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显沉默了下,娓娓说起——

“我梦到是夏日的时候,建业发生暴。乱,各方势力混战。战火波及到了丹阳城。彼时陆家上下都在丹阳城中,战火烧到了陆家的女眷身上。罗表妹前后奔波,从火中和敌人那里救人乱糟糟的,到处是血,到处是闯进来的敌人。陆家护卫森严,女眷们只是初时慌乱,后来就听罗表妹的安排了。但是表妹受到了惊,她在当晚便流产了。”

陆显心悸,梦中景象历历在目,仿若能看到那深幽的巷中,女郎捂着肚子蹲下去的样子。满头冷汗,裙下渗血。哪怕一直冷静奔走,与敌周旋,且能帮夫君救护他的家人,可裙下的血越渗越多时,罗令妤也害怕了。

她惶恐着流泪,扣着侍女的手臂发抖:“怎么办、怎么办我不是故意的”

她含着泪:“雪臣哥哥雪臣哥哥,快去找他!呜呜呜,找他——”

她心中迷惘而惧怕,捂着肚子难受不已。这是陆家这一辈嫡系的第一个孩子,受整个家族的重视。这也是陆昀的第一个孩子,然而、然而梦中的幽巷,四处纷飞的战火,孤零零哽咽的、晕倒在侍女怀中的表妹,一幕幕,这一日不断浮现在梦醒后的陆二郎眼中。当陆显将这段梦说给陆昀时,心里也颇难过。

陆昀眼眸猛烈地缩了下,垂目不语。

陆二郎看他如此,迟疑下,安慰他道:“其实这个梦十分好破解,比之前你的死局容易很多。罗表妹既是流产了,要破解此梦,三弟就暂时不要碰她好了。如此,她不会有孕,自然也不会在战火中发生意外了。”

陆昀一震。

他抬目,看向这个真诚提意见的二哥。陆昀没忍住:“我新婚妻子,你让我不要碰她?二哥,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陆显不悦:“生死关头,色竟那般重要?”

陆昀:“”

他以袖覆面,叹口气,没再多说。二哥清闲雅客,舞文弄墨,绝不好色。自是不知那色欲迷人时,心里想忍,身体也忍不住。牡丹花下死陆二郎是还没遇到他的那枝牡丹花,是以并不觉得郎君成了亲,就会食髓知味,一味想着那事,难以忍住。

陆三郎只声音艰涩地轻声:“此事当是意外。多谢二哥提醒,我和令妤会注意的。梦中的事我绝不允它发生。”

陆显点了下头,看着三弟温润的面容,却迟疑地:“雪臣,自你上次提醒我,说我是幸运之人,被上天眷顾之人,我便有种感觉——我怀疑,我做的梦,从头到尾,都不是你和罗表妹的爱情。我只盯着你的爱情大约是梦里的人,我只和你熟,你在梦中,又是那般重要。好似一举一动,都能让未来的方向改变。但其实梦的关键从来不是你的感情,我梦的,一直是南国未来的局势。”

陆昀挑眉,意外地看他一眼。

陆显心中重跳,知道陆昀这个眼神,意思是自己可能猜对了。他终于猜对了一次,陆显满心激荡,握住三弟放在案上的手:“那是不是说南国的局势,是要我去改变的?我竟那般重要?我能怎么做对了三弟,为何在梦中,丹阳城起火,表妹照顾人时,你我都不在丹阳城中呢?那时若是你在表妹身边,她也不至于”

陆昀面色平静。

陆显可能解不出自己的梦,但他了解三弟。他眉心剧烈地跳了一下,身子倾前,颤抖着压低声音:“你知道建业城中的战火是怎么回事对不对?和你有关?”

陆昀静了一下后,给陆二郎一个晴天霹雳般的震惊:“说实话,二哥这个梦,确实让我意外。我不知令妤可能会流产现在知道了,自然会避免。但是除此之外,其实不必二哥告诉我,我都能猜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甚至我能猜到令妤流产后,你接下来会梦到什么。”

陆显:“!”

