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在他怀里!

忽而,她听到身后房舍中走路的声音,侍女起夜更衣声。罗令妤一骇,被陆昀抱起来,他带她藏到了廊下的灌木丛中。她的脸贴着他剧烈跳动的心口,被抱在郎君怀里,她的身上也沾上了他的气息。罗令妤的睫毛颤着,带着水雾。当侍女那边的声音没了,她抬起头,看到陆昀幽黑的、压着欲念的眼睛。

陆昀望她半晌,哑声:“夜深了,你回去吧。”

罗令妤低头,她脑中一团乱,不知该说什么。女郎依旧面红似血:“嗯。”

陆二郎陆显早已在那两人吻得情深难住时,就失魂落魄般的、默默离开了。

他病了数日,对自己的梦更是忐忑。二男争一女之事,他以前从未发觉。他忍不住想来寻罗表妹,想问问她,试探下她。他一句话没有问出,他看到陆昀和罗令妤拥吻,他就已经明白了。

陆显走在夜深寒露中,努力记忆起梦中的点点滴滴。一些只言片语、一些偶尔流出的东西他腮帮咬着,似哭似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三弟,你竟一直瞒着”

若是现实中罗令妤与陆昀这么早便有了情,梦中也不差吧?

到目前为止,梦中的变数,就是他第一次发烧时醒来的早晚,和衡阳王与罗令妤相遇的早晚。那么即是说,他梦里的那个世界,在这个时候,他的三弟陆昀,和罗令妤就在背着他们私通。

梦中的世界,陆二郎最后官拜中散大夫。陆三郎死在边关后,陆显曾为陆昀收拾过遗物。郎主已去,“清院”的仆从们再无依靠。侍女小厮们或变卖,或被安排去照顾别的主子。陆显到弟弟的“清院”,看到的是满园荒芜,仆从已去,仅有一个侍女锦月在收拾陆三郎的旧日东西。

锦月在陆三郎去边关前就已经嫁人,她回来陆家,是专程配合陆二郎,整理三郎的旧物。锦月从书房的一个机关格子里取出了一封信交给陆二郎:“这是三郎以前未写完的信他走的时候便写了,后来却要烧掉。我趁他走的时候从火盆中把信抢了出来。我原想着这信日后还有用我没料到这信已经是诀别了。”

锦月目中落泪,捂嘴别脸啜泣——“我们三郎什么都没了,陛下不让世人提他,把他的旧年书画全都烧了,没人敢留。就剩下这封信二郎若是记着我们郎君,就留下他的一丁点儿东西吧。”

陆二郎取出这信,信已经被烧了大半,乌黑一团。锦月仍然抢救不及时,没有把这封信完全抢出来,陆显看到的这封信,字迹与陆昀常用的那种龙飞凤舞般潇洒的字迹不同。陆三郎换了一种笔迹,隽秀、内敛、沉压。字字墨汁浓郁,似每个字都是想了很久才写下的。陆显看到的这封信,只留了最后几个字——

“予卿之心,日月可鉴。纸短情长,然情不寿。若、若”

就是这烧了一半的信,都是没写完的。

梦中的陆二郎抬头,问锦月:“他信是写给谁的?为何不写完?他具体是什么时候写的?”

锦月泣不能言,只是摇头,却不肯告诉陆二郎答案。她如何能告诉陆二郎,陆三郎想要挽回的那段感情已经无从挽回?那位已经九五之尊,哪怕陆家势大,也没有与陛下抢妻子的先例。

梦中那个世界,陆二郎最后只隐约知道自己的弟弟生前,似乎恋过一个女郎。他却不知三郎恋过的那位女郎是谁,三郎最后的那几个“若”,到底是写给谁的

而现在,梦与现实相映照,陆显心里痛得厉害——纸短情长,然情不寿。

原来梦里的时候,三郎那封信,是写给罗表妹的。那么一切逻辑就合上了——梦中时,陆三郎前往边关时,罗令妤已经被定为衡阳王的王妃,却还未成亲。陆三郎身在边关时,旧帝驾崩,新帝登基,罗令妤一夜间,就从准王妃,成为准皇后了。新帝性急,方登基,就大婚。再过不久,就是陆三郎身死。

