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浅挑眉:“港式的,还是东南亚风味?”

“港式,保证你满意的正宗家乡味。”天真也不谦虚。

秦浅微笑,走到厨房,天真揭盖,用叉子扎了一小块,递到他面前:“试试够不够软。”

抬头却迎上他明亮的黑眸,她忽然觉得这个样子太过亲昵,慌忙把叉柄转向他:“你自己拿吧。”

低下头,她耳根有些发烫,半晌听见他低声开口:“可以了。”

等到饭菜都摆上桌,秦浅坐下扫了一眼她的劳动成果,黑眸望向她:“辛苦了。”

天真微笑,暗自感到局促,她觉得自己变得有些不对劲。

“抱歉这么晚回来,”秦浅道,“今天忙了一点。”

“回来的时间刚刚好,牛肉正好炖烂。”她笑,“你有多忙,我最清楚不过。今天看了关于新分店的反馈,评价很不错。”

“情理之中,付出总得有回报,”秦浅淡然道,“独立设计师品牌并不好做, 争对的也是小众,我们是在和Alexandra McQueen, Stella McCartney等类似的品牌在竞争,可他们背后是Gucci集团,我们并无后台,要和他们争一高下,只得加倍努力。”

“你已经做得很好,”天真叹息,“你知道我读书的时候,只在outlet买过你的牌子,因为新品的价码我负担不了。”

“谢谢,”秦浅唇角微微勾起,“你可以去找Thomas,以后就可以免费穿任何新品。”

“不过,其实你并不很适合我们的风格。”他又补充道。

“那你觉得我适合什么样的?”天真扬眉。

秦浅迟疑了一下,眼里有股隐忍的笑意:“Pinky?”

天真愕然抽气:“坦白说,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穿过任何粉红色系的东西。”

在她看来,那是俗气又愚蠢的颜色。

“你知不知道,以你现在的表情,再在头上绑个蝴蝶结,效果实在极佳。”他语气平静,可目光闪烁。

“你在戏弄我。”天真总算觉悟,愤然指责。

“怎么会,我是专业人士,”他淡然否认,面不改色,“那是很公主的颜色不是么,只不过你每次都像个落难公主。”

天真先是被逗笑,随即眸光慢慢黯了下去,他说的没错。

“我开了手机,”她轻轻开口,“他有找我。”

不知道为何,秦浅有让她倾诉的冲动。

“哦,是么?也许他还爱着你。”他微微一笑,“那你呢?”

天真抿唇:“我是个没有血性的人,下不定决心恨什么人一辈子。”

“这很好。”秦浅看着她。

“好什么?”她问。

“你知道么,天真,”他的眼神平静如水,“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就像拉橡皮筋,疼的总是不肯松手的那个人,如果能愿意放开,就很好。”

天真怔怔地望着他,忽然觉得心里轻松了很多。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她说,看着他清俊的脸庞。

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沉默的时候叫人不敢靠近,微笑的时候却眼神清澈温暖,并无废话,一出口总是睿智犀利。

她忍不住想,要怎样的生活历练才能打造出这样内敛精明的人,而他又经过一段什么样的感情,才会有这样深刻清楚的领悟。

——她的眼睛,就像那里的地中海蓝。

她想起那天他谈及他的妻子,声音低沉,目光柔和。

莫名地,对于那个女子,她竟有些好奇还有…些微嫉妒。

“碗一定得我洗了,要不无以回报。”吃完饭,秦浅道,帮着她收拾餐具。

“你确定?”天真笑,“君子远庖厨。”

“呵,我不是君子,”他从容回应,“我比君子优秀。”

天真被他的说辞雷到。

“看,我都不用洗碗机,以示诚心。”他道,利落地卷起衬衫袖口。

“多此一举。”天真哭笑不得,这个人的幽默方式怎么也与众不同。

她站在一旁,接过他递来的餐具,一一擦干。

玻璃杯上闪过一丝光亮,她抬起头,望向他耳际那抹幽蓝:“我以前总觉得男人戴耳钉有些gay,可你却是越显硬朗。”

