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青灯古佛,再不去想人世烦杂。

“好!”吴王只回答了一个字,林氏浑浑噩噩地向吴王行礼,告退,被侍女扶出屋子时候,感到一阵刺骨寒意传来,原来自己的花季,早在十六岁祖父从宫里回来时候,就已结束。而自己依旧懵懂不知,以为祖父父兄都照样疼爱自己。

真想拒绝,怎不能拒绝呢?顶多就是被皇帝厌弃上几年,也不过就是几年罢了。在他们心中,女儿的幸福终究比不上家族的兴旺。林氏又想起顺安皇后了,那个付出一生,为家族换来富贵的女子。到头来,自己和她,不过殊途同归罢了。

“爹爹!”等林氏离开,玉琳才喊出声,吴王怎不明白女儿的心?他只看着女儿:“玉琳,天底下,不是每对父母,都会疼爱自己的孩子胜过一切的!”

“可是爹爹那样对林姨,未免有些太过!”玉琳的话让吴王苦笑一下,接着吴王就道:“我给不了她,何苦给她虚无缥缈的希望?”

“爹爹的心太狠!”玉琳的责怪并没让吴王动容:“玉琳,我不是和你说过吗?有时多情人其实最无情。而无情人,并非无情!若我给你林姨虚假的希望,事情,只会更不可收拾!”用荣华富贵总好过用那颗虚妄的心,若非如此,林氏也不会直到今日,才起了嫉妒之心。

吴王长声叹息,玉琳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是看着自己的父亲,他已开始衰老,鬓边的白发越来越多了。

“我原本以为,爹爹放下之后,会和林姨携手共度剩下的日子呢!”玉琳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吴王伸手拍拍女儿的手:“果然是小女儿心性,我放下了,并不代表我就要接纳另一个人。你林姨,是个好女子,可我并不喜欢!”

不喜欢却要了她的一生,这就是权利所带来的吗?可以让人生,也可以让人死,玉琳不由打个寒颤,吴王已经感觉到了,轻声道:“玉琳,你一直都在宫廷之中,并不知道,权利意味着什么。”

一切得来的习以为常,以至于不知道很多东西。

“爹爹!我宁愿不知道!”玉琳的额头抵在椅子扶手上,喃喃自语。吴王沉默一下才道:“你已经长大了,有了驸马,有了孩子,很多事情就该知道了,以后你会遇到越来越多的事情,你的一句话,会让人生,会让人死,会让人富贵,会让人贫穷。这就是权利。所以玉琳,很多时候,不要乱说话!”

这些吴王原来也曾告诉过玉琳,但玉琳没有这么真切地感觉,此刻玉琳才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一切,不能乱说话,是因为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人记下,甚至被人利用。

“驸马来给王爷问安!”内侍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吴王拍拍女儿的手:“别去想那么多,驸马是个好孩子,你们的日子,会过的很好的!”

说话时候,柳劲松已经走进来了,他先给吴王行礼才看向自己的妻子,他唇边的笑,还是那样温暖,让人感到一阵踏实,玉琳给吴王行礼后,也就和柳劲松一起退出来。

在屋里的时候感觉不到,走出了门才发现,此时天色已经很晚,暮色四合的王府内,只有挂在檐下的灯笼发出光亮。玉琳感到一种从没有过的寒冷,裹紧了衣衫。

柳劲松伸出手把妻子的手握在手心,感到妻子的手冰冷刺骨,忍不住轻声问:“王爷和你在里面说了什么,你怎地这样?”

“我原先一直认为,我懂的已经够多,可现在才晓得,我懂的还是不那么多!”说着玉琳把头靠在丈夫肩上,脚步没有动弹。在外面玉琳待柳劲松从不这样,柳劲松刚想用手去抬妻子的头,就听说耳边传来细细的啜泣声。

到底怎么了?柳劲松心中更加狐疑,但没有说出来,只是用一支手环抱着妻子,背靠着旁边的柱子,免得自己站不稳,任由妻子轻声啜泣。

玉琳并没哭很久,很快就抬头看着丈夫,唇边勉强露出一丝笑:“抱歉,我只是突然感到一阵伤心,原来很多事,和我想的不一样!”