看三弟目色沉沉,眼底星火燎烧,慢而静:“二哥,你做梦是为何?为了提防即将到来的灾难?总是在提防,小心翼翼地在大事件轨迹边上戴着脚链跳舞,是不是很辛苦?我多次实验,之前就有猜测,现在二哥不过是证明了我的猜测一言一行,一个决定的改变,你的预言梦,某种层面上,也在被我牵着走。”

“预言是为了改变,将事情导向最好的一面。大事发展自有逻辑,只要窥得这个逻辑想要彻底将你的梦换个大方向,也不是不可能。二哥,要擅于利用外物,而不是被外物所牵引。”

“我猜到二哥你在梦到令妤流产后之后还会梦到什么但我不能告诉你。你会一惊一乍,坏了我的大事。你只要知道,我不需要梦教我应该怎么做,而是,我来引导这个未来,向哪个方向走。”

“二哥辛苦很久了。接下来,只要不是有灾难,二哥就稳稳看着吧。你的梦中故事,对我来说已经没什么用,引导不了什么,二哥不必再告诉我了。哦,自然,二哥若是梦到妤儿妹妹如何,还是可以说与我听的。”

陆显瞠目结舌,咬牙:“好,我不多问但是你承认建业的战火会因你而导对不对?你要做什么?”

陆昀若有所思:“本来不会因我而导但现在,会因我而导了。二哥静观其变就好。二哥信我,信我不会做不利于南国之事就好。”

陆显与自己的三弟谈了两个时辰,最后一脸恍惚地离开陆三郎的府邸。临去前,陆昀送兄长出府,嘱咐道:“二哥不要与任何人再说起什么梦了为了不影响我的大计。”

陆二郎郁闷地点了头,被三弟送出门。好在陆显肩上担子如今一阵轻松,因陆三郎明确告诉他,他的梦没什么用了,他不必总是紧张兮兮,求神拜佛满脑子问号。他的疑惑不安,被陆昀全盘接手。陆显意识到自己的三弟有所图谋,可惜三弟那人不想说的,他无论如何也问不出。

陆显苦笑:做了这么久的梦最后却被告知梦没什么用,一切交给陆昀就好。

他大约就是个闲散士大夫的命吧。

陆昀不可能告诉自己二哥的,是建业的战火,当和几个皇子的争权夺利有关。他在做实验实验过陆二郎梦的走向后,就写信问过身在建业的陈王刘俶。刘俶说老皇帝本来就年纪大了,最近不只沉迷女色,还沉迷炼丹、只听方士道士的话,他乱吃丹药,视侍医如无物。老皇帝活不了多久了建业的那几位公子的动作,越来越大。

赵王刘槐,不过是其中一缩影。

但南阳新派来的州郡刺史韩明子,却让陆昀发现,刘槐和北国相勾结,所谋甚大。在北国公主的谗言与北国使臣交好的建业官员相助下,南国州郡重新划分洗牌,只要颍川、南阳等地划入刘槐的势力范围,刘槐得到好处,自然要还赠北国。原本将汝阳分割给北国,就是赵王的报答然而被观察敏锐的陆昀截了胡。

北国没有得到好处,自然不甘心,刘槐,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建业战乱起,单凭几个手里无兵的年轻公子做不到。北国必然在其中起了作用陆昀几乎是一瞬间,便判断出南国都城建业城中,现在恐怕有北国的军队混于其中,等着浑水摸鱼的机会。

陆昀莞尔:浑水摸鱼么他想要建业起战火的诱因,这不就等到了么?

陆三郎垂目,他反过来制约陆二郎的梦,他大手笔改变所有走向。他要引导,要一切事按照他的想法来,要一步步推着他的多年好友刘俶,走他希望刘俶走的那一条路。现在不能不争了可又不能将二哥的梦见人就说,说了旁人也不会信。陆昀干脆自己推着事件向前走了。

与二哥相谈一晚,再徘徊沉吟,写了几封信送去建业,给陈王刘俶。罗令妤仍然没回来,陆昀想到她可能会流产,心中便觉压抑。他揉了揉额心,出门去找罗令妤。

罗令妤待在偏舍的一间雅舍中,正在洗棋子。一盘水放于她面前,她素白修长的手指拨动着水,噼里啪啦,和侍女合力将棋子倒入了水中。黑白分明的棋子如圆润石子一般四溅洒落,一重重的水光影子,映在俯身洗棋子的女郎脸上,萤白光华,朦胧流动。

陆昀眸子幽暗,静看许久。

罗令妤很快发觉,仰头诧异看他,以眼神问他是不是二表哥已经走了。罗令妤打个哈欠:“雪臣哥哥过来做什么?我洗完棋子就回去了。”

陆昀走过来,示意侍女出去。他站到罗令妤身后,冷不丁地伸手,在她颈上玉肤摩挲了一下。他刚从外头进来,手指冰凉,凉得女郎瑟缩缩肩,拧着肩恼道:“你做什么?!你怎这样坏,就欺负我!”

