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世自己的行事无意打乱了一切,所有都成了乱象,她不知道底下该往哪里走了。全力支持二皇兄就必会成为父皇手中的一枚棋子用来格挡利用,或是立刻索性撒开手不管去东南找花荣与他私奔。反正刘运倡已被他人处死,她没有再留的必要了,剩下的事情她不想掺合了。

她心好累,胡思乱想到头疼,每个人心思都那么深,她只是个深闺不谙世事的平凡女子,做不得那权谋女人,她只想嫁人,真的只想嫁个好男人呵护自己一辈子了。

“冉儿,朕的好孩子,你不必太过为难自己。父皇与母后有承诺将你嫁自己喜欢的,平安过一辈子。”

父皇,可知道前世的女儿倾心了个虎狼夫君,虽远嫁离开是非去了秦蜀太平地,一切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完美。此刻的自己就像走到了十字路口,必须选择下一步该往那处走,一处悬崖峭壁生死难料,一处柳暗花明世外桃源。

二六回 求情

平阳怔怔地坐着那,瞧着榻案上宫纱灯罩里摇曳的烛光发愣。怜烟默默瞅了会,心里有了数,拉了拉边上捂嘴与安顺逗笑不止的秋月,觑了眼紫鹃,众人很快意会跪安行了礼,悄声退了出去。

怜烟阖门的那刹那,心头蓦地一紧,蹙眉咬了咬唇,笃定后朝边上的紫鹃递了个眼色,轻步回到内室小心地虚掩上门,敛帕静静地立在一边候着。

平阳就这么坐着,直到远处依稀传来更鼓声,堪堪回神黯然地瞥了眼烛泪殆尽的蜡烛,嘴角蓦地弯起丝浅弧,既然已迈出那一步就容不得她退缩了,纵使有再多的不甘愿,她也义无反顾。

怜烟揉了揉发涩的眼睛,莲步轻移过去蹲身福了福,凑近低语道:“公主,可是好了?”

平阳愣了下,弯唇轻轻笑了下,启唇微哑道:“口渴。”

“奴婢这就给公主沏杯温茶去。”

看着怜烟忙碌的身影,平阳不由发自内心笑开,这一世身边总算还是有几个贴己的人。母后对她确实不薄,就算此生只为报恩而活她亦不后悔。

想到这,豁然开朗。心情也莫名地轻松起来,抬眼瞧了瞧蒙蒙亮的天色,直身捶了捶背,动了动脖颈,扶着案几站起身,方觉久坐全身上下酸僵得厉害。

“谢谢!”

接过杯盏,平阳顿觉心头一暖,发自肺腑地道了声谢。

怜烟愣了下,蓦地低首晕红了脸颊,绞着丝帕拘谨了起来。半晌,回神羞红了脸回道:“这是奴婢份内的事情,公主笑了就好。先前可是吓到…公主,可有了主意?”

“怜烟,枭的伤如何了?”

怜烟懵了下,蓦地搅帕尖叫了声捂着脸半含羞状地不理,往日的柔媚样半点皆无,只剩下女儿家的娇态来,酡红着脸颊喃语道:“他没事了,谢公主关心,下次若再莫名冒出这么句。奴婢可要与你急了!”

闻言,平阳挑了挑眉,低首轻轻吹了吹茶,笑道:“好,不与你提‘枭’,说二皇兄可好?”

蓦地又是一声尖叫,怜烟羞恼得直跺足,这公主专挑别人的软肋来刺,当真的坏嘴。真想上去狠狠揪一把来解气,但瞧着平阳舒展的眉眼,又讪讪收回手。撇了撇唇,转了转水眸回道:“公主就编排吧,奴婢横竖也就两个人。我们的好公主可就…”

说着上前拉住对方的手,伸玉指挑起平阳的下巴,佻笑道:“花统领,祁公子,还有那位才华横溢的齐大才子,再拽上咱们那美人挑子李从让世子。呵呵,还有突厥国的大王子颉跌利,对了对了,还有那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的坊间佚事…我们的公主殿下,才是名闻天下的佳人儿了。贤女美眷,娶之则佳妻…”