那个早熟内敛端庄的公主,本就不是玉琳的真实,只是一层壳罢了。此时那层壳被拿掉,露出的是脆弱无助,面对真实世界惊慌无比的少女。

柳劲松心中升起怜爱,把妻子的手握的更紧:“那我,也愿和公主一起,面对这些事,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这话让玉琳面上的笑容真正绽放,得夫如此,尚有何求?此后两人再没说话,相携回到屋里,小望舒还在床上呼呼大睡,玉琳看了看女儿,才对柳劲松道:“我们的女儿,一定要知道很多事!”

不是被刻意修饰过的,那个美好的世界,而是一个有丑恶,有善良,有冰冷也有温暖的世界!柳劲松笑了,握住妻子的手重重点头,即便是公主,很多时候,也不是能在温室里待一辈子的。外面的风雨,总是会吹进来。

皇后封宫养病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京城。朱家得知消息,几乎是惊慌失措,朱为安匆匆去寻朱老太爷,告诉了他这个惊人消息,当然,最重要的是商量对策。

纵然老狐狸如朱老太爷,也被这个消息惊呆了,沉思良久才让人去唤朱大太太,养病这种事情,娘家人总是要请求探望的。

朱大太太本是在家中静候佳音的,谁知得到的是这个消息,不晓得哪一步走错的她,匆忙去见了朱老太爷,朱老太爷没有别的吩咐,只让她速速进宫,请求探望皇后!

这也是朱大太太心里想的,换了衣衫就往宫中来,在宫门处把请求探望皇后的消息传进去。往常只需等待一会儿,顶多半个时辰,就有人来传皇后的诏命,让朱大太太入宫。

可是今日不同往日,朱大太太足足等了两个时辰,才有个宫女出来,这个宫女眼生的很,并非皇后身边常见的,朱大太太只觉得心开始突突的跳。

虽没见过,这宫女待朱大太太也十分礼貌,行礼后方道:“娘娘已经得知大太太您来了,只是陛□谅娘娘,说娘娘病的很重,不好见外人,让来问安探望的,一概回绝。若非大太太是娘娘娘家人,连消息都传不进去!娘娘本想召见大太太,可又担心陛下为娘娘担心,故此也就不见了。请大太太回去,娘娘在宫中,一切安好!”

宫女把这闭门羹说的很婉转,朱大太太的心却开始往下沉,什么一切安好,骗三岁小孩子吧?朱大太太定下心才又道:“娘娘的旨意,我自然是要听的,只是家中父亲十分担心,不知…”

“大太太放心,娘娘是中宫皇后,天下之母,这是永远都改不了的,至于别的,自然是求仁得仁!”求仁得仁四个字落在朱大太太耳中,像四道响雷一样。

宫女已经又道:“我出来久了,要进去了!还请大太太回去告诉老国公,以后,无需再进来探望了!”说完宫女再次行礼,转身往里面去。

完了,朱大太太脑中只回荡着这两个字,手脚都有些冰冷,身边的丫鬟忙伸手扶住她,轻声道:“这位宫人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大太太还是回去禀报老国公,至于别的,只要我们家娘娘依旧是皇后,还怕什么呢?”

你懂个屁!朱大太太差点就要说出这样的话,想到这毕竟是在宫里,定定心才道:“你去让人打听打听,现在宫中,是谁管着宫务呢?”

丫鬟应是,让人去打听,很快就打听回来,皇后虽称病,但宫中事务,依旧是皇后身边的女官在管,别的人一切照旧。这么看来,陛下并无废后之意。朱大太太长舒一口气,晓得久留此地也无益,回家去禀报给自己公公。

完了!朱老太爷听的朱大太太回来说的详细,脑中也只有这两个字,宫女的话,并非皇后的意思,十有八|九是皇帝的意思。皇帝的意思就是要朱家从此安分守己,不惹是生非,这样还能安享富贵,否则的话,朱老太爷的手在那里无助地比划了几下。现在天子活着还好,天子一旦崩逝,那个久看自己家不顺眼的秦国公主,还会放过自己家吗?

