼,眼角余光扫过太子与花琉璃交握在一起的手,转身慢慢离开。

“殿下。”玳瑁使臣等贺远亭回来,小声道,“此前虽委屈您向福寿郡主用美男计,但如今她已经成为太子的未婚妻,您实在不必再委屈自己。”

玳瑁公主惊讶地看向三皇兄,皇兄对福寿郡主用过美男计?为了玳瑁上下的周全,三皇兄竟然愿意用美男计,这是何等的牺牲?

不过瞧着福寿郡主对三皇兄的冷淡态度,美男计似乎不是太成功?

“你们想多了,我只是上前攀谈几句。”贺远亭挑眉看向说话的大臣,“晋国与我玳瑁风俗不同,能与未来太子妃交好,对玳瑁是件好事。”

“话虽如此,可我见太子对她甚是喜爱,想必不会喜欢其他男子太过靠近她,这样一来,反而会得罪太子。”玳瑁公主小声道,“三皇兄,我觉得,你日后见到她,还是远着些好。”

贺远亭看了玳瑁公主一眼:“多谢皇妹提醒。”

“我觉得那个三皇子长得贼眉鼠眼,不像是好人。”太子对花琉璃道,“以后离他远着些,我怕他丑到你。”

“没事,若是被其他人丑到了,就让殿下你帮我洗一洗眼睛。”花琉璃掩着嘴打个哈欠,“殿下,这么晚了,你想我陪你去哪儿?”

“我要去杜府探望杜太师,你陪我一起可好?”太子拉着花琉璃,往马车的方向走。

“殿下,大晚上的你去杜府,我跟着去是不是不太妥当?”

“我觉得妥当得很。”太子拉着花琉璃坐进马车,“杜太师历经两朝,虽然喜欢对我挑三拣四,为人又执拗,但他对大晋一片赤诚忠心,我平日里不爱跟他计较这些。现在他病重,心里肯定想着,太子殿下跟谁定了亲,什么时候成亲。”

“他现在病成那样,我总不能让他带着遗憾走。虽然我们成亲的日子还没到,但你是我未来太子妃这件事,是不可更改的。”太子把花琉璃的手,包裹进自己的掌心,“为了让老人心安,就请未来太子妃委屈一回,陪我深夜去别人家做客吧。”

花琉璃道:“我听说杜太师以前很喜欢挑你的不是?”

太子叹息一声:“我小的时候贪玩,被杜太师看见过两次,他便觉得我懒散,总觉得多骂一骂,我就能变得勤快起来。”

“小孩子贪玩是天性,殿下你现在不是很好?”花琉璃道,“殿下心胸比我宽广,我这个人小心眼还记仇。”

“胡说,分明是琉璃比我好一百倍。”太子调整了一下坐姿,与花琉璃面对面坐着,“今晚发生那件意外,我最怕的不是刺客,而是你误会我,怀疑我对你的心意。”

千言万语,都不如“相信”二字动人心。

花琉璃看着太子笑,没有说话。

马车从侧门出了宫,混入出宫的车流,穿过浓浓的夜色,来到杜家门前。

杜家人刚从宫里回来,刚坐下还没来得及梳洗,听到门房来报,说是太子携,福寿郡主来访,惊得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来:“快、快请。”

一家人还没走到门口,内院小厮满脸惊惶地跑过来:“老爷,夫人,老太爷不好了!”

“什么?!”杜大人脑子里一片空白,竟是不顾太子在外面,转头跌跌撞撞跑向杜太师住的院子。

姚氏看着慌乱的背影,用手帕擦去眼角的泪,与两位不知所措的小叔子道:“开中门,迎太子殿下。”

太子一下马车,就听到杜府里吵吵嚷嚷,隐隐约约有“老太爷不好了”的话传出来,他快步踏进杜家大门,不等杜家人行礼便问道:“老太师如何了?”

