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瓦也不在乎他的态度,自顾自地说道:“我说你也是,在你们玳瑁好好当皇子,你的大哥一死,下一任太子必然是你。你倒好,跑来招惹谁不好,偏偏招惹到了花琉璃,那个女人就是世上最阴毒的美人蛇。”

听阿瓦提到花琉璃,贺远亭终于愿意用正眼看他了。

“兄弟,看你这个眼神……”阿瓦表情变得微妙起来:“难道你也是栽在她的手里?”

“不要胡言乱语,谁跟你是兄弟?”青衫书生冷冷地看了阿瓦一眼,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厌烦。

不过牢中的生活,让他看起来十分落魄,倒不太像书生的样子了。

“嗤。”阿瓦顺走他们三人面前的一个馒头,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都是阶下囚,有什么好得意的。”

云寒看了看离去的阿瓦,又看了眼贺远亭,没有出声。

贺远亭沉默地站起身,他眺向远方,那里是晋国皇宫的方向。

初来京城,第一眼看到那个人群中的红裙少女时,他是心动的。那么明艳鲜活的姑娘,只需要一眼,就能让人把她的样子记在心底。

从他出生开始,身边的人都在告诉他,女人只是男人生命中重要的消遣品,男人可以喜爱,却不可以沉迷。

当父皇想要把皇妹当做物件送给晋国时,他没有反对。

所以当他被父皇当做平息晋国怒气的礼物送出来时,也没有人反对。

在利益面前,不管是女人还是男人,都有可能是牺牲品。他这一生,所求甚多,为了这些东西,他放下了所有,最后终将一场空。

闭上眼,仍山间的风,吹过他的耳朵,吹过他空荡荡的心。

皇宫观景台上,花琉璃趴在围墙上,看着远处山头泛红的枫叶,时不时从宫女端着的盘子里,取点东西吃,姿态很是悠闲。

“太子妃,等山上的枫叶全红的时候,景色特别美。”东宫女官小声道:“秋高气爽登高远眺,也是惬意之事。”

正说着,太子拿着一件披风上来,走到花琉璃身边,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上面风大,仔细不要着凉。”

见到他来,花琉璃把手里的水果,喂到他的嘴里:“父皇不是让你去宸阳宫?”

“你刚住进东宫,我怕你不习惯。”就着花琉璃的手,太子把她喂的水果吃下:“我们成亲前,我已经跟父皇说好,成亲后可陪你玩耍一段时日。”

花琉璃轻声一笑,没有劝太子回宸阳宫帮着处理政务。两人坐在石凳上,你一口我一口分享着水果。

刚爬上来的英王看到这一幕,与太子、花琉璃的视线对上,彼此无言。

“打扰,你们继续。”英王转头就走。

宫里是缺吃的么?

你一口我一口也不嫌腻歪?

他匆匆往前走了一段路,抬头看到临翠宫的牌匾,才停下脚步。想到母妃天天念叨着,要给他找个比福寿郡主更好的王妃,他就觉得头疼,又转身往外走。

“王爷?”伺候的随侍连忙跟在他身后。

英王一路疾行,出宫前忽然停下脚步,仰头看向观景台的方向,姬元溯这会儿恐怕还在跟福寿郡主甜蜜腻歪?

街上人声鼎沸,英王准备翻身上马时,忽然想起福寿郡主曾被纵马的表弟吓得旧疾复发,上马的动作顿了顿,把缰绳扔给身后的随侍,继续闷闷地走着。

他心里不畅快,也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不畅快,但他开不了口。

“英王殿下。”

听到有女人叫自己,英王扭头看去,表情变得有些微妙:“是你啊。”

林菀看着眼前这个差一点就成为她夫君的男人,走到他面前,行了一个万福礼:“臣女见过王爷,王爷近来还好吗?”

她生来性格敏感,早就看出英王对花琉璃有几分心思,所以她不喜欢花琉璃。即使她心里明白,男人若是有了心思,怪不得其他人。

难道要让她承认,自己一切都比不上花琉璃,英王才会视自己这个未来王妃而不见,反而对花琉璃抱有他意吗?