朱老太爷在那转了几圈,朱大太太不好久留,说完了也就离开,朱为安已经开口:“祖父,这可怎么办,以后难道要夹着尾巴做人?”这比杀了朱为安还要让他难过,从小得到皇后宠爱,认为自己一定会娶玉琳,朱为安压根就不懂得收敛二字怎么写。

“你让人把永乐公主的驸马请来!”为今之计,只有再拉一把逆子了,毕竟朱家是他出生之地,如果朱家倒了,他面子也不会太好看。这个世上,像顺安郡主这样的人也只有一个!

朱为安满心不高兴,但还是准备让人去请,朱老太爷想了想又道:“不,你亲自去请,请不到你也不用回来!”

朱为安不敢反对,却把帐又记在柳劲松头上,这笔帐,也不晓得什么时候能还回来。

朱为安带人赶到吴王府时,已经将要傍晚,把帖子递上,说明来意,吴王府的人也就把朱为安请进去,并说柳劲松尚未回来,也只有等等他。

朱为安在那里等待,只觉焦灼无比,特别是当想到这就是永乐公主居住的地方,自己离她不过咫尺,却要成天涯时,心里的焦灼更深,恨不得飞进去见见玉琳。

“朱公子有何事要见我?”朱为安还在那痴痴地想,身后已经传来柳劲松的声音,朱为安转身,见柳劲松越发丰神俊逸,再没有一丝半点当年初回京时的局促样,恨意更深,但还是道:“柳驸马请了,家祖父近来得了一盆名贵的花,细心培育下,在冬日竟有开花之相,想着这稀奇景儿可不能一家独享,想请柳驸马过去共赏。”

柳劲松哦了一声,眼皮都没抬,朱为安心里越发憋闷,想到祖父的话又道:“家祖父说,这盆花若真的能培育出来,等到元旦时候就献给陛下,博陛下一笑也好!”

“朱公子的意思,我明白了,只不过今日天色已晚,等到明日下值之后,我再去府上赏花!”柳劲松原本打算回绝,但想着若回绝之后,只怕朱家又想出别的点子让自己前去,那时才烦不胜烦,沉吟一下也就答应。

只要他答应去就好,朱为安又说了几句话,也就告辞出去,柳劲松送他出去,见他上马之后才转身回屋,明日的宴会,只怕是鸿门宴,可就算知道是鸿门宴,也要去赴。

“朱家又请你回去了?”玉琳听完丈夫说的话才问,柳劲松嗯了一声:“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况且他家又没有死,太子还是他家外甥呢,想拉拢我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他们不晓得,我对朱家已经没有恨了!”

初回京时候,对朱家是有切骨的恨的,恨因为他家才让母亲和自己吃了那么多年的苦,可现在已经没有恨了。看着他家,不过就看一个小丑罢了。若当初真留在朱家,还不晓得会看到多少丑恶的事。

玉琳浅浅一笑:“不过他家是不知道的!”不仅不知道,甚至可能认为,只要让柳劲松出了这口气,只怕柳劲松就会回来。柳劲松把妻子的手握在手里:“是啊,所以明儿,我是去看戏的!”

玉琳又笑了,在这样冬日,拥炉谈笑才是正经,而不是去想那些别的事情。

“老太爷要设宴请柳驸马?”魏氏在这家中也是有耳报神的,况且一大早厨房就接到单子,要去采买,这样动静魏氏怎不晓得?那报信的婆子点头:“确实如此,小的还听人悄悄议论,说这回只怕柳驸马要改姓回来呢!”

这是魏氏最不能接受的事,柳劲松要改姓归宗,自己的儿子可是半分好处都没有了,年纪没有柳劲松大,身份没有他高。魏氏的眉一皱:“二老爷呢?”

“二老爷在老太爷那边呢!”竟在那边,魏氏的眉一竖,起身道:“把九爷请来,我们去拜见老太爷!”丫鬟急忙应是,去把朱九爷请来。

朱九爷今年也不小了,十三四岁已经开始议亲了,听到母亲叫就急忙过来,魏氏一瞧见儿子眼里就有泪落下:“儿啊,你祖父要让那个孽种回来,还要把我们母子赶走,你爹爹也肯,我们现在去拜见老太爷,求他不要把我们赶走好不好?”