“回殿下,老爷子他……不太好了。”一位杜家人再也忍不住,用袖子掩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殿下,我们快去看看。”见太子似乎愣住,花琉璃伸手推了一下太子的手臂。

太子回过神来,拉住花琉璃,直接往杜太师的院子走。

充满苦涩药味的屋子里,跪满了杜家后人,杜太师看着这些呜呜咽咽哭泣的子孙,脑子格外清醒:“你们都回来了?”

“父亲,儿子门回来了。”杜大人跪行到杜太师床前。

“回来就好。”杜太师又问,“百国宴上,那些使臣们可还老实?”

“陛下皇威浩荡,其他国家使臣岂敢无礼。开宴后,陛下还向儿子问了您的身体,还说让你好好休养,待您大好了,就请您进宫用膳。”

“他们能老实就好。”杜太师欣慰一笑,又有些遗憾,“可惜无缘得见这个热闹的场面,以后……我怕是见不了了。”

“太子殿下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美男计:我不要面子的吗?

第98章 关系复杂

太子走进门, 看到杜太师躺靠在床头,双目格外有神, 心中咯噔一声, 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

“太子殿下来了?”杜太师看到太子到来,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 “夜色已深, 路上可好走?”

“一路平坦。”太子走到床边,给杜太师行了一个晚辈礼。

这一次杜太师没有避开, 而是朝太子招了招手:“殿下,治国犹如夜中行路, 你心中有方向, 自然是一路平坦, 若你心中彷徨,便会处处碰壁。老臣已是油尽灯枯,无法再多看几眼我大晋美好江山, 但求殿下日后能爱民如子,多行仁德之政。”

杜家众人不敢说话, 齐齐跪在地上。

老爷子嘴里总是对太子不满,可是在他的心里,唯有太子才是正统的继承人。

这种时候, 花琉璃没有凑上去,她默默站在一边,让太子与这位老太师安静的交谈。

“太师,孤知道你放心不下大晋的江山, 你好好养身体,若是孤有做得不妥当之处,你也能指出来。”太子摸着杜太师微微发凉的手背,内心轻轻叹息了一声。

这是,将死之兆啊。

“殿下,臣老啦,该休息啦。”杜太师很少在太子面前笑,但他今天笑得格外和蔼,他看向靠旁边站着的花琉璃:“这位小姑娘,可是未来太子妃?”

“是,她是孤的太子妃,名为琉璃,孤今日带她来一起看看你。”太子回头温柔地看了花琉璃一眼。

“花应庭与卫明月教出来的闺女,不会差。”杜太师一直表现得不是太喜欢花应庭,但是当初有文臣弹劾花家时,他却是站出来支持花家的人。

“是个好姑娘。”杜太师想起先帝与太后的那段感情,幽幽叹息,“莫要辜负她。”

杜家后人们见老爷子精神头越来越好,连说话都有了力气,心中不喜反忧,甚至有些已经捂着嘴无声哭泣起来。

杜太师不太好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内宫。杜太师在朝中虽然权柄不大,但他是陛下恩师,在文人中也颇有威望,所以妃嫔们得知此事,赶紧派人去通知自己的儿子,让他们去杜府探望。

“娘娘,宁王殿下此时已经睡了。殿下觉深,怕是起不来。”由于在宫里举办了百国宴,容妃心疼儿子,就留他在自己宫里歇了。

没想到杜太师快要不行了,自己儿子还睡不醒,她瞪了一眼说话的宫女:“他若是不醒,你们用水泼都要把他泼醒。”

她们母子二人也不敢想什么帝王之位,但求安稳过一辈子,其他皇子都去了,就她儿子没去,还能安稳什么?

知道这些宫女太监不敢真的拿水泼自家儿子,容妃提起裙摆,单手拎起一桶水,就冲进了宁王寝房,把水全部泼在了宁王身上。

“啊!”宁王惨叫一声,从床上跳了起来:“发生了何事?!”