平阳蓦地缩回去,脸颊绯红臊烫开来,额上的莲花纹衬得小脸越发地明丽开来。扭身忿忿地放下茶盏,兀自生起了闷气。

怜烟捂唇笑了会,正色凑近轻推了下平阳的肩膀,笑道:“莫气了,我的好公主。宰相肚里能撑船。一夜未眠的,回床再躺一会吧。”

“不,怜烟,来坐,你陪我说会话吧。”

平阳拉住怜烟的手,将她按坐到自己边上,抬首细细打量了一番,继续道:“你跟我有些日子了,却从未问过你的年岁。姐姐今年多大了?”

闻言,怜烟捂嘴螓首笑了笑,歪脑笑回道:“这声姐姐可是叫对了,我长公主四岁。今年刚好十七。”说着,还比了个手势,逗趣地瞧着平阳。

“好嘛好嘛,姐姐你二八佳人花一朵开的正是盛时,我这涩果子确实青嫩了些。”

“好你个尖嘴的,哼!今日别怪奴婢以下犯上,坏公主,暗讽奴婢花开不了几日,哼!涩果子又怎样,奴婢也打你这懵懂情愫的年纪来的。”

“瞧,看这话说的。莫不是那时就看上了帅气英武的‘枭’,啊,是不是,我的好、姐、姐…”

刻意加重最后几个字,恼得怜烟再也顾不得尊卑礼数,直接上前扑倒平阳,一个劲地挠胳肢窝的痒痒。嘴里还不忘训道:“让你再贫,贫呀,甜嘴妮子!说,赶紧改口,不许乱说。”

平阳蜷成一团,左右扭动躲闪着,还不忘嘴硬道:“呵…哈哈…呵呵,就不,是我说中了。改口改甚么?莫不是认你做干姐,认枭做我那干姐夫。”

此言一出,再无讨饶的机会。怜烟媚眼一眯,双手互相搓了搓,丹唇弯起夸张的弧度,一个老鹰猎物式的俯冲,十指快动飞梭专挑痒的地方挠,逗得平阳哈哈大笑直扭身子拼力躲闪。

哪里是武把式的对手,平阳只得哀声讨饶,可惜怜烟失去了耐心,掐着指节故作恶奴状,弯唇讪笑道:“哟,知道怕了。下次还敢不敢?甜嘴妮子?”

“莫不敢了,若再下次直接央告那帅气‘枭’姐夫,快快娶走这烫手山芋。我可怕死了,呵呵,呵呵,好怜烟,再也不敢了。”

“呿,嘴死硬的妮子。贫着吧,总有克星克死你,叫你乖乖的朝东奔西,俯首贴耳的那天。”

紫鹃捧着水盆进来,立在门边,打量着榻案,笑道:“瞧,两人都偷闹上了。害我们白担心一把,可不是,公主是个铁嘴的金凤凰。一等一的,啄谁不满头包。又不是今一次,怜烟,你就认了吧。”

闻言,怜烟‘扑哧’一声笑开,平阳整了整乱了的衣裙,噘了噘嘴,正身坐好蜷身抱住腿缩成一团,下巴搁在双膝上,撇唇状怒道:“哼!以多欺少,胜之不武。”

凡雁弯了弯唇快步落坐边上,执宫扇轻摇了会,笑道:“好了,我的好公主。笑开了就好。日头还早是回躺会,还是…”

平阳眼神蓦地冷下来,敛去笑容正身坐好,回道:“不,替我梳妆换衣。我要去尚宁宫,给太后请安。顺便替刘兰芝求个圣旨饶她一命。”

闻言,众人皆惊愣住,秋月端着托盘进来瞬间黑了脸,快几步走到圆桌边,“砰”的一声使力放下,转首怒道:“公主,你忘了后背的伤了。怎可以救那种人?”说着,眼眶就开始泛红。