朱九爷是魏氏教出来的儿子,当然只向着母亲,最怕的也就是那个长兄回来,自己就什么都没有了。既然娘一说,朱九爷也就点头,魏氏紧紧拉了儿子的手就往朱老太爷住的地方去。

到的花园门口,小厮们把魏氏拦住,说老太爷说了,今儿谁都不见。这更坐实了魏氏的猜想,朱老太爷为了要让柳劲松回来,不理他们母子。

魏氏这回是真的悲从中来,跪在地上就哭起来:“公公,公公,我进朱家这么些年,为朱家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并无半点不是,公公何苦要把我和我儿子赶出去!”哭着魏氏就把自己儿子也拉了跪下,重重地在他身上拧了一把,朱九爷也哭起来:“祖父,祖父,我不要被赶走,爹爹,爹爹,你快出来!”

朱二老爷正在那和朱老太爷瞧着众人布置的如何就听到外面传来哭声,细细听了几声,朱二老爷一张面皮就红起来,朱老太爷重重哼了一声:“你但凡还是个男人,就要拿捏住你媳妇,现在跑来这里大哭大闹,像什么话?”

“是,爹教训的是!”朱二老爷素来怕爹,此时额头已经有汗珠,等再听到自己爹要自己去收拾自己媳妇,朱二老爷更加害怕。

“站在这做什么,还不快些出去!”朱老太爷恨铁不成钢的说,朱二老爷应是,正要转身出去时,朱老太爷又淡然地道:“如果你媳妇实在不听,休了也就休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礼法和礼仪是两个不同的东西,不过很多人分不清楚。

第86章 无耻

朱老太爷声音冰冷,朱二老爷差点被自己绊倒,回头看着自己父亲:“这也不好吧,毕竟她脾气虽爆了些,也为我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再说魏家…”

“有什么不好,现在要保住我们家,只有这样做!”朱老太爷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儿子,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连里面的诀窍都想不出来?朱家现在要想自保,只有对皇帝献上忠心,魏侍郎这些年虽官运亨通,可他对秦国公主也有不满,若前些年,两家自然可以结盟,可是现在,很明显只有靠向皇帝而不是别人。

原本以为,太子可以做为依仗,但太子现在明显靠向秦国公主。和自家并不亲近。朱老太爷不由叹气,女儿养太子是怎么养的,竟养的不是一条心。

接着朱老太爷不由齿冷,谁能想到皇帝对皇后竟能厌恶到这种地步?那可是陛下的结发妻,中宫皇后,太子生母。朱家最大的仪仗。可这又如何呢?皇帝照样能把皇后关起来,一道养病的旨意,不过是保全了皇后最后的面子。不过是为了太子日后登基,不会被人说别的话。现在,也只有向皇帝献上忠心这一条路。那远离魏家就是势在必行的!

朱老太爷叹了一声,对儿子挥手:“还不快去,难道要我连你也要赶出去?”朱二老爷浑身一激灵,真要被赶出去,就什么都没有了,而自己的父亲,一定会做到的。

看见儿子走出自己视线,朱老太爷才看向摆在那的一盆花,连花自己都能让它冬日盛开,还有什么不能扭过来的人心?朱家屡次遇到危险,不亏了自己这个掌舵人从中想办法,才能安然无恙度过,乃至到今日的最高点吗?

只要做足姿态,皇帝一定会谅解的,秦国公主需要支持者,而非反对者。

魏氏虽在那掩面哭泣,却也悄悄透过手指缝看向外面,想等着人来。瞧见自己丈夫走出,魏氏心中一喜,自己丈夫早是被自己拿捏住的,想着魏氏就哭的更厉害了,叫着丈夫就道:“我要见公公,到底我做错了什么,公公要这样对我?”

朱二老爷见了魏氏,本是被她打服的人,腿不由有些抖,可想起自己爹的话,朱二老爷忍不住又把头那么昂了下,对魏氏道:“你消停些吧,爹爹让你带了儿子回房,好好的安生过你的日子!”

这话听的魏氏眉毛竖起,接着魏氏就抬头瞧着自己丈夫:“我哪里不消停了?若非公公要把我们赶走,我们也不会这样,我也是朱家三媒六聘娶回来的,要赶,你拿休书来,我接,接了就带上孩子走。横竖你也休过一次,再休一房,也是常见的!”