便是从离开建业去边关的时候,陆三郎还曾想过挽回罗表妹。他高傲无比,写了信,却没送出去。也许他还想等他冷静些,等她冷静些。却是他一走,便彻底无从挽回了

陆显掩面,双肩微颤。痛得浑身发抖,感同身受一般,他终于知道三弟一直藏着的秘密了。慢慢的,他咬着牙关,摇摇晃晃地扶着树重新站了起来。他晃悠悠地走在清冷月光下,他心中发誓——

无论梦的真假!他都不能让梦中的事真的在现实中发生!

哪怕衡阳王可能成为天子罗表妹若是他三弟的,他也会帮三弟。他三弟幼失恃怙,身边人来来去去,看似敬仰寻梅居士的人很多,但陆三郎其实一直未有什么贴心人。若三弟好不容易喜欢一个女郎,就是天崩地陷,陆显也要帮三弟实现他那未完的愿望!

陆显觉得自己需要好好想想:梦给了他这么多警示,他该从何做起,把梦里的结局全部改掉。

罗令妤最近分外得意。

她的琉璃臂钏终于卖了,灵犀拿回了大把钱财。补了她们的缺口,还有不少富余,罗令妤简直心花怒放。同时,她的“花神选”评选也在走向好的一面,平宁公主和陈娘子陈绣争得不可开交时,势弱一些的罗令妤,就被她们衬了出来。许多焦头烂额不知道该给平宁公主还是陈娘子更高评分的,一鼓作气干脆给了罗令妤。

再有陆昀带她去见其他四位名士哪怕没有拿到花神,得到名士的只言片语的评价,被他们夸一夸,都是好事啊。

清晨坐在妆镜前梳发,罗令妤捂着腮帮子。浑浊铜镜中映出的女郎花容月貌,笑容几分狡黠和得意。罗令妤托着腮不好意思地想:除了那些好事她觉得,她的姻缘,好似前路变得格外明朗了。

陆昀亲了她。

哪怕他是为了谈条件,即使他可能只是一时间鬼迷心窍,但是他可以鬼迷心窍一时,他必然在此之前就鬼迷心窍了很多次陆三郎心里,也许是喜欢她的?

那真是太好了。

建业的郎君们,罗令妤选来选去,确实觉得一开始自己就看中的陆三郎陆昀是最好的。陆三郎独自一院,无父无母,她嫁给他后,凭空与他分享那般大的权势钱财,还不用研究世上最难相处的婆媳问题;陆三郎还是名士,无论南国还是北国,即使他们离开陆家,一同游山玩水,名士的声望,都能让他们过得分外轻松;最后,陆三郎是她的表哥啊。她的大伯母陆英是陆昀的姑姑,亲上加亲。

南阳罗氏的声望在建业根本不值一提,她嫁给旁的郎君,家族无势,婚后夫妻间但凡有些龃龉,背后无人可依的话,罗令妤就需要一次次低头。可是陆昀不一样。虽然大伯母不太关心她,但是到底是她的亲人,婚后陆三郎若是欺负了她,她还可以与大伯母说,让大伯母替她做主

若是能够嫁给陆三郎,周郎这般目前还没探出根底的郎君人选,就被罗令妤排出名单了。

真是想不到,兜兜转转,阴错阳差,她几次在陆昀面前出糗,陆昀几次被她发现他身上有不得了的秘密这样他都能喜欢她不知陆三郎喜欢她什么?

美貌么?