怜烟倒是不奇怪,只捂嘴笑了笑,上前牵住秋月的手安抚性地拍了拍,低语道:“你个宫婢,吃了熊心豹子胆与主子大小声起来了。越发地没规矩了,公主这么做有她的道理在,瞧着便是。”

秋月急了,泪水强忍着眼眶里滚了几圈终还是落了下来,抽噎道:“怜烟,你才来没多久,你不知道。那女人可坏了,公主上次受伤被她害得差点好惨的。

她还一直在公主面前搬弄是非,离间皇上娘娘与公主的感情,迷混蒙骗了我们好久。直到她离开,我们有机会与紫鹃她们接触了,才知道很多之前都不知道的事情。很多误会才解除,可坏了。公主怎可以救这种人?”

紫鹃柳眉紧锁,掏出帕子上前来细心地替秋月拭着泪,蓦地轻笑道:“你个傻妞儿,公主只说饶她一命,没说平安无事。瞧你恼的,这眼泪跟珠串子似的,不要钱呀。莫哭了,外人瞧见还当我们又欺负你了。”

“好嘛好嘛,这可是你们说的。我可没说,公主,奴婢失仪了。”

秋月微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拭去脸颊挂着的泪珠,蹲身福了福,几步过去接过冬梅手里挑拣不合意的衣衫,小心地整理放回衣橱。

平阳由着怜烟的搀扶,盥洗完后换好衣裙便移到梳妆台前落了坐。紫鹃笑着执象牙梳过来轻手慢捋着那头青丝乌发,蓦地凑耳笑问道:“公主,今天用钗簪还是花钿?”说着,眸光有意无意瞟着梳妆台铜镜前半打开锦盒里那顶端缀着红宝石的银簪子,一脸促狭的笑。

顺着目光看过去,平阳愣了下,低首掩饰去眼里的冷意,状似娇羞地轻语道:“听你的。”

众婢莫不捂嘴偷笑,互相瞥眼打趣地闹了会,只恼得平阳脸红瞪眼羞怒才作罢。

紫鹃快手梳理着青丝,终是没继续逗公主,将只金凤滴珠步摇斜插在绾好的发髻上。又细细地画好妆,最后从妆奁里取出个红丝帕包裹的物件小心地打开,笑道:“平安双鱼玉佩,奴婢可听太后与皇后提过:说是这原本是高祖爷的贴身之物,被太皇太后有次无意赐给了当时秦州节度使家的千金慕容清云。

据说就是这玉佩替慕容清云与她夫君祁道泠结得缘,皇帝登基后太后想找个机会讨回来另做赏赐,都没得愿。可是宝贝了,这倒也好转一圈又回来了。”

说着,弯腰小心地系到腰间的环佩扣上,继续道:“瞧,配搭的很。奴婢一直觉得少了些甚么,实际上,公主佩带上这男人家样式的物识也不突兀。顺眼的很了。”

平阳默默地伸出手,指腹轻抚着玉佩,轻笑道:“是嘛,那以后就这样挂着好了。凡雁,我饿了。”

“好,冬梅特意熬了小米粥。对了,还有润燥去火的雪梨菊花糕。秋月,要不要来一块。”

秋月红了红脸,嘟嘴捏了小块秀口咬了口,蓦地笑道:“好吃!”

众人又笑闹了会,平阳只静静瞧着,身边能有这帮贴心爱笑的人陪着,再多的苦再多的难,日子也不是那么难熬了。想着,低首端起粥碗优雅慢条斯理吃起来。

尚宁宫,太后正在偏厅用着早膳。待通传得允后,平阳一脸娇憨笑容地走进去,人未到声先到,甜软的半撒娇呼唤逗得太后瞬间笑开了眼,放下箸筷敛帕拭了拭,满脸慈祥笑容地伸开手臂,笑道:“瞧瞧,我们的小甜嘴来了。过来,有一阵子不来我这了。还道你忘了我这老婆子,今个怎有空了?”