父亲曾对她说过,嫉恨是令人面目丑恶的魔鬼,她记下了,却做不到。即使是现在,听到与花琉璃有关的消息,她仍旧无法平静。

“挺好的,你有事?”英王挑眉,他们的婚约早就解除了,孤男寡女站在大街上,是不是有些难看?

“无事。”林菀面色僵硬地一笑:“只是见到王爷,过来行个礼。”

“礼行完了,你可以走了。”英王看不懂林菀的百转愁肠,也看不懂她的欲言又止。

“王爷,臣女有话想跟你说……”

“你一个闺中的姑娘,与本王有什么好说的?”英王警惕地看着林菀:“你也知道咱们是退过亲的关系,站在大街上见个礼没关系,再做其他的,本王担心其他人误会。”

“臣女问心无愧,不怕他人诋毁。”

“你虽然不怕,但是本王怕。”英王紧皱眉头:“万一到时候毁了你名声,岂不是要纳你进府做侧妃?”

想要在这些事上算计他,没可能。

他可是皇家里聪明绝顶的好男人。

林菀惨笑,英王撇清一切的态度太明显,她想装傻都做不到。一直以来,她怨花琉璃害了她,怨家世不够显赫,才让她陷入现在这种被人嘲笑、忽视的境地。

可是看到英王眼神里的嫌弃,她忽然就明白了过来。

她被退婚,归根结底……是英王根本就不喜欢她。

“王爷竟如此厌恶臣女?”

英王看着林菀泫然欲泣的脸,叹口气:“林菀,本王知道,你根本无心于我。你想做的是英王妃,至于英王长得高矮还是胖瘦,都不重要。所以在本王面前,你不必如此做派。”

林菀紧咬下唇,直到咬破了唇,才抖着嗓音问:“若是花琉璃呢,即使她不喜欢你,你也回娶吗?”

“你是不是傻?”英王嗤笑:“拿太子妃打比方?”

林菀狠狠瞪着他,似乎坚持要得到一个答案。

英王不懂她在坚持什么,甚至不明白,她以前为什么要与花琉璃作对,明明两人之间毫无交集。

“就当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请王爷回答臣女。”

“会。”

“为什么?!”林菀:“你果然对她……”

“她好看。”英王扔下这一句,匆匆离开。

她好看?!

林菀愣怔片刻,心头所有的情绪都被愤怒替代,花琉璃好看,难道她就不好看吗?

说她品性不行都可以,为什么要攻击她的长相?!

英王回到府中,靠坐在树下,为自己倒上一杯酒,慢慢喝着。

“你说……”他扭头看身边的随侍太监:“人是不是格外的贱?”

随侍太监不敢说话。

英王似乎也没打算从他那得到答案,继续道:“得不到的,不能得到的,就会觉得格外的好。”

秋叶落下,他伸手接住。

“不过本王聪明着呢。”他把玩着枯黄的树叶,嗤笑一声:“别人会犯的错,本王绝不会犯。”

秋风呜呜咽咽地吹着,他把杯中残酒喝尽,扔掉手中的枯叶:“冬天快要到了。”

他只是有那么一些后悔。

去年的冬天,父皇让他娶花家的姑娘,那时的他如果能点点头就好了。

可惜……

这是他人生中,犯下的最大错误。

无法弥补,也不能去弥补。

不过好在他很聪明,懂得放弃。

 

 

第145章 番外:拖油瓶

姬宴丘觉得, 自己是所有兄弟中, 最有才华、最优雅、最会画画的人, 只是大多人不懂他、也不理解他。

绘画的美, 来源于生活, 又要高于生活, 意境永远重于形态。在时光洪流中,万物皆会发生改变,唯有画卷里的神韵永不磨灭。

作为五个皇子中最小的那一个, 他其实并不喜欢太子, 可是打小母妃就告诉他, 绝不可以得罪太子。所以他每过几天就要给太子请安,当他感觉得出来,太子其实也不太稀罕他去请安。