陆昀看她目中含怒,竟然笑了一声,似就喜欢捉弄她。

罗令妤气的,要跳起来与他这个坏蛋拼命时,郎君俯身,从后抱住她肩,唇在她鬓角轻擦一下,温情脉脉。罗令妤敏感的:“你怎么了?不高兴么?二表哥说什么了?”

陆昀俯着眼皮,视线越过她玲珑胸口,落到她小腹上。心中压抑再次浮上,陆昀试探道:“下月初和谈结束,便回建业。妤儿妹妹觉得你不回建业,和周郎去往宜城如何?”

罗令妤:“!”

她问:“为什么?”

陆昀漫不经心:“建业恐有一场战乱我担心你卷入其中受苦。你若在宜城,有周子波,还有周潭那些名士看护我更能放心些。妤儿妹妹接受么?”

他似在与她商量,但话中意思却很明确,显然他已经有了主意。罗令妤被他从后抱着,却蹙起眉。她不喜欢陆昀安排她的事,她也不高兴自己要离开陆昀。她好不容易嫁给他,还没有温存两日,他就要将她送走然而罗令妤用余光看贴着她脸的郎君,看到陆昀神色淡淡,精神似不太好。

她心中一软,不忍心刚成亲就和他吵架。

女郎便温柔笑道:“我都听夫君的。我就喜欢凡事有夫君照料。”

陆昀勉强笑了一下,夸她懂事。他心不在焉,没有发现怀里的女郎眼波流动。分明不安分。

次日陆昀就和周扬灵说了对罗令妤的安排。南北战事结束,宜城父亲催得紧,周扬灵差不多该离开,回宜城去了。她怅然之时,罗令妤被陆昀拜托给她,女扮男装的周郎愣了一下后,聪明的她自然察觉到了什么。但周扬灵的优点便是从不让人为难,当即答应了下来。

周扬灵道:“三郎放心,我定将罗妹妹当做是亲妹妹那般照顾。”

陆三郎更不放心了:“也别太照顾。我家妤儿是墙头草,对待感情是看这个也好,看那个也不错,最是含糊不定。你对她太好,她容易生情你别为我照顾出一位红杏出墙的夫人来。”

周扬灵一愣,然后莞尔:“”

然当日下午,周扬灵收拾回宜城的行装时,罗令妤小跑着,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找她:“周郎、周郎你要帮我啊!”

周扬灵自然放下手中事务,关心问女郎发生了何事。

女郎喘着气,被周郎扶着坐下。罗令妤捂住脸,嘤嘤哭泣,满面是泪痕。她哀伤无比,怨念何其多:“我夫君是混蛋,我们刚成亲,他就要抛弃我,自己回建业。他口上说为我好,谁知道心里怎么想?未知不是觉得我上不了台面,不要我跟他回建业?”

“他之前还说我,怪我多事”

周扬灵:“”

她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来。

这对夫妻这对夫妻前后说辞差这么多,他们真会玩儿。

罗令妤放下捂脸的手,仰起面,眼睛红红,楚楚动人地眨着明眸:“我只有周郎了,周郎,你要帮我啊。我不要被抛弃”

周扬灵就、就禁不住罗令妤的撒娇哀求,再次无奈地答应了。

她哪里玩的过这对新婚夫妻?