“哪里有,皇奶奶就知道编排我。上次来你这,也是这样一堆有的没的。我哪里还敢来讨这没趣。”

“唉,倒是哀家的不是了。皇后,你瞧瞧,唉…这女大不中留呀,前几日东平那丫头也是,唉,到底还是嫌弃我这老婆子哟。”

闻言,顾皇后只得边上陪着笑,敛帕捂唇递了个眼神给平阳。

“皇奶奶,说我干嘛扯上母后。她又得念叨我没礼数不懂规矩了。平阳错了,您责罚便是。”说着,平阳赶紧蹲身依偎到太后的膝上漫天撒娇讨着欢,直逗得太后眉开眼乐哈哈大笑才作罢。

落了坐才发现李从让居然在这,不由暗自惊了下,等瞧到他边上站着的嬷嬷怀里抱着的襁褓时,挑眉笑开道:“原我来得不巧,堂兄一直在却不吱声,瞧我笑话了。”

莫名其妙地被倒打一耙,李从让愣了下,装作正经脸色放下碗筷,掩嘴咳了下回道:“吱…”

“你,皇奶奶,堂兄欺负我。”

太后一脸无奈的笑,伸手敲了下李从让的额头,笑语低叱道:“你个厮皮猴子,多大了,孩子都有了。唉,我不与你们闹,笑得牙酸肚疼的。你俩小祖宗横竖今天就是来拿我这老太太开涮的。两个小活宝!!”

嘴里虽这么说,却还是一脸爱怜地瞅着这两个心肝宝,乐得别提有多开心。

平阳得空趁机凑身拉扯了下李从让的衣袖,一副审问的严肃表情。意思很明确:你这家伙怎么来了。

李从让装傻地憨憨笑了下,回身将儿子抱到怀里逗弄了会,送到太后怀里,开口道:“皇奶奶,给赐个名吧。”

太后慈蔼笑着接到怀里,俯身亲了亲那小嫩颊,很是开心地逗着孩子笑,蓦地将孩子递到顾皇后怀里,挑眉开口道:“别兜弯了,说吧,你们俩很少这么巧一道来我这。有甚么事要我这老太婆出面帮忙的?”

二七回 坦言

李从让缩了缩脖子,有些被看穿的尴尬,手无意识地抓了抓后脑勺,讨好笑道:“皇奶奶就是厉害,甚么也瞒不了您老人家,英明睿智。”

“你们呀,要是给刘家那丫头求情,就免了吧。事情我多少耳闻了些,唉,怪哀家不好,在宫里这些年愣是没瞧出来。还差点连累我的宝贝小曾孙,罢了,莫开这口。哀家帮不上忙。”

说着,太后故意拉长脸瞪了眼平阳、李从让,又凑到顾皇后身边,拿起个拨浪鼓逗孩子笑。

平阳咬了咬唇,只得拽着李从让出了偏厅选个僻静的角落说话,冷着脸踹了他一脚,怒道:“你不是恨死了嘛,哪有休书刚递又来求情的道理。”

李从让疼得龇牙咧嘴,跳脚揉了揉,无奈道:“以为我想嘛?唉,还不是红叶,听到刘府出事刘兰芝又被顺天府尹下了死牢不日就要处斩,就哭着在书房跪了一夜嘛?唉,我哪有办法,她性子那么倔强,毕竟是骨肉血亲打断骨头连着筋。纵使刘兰芝对她再狠,如今落难,红叶也不忍心不管,你说我能不来嘛?唉…”

平阳冷眼瞥了会,半晌,扭身轻笑道:“好,你说的有理。堂嫂人确实不错,堂兄好福气。”

“别说我了,你来做甚么的?小妮子,倒是会追着打、下脚踩,我可说了,你呢?”