朱二老爷见妻子在这胡搅蛮缠,又见朱九爷在那哀哀哭泣,这孩子生的更像魏氏,一双眼十分精明,此刻看在朱二老爷眼里,只觉得这个儿子猥琐异常,哪有半分柳劲松的丰神俊逸。

想着朱二老爷袖子一甩,对魏氏道:“话是你说的,你别后悔,这休书,你既要,我就写给你!”说着,朱二老爷就高声道:“来人,取笔墨来,我给你二太太写休书!”

魏氏要休书本是要挟,哪想到丈夫会真的这样说,心顿时慌乱起来,挣扎站起身上前扯住朱二老爷袖子:“你给我说清楚,你又看上谁家姑娘,嫌我老了,要把我休了?好迎娶别人?你要知道,我是皇后娘娘亲自做的媒,你要休我,需要去问皇后娘娘!”

朱二老爷难得看见妻子这样慌张,心里不由冷笑一声方道:“你口口声声要休书,我这会儿写给你就是,娘娘现在养病,你也别进宫去打扰她,况且,你也未必能见到她!”

说着朱二老爷一叠连声催促众人快些拿纸笔来,众人并不知道朱二老爷得了朱老太爷的吩咐,真的想要休妻,还当朱二老爷吓唬魏氏,口里虽答应着,脚步却没有动。

“上面还有公公做主,我去问公公!”见丈夫和原来不一样了,魏氏推开他就要往里面去找朱老太爷,朱二老爷拦住妻子:“这话是父亲说的,你既不想留在朱家,那就由你离去,儿子你要带走也好,留在朱家也好,随便你!”

魏氏如被人倒了桶冰水,压根就不相信,她几乎是狂乱地喊:“我不信,公公怎会说出这样的话,定是你昏了头。我为婆婆戴过孝,你朱家休不得我,我哥哥他…”

“休不休得你,是朱家说了算,不是魏家说了算!”朱二老爷娶了魏氏回来快二十年,被她打压了快二十年,这会儿才觉十分舒畅,休了她,休了她就再听不到她的尖叫,再挨不了她的耳光。这等泼妇,又凶又悍,哪有半分女子的柔美,自己竟然忍受了二十年。

想起温柔美貌的前妻,朱二老爷不由叹了一声,全是自己当初鬼迷心窍,才休了前妻,还把那么聪明能干的儿子一并赶出,那是自己的嫡子,若不是当初做错,也不会一提起时,就被人讥笑。

“娘,我不要你被休,我才不要!”朱九爷听出自己的爹只怕是真的要休娘,吓的大叫起来,有一个出母的儿子,朱九爷又不是没见过,身份尴尬,背地里被人讥笑。况且舅舅只会管教自己读书,怎么也不能跟娘去魏家。

朱九爷上前拉住魏氏的衣衫:“娘,你快些求求爹,不要让你被休。快啊快啊!”魏氏见儿子一脸惊慌,心里疼起来,可是要求自己丈夫,这样的事又绝做不出来,眼里的泪掉落在儿子脸上:“儿啊,你爹不要我们了,他想要的,是那个被休了的女人和她的儿子。是那个当朝驸马。儿啊,怪就怪你小,还娶不到公主,不然的话,我们也不会受气!”

“别看我现在小,等我长大,难道我娶不到公主?我的姑母,是皇后!”朱九爷尖叫起来,朱二老爷被他们母子的话弄的心烦意乱,鼓足勇气往魏氏脸上打了一巴掌:“瞧瞧你教出来的这种儿子,一点没有大家之风,走出去,都羞死了!你还不赶紧带着他给我滚回去,老老实实的,别再出来给我丢脸!”

魏氏脸上挨了一巴掌,开头还不相信地看着朱二老爷,等听到丈夫的那些话,突然尖叫一声,一头就往朱二老爷身上撞去:“我要这条命做什么?不过白白让人羞辱,既然如此,不如今日大家都别活了。”

朱二老爷还以为妻子被自己拿捏住了,心里正在得意,这巴掌打的晚了些,谁知魏氏一头就撞上,朱二老爷登时惊慌起来,院门口伺候的人,不过是在瞧热闹,并不敢相劝,此时见朱二老爷被魏氏一头撞到地上,有几个急忙上前扶起朱二老爷,魏氏见有人上前去扶朱二老爷,骂道:“不许扶,这等男人,今日都敢打起我来了,以后还不晓得要打谁!”