“是么?”秦浅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你的耳钉很漂亮,也很特别。”

“谢谢。”他的语气突然有些冷淡。

天真微有疑惑,却也没有多问,只是举着手中的杯子:“你拿下来的还得你放上去,我够不着。”

他身子探了过来,接过她手中的杯子,放在橱柜最上层的架子上。

天真盯着他宽阔的胸膛,耳根微烫,彼此离得这样近,她完全可以闻到他身上清新的气息,苦橙叶,柑橘,迷迭香…她的呼吸一乱。

抬起头,却撞见他的眼神,漆黑的眸,明亮清澈。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只有水流的声音,轻轻冲击着水池。

“天真,”他轻声唤她,“怎么了?如果伤口疼,不要站着,先去休息。”

他蹙着眉,似乎是在为她异常的沉默而担忧,平淡的语气里,也隐含着挂虑。

心中暖流缓缓涌动,刹那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仿佛着魔一样,她忽然踮起脚尖,吻上他紧抿的唇角。

秦浅顿时震住。

而这样的一个动作,让天真自己都惊呆了。

几乎是同时的,一股羞耻的感觉涌上心头——她一定是中邪了!天真慌乱地想,她怎么可能昨天还为着和陈勖的过去伤心难过,今天又吻了另一个男人!

下意识地,她落荒而逃,完全忘记了自己脚上有伤,尖锐的疼痛传来,她狼狈地摔在地上。

“小心!”秦浅已经跟了出来,蹲下检查她的情况。

“没事,没事…”天真语无伦次,心神俱乱地往后退缩,根本不敢看向他此刻的表情。

“天真。”他拉住她的手臂,阻止她继续逃避。

“对不起。”她低着头,讷讷道,却不敢看向他的眼睛。

他似是叹了口气。

“没关系,我明白,”轻淡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天真,你还是个孩子,一个人在异国待了这么久,觉得寂寞,所以才会这样,而且,这阵子你情绪不好。”

天真蓦地抬起头,望着那双始终冷静清澈的黑眸,觉得心中有无数言语,偏偏喉咙梗住,一个字也说不出。

她真的,是因为这样…才吻他的吗?

二十四、安慰之礼

天真躺到床上准备睡觉的时候,秦浅仍在灯下工作,衬衫袖口卷起,表情沉静专注。

她凝视他线条分明的侧脸,良久不曾收回视线。

“天真,”他并未看向她,却似身后也长了眼睛,淡淡开口道:“你不睡觉,看我做什么?”

“你一直都这么理智吗?”她问。

“不是。”他答,依旧没有抬头。

“你知道,有时男人的理智对女人而言是种侮辱。”天真不依不饶。

“我曾经因为不理智犯过错。” 他答,终于看向她。

“我不可以问那是什么错,对吗?”她又问。

“对,你不可以。” 他语气平静。

“好吧,”天真闷闷地答,蜷进被窝,“那么,晚安。”

“晚安。”他轻声道,镜片微闪,遮住了他的眼神。

天真却睡不着。

她想,她猜不透这个男人,他就是有那种本事,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让人觉得他是对的,无从反驳。

忽然间胸口就觉得憋得慌,有些难受,好似幼年遇着不顺心的事情,或者受了什么委屈,对着枕头垫子一顿狂捶,可之后发现枕头仍是枕头,垫子仍是垫子,完全对她的反应无动于衷。