平阳挑了挑眉,拿起腰间香囊把玩了会,等瞧到对方瞪眼急了一副准备跳脚的滑稽样,才开口轻语道:“也是替她求情的,毕竟她多年陪伴与我,于情于理都该走这一趟。若是置之不理,怕身边的贴心人瞧着心寒。”

“那不就对了,平阳你都知道这道理,我这做了爹当了老子的,若也浑不被笑死。难呀,不过,唉,怎也没想到我俩根本不必出手就…平阳,我有事与你说。”

李从让面色冷然难得的正经严肃,左右瞧了瞧,将平阳扯近些走到屏风后,凑耳低语道:“好妹子,这出戏哥哥我没参与。千万别多猜乱想,上一辈的人如何与我们无关,小妹与我也算自小一起玩大的,虽不是亲兄妹但也情感不薄。

在宫里的那些年,也少受伯娘的照顾。虽然出宫与大家走动少了,可…所以,不管以后父辈们发生甚么事情,我们依然是自家的兄妹,可好?”

平阳怔了下心头暗暗吃了一惊,但很快绽开笑颜,伸出个手指,回道:“哥哥这般,小妹哪里还会乱想。不行,我们拉钩说话不算的,就让她喝水都能呛死。”

瞧着平阳勾起的小拇指,李从容不觉有些哑然,忍笑凑上前拉钩晃了晃,笑道:“好,和小时候一样。妹妹这些年没变,呵呵。对了,伯娘的忌日快到了,妹妹还要像往年般去南宁寺祭拜嘛?”

二八回 暗流

闻言,平阳愣住半晌才回了神,没好气地扫了一圈,嗔道:“这又与本宫何干?”

“本宫?公主,你又拿身份压奴婢们。早上出去,晚上才回。你哪里去了”

“皇奶奶那呀。”

平阳有些气闷,更多的是莫名,蹙眉打量着明显怨忿不满的五人,摊手无奈道:“真的,不信你们明日去尚宁宫问问。对了,堂兄与我一道陪了皇奶奶整天。”

紫鹃霍地坐正,与冬梅互瞥了眼,撇唇质问道:“可长宁公主说:公主被陛下皇后传唤去,御花园里赏花品茶论诗。还来了很多有头脸的文客名流…哼!”

听到这话,平阳摇头笑开了,眸子转了转,弯唇无奈道:“若是知道,我怎会不带姐妹们去看了?确实是陪了一天皇祖母,早上糊糊涂涂就混了去了,用完午膳便去畅春园听了一下午的戏,直到天黑了掌灯才回来。确实不知你们说的那些事情,累了一天一杯茶都没有。唉,真不知锦福宫里谁是主子了。”

凡雁放下手里的茶匙,莞尔一笑,说道:“嗯,奴婢信公主说的。必是四公主又讨了甚么没趣,拿我等开涮了。请公主恕罪…”说着,起身福了福礼,嘴角再次噙起那抹熟悉娴静的笑靥来。

平阳伸指摸了摸鼻尖,随意摆了摆手,轻笑道:“好了,没事了。我又没怪罪你们,只当是上次我戏耍你们得的果。罢了,下次莫再如此了。”

停了停,忽觉哪里有甚么不对劲,抬首转问道:“只是方才诸位的样子,一点不似平常。就连怜烟的娇态都更甚了几分。你们今日学谁的?”

闻言,众婢齐齐捂嘴笑开,敛帕思春、遮扇娇羞看书弄茶的动作做得越发地夸张了几分。平阳懵了下,总算瞧出了大概,顿时脸羞恼地通红,上前不管三七二十一揪住一个先来笑闹起来。

“坏蹄子,就说你们坏。这次居然胆大地学起我来了,啊,本宫这么宠你们。都上头了,看今日怎么教训你们。”

另四人互相笑瞥了眼,赶紧上前拉开扭缠打闹的两人,却不想被齐齐拖了下水,互相推闹笑个不停。

“好公主,奴婢们错了。莫气莫气,呵呵…啊,别挠了,若是引来嬷嬷们就不好了,奴婢们会受罚的。”

