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家小丫头,你也看看。”昌隆帝想得比较直接, 花琉璃是他未来儿媳妇, 作为太子妃,多接触一点这些东西也好。太子这么懒, 有太子妃管着,说不定能勤快一点。

“臣女冒犯了。”花琉璃朝昌隆帝行了一礼, 优雅地从太子手里接过口供, 快速看了起来。越看她越觉得迷糊, 谢家人因为崇尚玳瑁的礼仪之风,所以一直想更改大晋的礼仪标准?可是让谢家失望的是,不仅先帝拒绝了他们的提议, 当今陛下登基以后,也拒绝了。

当今陛下不仅拒绝了谢家提议, 还提拔卫明月做女将军,统领几万大军,这让谢家觉得, 昌隆帝在故意跟他们作对,不采纳他们的建议便罢了,还故意让女人掌权。

对昌隆帝心怀不满的他们,不仅偷偷与残余势力勾结, 收买人心,还与玳瑁国有过往来。可惜谢瑶在家中不受重视,不能知道太多隐秘的事,所以也不清楚与谢家有来往的玳瑁势力是谁。

花琉璃有些不太理解他们的脑回路,折腾这么多,就为了更改礼学?

人的本质不是追名逐利吗,做这种事,对谢家好处不大啊。她把口供还给太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

难道是因为她脑子太正常,所以才无法理解他们?

她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神情平静的娘亲,觉得这个时候不说话最好。

但是可能因为昌隆帝对这个儿媳妇格外满意,所以尽管他心头有怒火,却笑容温和地问花琉璃:“花家小丫头,这事你怎么看?”

裴济怀都已经跟他说了,若不是有福寿郡主去大理寺刺激谢瑶,谢瑶不会这么快就松口说出谢家的秘密。

“陛下,臣女不懂朝政大事。”花琉璃羞怯一笑,看起来十分胆小,“在臣女看来,谢家敢私养杀手,还刺杀太子,那就是谋害皇室的大罪。”

昌隆帝一听就明白过来,花家丫头还在记恨太子差点遇刺这件事。

做父亲的,谁会不喜欢一个全心全意护着自家孩子的儿媳妇?

昌隆帝大笑出声,点头道:“福寿郡主说得有道理。”

花琉璃茫然,她说什么了,有什么道理。

“谢家究竟在想什么,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做过什么,造成了什么恶果。”昌隆帝敲了敲桌面,“按照谢瑶提供的线索,把谢家查清楚。”

“陛下,南方的那些学子……”裴济怀有些犹豫,谢家在南方的名声太大,加之南方离京城远,万一谢家煽动谣言,最后就算把谢家全部捉拿归案,也会对陛下产生一些不利的影响。

“朕不能因为一些虚名,让谢家阴谋得逞。”昌隆帝却比裴济怀想象中还要坚定,“谢家所图甚多,为天下百姓计,朕容不了他们。”

“父皇,花将军与卫将军打败金珀贼兵是件大喜事,儿臣以为,仅仅举办百国宴是不够的。”太子开口道,“不如开恩科,明年开春再举办一次科举考试?”

“按照流言传播的速度,谢瑶刺杀太子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到南方了。”太子笑了笑,似乎十分无奈,“流言这种东西,传得越远就越走样,说不定传到南方的时候,已经变得十分离谱。”

“太子说得有道理。”昌隆帝欣慰一笑,“花爱卿与卫爱卿打退敌国确实是件功在百年的大事,加开恩科也是应该。”

裴济怀看着这对相视而笑的天家父子,忽然觉得,某些盼着太子被废的文臣,可能要失望了。

太子不仅不会被陛下罢黜,还会继续嚣张下去,嚣张到他登基为帝。因为这个表面看上去嚣张跋扈的太子,是个聪明的明白人。

加开恩科,绝对是拉拢南方文人的最好办法。此举不仅拉拢了文人,还在无形中表达了皇室对武将的看重,还消减了文武臣子的矛盾。

加开恩科的理由是什么?