“把衣服给本宫换上,滚去杜府探望杜太师。”容妃把木桶往地上一扔,指着托盘里一套素净的衣服:“太子在宴席结束以后,就去了杜府。英王现在应该也赶去了,你现在马上出宫,不得耽误。”

转身走出儿子的寝房,容妃叹了口气。

今日杜家在宴席上的表态,分明是支持太子的。没想到杜太师骂太子骂这么多年,人家内心还是觉得太子是正统,难怪陛下与太子能忍他这么久。

“娘娘。”贴身宫女取了一件外袍给她披上,“夜里凉,回去歇息吧。”

容妃揉了揉额际:“今晚宴席上,贤妃是不是突然出去了一会儿,然后又带了福寿郡主回来?”

贴身宫女点头:“是的。”

“本宫怀疑贤妃那个蠢货,被人算计了。”容妃脑门突突的跳,她是真的不想插手这些事,可是宫里就她们这几个妃嫔,若真有哪个惹出大事,以陛下对太子的重视,她们所有人都落不到好。

“娘娘,要不要奴婢去打听一下晚上发生了什么事?”贴身宫女见娘娘脸上不好看,起了打探的心思。

“不用。”容妃神情凝重地摇头,“从现在开始,让下面的人少与其他宫的人来往,尤其是……林妃与淑妃那边。”

贤妃那种蠢货不可怕,可怕的是聪明人。

被当做蠢货的贤妃,此时也没有睡,因为她被气得睡不着。一开始她没反应过来,后来就明白了,她被人当出头椽子了。

她在后殿见到太子的时候,后殿明显不对劲,但看太子与福寿郡主的脸色,事情应该暂时解决了。

若是没解决呢?

以她心直口快的性子,说不定会去刺上几句,到时太子会不会怀疑事情是她做的?

“都是昌隆年了,竟然还有人用这种恶心手段。”贤妃喝了两杯静心茶,也没让火气降下来,“我就知道,在后宫里,只要有权利,就会有斗争。”

“娘娘,那么该怎么办?”贴身宫女有些害怕。

“能怎么办?”贤妃一拍桌子,“本宫要找陛下去。”

“啊?”宫女惊呆了。

“不找陛下难道找太后吗?”贤妃理直气壮道,“太后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大半夜的,不能去吵她。”

宫女:“……”

可是陛下又做错了什么呢,这大半夜的,既要操心病重的杜太师,还要面对喜欢告状的贤妃娘娘。

可惜贤妃这个人,浑身上下与贤惠有关系的地方,就是她的封号。吃了这么大一个闷亏,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又怕陛下与太子误会她,除了跑去找昌隆帝诉哭诉委屈,她也没其他好手段了。

宫里如何鸡飞狗跳,在杜府的太子还不知道。他看着眼神越来越明亮,仿佛燃烧着最后一缕生机的杜太师,语气柔和道:“太师,可还有什么话需要孤向父皇转达的?”

这是帝王对一个朝臣的承诺,只要杜太师提出的要求没有太过分,昌隆帝都会满足他。

杜太师目光扫过所有的儿子孙子,最后落到消瘦很多的孙女身上。

“殿下,老臣并无所求,惟愿大晋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杜太师收回自己的目光,脸上带起一缕笑意,“陛下是一个皇帝,他是老臣最好的学生。”

太子脸上有些许动容,他看着杜太师:“除了这些,就没有其他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临走之前,陛下能让太子殿下送老臣一程,已是老臣无上的福气。”杜太师笑得很是洒脱:“以前是老臣错了,殿下是一位合格的太子。”

刚踏进门的英王,听到这句话,顿住了脚步。

花琉璃察觉到有人进来,扭头看了来人一眼。

英王与花琉璃的视线对上,他脸色微变,率先移开自己的目光。

“太师。”太子柔声对杜太师道,“今夜的百国宴,十分的热闹。孤想起太师病了,无法亲近进宫看到这一盛况,便取了两幅百国宴图来。”

他往旁边避了避,让杜太师看清太监们手里打开的盛宴图。

“太师。”太子握住杜太师的手,“晋国会越来越好的。”