罗令妤想到此,心中一动,重新掀开妆盒,再一次点脂擦粉,为自己细细梳妆打扮。她磨着手上银白的粉,这是她前两日照医书上美容的偏方提出来的,抹上手果然细腻滑嫩。罗令妤低着头,仔细地搓着手中的粉,并取出纸笔,耐心地写出几种粉的对照区别来。罗令妤不仅天生丽质,她对自己美貌的保养,世人都没几个做得到。

窗外鸟啾啾叫着,罗云婳揉着眼,张口打着小哈欠,踢了鞋子赤脚进屋,嘟囔道:“姐呀,我脸上起了小痘痘,你上次给我抹的那个香香的粉,还有么?”

灵玉在一边收拾屋子,听到此话,皱了下眉。跟随表小姐已经月余,灵玉再迟钝,也知道这位表小姐的家底很薄,支不起建业的大开销。小娘子这时候说的那个什么粉,原材并不便宜。灵玉正要劝小娘子不要乱要东西,就见罗令妤心情非常好的:“灵玉找给她吧。用完了再跟我要,我给你制新的。”

罗云婳瞪大眼。

其实她早上刚睡醒,还糊涂着。才说完话她就意识到自己不该那么说,她们哪有钱帮她买粉啊。罗云婳还想改口,就见背着她伏在案上写字的姐姐愉快地答应。罗云婳哒哒哒地跑过去,凑过小脑袋盯了半天。姐姐眉目含春,明艳不可方物。

罗云婳小声:“姐,你又换新的夫婿人选了啊?你新的夫婿人选对你极好,送了你钱财?”

罗令妤:“”

嗔了妹妹一眼,她警告道:“这话不要乱说。我一直从一而终,从头到尾没变过。不管谁问起,你都要记着这话。”

罗云婳眼睛睁得更大了,抱着姐姐脖颈,她欢喜得明眸灿灿:“所以你又把目标换回三表哥了啊?是不是三表哥给你暗示了?是不是呀是不是?”

罗云婳因为救过陆三郎,对陆三郎一直很有好感。姐姐挑不出喜欢的良婿,她心中还难过,她多希望自己喜欢的两个大人能在一起啊。如今罗云婳缠着罗令妤小声问不停,罗令妤被她晃得骨头都要散架了,然她目中的自得喜意藏不住。

罗令妤谦虚的:“哎呀”

她们正在屋中玩闹,院中侍女喊道:“女郎,三郎那边来人说话了。”

罗令妤矜持地给罗云婳使个眼色,小娘子立刻挺胸,还姐姐一个“交给我”的眼色,人就跳了出去。罗令妤隔着帘子,听到外头小妹妹甜甜地叫人“锦月姐姐”。罗令妤竖长耳朵,听到锦月与罗云婳说了些闲话,才说到正事:“我们郎君上朝去了,他走之前让我来与表小姐传话。三郎说让表小姐今日莫出门,等他一等,待他下朝回来了,他就带表小姐去小眉山找一位名士。”

罗云婳乖巧的:“好的!我会告诉我姐姐的啊,我姐姐在写字,她忙着呢。”

既然女郎忙着,锦月就不打扰了。她深深望一眼竹帘,隐看到竹帘后女郎纤细的侧身。以往都是女郎约她们三郎出门,这是第一次三郎主动约女郎。表小姐果然如她所想,不可限量。

帘中罗令妤听到锦月的话,当即心口跳得厉害。笔下字再写不出来,她起身在屋中徘徊,脸颊一点点热了:她的三表哥,好似很忙。自那晚亲了她后,他就没再出现在她面前了。他说带她引见名士,之前却让陆二郎陪她谈心。到今日,他才有了空。

罗令妤旋身,重新到妆几前拿着铜镜打扮自己了:“灵玉,灵玉!我这个月新做的衣服尺寸改好了么?不留了,我今日便要穿。花神日?花神日自有别的新衣服啊。哎,我这螺子黛是不是被婳儿偷用过?怎么少了这么多?婳儿”

“雪溯院”围着表小姐的梳妆打扮,重新忙了起来。

待陆昀上完朝,回自己院子换身衣服,他到表妹院中时,罗令妤还没梳洗完。陆昀算了下时辰:“两个时辰了我朝都上完了,她妆都没化完?”