不过做人嘛, 最重要的就是讲礼仪,太子喜不喜欢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按规矩做了。

把心与灵魂都献给绘画的他,很不想跟这几不正常的兄弟来往, 但是母妃说了,不好好跟兄弟们来往,等他们其中一位登基后, 他连画笔都有可能摸不上。

事实上, 他打心底觉得, 五兄弟里只有他一个正常人,其他四个多多少少都有些毛病。老大脑子简单、老二脑子蠢笨、老三脾气怪异、老四性格阴沉, 就连那个被幽禁在皇家天牢里的二姐,也是个性格偏执又糊涂的。

年纪最幼小的他,只能承受着本不该承受的清醒与压力。

他以为太子会一直这么奇葩,但是福寿郡主出现了。

不知道福寿郡主与太子是怎么走在一起的,反正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太子与福寿郡主之间的气氛,已经变得微妙又暧昧了。

在他的内心,很希望福寿郡主能做太子妃。知音难求,有一个欣赏他画作又温柔的太子妃,对他而言是件天大的好事。

可他心里也很明白,花家坐拥大晋近半的兵权,但凡父皇对太子有半点忌惮之意,就不会让花家女嫁到东宫。

其实这样也好,花琉璃身体虚弱,不管父皇愿不愿意让她嫁到东宫,身体虚弱都是她进可攻退可守的挡箭牌。

没多久之后,父皇就让皇叔皇婶亲自去花家为太子提亲,在那个瞬间他就彻底明白过来,不管太子怎么闹,父皇心中的储君人选,从未改变过。

世人都以为,他忽然跟太子亲近,是因为他看透了父皇的心思。其实不然,他与太子亲近,只因太子是所有兄弟中,第一个当着百官的面,夸他画技的。

士为知己者死,身为皇子,他可以为知己站队。虽然他父皇总共就这么几个儿子,其他皇子也不是太子的对手。

太子与福寿郡主大婚后的第二日,他信守承诺地送出了自己亲手作的画。这是他第一次违背自己平日作画的爱好与意愿,用时下通俗的作画技巧,画下了一幅万里红妆喜瑞图。

“殿下好画技。”他在太子妃的眼里,看到了惊艳。

五皇子心中有些得意,用通俗的写实画法,都能让太子妃如此惊艳,难怪以前那些意境高深的画,能让太子妃夸成那样。

“三嫂喜欢就好。”五皇子笑得十分谦虚。

几日后,他见这幅画被挂在了东宫墙上,既有些得意,又有些遗憾,忍不住问太子:“太子三哥,此画匠气过重,不及弟弟送的其他画,为何你只挂了这一幅?”

太子喝茶的动作略缓了缓,抬头用一种慈爱又包容的眼神看着他:“此画记下了孤与太子妃大婚之时,意义非凡。更何况五弟其他几幅画,意境深远,画技非凡,孤实在舍不得挂出来让一些俗人糟蹋。”

五皇子大为感动,他就知道太子与太子妃对他的画,珍惜无比。

此后的每年,他都会给太子、太子妃赠送俗气的写实派化作,也会给他们赠送意境高深的意识流画作。

那些意境高深的画,太子一直都没舍得挂出来,写实派的倒是挂了不少。渐渐地,他在画技上的造诣越来越高,名声也越来越大,成为大晋最有名的绘画大家。

他这漫长一生,画了很多的画。画过山,画过水,画过人,也画过动物,但是每年必画的就是三哥与三嫂。

为了记录下二人的生活状态,他只能用匠气十足的画法,留下他们恩爱的画面。

三嫂身体总是虚弱着,京城里甚至有一些不太好的流言传出。但是娇弱的三嫂让他们失望了,她不仅没有芳华早逝,反而一直陪在三哥的身边。

她陪着三哥登基,陪着三哥吃饭睡觉、陪着三哥在寂静的宫廷中,渡过所有的余生。

三哥从未纳过妃。

三哥刚登基没多久,就有朝臣上奏,说三哥后宫空虚,无大国皇帝之风范。

“大国之风范,不在朕的后宫有多少人,而在众卿心系百姓,在于百姓安居乐业。”帝王立于高台之上,面色坚毅,一如年少之时:“当年朕陷入危难之际,皇后以命救之,今又陪伴朕住在这深宫内院中。得此情分乃朕十世之福,尔等让朕纳他人为妃,是想让朕不惜福?”

