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昀:“我可没嫌弃你,你生气也莫往我身上泼脏水。”

但罗令妤已经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了,只喃声:“整日这样,不如分开好了。”

陆昀一震,肌肉绷起,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但罗令妤已经不说了。她不再像方才那样与他吵架、打他,她看眼他手上滴着的血,也觉得自己像疯子一样。堂堂陆三郎,被她打成这样,外面谁会信?真是没意思。罗令妤眼中含着泪,坐了下来,她不再与陆昀说话,而是开始默默地掉眼泪。

陆昀眸子缩起。

顿时狼狈别目,沉声:“不许哭。我不吃这套。”

罗令妤才不理他,她只是簌簌地掉着眼泪,一滴滴串成珍珠线头,落在桃腮上。女郎哭得眼润腮红,艳艳情切。她本就极擅哭,陆昀看着,他越看,她眼泪越多。她哭得厉害,初时只是默默落泪,后来已经忍不住,肩膀颤抖,泪眼婆娑,哭出了声。

呜呜咽咽。

嘤嘤啼哭。

陆昀脸越来越僵。

他低头骂了一个脏字,陆三郎第一次骂脏话,可惜罗令妤没听清。她见他忽然一脚踹去,将好端端放着的案板踹飞,砸成了两半。罗令妤自暴自弃,哭得更厉害。陆昀转身就走,看他真这么走了,罗令妤就一边哭着,一边想找东西,想将他屋里头自己原本留下的东西带走。

就这样分了吧。

她意识到自己的心眼真是小到极致,而且只针对陆昀一人。她实在受不了、受不了罗令妤哭哭啼啼的,因为哭得厉害、喘不上气,她都没法出门。她不能让仆从看到自己这样哭个不停,离开陆昀的地方。她就算走,也不能那样丢脸。

渐渐地泪水都要哭没了,陆昀仍然不回来,真就这样彻底丢下了她。罗令妤心中彻底发凉,自尊受创,想他是否也觉得累,想就这样算了?这般一想,泪水又涌出来了。

门敲了两声。

罗令妤没听到。

门再敲了两声。

罗令妤没好气:“陆昀不在!”

门外声音低柔如酥,慢悠悠的:“不寻陆昀,寻你啊。”

罗令妤愕然,揉着哭红的眼睛,惊疑不住:“你、你是谁?”

门外的声音酥酥而笑,如贴着她的耳一般:“你不是一直想见我么我是陈雪呀。”

罗令妤忽地跳起,脸色青青白白——当即大骂:“陆雪臣,我杀了你!”

还说没骗她!他竟然金屋藏娇!

罗令妤眼红似血,想寻铜镜整理仪容。情敌来看她笑话,她哭得眼睛都肿了,如何能输?罗令妤咬牙切齿:不就是陈雪么?她倒要看看,她如此貌美,陆昀凭什么金屋藏娇不藏她,却藏陈雪!

第125章

“妹妹, 怎么还不开门呢?”门外女声声线低, 略微沙哑。然那样酥,擦人心房, 听得人血脉偾张, 心痒难耐。

——不愧是狐狸精!

舍中罗女郎咬牙切齿。

由此更不肯轻易开门。

她着急地整理自己的仪容, 然寻不到铜镜。罗令妤欲哭无泪,连洗脸的水盆都找不到,她也只好仓促地凭感觉, 重新梳了下发,自我摸索着勉强梳妆一番。同时,满屋都是她先前砸了一地的瓷器, 还有陆昀临走前踹成两半的桌案。罗令妤涨红着脸:她怎么能让陈雪看笑话, 让陈雪一眼看出陆昀踹翻几案,与自己吵架呢?

罗令妤便辛苦地,慌张地,去收拾地上的瓷器碎片, 还有藏那成了两半的小案。

忙得满头大汗。

门再敲两下,听着里面刺啦的声音不断,陈雪似笑非笑:“妹妹不会是在梳洗打扮吧?莫非要我等两个时辰么?”