陆三郎不可思议,回忆了下表妹的脸蛋。她长成那个样子已经美得很过分了,她还要怎么美?有必要花这么长时间么?

然而罗令妤就是不肯出门,仍要他等。

陆昀哭笑不得,只好去主屋喝茶等女郎。才喝了两盏茶,他意外地听到陆二郎来拜访表妹的通报声。他二哥怎么总来找罗令妤?陆三郎皱了下眉,侧过头,见他二哥已经打帘子进来了。看到他坐在这里,陆显目中竟露出喜色:“三郎,你终于忙完,要领罗表妹出去玩了?”

陆昀:“”

二哥态度怪怪的。

陆昀:“并不是忙完,只是顺带领她去见个人。”他不动声色,眉心微扬,“二哥是要带表妹出去么?是我约错了时间?”

“不不不,”陆显连忙摆手,看着他三弟笑,“你约的时间很好,很不错。有你陪着罗表妹,我便放心了。”

陆显看着他,幽幽叹气:“三弟啊,你要珍惜人与人之间的缘分。要知情深不寿,纸短情长。若是错过,便是终身的遗憾了。”

陆昀:二哥更加奇怪了。

他放下茶,神色微肃:“二哥难道有了喜欢的女郎,才这般感触深?不会是罗令妤吧?”

他的脸静静地沉下,眉目敛起。

陆显:“”

愕然无比!

触上三弟微淡的眼神,陆显想起自己这两日找借口总找表妹谈心的行为,恐怕让三弟误会了。陆显赶紧撇清自己:“你猜什么呢?我和罗表妹兄妹之间,绝无私情。我只是这两日生了病,感慨多了些。”

陆昀淡声:“二哥真是个多愁善感的人。”

陆显:“”

心想要不是为了你,我至于这般折腾自己么?你这个浑小子还讽刺我,还不领情

“两位表哥,你们都在啊?”兄弟二人快要坐不住时,罗令妤终于姗姗来迟。她声音清泠微甜,声线明脆,如日光照入晦暗的舍内般,让两位跪坐的郎君一同抬头看她。

女郎梳着凌虚髻,长发蓬云一般乌浓。柳眉细长,眼角轻勾,丽人雪肤红唇,一身红花雪青。她款款入室,目光只轻飘飘撩了二人一眼,哪怕对罗令妤并无私情,陆显都不自禁地怔了一下,红着脸不自在地低下头。

陆显笑两声:“表妹这身装扮与三弟出门么?甚好,甚好。”

罗令妤面颊被他笑红了,却也不知陆显在笑什么。

陆显真是奇怪,非跟着陆昀和罗令妤,一直跟出陆宅大院,将两人送上长檐车。陆昀低眼,似笑非笑地问二哥要不要跟他们一道去,陆显才咳嗽:“陛下身体不适,我正寻了疾医入宫看陛下,就不跟你们折腾了。你们两个,好好放松玩,不必急着回家。”

陆昀和罗令妤瞠目结舌:“”

二表哥这话说的,好似他们要私奔一般。

陆显殷勤嘱咐了两人一通,看牛车出了乌衣巷,才放下心。他梦中的时候,其实也有这段。陆三郎去拜访一位名士,旧友聊天只是那时,梦中的陆二郎并不知道陆昀是和罗令妤一起去的。现在他知道了,心里头感觉怪异,陆显觉得自己好似全程见证三弟和罗表妹的秘密一般——

梦里不知道的,在现实中,都让他恍然大悟:原来那时候,陆昀又是和罗令妤在一起啊!

他们总是在一起啊!