周扬灵只是说:“可惜三郎不好对付,他敏感多疑,我与他说,他恐不信我。”

罗令妤神秘一笑:“周郎帮我便是。至于我夫君我有的是法子让他听我的。”

那晚平静,夜里陆昀想要求欢,被罗令妤拒绝。陆昀因心中本就压着流产那事,她不肯,他自然也不强求。然第二日办完公回到府上,陆昀进到禽舍,原本只是想看会儿书。他拿着书卷进屋,却看到罗令妤也在房中,正趴在案上画着什么花儿。

陆昀从她身边走过,不觉偏头,多看了她两眼。因女郎今日着了一身轻薄蝉衣,十几层的纱,但陆昀看去,仍能看到她蝉衣下的水红色肚兜,雪白裙裾,还有那一身冰肌玉骨。女郎发间只插着一根银簪,长发披散在肩,侧脸明玉般,脂粉不施。

陆昀瞥了她一眼又一眼。

因他几乎是看不到罗令妤不上妆的样子。她这人太重视容貌,见人时,哪怕是见他,都定然妆容精致。她自己研制的胭脂水粉不光颜色明艳,且都无毒可食,是以陆昀也不说她。但他仍然遗憾他很少看到罗令妤脂粉不施的样子——

而现在,坐在几丈外的书案前低头绘画的女郎,就是脂粉不施。

她不梳妆时,看起来娇小很多,艳色少了些,憨气多了些。总算像个十几岁女孩儿的样子

罗令妤忽然抬头,向那歪坐在榻上的郎君看来。她眸子清澈黑亮,冷不丁看来,陆昀视线并不躲避,噙笑迎视她。罗令妤质问他:“你看我做什么?”

陆昀目光略微下落,似笑非笑:“妹妹大了。”

罗令妤讶然,并且一头雾水。她这样不梳妆,本是用来诱陆昀。经常给夫君以新的感受,是罗令妤一贯的坚持。但是她不梳妆的时候,看起来应该是年龄小些,怎么陆昀反而说她“大”呢?

罗令妤顺着陆三郎的目光向下看,他的眼睛直直盯着她的胸口罗令妤:“”

眼角飞红,女郎跳起!

她就知道,这人流氓无比。

罗令妤慌张躲了开,陆昀低笑一声,并不起身动作,而是低头当真看起了书。但是一会儿之后,那离开的脚步声回来了,陆昀眼尾余光看到女郎的裙裾踩到了自己面前,他尚低着头,便被女郎倾身过去。

罗令妤膝盖跪在榻上,搂着那靠歪在隐囊(引枕)上的郎君的脖颈,贴着他的唇,与他缠绵拥吻。

陆昀被这意外弄得向后靠了靠,短暂地“唔”了一声。

“啪”。他手中的书卷落了地,小娘子就整个人缩入他怀中。半晌,陆昀移开唇,揉着她,轻声:“你喝酒了?”

罗令妤:“是呀,雪臣哥哥也喝点吧?”

陆昀觉得不对,本能要拒绝,就听罗令妤埋在他怀里娇滴滴:“人家好喜欢你,想和你欢好。哥哥不愿意么?”

陆昀握着她手腕的手当真一紧,呼吸重了。

他怀里的小妖精勾勾搭搭,嗔怨无比:“可是你之前弄得我好不舒服,听说喝酒能助兴呢。哥哥也喝一点吧?”

陆昀是不擅酒的,很容易被放倒。

但世人少见陆三郎撒酒疯的样子,是因他喝醉后,不过是比平时更放浪形骸些。表面看上去,郎君还是一贯的样子。罗令妤太甜美,陆昀明知有诈,还是被他的新婚妻子放倒了。

自是放浪之时,折腾得女郎要死要活,比平日要剧烈很多。她越叫,他便越兴奋,越控制不住手下力道。

但他只做了一回,就偃旗息鼓,睡了过去。

罗令妤双股颤颤地绕过他,从床帐间爬出,一身痕迹,手臂都微微发抖。然罗令妤梳妆了下遮挡痕迹,罩上斗篷出了门。她弄醉陆昀,自然是有事要做。

当夜,陆二郎原本已经睡了,又被罗令妤在外敲门喊醒。表妹要求他说出他与陆昀说了什么,陆二郎不肯,罗令妤威胁他——

“你若不说,我就告诉雪臣哥哥,说你人面兽心,对我怀有不轨之心,欺负了我。”

陆显:“”

他震惊:“表妹!”

你怎么是这种人?!