杜太师目光贪婪地看着这两幅图,仿佛不想放过一丝一毫细节。最后,他目光落在端坐在上首的昌隆帝那里。

他忆起了年少中举时的风光,忆起了刚入宫廷时的忐忑,也忆起了第一次见到陛下时的期待与紧张。

从那一声“老师”开始,便是他的大半辈子。

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起来,他努力地睁大眼,仿佛看到白茫茫的空中,有一缕缕奇异的光芒闪过。

一卷画放在了他的掌心,他知道,帮自己握紧画的,是太子的手。

“太师,晋国能有今日的繁荣,有您之功。”

杜太师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握紧了手中的画卷,嘴角带笑,缓缓闭上了眼睛。

“父亲!”

“父亲!”

刹那间,杜府哭声震天。

太子怔怔地看着这个拉着他的手,含笑而去的老太师,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复杂。

他轻轻松开老爷子的手,把他的手放进被窝,最后一次为他压好被角,起身退后几步,拱手给杜太师行了一个大礼。

英王沉默地走到他身后,同样拱手行了一个大礼。

杜家人边哭边回礼,太子看着这些痛哭的杜家晚辈:“请诸位节哀顺变,不必顾及我们,给杜太师收殓吧。”

后人给过世的先人擦洗更换寿衣,太子等作为外人,是不能在旁边观看的,他与花琉璃退到院子外,听着阵阵哭声,沉默良久后道:“父皇若是得知杜太师病逝,定会难过不已。”

“杜太师已年过八十,高龄而去,算得上喜丧。”英王在旁边道,“有你在这里,杜太师含笑而去,父皇听说后,心里定会好受些。”

以前杜太师总是批评太子,偶尔还会夸赞他两句,他以为杜太师更看好自己,没想到人家虽然对太子处处挑剔,却仍旧盼着太子好,自己这个皇长子又算什么呢?

“殿下,你也不要太难过。”花琉璃伸手去抓太子的手,却被太子避开了。

花琉璃诧异地看着他。

“我未净手,不吉利。”太子虽不忌讳这些,却担心花琉璃忌讳。

“殿下是皇子,身上传承了陛下的龙气,浑身上下龙气缭绕,吉利得很。”花琉璃不由分说抓住太子的手,“不可胡说。”

太子勉强笑了笑:“时辰不早,我在这里替杜家处理杜家老爷子后事,你先回去休息。”

花琉璃摇头:“刚才不是说了,今晚要陪殿下,我不会陪一半就走的。”她看出太子心情有些不好,抓住太子的手,安慰他道,“殿下,我会陪着你。”

太子眼睑动了动:“好。”

站在旁边的英王看着这一幕:“……”

没人陪的他,站在这里的样子,为何很像街边无人搭理的狗?

没过一会儿,宁王就匆匆赶到了,听说杜太师已经过世,愣了一会儿,去灵堂上了一炷香,转身找到太子与英王,才安心下来。

如果不跟着大皇兄或是太子做事,他心里就不踏实。

杜太师执拗了一辈子,也得罪了不少人,临终了有太子等皇子前来送行,也算得上是风光。

可是对于真心敬爱杜太师的杜家后人而言,再多的风光都比不上老爷子还活着。

杜琇莹换上麻布孝衣,跪在灵堂前哭得几乎喘不过气,姚氏担心她哭坏身子,怎么劝都劝不住,焦虑不已。

“杜夫人。”花琉璃来杜府时来不及换衣服,身上还穿着参加百国宴的华服,好在玉蓉机灵,多带了一件素服出来,花琉璃匆匆换上,卸去身上的钗环,才去灵堂前找杜琇莹。

见杜琇莹哭得这么伤心,她心里一阵难受,走到杜琇莹身边蹲下:“杜姐姐……”

“郡主……”杜琇莹怔忪地看着花琉璃,忽然伸手抱住花琉璃,再也不顾及形象,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