听到这话,平阳眉眼开笑意犹未尽地收回手,落坐到榻上接过凡雁递来的茶盏,轻呷了小口,挑眉笑道:“又精进了。实话,若我是男儿家,朝夕能有这样的几位佳人陪着足慰平生了。若姐姐们是…”

“我的好公主,可怕你了。哪有这般追打的,只是我等听说今下午的御花园赏会可是热闹了,来得很多文坛大家,恰巧公主不在,奴婢们只能在宫里听着小道消息,却不能去…唉,当真可惜了。”

平阳敛眉思索了会,放下茶盏拭了拭唇,轻笑道:“这不简单,该日我寻个机会同样再召唤一次,不就得了。不是你们说的,我平阳是个能装会演的主,外面的名声还是有些的。请那些爱附庸风雅的该不难。”

冬梅愣了下,将手里的书卷掷到一边,拍掌嫣然一笑道:“好,那就烦劳公主了。名单我与紫鹃来定,凡雁负责布置张罗,怜烟的字最好,你来写请帖。秋月,吃食你最在行,糕点果食就请妹妹多费点心。”

“呵呵,几时见冰心冷清的冬梅姑娘如此主动的。好,本宫应下了。诸位就各自张罗忙去,弄好了,我就最多再演一出戏便是。有狗头军师在,军帐不愁没好点子。”

此言一出,众婢跺脚扭身羞红了脸,却还是欣喜於公主的随和平易,互相握了握彼此的手,暗道真的跟了个难得的好主子。本打算一番折腾虽能达成目的,亦会被责罚训诫略施薄惩以示威严,孰料一点事情都没有。

“你们呀,下次有事就直接说。莫再如此转弯抹角了,每次本宫只能靠猜的,哪是次次猜得准的。还道是你们又想耍我取乐了,欺负我良善还美其名曰:试炼!”

听出公主话里的哀怨,众婢聪明地选择俯首听训。一盏茶后,平阳藉口腹中饥饿将秋月与其他侍婢遣了出去,只留下紫鹃凡雁冬梅怜烟四人。

先将太后的懿旨交与她们传阅,而后将自己的想法说於之参详,一番低语促膝的讨论后,总算将事情谈妥了。秋月与随侍端着晚膳进来,几人便随意围坐在榻上用餐,说些今日宫里发生的趣事闲打发着。

期间,怜烟悄悄地递了个眼色给平阳,平阳只淡笑着微微颔首。一切按计划继续走,反正已经开始了,由不得她后悔懊恼了。

当夜,数十位朝中大臣的家被盗,甚者库房财物被洗劫一空。甫被查封的刘府更是被一场莫名的大火烧得片瓦不留,据说火光冲天照亮了半个东城,还瞧到里面有妖魅作怪恶鬼哭嚎,第二天便传出了无数版本来。

坊间一下子热闹起来,官府公告小道消息谣言轶闻四处充斥着,诸多事情中惟平阳公主听水榭赏秋菊宴最为引人关注。自上次中秋自雨亭中秋小宴后参与者多是皇家贵戚公侯世家的,寻常人靠不得边,这次居然连布衣白丁都有被邀请的。一时,邀请的名单上有谁,成了很多人臆想乱猜的话题,且乐此不疲。

本只是个普通的赏玩宴请却被炒得炙手可热,甚者还有假冒的名单被杜撰了出来。但凡上去的都觉得面子有光,出门见客会友都仰起头高了人一等似的,暗里却又怕真名单上没有,为了颜面居然走起了后门托人进宫来打听。甚者还有拿银子名画古董珍玩来贿赂草拟名单的冬梅紫鹃。

平阳听闻后笑得直摇头,连连瞪身边的五婢,讽笑道:“得,以后叫你们福禄寿喜财算了,这等本事搁着着实浪费了。”