是两位将军打了胜仗。

世上不缺名士,但更多的是普通人,有几个读书人不想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恩科一开,最开心的莫过于读书人。加上今年科举,南方学子拿到好名次的并不多,心中定想着一雪前耻,朝廷开恩科,等于是雪中送炭。

谢家名望是高,可是跟自身利益与国家安定相比,谢家的事,就不是什么大事了。

天大地大,吃饭与国家最大。

“既然如此,朕这就召六部官员,商议加开恩科之事。”昌隆帝不再提谢家的事,他扭头看向花应庭,“太子与花爱卿留下,朕有事要与你们商谈。”

“陛下,末将受乐阳公主所托,送一封信给您与太后娘娘。”卫明月把乐阳写的信从怀里拿出来。

昌隆帝神情淡淡,没有接这封信:“交给太后做主便好。”

谢瑶刺杀太子一事,伤透了昌隆帝的心,他对乐阳一家,已是半点温情都不剩。

好在与太子同行的是福寿郡主,虽然体弱却愿意以性命为太子引开杀手,若是福寿郡主不在呢?

太子是他亲手培养起来的继承人,是他最疼爱的儿子,他甚至不敢想象,太子如果真的没了,他会难受成什么样。

身为皇帝,若是连自己孩子都护不住,他还做什么皇帝?

六部尚书得知皇上急召,匆匆赶到宸阳宫,听到陛下开口就准备加开恩科,尚书们都没反应过来。

不过这是在为读书人谋福利,是好事。

六位尚书大人都没有反对,开始商量着如何把公告以最快的速度,传到全国各地,也能给读书人多一些准备时间。

等大家商量完,老老实实退出宸阳宫后,才慢慢反应过来,陛下这个态度,分明就是让他们好好做事,没打算征求他们的意见啊?

几位老尚书互相看了一眼,觉得这事有些奇怪,先前一点征兆都没有,陛下怎么突然就加开恩科了?

“刚才太子与花将军也在,难道这是太子的主意?”

“太子有这么好?”兵部尚书疑惑道,“太子与文臣的关系,也不……”

也不怎么样啊。

不仅不怎么样,有些文臣还盼着太子被废呢。

只可惜盼了好几年,太子还在嚣张跋扈,也不知道要盼到哪一天,他们的愿望才会实现?

没两天,尚书们得到了消息,加开恩科的意见,还真是太子提出来的。由于透露这个消息的人是大理寺少卿裴济怀,大家都没有怀疑消息的真实性。

大家改为怀疑太子脑子出了问题。

尤其是那些盼着太子被废的文臣,太子提出加开恩科后,弄得他们这几天都不好意思继续在背后偷偷骂太子了。

身为高高在上的太子,他就不能一恶到底吗,搞得他们很难做的!

京城里贵人多,读书人也多,加开恩科的消息传出来,歌颂昌隆帝、太子还有花应庭、卫明月的文章,如雨后春笋般出现。所以,竟没有多少人关注乐阳公主儿子,谢世子搬进宫里的事。

谢世子搬进宫后,住在还没封王爵的四皇子与五皇子旁边。不过五皇子不喜欢谢家人,而四皇子又从来不爱开口说话,他搬过去后,处境十分尴尬。

他身边伺候的人,也是太后新安排的,至于公主府的那些下人,一个都没能带进来。谢世子虽然被养得十分天真,但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明白过来,家里是出了大事了。

母亲送他进宫,是为了保住他的性命。

加开恩科的消息,就像一股春风,很快传到了全国各地。学子们欢喜异常,加紧读书练字,以求来年进京能夺得好名次。

谢瑶刺杀太子的消息,比加开恩科更快一步传到南方。

消息刚传过来的时候,学子们只当是谣言,还说一定是恶人嫉妒谢家的好名声,故意抹黑谢家。

可是随着传来的消息越来越多,学子们渐渐有些相信,谢家嫡女真的犯了这种杀头的大罪。

“什么,你们还不知道到谢瑶为什么要杀太子?”一个从京城过来的商人似乎很惊讶南方人对这事一无所知,“这不对啊,我刚从北边过来,这事早就在北边传遍了,你们南方平日消息这么灵通,怎么反而在这件事上一问三不知?”

他挠了挠头,迷惑道:“难道有人故意压下了消息?”

谁会故意压下这种消息?自然是不想让大家知道这事的谢家。

在不少南方学子心中,谢家向来是光明磊落、书香世家的代表,现在有人突然告诉他们,这家人只手遮天,连京里的消息都敢隐瞒,文人们心里顿时觉得有些奇怪。

世人总是如此,坏人做了件好事,就会觉得这人也不是太坏。可若是心目中的好人做了一件坏事,难免会让人觉得,此人会不会是伪君子?