以陆昀对罗令妤的理解, 罗令妤哪次出门见人前,不梳洗两个时辰以上?他可不愿让陈雪等她两个时辰。

陈雪没抱怨多久, 门就拉开了, 罗令妤亲自来开门。

罗令妤既忍着极度嫉恨, 又疑心自己妆容惨淡、不愿被陈雪看到。她开门时, 便只极快地抬眼望了她一眼,就重新垂下了目,做出士族女的高贵典雅状来。罗女郎削肩窄腰,身量婀娜,一身碧罗裙,行动间何等风流绰约。

罗令妤微笑着让人进屋:“陈娘子请。”

她随意瞥陈雪的那一眼,心中惊骇,想此女怎如此高挑?只是琴女出身,怎长裙罗带、行走风雅,相貌气质那样孤冷出尘,比她这样士族出身的还有贵女气质?

但罗令妤又暗喜:自己身材比陈雪好。陆雪臣不是喜欢自己的胸么?陈雪身材板平,可没什么胸啊。

罗令妤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陈雪眉峰一跳,脱履进屋,觉得有点意思。到舍中时,她清冷的眸子随意一瞥屋舍中布置,看到窗明几净,陆昀离开前的一屋子混乱,这会儿已经完全看不到痕迹。陈雪唇扬起,似微妙地笑了一下。

她这一笑,落在罗令妤的余光中,就如挑衅一般。

罗令妤为此女特意端茶递水,倒茶时她拂了下云鬓。她不看陈雪,却侧脸垂目,让自己最美丽的容颜落到此女眼中。罗令妤叹息般,炫耀般:“让姐姐见笑了。屋舍粗陋,实是因为之前吵架雪臣哥哥摔了东西,便说重新买来送我。谁要他送呢?他偏要送,哎。”

陈雪低低笑,慢悠悠:“哦是么?他人不在啊?”

罗令妤认为这个女人就是来找陆昀的,全身倒刺立竖。她跪坐到女郎的对面,似极为害羞般,掩袖捂面,嗔嗔而怨道:“雪臣哥哥让我在‘他屋中’等他,他可没与我说陈雪姐姐会来啊?”

罗令妤假惺惺地摆着女主人的谱:“不如我让小厮告知他一声?”

陈雪似讶:“不是妹妹想见我么?”

罗令妤垂眼皮,心里骂陆昀竟连这个都告诉陈雪。她面上温柔笑:“哪有呢。雪臣哥哥就会胡说。姐姐喝茶,我亲自烹的。”

陈雪抿一口,忽然笑:“妹妹烹的?难道不是陆昀烹的么?”

她竟然能喝出陆昀的茶?!陆昀和她关系到底是有多亲密?

罗令妤眼皮再一跳,看陈雪起手端茶之架势,优雅自持,高贵无比。她幽怨望去,看到对面女郎袖子挡住了脸,只露出一双眼。察觉罗令妤凝视,陈雪一双晕染桃花瓣一般的含情目望来罗令妤略微觉得眼熟,但是被嫉妒烧红了眼,她没有心思去想哪里眼熟。

罗令妤故意问:“听说姐姐来自洛阳,是琴女。洛阳人也喝茶么,我倒是狭隘,以为琴女不会喝茶。”

她故意奚落对方出身差。

陈雪谦虚道:“都是陆昀的本事。我本来只该会弹琴,然实则,我家藏万书,说一声‘学识渊博’也使得。”

她话中暗示自己的真实身份,但听在罗令妤耳中,这是赤裸裸的炫耀。凭什么陆昀厉害,陈雪就厉害?罗令妤憋着这口气,眼眶都要重新红了,心酸无比。

罗令妤再与她说话,陈雪都不紧不慢地回了过来。

罗令妤话里话外的自持身份,炫耀自己和陆昀的感情,暗示对方知难而退;陈雪就如听不懂一般,不管罗令妤说什么,陈雪都半斤拨八两一般,轻飘飘地就将话题继续下去,顺便炫耀一下自己和陆昀的特殊关系。

不要脸!比她还不要脸!气得罗令妤恨不得一杯热茶泼到陈雪脸上!

罗令妤自来在女郎堆中长大,她自己心机重,表里不一,往常与人交际,从来都是旗开得胜。但今夜她碰到了一个对手,这个女郎简直是她的翻版,表里不一至极,面上气质高贵出尘,说话语气自有风度,内容却也是与她一同东扯西扯,就是不入正题。

罗令妤心里呕得要吐血。

从没遇到过这种棋逢对手般的狐狸精和她擂台对打!