“魏氏,你闹够没有?”朱老太爷在里面听着,听的声音越来越大,在肚内把自己儿子骂了千遍万遍,这才走出来喝止媳妇。魏氏瞧见公公走出,立即换了神色,一把把朱九爷拉了和她一起跪下:“公公在上,全是二老爷要休我,媳妇在朱家二十年,熬到今日也有了儿媳,从没半点不到处,婆婆在日也对媳妇多有夸赞,婆婆的三年孝期,媳妇也守满了的。二老爷怎能这样轻言休妻?”

“这事,确实不是他的主意!”魏氏听了朱老太爷的话,不由一愣,朱老太爷已经缓缓地又道:“这事,是我的主意。娶妻本位侍奉长辈,让家里和睦,你既不贤又不孝,平日又爱惹口舌是非,七出之条你已沾了五条,难道我朱家休不得你?”

朱老太爷的声音越平静,魏氏脸上神色越不相信,在那拼命摇头:“公公,媳妇为婆婆戴过了孝!”

“若天下戴过孝的媳妇都休不得,任她任意做事,这天下不早乱套了?我说休得你,就休得你!”朱老太爷的话让魏氏胆战心惊,朱二老爷一瘸一拐地走到朱老太爷身边:“爹,儿子实在…”

“没用的东西,连个媳妇都看不住!”朱老太爷先骂了儿子一声,这才又看向魏氏:“怎的,你还不走?方才你可是口口声声要我朱家给你休书,现在,你拿了休书,给我滚!”

凶悍如魏氏此时也无计可施,对丈夫还能打骂,可这个是公公,是皇后的父亲,是这朱家一言九鼎的人物。魏氏的身子已经软下来,伏在地上大哭起来:“公公,媳妇到底做错了什么?公公,您就算不看在媳妇的面上,还请看在娘娘的面上,看在小九的面上!”

朱九爷素来害怕祖父,此时也不例外,听到祖父要休了他的母亲,他也只敢缩在那里,不敢说一个字。

“没用的东西!”朱老太爷又骂了一句,不晓得是骂谁,朱二老爷也只有唯唯应是,朱老太爷这才开口:“把魏氏给我拖下去,找间僻静点的屋子给我关起来,一日三顿饭别缺了她,等过几日,我寻她哥哥来,把她带走!”

用的是魏氏,而不是二太太,服侍的人怎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应是后就上前来拖魏氏,魏氏晓得这一拖下去,就再没有机会,高声尖叫:“公公,公公,您为了朱家的名声也不能这么做!”

朱老太爷就像没听到一样,挥手让众人拖她下去,然后才看向朱九爷,朱九爷已经吓的整个人的在那抖,看见祖父看向自己,急忙膝行到他跟前:“祖父,我娘做错了,可我没有做错,祖父,我以后不会说不许哥哥回来的话,他是我哥哥,是和我一个爹生的。我要记得手足情分!”

朱老太爷伸手摸摸朱九爷的头:“这才乖,好好的回去,好好地给我在屋子里反省。明白吗?”朱九爷已经吓的连哭都哭不出来,只有点头,没有别的话敢讲!

朱老太爷这才对朱二老爷道:“你也给我滚回去,好好地换身衣衫,自己的家事都处理不好,还要我来给你处理!”朱二老爷连忙应是,朱九爷此刻哪还敢闹脾气,爬起来扶了自己爹往回走。

朱老太爷让人把这里重新收拾,又踱回园子里面,世上的事,没有自己解决不了的。包括人心,自己也能回转的了,想着朱老太爷就得意的笑起来。

柳劲松下了值,朱为安早已等在衙门门口,柳劲松也就和他往朱府来,朱为安得了祖父的吩咐,况且祖父今日如何对待魏氏,朱为安也是听过的,对柳劲松全无平常的敷衍,而是笑容满面,话题还主动往儿女上面迎:“听说令千金聪明伶俐的很,我家内人,也怀孕将满,但愿能生的一个如令千金一样聪明伶俐的女儿!”