陆显满意地回去,收拾一番后便进宫去见陛下。他想起来梦中世界,老皇帝是因丹毒而去世的,现在他还想不清楚衡阳王适不适合为帝。但最先应该解决的,就是提醒陛下的身体只要现在陛下多活两日,事情就有慢慢考虑的机会。

不想陆显为了陆昀这般奔波,放在旁人眼中,却是另一道光景。陆夫人得到侍女绿腰忧心忡忡的告密:“夫人,这几日,婢子们总见到二郎去找表小姐。可是三郎也找表小姐。方才三郎和表小姐出门了,二郎依依不舍地一路将两人送出大院去。婢子看着,二郎自己也想去的”

陆夫人镇定的:“二郎跟我说过三郎倾慕罗娘子的事。二郎说自己并不倾慕罗娘子,他不会骗我的。”

绿腰更忧郁了:“可是婢子不光觉得二郎对表小姐有好感,婢子看着,觉得二郎是单恋呢。表小姐明显更喜欢三郎这是二男争一女的架势啊?二郎要是跟三郎,为表小姐打起来了怎么办?二郎要是喜欢表小姐,表小姐却不喜他,二郎暗自难过可怎么办?”

陆夫人唇颤抖:“”

她的儿子陆显,不光倾慕罗令妤,还是黯然神伤、争不过弟弟的那个?!

第47章

绡纱窗下,窗下芭蕉翠竹荫蔽帘屏。陆小四郎慢腾腾地沿着长廊走来,站在窗下,垂头丧气。他的功课又不太好,不太敢进屋见陆夫人。陆小四郎陆昶踮起脚,趴在窗上,看到锦带银勾,窗帐后垂坐的陆夫人正在长吁短叹。

侍女:“哎”

陆夫人:“愁啊”

一个表小姐,让陆家主母万分纠结。陆夫人既不想儿子与这位罗氏女过分亲密,却也不想儿子受情伤。她更不能让表小姐离开陆家,一方面是陆家面子过不去,另一方面是不好与自己的小姑子陆英交代。左右为难至极,陆夫人只好问起侍女绿腰:“让人去南阳打探罗娘子为人,打探的人至今未归么?”

绿腰说不知:“许是路上生了病,有事耽误了些吧。”

攒着眉,陆夫人慢慢点了头:“那平日你们多照看些三郎和罗娘子。罗娘子好游,远道是客,让三郎多陪陪她。”

作为陆夫人的贴身侍女,绿腰诧异地抬头看一眼陆夫人严肃庄重的神情。闻弦知雅意,她瞬间明白了。陆夫人是想撮合陆三郎和表小姐,不让二郎去添乱。

侍女乖顺退下,舍外小四郎陆昶想了想,怕陆夫人又要折腾罗姐姐。他眼睛一转,蹑手蹑脚地溜出去,跑去“雪溯院”找罗云婳,让罗氏姐妹行径小心些云云。罗家小妹妹却是鼻子里哼出一声,翻个白眼拉上帘子,不理会外头可怜巴巴的小郎君陆昶。吃了闭门羹的小陆昶不知所措:不就是上回和小表姐打架的事么?后来不是互相道歉了么?小表姐怎么记仇到现在?

而陆夫人这边,陆夫人仍然神色黯然,扭头看窗外满园绿荫。竹叶摇落沙沙,舍中连珠帐后,陆夫人踱步徘徊,伤感般喃喃自语道:“三郎还比我儿小一些,姻缘都到了。我儿的大好姻缘,尚不知在哪里”

陆夫人真是多虑了。

在陆二郎陆显的梦中,南国围绕着陆三郎、罗令妤、衡阳王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其中绝不涉及陆二郎自己的婚姻。即陆夫人白白担忧,她儿子至少到明年,都是成不了婚的。

陆显的梦总是围绕着陆三郎、罗令妤来,虽然心中很关心弟弟,但陆显有时也奇怪——为什么他的梦,关于他自己的事那般少,都是关乎别人的事?

难道短短一年时间,他自己就这般无趣,身上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么?