秦浅就是那个枕头。

这一夜她并未抱着“枕头”睡,说不清是生自己的气还是因为什么别的不大痛快。

秦浅上床的时候她其实还醒着,只是闭着眼装睡,感觉他好像打量了她一下,仿佛叹了一声气。

天真心想,他叹什么气?不过就是觉得她是个别扭难缠的小孩子。

算了,随便他,反正她已是错误铸成,回头也来不及。

也就是一个吻而已,她安慰自己。

半夜睡得昏沉之间,竟看见了母亲。她依旧是当日的模样,黑色套装,只是眼神却不再严肃干练,反而含着泪花。

她不停地说,对不起,天真,原谅我。

看着她渐渐后退,天真伸出手,喃喃道,妈妈,不要离开。

请你不要离开,我终于懂得,很多感情无所谓原不原谅,我只想要你留在我身边。

母亲依旧是远去,她急得掉下泪来。

“天真,天真…”有人拍她的脸,语气担忧。

她睁开眼,泪水朦胧了视线,仍不断滑落脸颊。

“怎么了?”秦浅问。

“我梦见了妈妈。”她吸着鼻子答,语气可怜兮兮的。

“那只是个梦。”他说,语气温和。

“所以我知道她不会再回来。”天真委屈地答,凑在他怀里,觉得心里难过。

“你要学会坚强,你已经长大。”他说。

“可是你今天还说我是小孩子。”她反驳道,索性将心中的郁结都翻了出来,“你不让我吻你。”

“你吻到了。”秦浅的语气中充满无奈。

“你无动于衷。”她有些无理取闹地控诉。

“天真,你只是需要人安慰,”他平静地答,“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我不能趁人之危。”

“那你觉得我应该要什么?”她抬起头问,感觉额上传来他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眼睫。

“问你自己,天真。”他并未替她解答。

除了自己,没有人可以解决我们的内心。

“我时常觉得即使在阳光下,我的周围也是一片阴暗。”

“你需要一个人,把你带到真正明亮温暖的地方。” 秦浅没有出声,半晌,才轻声开口。

“其实现在靠着你,我已经觉得很温暖。”天真闭着眼,感受他胸口传来的热度,诚实地说,“这是否只是一时的错觉?”

“也许,”他答,“我不会是你的阳光,天真,我的世界也不够明亮。”

他只是,比她更能忍受,也更习惯黑暗。

“因为你去世的妻子吗?”她直截了当地问。

他不语,任夜色遮掩他唇边苦涩的笑意,她口中的猜测,并不是唯一的症结,只是他没必要让她知道。

清晨醒来,天真看见眼前熟悉而陌生的容颜。

熟悉是因为已经认识了不短的日子,陌生是因为从未这样近地看他。

硬朗分明的线条,因为睡眼而显得柔和。

他似有所觉,缓缓睁开眼来。

天真才知男人刚醒的那刻也可以这样慵懒动人。

“早。”她说。

“早。”他坐起身,然后下床。

“天晴了。”他拉开窗帘,阳光泻了进来,洒在肌肤上,微微炙烫。

天真觉得有些疼痛,那样的感觉一直蔓延到心口,她拢住薄被,想退回到安全的领域。

被角却被秦浅按住,他静静凝视她的眼:“我记得那天你在店里说,你讨厌早晨的阳光。”

“你知不知道,我其实是吸血鬼,”天真笑,脸色有些苍白,“早上阳光照过来的时候,我会被烧成灰烬。”

“是么?”他出声,在她身旁坐下来,“你知道,有些吸血鬼不怕阳光,因为他们戴一些饰物,会给他们特殊的力量。”

“可是我没有。”天真答,嘴边开始浮现轻淡的笑意。

“我有。”他拉开床头柜里的抽屉,找到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根手链,样式很简单,并无特别。

“黑曜石的,可以吸走你身上坏的运气,也可以让你不怕早上的阳光。”他说,给她戴上。

“哪里来的?”天真抚摸上面圆润冰冷的石头。

“我妻子是做珠宝设计的…”

天真打算摘下来,他却制止了她:“我还没说完,天真,这个手链是我一时兴起跟着她学做的,我实在没有那方面的天赋,所以手工拙劣,模样平凡。”

天真心头一松,嘴角轻扬:“呵,见不得人的失败作品才送给我,你也算够意思。”

他从容应对她的抱怨:“你知道,除了Sean,我已经很久没有送人礼物。”

“因为在你眼里,我同他一样是缺乏母爱的落魄小孩子。”天真答。

他淡淡一笑,算是默认。

二十五、一笑而过

“秦先生,有一位中国男士要找Jean,”前台小姐接通秦浅的电话,汇报道,“我告诉他Jean请假没有上班,他又说他想找你。”

“请他上来。”秦浅淡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