到底是十五岁的女郎,装模作样,被陆昀先气了一通,又被陈雪挑衅了半天,真的心中又委屈又妒恨,坚持不下去。她心理建设一番,告诫自己就算自己丑的不忍直视、她也非要看清陈雪长什么样。她猛地抬目,仰头直视对面的陈雪。

这一望之下,第一眼便觉惊艳。

然而那种古怪的熟悉感,再次向她袭来。

陈雪发现她又在看自己,便勾着唇,对她欲笑不笑。

罗令妤呆呆看人,气质高邈的陈雪,女儿家的娇美完全没有,她骨相周正,唇线锋利上扬。女郎眉眼轮廓不柔,却有大家闺秀的端庄,同时凛凛如冰刀雪剑。她非常的大气、好看。端正而坐,漫漫望来一眼,从容,淡定。这样凌厉的美很容易压人一头,让人仰视她

不言不笑,已让人念念不忘。

罗令妤嫉妒得眼红了。

直到陈雪定定看她。

陈雪轻轻一叹。她身子忽然前倾,隔着一张案,抬手勾住罗令妤的下巴。罗令妤瞪大眼,听陈雪声音一下子变了:“傻子,只盯着我看能看出花么?”

罗令妤一个哆嗦:这这这么男性化的声音,和和和某人一模一样

她瞪眼僵硬着,尚未反应过来,这位陈雪娘子就隔案俯来,吻住了她柔软的唇。

辗转,碾磨。勾着她的舌,千回百转。手指松松揉着她的发,女郎浓长的睫毛如刷子般,落在她脸上。还一边亲,一边笑。

罗令妤:“!”

她被一个女郎强吻了!竟被一个女的强吻了!

陈雪为什么亲她?陈雪难道不是陆雪臣的姘头么?为什么唔,陈雪的唇,她亲自己的味道她与自己贴着的昳丽无双的面孔,她呼吸的频率

陈雪扣住后脑勺,边吻边叹:“傻妹妹,到现在都没认出我么?”

罗令妤猛地推她,大力捶这个女郎的肩。她被亲得舌尖都麻了,被女郎亲的感觉更是奇怪无比。对面女人力气好大,她被抓着手腕都挣不脱。罗令妤推开这个亲她的女郎后,捂住自己被吮得水润的红唇。手背捂着嘴,罗令妤喘气跳起来,声音抬高:“陆雪臣?!”

罗令妤崩溃:“怎么是你?!”

陆昀被崩溃的罗令妤推到地上,衣衫凌乱的,他抹掉自己嘴上的口脂。脸略微僵了一下,抬头看她时,陆昀还老神在在地扬眉:“好妹妹,一直是我啊。”

“不然你以为是谁?”

罗令妤:“”

军士们含糊其辞的态度,陆昀提起陈雪就不愿提的态度。

还有陈雪话里话外的暗示。

陆昀对陈雪的熟悉。

陈雪的帕子为什么在陆昀身上,陆昀为什么能够保证陈雪永远不会出现在她面前。

一下子,全都明白了。

罗令妤跌坐在地,傻愣愣地看着对面的女郎打扮的情郎,表情复杂无比。那个美得十分大气的陈雪还过来,搂住她的腰,将她抱在怀中,让她的脸贴在陈雪的颈窝间。

却是陆昀的男声:“早说过不必多想,你非不信我,我只好如此了。”

罗令妤揪着他的衣袖,发着抖:“竟是你、竟是你雪臣哥哥,陈雪姐姐,竟是一个人是呀,我好傻,陈雪,不就是雪臣倒过来么,我竟没发现,还跟你生气”

这气生得何等莫名其妙!

刹那间明白陆昀那提起陈雪就抗拒无比的反应,非他偷情,而是他不愿让她看到他丢人的一面。他根本不打算让“陈雪”再出现,他疲惫地问“为什么就不能忘了”可是为了他的妤儿妹妹不要哭了,为了给罗令妤拔掉这根刺,陆昀硬着头皮,让“陈雪”重新出现了。

他喜爱她到,牺牲他自己的骄傲来安抚她。

罗令妤发着抖,声音闷闷的:“你,你为什么不早说,还让我误会你”

陆昀揉着她的发,拍着她的后颈,安慰她不要哭了。可她搂着他脖颈,脸窝在他颈窝间,全身抖得实在厉害,不对劲。

陆昀:“”