陆显不得而解,只好先找上自己之前请来为陆老夫人治头疾的名医,坐车前往太初宫,帮老陛下先稳住身体。现实中,陆二郎祈盼老陛下多活短时间,别再乱吃丹药,中丹毒而亡了。

被陆夫人母子二人齐齐念叨的陆三郎陆昀和表小姐罗令妤,正同坐一车,驱车前往城外小眉山。牛车麟麟摇晃,车中空间宽敞,陆昀和罗令妤各自跪坐一边。坐在车上已经一刻过去,二人皆不说话。

车晃动间,陆昀垂眸,盯着罗令妤耳畔边的玉白耳珰看。她的耳珰晃在颊畔上,柔亮如水的光一重重,在她剔透玉莹的肌肤上晃悠。陆昀便盯着她的耳珰,看半晌,视线慢慢移向她身上更多的地方。

她低着头,看不清眉眼。就这般低敛眉目、看似乖巧的模样,陆昀想到了那日她跳舞时的神韵。明明是木头一样不开窍的舞功,放在平时,他看都不会看一眼。偏偏她神采灵飞、身形勾人,惹他遐思

陆昀打断自己脑中不受控的龌龊念头,冷不丁地开口:“表妹在想过会儿如何讨好王先生的事么?”

王先生,即他们一会儿要去拜访的那位名士。

罗令妤一惊,抬头诧异看他:“不是。”

陆昀的眼睛望着她。

不苟言笑,冰清玉冷。他在公开场合,一直是这般高不可攀的神色。但他此时明明神色还冷淡着,却是垂下眼睫眇一眼她。四目一对,他那桃花眼中,便噙起了戏谑味道,融化了他眼中的寒霜。陆昀意味深长:“哦,原来表妹是与我在一起,还在害羞。”

罗令妤:“”

她吸口气,仰起目笑:“雪臣哥哥开玩笑,谈条件而已,我怎么会害羞呢?第二个条件我都答应你了,不知道第三个是什么?”

陆昀真是怪人。

她话一落,他的脸重新冷了下去。陆昀慢悠悠:“第三个条件我还没想到。现在已经足够你应付到‘花神’了。第三个条件,我要留着慢慢想。”

罗令妤心里一突,拧起了眉,略有些忧心忡忡。怪陆昀当日给她考虑时间太短,她实在不喜欢这种第三个条件与现在时间隔这么远的情况。她多希望赶紧完成陆昀的三个条件。不过罗令妤又转念一想:留着第三个条件,除了他暂时无欲无求的缘故,莫不是也有他不想和她钱贷两清的原因?

陆三郎心里,一定或多或少,是有她地位的吧?

这般一想,罗令妤的含情目,就轻飘飘地撩向陆昀了。

陆三郎:“”

被她看得心中微燥,又不自觉地想着她的唇。陆昀侧过脸,拉开帘子想看看窗外。结果他才打开窗子不久,俊秀的面容与外头街市一打照面,街市上有女郎不经意抬头,口中讶一下,看着俊美郎君坐车走过。

女郎脱口而出:“好俊的郎君!”

一言才出,更多的女子看过来,看到车中郎君的侧脸,女郎们的眼睛,齐齐亮了。

陆昀“啪”一下,关上了窗子。

陆昀:“”

“噗”,他听到女子笑声。目中隐怒看去,罗令妤捂住了嘴角。女郎捂着嘴,目中笑意不减,几许狡黠戏弄如星光般在她眼中摇落:“世间女子多彪悍,我知道了,雪臣哥哥怕女子。”

罗令妤非常感兴趣:“雪臣哥哥是被女子追怕了吧?在女子手里吃过不少亏吧?雪臣哥哥和哪位女郎交情好一些呢?”

她试图打听陆三郎的情史。她要是嫁给陆昀,她得知道陆昀之前有没有和女郎

陆昀含笑看她:“妤儿妹妹没有被郎君们追堵过么?没在郎君手里吃过亏么?妤儿妹妹和哪位郎君交情好一大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