不过大多读书人还是觉得,这个商人在胡说八道,两边谁也说服不了谁,竟然吵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这件大茶馆里来往的商人很多,一个商人走进来,听两边人争吵着谢家二小姐刺杀太子一事,忍不住道:“这种连三岁小孩都知道的事,有什么好吵的?不就是驸马爷想让谢二小姐做太子妃,可是太子想要求娶的姑娘是花将军之女,便拒绝了谢家的提议。谢家恼羞成怒,派了刺客刺杀太子。据说花将军的女儿为了保护太子,被刺客用刀砍得鲜血淋淋,一身衣服都被染红了。”

有几位书生似乎对花将军一家十分敬佩,听到花家姑娘被砍得鲜血淋淋,脸色都变了:“那、那花家姑娘,可还好?”

“小姑娘家家的,流那么多血,能好吗?”商人摇了摇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命是保住了,就是不知道身体什么时候能养回来。太子也是有情有义的男人,当着众多官员的面,向花家求了亲。”

大多文人心思细腻,最是佩服不离不弃的感情,不少年轻文人都忍不住感慨:“花家小姐以性命待太子,太子以真情报之,这样的感情真是令人感动。”

这样一来,就显得谢家的行为更加丑恶了。

商人叹息道:“可不是嘛,花家小姐天生体弱,又受了不少伤,能从死亡边缘挣扎着活过来,也许就是因为放不下对太子的一片情谊吧。”

痴情、无悔、为心爱的人能抛却生死,忍受苦痛。

这简直是无数男人心目中,最完美的女子形象。

文人们感动了,他们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回家写一篇歌颂太子与花家小姐爱情故事的文章。

“不过你们南方的读书人为何如此悠闲?”商人话锋一转,“其他地方的学子都在头悬梁锥刺股,为了明年的恩科拼命看书,你们怎么都跑到茶馆来听热闹?”

“什么恩科?”文人们诧异地看着商人。

“为了庆贺朝廷打了胜仗,陛下决定加开恩科了啊。”商人比这些文人更加诧异,“公告早就张贴到全国,昨天谢家旁支的读书人,还在我这里买了几套从京城带过来的科举套题,说是为了明年恩科做准备,你们竟然还不知道?”

众文人懵了,这么大的消息,为什么他们一点风声都没有听见。

“其他地方,也张贴出公告了?”有几个文人面色不太好看。

“北方那边,五天前就已经张贴出来了。”刚才那个自称从北方过来的商人接过话头,“你们这边是郡府地界,离京城还近一点,难道公告还没有张贴出来?”

后进来的商人满脸不解,小声嘀咕:“没道理啊,谢家旁支都知道的事情,你们还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某些文臣:太子今天被废了吗?

答:没有呢

谢家:看,这口锅又大又圆,又黑又亮。

第109章 婚期

为什么谢家知道的事情, 他们却不知道?

是不是谢家想隐瞒住消息,提前准备?

今年科举, 谢家旁支没能拿到状元, 他们想明年科举拿到状元,一雪前耻?

想拿到状元没错, 可是自己偷偷学习, 却不让别人知道朝廷加开恩科,就有些过分了吧?

众所周知, 当地太守与谢家是姻亲,太守的儿子娶了谢家的姑娘。为了谢家, 太守压下公告晚几天贴出来, 也是有可能的。

虽然还有部分文人安慰自己, 这里面或许有什么误会,但是谢家高高在上的地位,似乎已经摇摇欲坠。

朝廷加开恩科的消息, 很快传到每个南方学子耳中。文人们发现,在消息越传越烈后, 太守府贴出了朝廷开恩科的公告。为了平息文人们的怒气,太守亲自出来解释,他们也是刚刚接到朝廷传下来的消息。

文人们进京赶考, 需要在衙门办理路引等手续,表面上相信了太守的解释,实际上对谢家以及太守府已经满腹怀疑。

谢家如果不是提前知道这事,又怎么知道买京城传出来的资料?

不过这个关头, 文人们虽然不满,但也没有精力与谢家争吵。

“听说明年恩科主考官的书籍已经开始在书斋售卖了,我们快去买。”

对于考生来说,主考官的偏好十分重要,所以不管有钱没钱,都要想办法弄来一本。

等这些文人赶到书斋一打听,发现书全部已经卖完了。

“卖完了?”文人们惊讶道,“老板为何不多准备一些?”