惹得五婢面上虽娇嗔不断,心里却乐开了花。越发地费力挖空心思地操办起来。

某日,平阳寻了个空闲的下午,与紫鹃秋月三人换市井的衣饰提着食盒上了一辆乌篷马车由西门悄悄出了宫。直奔西郊清凉山而去,山脚下停了马车随意雇了个软轿上了山。

南宁寺,与住持会见略聊了几句,留下紫鹃她们他处,平阳只身一人提着食盒去了后院的北香堂,那里供奉着孝贤吴皇后的牌位。

平阳静静地上好供果,焚香祭拜祷告后,从食盒的下层取出件红绸布包裹得物件,挪来火盆默默地丢了进去,蹲身瞧着牌位,心里默默念道:母后对不起,平阳再也不是之前那单纯憨呆任人摆布的傻丫头了,所以这东西我用不上了。平阳此生不求良人共度一生,只求莫再糊涂一世。待下黄泉后,与你告罪。以后亦再也不会来,免得被诡诈有心人利用,生出莫须有的事情来。这是最后一次瞧你,恕女儿不孝。

待香焚净,站起身将那牌位捧到怀里依偎了会,眸光转冷冽,亦将它丢到火盆里被火慢慢烧净,心头的怨气才消减了些。但凡是刘兰芝给自己置办操持的,都不能再留着。母后不会怪她的,这些原本都是不该有的。

私立牌位偷偷祭奠,这些事情李从让居然都知道,那父皇亦知道。母后是父皇心里最深的痛,她不能再揪住狠踩不放了,是该放手的时候了。烧毁掉是最好的选择,意在告诉顾良妃二皇兄:自己真的是放下了。亦警告那些奸猾狡诈辈:自己不是他们可以用来做文章使诡计的标靶杆子。

“啊,你居然烧了。丫头,不必这么绝的。挪个位不就好了,唉,这倒是我的罪过了。”

瞧清来人,平阳敛去哀伤,展颜轻唤道:“堂兄,你怎在这?”

“这几日清凉山的枫叶正红着了,平阳你打山下来,就没瞧见。唉,太决绝了。妹子,你…”

“兄长,唤我小名吧。一会妹子,一会平阳,唤得怪怪的。”

“呃,好。冉儿,我只随口提一下,你就如此。伯娘地下该…唉,早知我就不说了。”

“不,兄长提点的是。对逝者的思念何必拘于形式表面。若授人以柄就不好了,索性化了落个干净。”

“也罢,这也好。来吧,我与几个熟友在后山喝酒闲聊。妹子难得出来一趟,一起吧。你嫂子也在。”

闻言,平阳捂唇娇笑不作半点掩饰。李从让先是愣了下,会意后蓦地羞红了脸,嗫嚅道:“你个丫头,鬼心思真多。不是你嫂子那事,我没着急。”

“呵呵…”

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平阳笑得前俯后仰捂着肚子叫疼,边上立着李从让扭曲变形的包公红脸,就有点不应景了。慕容祺轻摇着白扇,笑开走进来,故作不知地问道:“哟,不知这里正唱着戏。来得不巧!”

齐笑煜、祁暮清后脚跟了进来,待看清要来瞧的人时,莫不惊愣了下。祁暮清绷了几天的僵尸脸总算有了人气,微微勾了勾唇,上前走几步冷声质问道:“怎今日才来?”

二九回 独处

闻言,平阳轻蹙了下眉,一脸的不明就里。转念一想,狠狠地瞪向李从让,暗自磨了磨银牙,一字一顿地说道:“真是自家兄妹,好大的惊喜!”

李从让手足无措一阵乱挥,嘿嘿装傻陪了个笑脸,腆着脸讨好道:“那个,这个,呵呵,慕容兄,来来来,我这里还有两壶上好的佳酿,与你取来分享。可好?”

慌乱中赶紧拉慕容祺下水,顺道扯走边上默不吭声的齐笑煜,将地方腾出来让平阳自己对付那臭脸冰块。李从让秉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果断地脚底抹油溜走。

看着阖起的门扉,平阳纵使恼火得跳脚也莫可奈何,方才也许糊里糊涂,现下猜出了个大概:必是李从让这家伙顶了她的名头将祁暮清骗来山上游玩。混蛋!