“朱公子必会如愿!”虽然猜到朱府来意如何,但柳劲松是真没想到朱为安此刻待自己竟十分亲切,心里狐疑之时,面上神色没有变,只顺口敷衍。

朱为安怎听不出柳劲松的敷衍?不过再有不满也不敢露出来,只又说了些京中趣事,不外就是哪里有好吃好玩的,说着话,朱府也就到了。

朱为安请柳劲松下马进府,柳劲松都能感到朱府的下人们今日待自己都特别殷勤,殷勤的让人有些想发笑。不过柳劲松面色依旧没变,还是和朱为安一起往朱府里面走。

沿路十分清净,并无一人前来打扰,一副朱家今日把柳劲松当做上客相待的架势。快要走到朱老太爷所住花园时,柳劲松才停下脚步:“朱公子昨日说的,老国公请了好几个人来赏花,怎的我这一路,并没瞧见别的客人?”

“柳驸马到了此时,还要装什么糊涂?算来我们原本同源,都姓朱,祖父惦记你惦记的很紧,论起来,你才该是这府里的五公子!”

朱为安的话让柳劲松淡淡一笑,朱为安说出这两句,又见柳劲松这笑容,心里不由暗骂一句,但祖父的意思总是要传到,朱为安又道:“原先我也得罪过你,五哥,你是不是嫌小弟平日待你不恭敬,今儿,我就给你赔罪!”

说着朱为安就要顺势跪下,柳劲松扶住他:“不必了,年轻气盛,总是难免的。这五哥我也不敢领,既是来赏花的,还请继续带路!”

朱为安仔细听来,听不出柳劲松话里的恼意,越这样朱为安心里越没有底,若是原先,此刻的朱为安早已暴怒,但现在也只有乖乖地在前面带路。

朱柳两人进了花园,就有两个美貌丫鬟相迎,不用朱为安说,柳劲松也晓得这是常侍朱老太爷身边的丫鬟,等闲的人是见不到的,上回柳劲松也没有见到。

果然这两个美貌丫鬟已经开口:“柳驸马,老国公在厅里,还请您随奴婢们来。”柳劲松点一点头,和朱为安一起跟了这两个丫鬟走进厅里。

厅里酒果已经备齐,朱老太爷却没有穿大衣服,而是一身燕居服,正在瞧着那盆盛开的花,瞧见柳劲松进来就道:“你来了,快坐下吧。你我也无需这么拘束,还请宽了外头大衣服!”

这是把自己当家里人的架势,柳劲松手摆一摆,拒绝了宽衣落座的要求,而是道:“尊长面前,不能放肆!”

“什么不能放肆,年轻人这样局促可不好!”虽然柳劲松不肯接受自己的要求,朱老太爷也没再坚持,坐到上方,丫鬟端上了茶,朱老太爷挥一下手:“来,尝尝我这茶,也是很不错的!”

柳劲松道声多谢才端起茶喝了一口,朱老太爷见他放下茶杯才道:“我这茶确实不错吧?我年纪越发大了,也只好个种花品茶,操心的也不过是儿女的事!”

“老国公是个有福气的人,这等福气,还不晓得多少人羡慕!”柳劲松随口赞到,朱为安已经道:“这茶祖父放在这里,连我都少有得喝。足见祖父待柳驸马,是何等的体贴!”

朱老太爷瞧孙子一眼:“都是我的孙儿,我多体贴体贴也是平常事。柳驸马啊,你虽则姓柳,可你的身份你知我知大家都知道!”

柳劲松端坐在那里,听朱老太爷说完才淡淡一笑:“老国公的意思,我明白。老国公年过七旬,想来知道覆水难收这个道理!”

“覆水难收也要瞧那是什么样的水。当初朱家确实对不起你娘,可那事我并不知道,当时我在外头,等回来时,你娘已经远赴边境,皇后娘娘又下旨让朱魏两家结亲。”

能一口把所有的错推在皇后身上,朱老太爷真是个人才,柳劲松心里嘲讽地想,接着就笑了:“这些都和我没有关系,今日,我姓柳,不姓朱!”