他面无表情,揪着她的后颈,一把将这个埋在自己怀里的小女子提远一些,盯着她的脸。罗令妤一脸严肃正经,可是和陆昀对视两眼后,看到陈雪这样美丽大气罗令妤忍不住,哆嗦着狂笑出声,笑倒在陆昀怀里。

她大肆嘲笑他:“哈哈哈,你竟然扮女的!陈雪姐姐你真美以后我不要‘雪臣哥哥’了,我就要‘陈雪姐姐’好不好?陈雪姐姐,我真喜欢你。你这么漂亮,我以后教你新的妆容好不好?你看你的花钿没贴好呢姐姐”

陆昀黑脸:“罗令妤,不要过分。”

罗令妤笑得快抽过去了:“姐姐,你能如何呢啊!流氓!”

因他抱着她,突然隔着衣衫,丝丝缕缕的,坚硬的力道在她腰上撞了一下。罗令妤当即涨红了脸,被陆昀含住唇,然后推倒在地。衣衫混在一处,他竟是穿着女装,就这样勾住了她的腿,捧着她的脸深深吻她

一室靡乱,旖旎。

第126章

帘帐风掀, 并蒂花开。

此舍非陆三郎寝舍, 只是平日闲暇休憩之小舍。空间狭小,私会便更为隐秘, 刺激。陆昀将罗令妤抱起到榻上, 翻身压去, 眼角瞥到榻角落里被她藏起来的之前他推翻成两半的几案。他心中动然,勾着她的颈便亲去。

身下的女郎颤抖着,手背挡唇, 笑得眼角飞红,眼泪溅出。罗令妤娇滴滴的:“我、我不行陈雪姐姐我不行”

陆昀额上青筋直跳。

她叫一声“陈雪姐姐”,他脸色难看一分。他知道自己越阻止, 罗令妤越会故意与他对着干。是以陆三郎一言不发, 手指搭在她腕上,柔柔地搓着。在她手臂起酥麻时,他俯身便压向她。

亲她的手。

她的手湿了,胸前颤颤, 眼睛更红了。

然后透过手指缝看人,罗令妤微微蹙眉。她长发和他缠在一处,腰被他搂住向上托, 托向他身体。俯下眼来的美人仍是盛妆,花容月貌, 乌发如云, 美人皮勾得人心火摇曳。而美人皮下, 是她的雪臣哥哥正在含笑咬住她的手指。发觉她的窥探, 他轻轻的,戏谑地一挑眉。

罗令妤极爱他的眉峰眉骨,他一挑眉,她的脸就烫了。她的手迷恋地摸向他的眉,同时她禁不住他的诱惑,抱住他脖颈,颤巍巍地张开了唇。

香软,绵密,甜美,忘情。

两人俱是重重一震,接着陆昀目色便暗,力道重了。他喉结滚动,呼吸迷乱。漫不经心收敛,满腔的热烈狂野喷之欲出——他一直控着次数,算着她的癸水日子,不愿让她有孕。之后又病了半个月。现在算起来,上一次碰她,都是一个月之前的事了。

一个月一次。

甚至两个月一次。

陆三郎的忍耐力,不可谓不强大。

若有仆从经过,隔着帘帐,便能看到舍中两位绝色佳人勾唇吮吻之美。

皆是女装,美人闭目。光影交错,抵额交颈。一高贵如鹤临水,一妍丽如火焰兰开。簪子落了,青丝散肩,二女闭目缠绵,呼吸若远若近地交错,各有风韵。一美人压着另一美人,衣衫半解,亲得身下美人嘤嘤抗拒。那反抗在磅礴海浪掀涌而来时,只如浪花般跳跃两下,全然无用。

发出让人心跳耳赤之声。

赏心悦目,又满心惊骇。

一直被陆昀压着,折腾着。罗令妤也不知为何,也许是他病了许久,她许久不曾与他这样亲昵;也许是他扮作“陈雪”,美人的视觉冲击太过强烈。她分外动情。无论他如何挑逗她,她一身热汗,抱着他,仰高脖颈,只想亲近他。

而女郎越动情,郎君便越兴奋。

平时再清贵的、不屑女色的人,在这时候,看到心爱的女郎在怀中嘤嘤饮泪,都会产生施虐之望——想欺负她,让她哭得更厉害些。

可惜条件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