众臣再不敢劝,谁若是劝,就是想让陛下折福,谁担得起这样的责任?

有朝臣还不死心,想去行宫求见太上皇,希望他老人家能劝劝陛下,哪知太上皇当场拒绝道:“做父亲的管天管地,总不能管到后辈的房里去?”

太上皇他老人家很忙,他忙着下棋、钓鱼、作画、赏曲儿,有时候还要调解几位太妃之间的小矛盾,实在没时间去管儿子要不要纳妃。

再说了,花家丫头多好的小姑娘,皇儿待她又痴心一片,还让其他女子进宫做什么,蹲在冷宫里看他皇儿与儿媳感情有多好么?

皇宫已经属于新任的帝王与皇后,太上皇与太妃们搬去了风景优美的行宫,宫廷的某个院落,仿佛被人遗忘了般,无论花开还是叶落,总是寂静无声。

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坐在院子里的林太妃看向来人,脸上浮起一个有些怪异的笑:“当年你初进皇宫,我就觉得你跟其他女人不同,没想到……”她语气顿了顿,“你竟是死死勾住了太子的心,让他为了你空置后宫,不再纳妃。”

花琉璃笑着走到林太妃面前坐下:“多谢太妃夸奖。”

“皇后娘娘想多了,我没有夸你。”她表情冷漠地低下头,不再说话。

见她不说话,花琉璃也不再开口,她默默地坐在一边,从怀里掏出话本慢悠悠地看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林太妃问:“陛下还好吗?”

花琉璃明白,林太妃口中的陛下,是指父皇:“父皇一切都很好,前几日与几位太妃娘娘去了行宫游玩,约莫半年后才会回来。”

林太妃望着宸阳宫的方向,神情有些落寞:“他把所有人都带去了,唯独忘了我。”

“太妃娘娘,你可还记得,你私下里借用林大人的势力,在永州买卖户籍的事情?”花琉璃见林太妃黯然神伤,一副太上皇负了她的模样,直接开口道:“你大概不知,你卖出去的那些户籍里,有些是玳瑁国贺远亭派来的奸细。”

“不可能!”林太妃震惊道:“我只是趁着兄长不注意,让他身边的人,帮着处理一些商人的通关文书与户籍!”

她想要儿子登基,却从未想过,要把大晋出卖给其他国家。

花琉璃看着林太妃震惊的模样,轻笑出声:“大概陛下也是信你的,所以这件事并没有牵扯到你跟林大人身上。”

当年金甲卫把青衫书生从永州带回来,却没有提户籍一事,花琉璃就猜出,这里面肯定还牵扯到其他的人。

林太妃听到这话,先是笑,随后又哭了起来。

她出生寒门,入宫后虽未宠冠后宫,但也受陛下爱重。若不是她的野心变得难以控制,又怎会落得今天这个地步?

她有丈夫,丈夫却不愿再见她。

她有儿子,但是母子间的感情比陌生人还要淡漠。

“你今天来又是为了什么?”林太妃回过神来,冷笑着对花琉璃道:“看我笑话吗?”

“你是父皇的后妃,今日我过来,只是看看你过得好不好。”花琉璃并不在乎林太妃对她的态度:“更何况,你有什么笑话可以看的?”

“是了,皇后娘娘身边讨好者无数,自然无需拿我当笑话。”林太妃垂眸轻笑一声,忽然道:“皇后,你遣退宫人,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