柳劲松的拒绝让朱为安变了神色,朱老太爷可比自己孙儿冷静多了,呵呵一笑就道:“你心里有怨气这在所难免,我思来想去,单你回来不成,还要你娘一起回来。至于魏氏,她素来不贤不孝,这名声整个京城都晓得,甚至出于嫉妒,杀了你父亲的姨娘。我已做主休了她,到时重下婚书,让你娘重进我朱家的门。认祖归宗,本是人之常情!”

自己怎会是这样无耻之人的孙子?柳劲松看着朱老太爷,面上又是淡淡一笑:“贵府休妻,真比吃个饭还简单!”

“祖父这等待你,你怎能这样出言不逊?你可知道,你纵是驸马,祖父也是皇后之父!”朱为安终于忍不住了,开口对柳劲松道。

“小五,你着急什么?初听这事,你哥哥这样想才是正常的!”朱老太爷喝住孙儿,才对柳劲松道:“你定是认为,我这样做,是寡廉鲜耻,全无半点情分吧?可是你不晓得我心中的苦!”

说着朱老太爷叹一口气:“你单知道朱家在我手上,成为众人瞩目之家,可你不知道我为了维护朱家,付出多少努力?娘娘在宫中,虽则是正宫嫡配,可人人都晓得,陛下心中有的,是那个青唐女子。娘娘在宫中忍辱负重,我在外头,也要维护娘娘名声。约束家人不许他们胡作非为,什么我都做了。现在我虽精力旺盛,可已年过七旬,若等一日无常一到,你这些哥哥弟弟,都撑不住朱家。到时朱家一散,我在地下又怎样闭眼?”

朱老太爷用袖子点一下泪:“你只道我寡廉鲜耻,可你不晓得我在做出任何一个决定时候,心都在滴血。当初你母亲被休弃,我回京知道情形,也让人送去银两,保的住你母亲的衣食。松儿,我晓得外头的人都是怎样传我的,可我也是为了朱家。松儿你此刻年轻气盛,不晓得妥协二字怎么写,等你再过些年,遇到的事一多,就晓得了。我不能为了两三个人,就把我朱家全族搭上。我朱家上上下下,也有三四百口人,人人都要靠朱家吃饭。松儿,我赌不起,也输不起,也只有委屈你们母子来保住朱家全族平安。”

朱老太爷声音恳切,面带伤心,仿佛当时确实是不得已才让人休掉柳凤英,而非别的。可惜柳劲松并不是没有经过事的人,他往朱老太爷面上瞧去:“柳家我母亲那一辈的堂姐妹中,出嫁的已有十来个,只有我母亲一人被休。老国公,你口口声声,休掉我母为的是怕连累朱家,难道我那些姨母嫁的,就不是大族?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定安侯府的世子夫人,是我母的堂妹。赵家在这京中,人口比朱家还要多。赵家可受到连累?老国公,做下无耻的事就是做下无耻的事,不要试图掩饰,护不住妻儿就是护不住妻儿,不要试图弥补!”

第87章 混乱

朱为安已经忍不住起身对柳劲松道:“你口口声声都是我家的错,可是你怎知道,当日不是…”

“我娘如何,我自然知道,我是谁的儿子,你们家也清清楚楚,诬嫡出子为私生,不过是为了掩盖你们家的无耻,到了此刻还要反咬我什么都不知道。老国公以为我是三岁孩子?你的那些恳切会打动我?老国公,您老了,该好好地在家颐养天年了,儿孙的事,还是交给儿孙吧!”

这句话真切地把朱老太爷给气到,他看着柳劲松:“好一个不管不顾的柳驸马,再如何,我也是皇后的父亲,太子的祖父!”

“我自然记得,所以,老国公还请安分守己,自有您的富贵日子。若不然,就算老国公您,把所有的儿媳孙媳全都休掉,也换不来别的了!”朱老太爷用手捂住胸口,朱为安忙过来扶住自己祖父,柳劲松看着这对祖孙:“老国公但凡还有点别的法子,也就不会走这一步。陛下并没废后,已经代表了一切。老国公还是仔细思量,别为了不该得到的东西,到头来,葬送了自己全家!”

说完柳劲松就站起身:“花已经赏完了,告辞!”朱老太爷喘了会儿气,觉得气喘匀了,这才看着柳劲松一字一顿地道:“朱家没有好处,对你又有什么?你还不是一样要受天下人唾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