书斋老板苦笑:“各位老爷,小的准备了不少。可今天书斋刚开门,就有谢家的下人过来,把相关的书买光了。几位老爷若是不介意,可以去邻县买,那边应该还是有的。”

那几个自称是谢家家仆的人出手大方,他一个开门做生意的,自然是谁给钱多,就卖给谁了。

“多谢老板告知。”文人们没有办法,只好去下一家书斋去问,结果得到的答案是相同的,书被谢家下人买走了。

接连几家都是这样,交好的文人们互相一打听,才得知谢家把全城的书几乎都买了,唯一没被买走的那几家,书籍印字不清晰,书的纸张也不好。

“谢家虽是名门望族,但如此欺负人,也太过分了。”脾气再好的人,遇到这种事都会有怨言,更何况事关科举。

可他们大都是小门小户,得罪不起谢家,就算心中有怨,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好言好语求书斋老板,让他下次多准备一些,他们一定来买。

新书到的那一天,很多文人一早就守在了书铺门前。书铺刚开门,他们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几个神情凶悍的人,冲进来抱起他们想买的书,扔下一锭碎银子就走。

有文人想上前理论几句,就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沉着脸道:“我们可是谢家的人,谁若是敢多说一句,小心我们不客气。”

说完,也不等文人们的反应,转身就走。

“这、这、这……”文人甲气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道,“谢家近来为何如此嚣张?”

以往谢家行事十分谦逊,素有善名,很少做这种横行霸道的事。

“大概是假仁假义的面目被拆穿,就破罐子破摔了。”一个看起来有些陌生的书生道,“谢家人都敢刺杀太子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兴许、兴许有什么误会?”

“什么误会,分明是怕我们考得太好,抢了谢家的风光。”陌生书生道,“几位兄台都是有名的学子,若是你们都被打压,我们这些学识平平的人,又怎能看到希望呢?”

说到这,他掩面哽咽道:“可怜我家中老母,一直盼望我能金榜题名,衣锦还乡,谢家如此行事,我如何能完成二老的期望?”

“抱歉,在下失态了,告辞。”说完,在其他文人同情的目光中,跌跌撞撞跑开了。

“唉。”一位文人看着这个书生狼狈跑走的样子,忍不住叹息,“谢家一时半会这样便罢了,若是一直这样……”

众人心头,顿时乌云密布,心生惧意。

谢家还不知道,很多文人对他们已经产生了不满的情绪。应该说,谢家此时已经顾不上这些小事,他们所有精力,都放在了京城。

听说有交好的家族来向谢家借书,谢家人虽然奇怪,但还是借给了他们。不过由于家里发生了大事,他们没有把这种小事上报给代理家族的谢幺爷。

“你确定家主被软禁在京城了?”谢幺爷是谢家辈分最高的老爷子,早年在京城里任过职位,后来因与杜太师政见不合,于是告老还乡,在南方过着悠闲日子。

“为了迷惑陛下,家主已经服下暂时能迷失心智的药物。”传话的人,是谢驸马身边的小厮,“可是陛下不仅没有因此放过家主,反而派了重兵把公主府重重围了起来。小人非常担心,陛下会因为谢二小姐的罪,把家主在京城里关押一辈子。”

谢幺爷摸着花白的胡子:“备马车,老朽亲自进京,求陛下放家主回南方养病。”

当年先帝差点废去陛下太子之位时,他也在朝堂上帮陛下说过话,希望陛下能看在当年的情分上,放谢家一马。

谢幺爷带着几个族人,连夜赶往京城,全然不知谢家在读书人中的名声,已经渐渐坏了起来。

家主不在,辈分最高习惯管着后辈的谢幺爷一走,谢家旁支几个纨绔子弟就活泛起来,在外面闹了不少事。

有次喝醉了,还把一个敢冒犯他们的读书人,推进了河里。

这个读书人挣扎了一番,便沉了下去。等其他路过的文人安排书童来救的时候,这个被推入河的书生已经被水流冲走,连尸首都没找到。

文人们虽不认识这个被推入河的书生,但却见不得这种仗势欺人的事,跑去衙门报了官,哪知太守却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尸首就跑来报官,那就是污蔑。

文人们被太守维护谢家的行为气得拂袖而走,回到河边时,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跪在河边伤心痛苦,心中又愧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