第130章

罗令妤认为, 二表哥看着清明端正,实际傻乎乎的。

而且成亲了,可以在夫君的家人面前偶尔暴露真性情了。反正他们又无法怂恿陆昀休妻。

是以夜行,前来威胁陆二郎陆显,逼他说他与陆三郎说了什么——“正是你走后,雪臣哥哥才心情差的。定是你说了什么,让他不高兴了。”

美丽的女郎施施然入舍,望着陆二郎僵硬的脸色, 她入座后, 认真轻声:“什么事让我夫君不高兴,我就不允那件事发生。”

陆显微微一震,看向表妹在灯火烛光映照下秀美无双的面容。

良久, 缓缓的,陆显叹口气, 心想既然表妹也知道自己做梦, 说与她又何妨?虽然三弟要他不要到处跟人说, 可是罗表妹又岂是外人?陆显便将自己做的梦缓缓道出。

罗令妤静静听着, 好似随着陆显的讲述,真的到了那样的夜晚。她救了陆昀的家人,代价却是自己辛苦得流了产

并没有多为难陆二郎, 听完故事后, 罗令妤就起身告别。陆显将她一径送出院门, 看着表妹平静的脸色, 欲言又止, 想劝表妹宽心。想说有三弟在,表妹定不会如梦中那般。

罗令妤却心神不属,没多留心二表哥的神色,恹恹地坐上车回去了。

前后出行也不过一个时辰,回到院舍,屋舍的暖香还没烧完。空气中弥漫着丝丝伽楠香气与男女暧昧后浑浊的气息,罗令妤怔然,坐下。香中上等三品,伽楠,沉香,檀香,其中以伽楠香最贵。罗令妤一个落魄士族女,她就是家道未曾中落时,汝阳罗家也不见得能日日用上伽楠香;嫁给陆昀后,她才知陆昀用的熏香,一直是上等伽楠香。

寻常人家供不起的,陆三郎日日用着,那般寻常,他完全不放在眼中。

他不在意的东西,她羡慕得眼红。罗令妤嫁给他,才过上了自己一直梦寐以求的那样生活。才开怀没几日,陆二郎却告诉她说她可能流产在罗令妤眼中,那不只是流产。流产可避,其他事难避。女郎与陆昀一样,从一个流产中,窥得建业即将不太平。

对于趋利避害的女郎来说,这种不太平的预测太糟糕了。

她能与陆昀同甘,她是否有勇气共苦呢?

熏香炉中的火还烧着,罗令妤向炭火上再添了些香料。在屋中发怔坐了一会儿,等身子暖和了,她才褪了斗篷、外裳,卸了钗环,进了内舍。掀开床帐坐到榻上,闻到愈发浓烈的男女欢。爱气息,伴着一股子酒香。只坐到这里,罗令妤的脸便微微发红了。

她就着帐外的昏昏烛火,俯眼看那卧榻而眠的青年。锦被只盖到胸上,露出他的肩和颈。穿衣时风流无双,褪下衣后又骨肉匀称,肩宽腰瘦腿长。上天真是偏爱他,他昏睡着,长发散在枕上,几绺贴着面颊,因吃过酒而面孔发红。光朦朦胧胧,大约因喝酒而有些不舒服,他在睡梦中皱着眉,眉峰微蹙,睫毛纤长乌黑,唇线锋利又嫣红润泽。

真是玉一样的郎君。

不管是醒是睡。

罗令妤仅在旁边看着,脑中就有熏熏然感。理解建业女郎都为玉郎狂是什么样的感受了。她唇角噙笑,伸手拂在他眉眼上,指甲调皮地闹了他两下。如她这样的美人,其实更爱美人。寻常郎君的相貌在她眼中不过尔尔,陆昀这般的,才能让她心醉神迷

罗令妤俯身,贴上他的唇,吻了他一下。

熄了烛,落下帘帐,窝于他怀中。听着陆三郎平稳坚定的心跳上,罗令妤抱紧他,心中的不安慢慢被驱散。她困顿起来,闭上了眼麻烦的心事,等明日再想吧。

罗令妤心中纠结,自己未曾下定决心,便不知该不该和陆昀说。她自己没下定的决心,与他说了,很容易被他牵着走。这是她万般不愿的。何况陆昀让她去宜城,按照罗令妤本心,她本该是愿意的现在只满心怅然。

与陆二郎谈话后的第三天下午,罗令妤闲来无事,只坐在家中收拾陆昀吩咐她要整理的去宜城的行装。她也不知自己最后会不会下定决心去宜城。为不让陆昀疑心,还是先听他的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