平阳心里腹诽咒骂,面上却不敢有任何表露,状似无意识地拽玩着衣袖,脚尖点起轻踢着地面青石砖的坑洼不平处,一副小女儿家的娇态。

祁暮清瞧见了,眸光瞬间黯沉了几分,面色紧了紧,一抹暗红上了耳廓。掩嘴咳了下,哑声低问道:“怎么回事?”

刻意压低变得柔和了些许,声音却依旧那么无趣死板。平阳弯了弯唇,这心胸肚量倒是和前世一般,现下怕还未消气了。温柔起来可以一句接一句的甜话溺毙了她,恼怒起来,那比粪坑石头还臭、比炸开爆竹还火爆的硬脾气发作起来几乎无人敢靠边。

可惜,那是大部分外人的想法。前一世与他相处了小半生,对於祁暮清的秉性脾气,自己不敢说有十足把握,却也有信心可以消去个七八分。以柔克刚倒是万古不变的道理,少说多听没得错。更要命的是:火头上他绝听不进任何解释,过多的辩解只会让他火气更大,反噬伤得更重。

抬眼小心地觑了眼,走过去伸手轻轻拉了拉祁暮清的衣摆,喃语道:“今个是母后的忌日,我…你最近可好?”

祁暮清身子明显怔了下,脸色转好,伸出大手将平阳的手攥住,冷声又问道:“一直低着头,怎么,瞧见我不开心?”

“没,我怕自己会脸红结巴。说错话,又被你笑。”

听到这话,祁暮清心头积压多日的阴云雨雾瞬间被吹散殆尽,些许暖意入了寒眸,嘴角无意勾了勾,倏地伸臂将平阳揽到怀里,下颚摩挲着她的发顶,俯身嗅了嗅秀颈的香气。

一丝柔情飞掠过幽眸,咧唇笑了笑,舒心地默默叹息了下,凑耳轻问道:“想我嘛?”

平阳蓦地惊怔了下,努力平复乱躁恨意四起的心,螓首垂得更低,状似羞涩地倾伏在对方的胸口,喃喃呓语道:“没!”

祁暮清眉宇蹙紧,伸手将平阳扯离怀里,凑近寒眸眯起精光必现,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会平阳的面色。那眼神像是想把她看穿般,平阳脸颊晕红眼神闪烁不定,紧张得心怦怦乱跳着。

蓦地,祁暮清眉眼笑开,俊朗的五官越发地英气潇洒。平阳抬首淡淡觑了眼,而后再次垂下头,心里一阵哀凉,再也没有那种感觉了。只剩下那小心翼翼地逢迎罢了,自己现下开罪不得祁暮清,只有哄得他离开去戍边,一切就会按照预定的轨迹发展。

忍得一时风平浪静,待他日春暖花开柳暗花明。平阳默默为自己鼓起勇气,抬首娇憨甜笑了下,半娇嗔道:“还气恼嘛?”

“小夜叉,连个慌都不会说。瞧不出,你还是个最硬的主,且再饶你一次。”

平阳惊讶地抬首莫名地瞧了他几眼,却被对方狠狠戳了下额头,怒叱道:“就你这心眼,还对付人。说,前些日子的飞盗案,谁做的。”

听到这话,平阳的脸色倏地转白,嘴唇咬了咬,水眸四下胡乱瞄着,双手袖中暗暗握成拳。胡思乱想了会,决定咬紧牙关不开口。

“你!不说是吧,那我来说。瞧那手法就是武功身手极好的人干的,还几处多点同时出事。真不知你傻还是愣,上次的嘱咐都是耳旁风吗?春风过驴耳还有一阵子凉气,你呢?”

越说越气,想到堂兄慕容祺的讪笑,越发地火大,想着又狠狠伸指戳了戳平阳的额头。毫不客气地拿厉眼瞪着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