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酒会开始,人群散开之际,天真躲进角落里,望着墙上的壁画思绪神游,得到短暂的休息。

“有些诡异是不是?”有人在她旁边缓缓出声,“Dior的毒药香水广告就是从19世纪歌特式图案中获取的灵感。”

“是么?”天真望着眼前的男人,微微一笑,“我不喜欢毒药的气味。”

他亚麻色的头发,灰绿色的眸,说话有些爱尔兰口音,是个有魅力的男人。

“哦,”他笑,“我喜欢你的香水味。”

“事实上,我没用任何香水。”天真道,他言语里的恭维实在太过明显。

“真的?”男人讶然挑眉,笑容迷人,“据说,不用香水的女人没有未来。”

“那是否用不同的香水就会有不同的未来?”天真眨眼。

“你很有意思,”男人朗声而笑,伸出手来,“John Powell,小小bian ji。”

能在这里出现的,想必也小不到哪里去。

“Tuen Jean,小小助理。”她回答,同他握手。

“可否请你——”目光停在走至他们跟前的男人身上,John的声音凝滞。

“您好,John,”秦浅朝他打声招呼,姿态自然地拉住天真的手腕,“人太多,我终于找回自己的舞伴了。”

天真怔忡,尚未反应过来,已被他拉入舞池。

“如果不会跳,跟着我慢慢来。”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秦浅的手已放在她腰际。

天真有点晕眩…这是什么状况。

“你认识他?”她小心翼翼地跟着他的舞步。

“嗯,点头之交。”他答,似乎并不想对此多谈。

他身上那股的好闻的气息又开始迷惑她,天真有点想问他怎么会突然邀舞——呃,其实是强行逼她陪舞。

“专心点,别人在看呢,”他淡然出声,“这样跳一曲,很多人便认识你了,省得一一介绍。”

他的回答,解释了她心中疑问。

“喔。”天真轻声开口,心中有些怅然。

一曲完毕,他看着她微微一笑:“跳得不错。”

天真没有说话,却发现彼此还是保持着相拥的姿势。

“结束了。”她低声说。

秦浅似乎怔了一下,随即放开手,不露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

曲终人散,天真走到吧台边要了一杯苏打水,才发现自己握着杯子的手微微颤抖。

犹自失神,被铃声惊醒。

她望着屏幕上闪烁的名字,迟疑了一下,仍是接了。

“喂。”她语气平和。

“天真,”陈勖在那头唤她,“刚才送Lyla参加聚会,在车里正好看到你进去…最近可好?”

“哦,挺好,”天真淡淡地答,“调到营销策划部了。”

“是么?”陈勖似乎有些讶然,随即意味深长地一笑,“看来秦浅倒是记住了我说的话。”

“你对他说了什么?”几乎是他话音刚落,天真就追问。

“他没告诉你?也是,像他的性格,”陈勖道,“我跟他说,若他真心要当你的英雄,还请一直尽职,你很没有安全感,他若无心,便不要让你太过依赖,否则害人且不利己。”

“陈勖,你实在多管闲事。”天真切齿,愤然道。

“这么激动?”电话那头的声音忽而转冷,“天真,我真的是在多管闲事吗?”

天真挂断电话,心中郁结烦闷。

“怎么,心情欠佳?”居然又是John出现在她面前,他要了一杯红酒递给她,“试试,会觉得舒服一些。”

天真不语接过,心中思绪翻涌,不知不觉竟喝了大半杯。

原来秦浅将她从身边调开,其实另有原因。如果不是她此刻所猜测的那样,那天她问他陈勖是否对他说了什么,他又何必否认?

他究竟是怎样看待她的?一定认为再把她留在身边,将来他会觉得诸多困扰吧?

她想起她那个没有分寸的吻,想起他那刻震惊的眼神,心中又悔又痛——她怎会因为他给予的那些琐碎温暖,就认为他是可以亲近的,认为彼此之间有一种只有他们才明白的默契?

依稀记得又喝了半杯,她觉得脑中发热,连John殷切的问候听起来也让她烦躁万分。

“天真。”熟悉的声音响起,她也看见此刻最不想见的人。

他又一次带着她离开,却是将她拉至人烟稀少的花园。

“你干什么?”她无力地问。

“John是圈内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他道,表情隐隐有些责难,“你跟他一起喝酒…女孩子要把自己的名声搞坏很容易。”

“我要怎样是我自己的事情。”天真冷冷道。

“你怎么了?”秦浅皱眉,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为什么撒谎?”天真抬起头,清澈的眸望着他,“为什么骗我陈勖和你什么都没说?是因为他的话,你才把我调开的吗?”

黑眸盯住她水气渐生的眼眸,秦浅抿唇不语。

“你不必这样的,”天真低下头,忍住眼中的酸热,“我知道自己比不上你成熟冷静,事事理智从容…但我希望什么都弄得明明白白。”

“天真——”他出声唤她,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我知道我从来都说不过你,”她急促开口,“你不要说话,听我说完。”

“好,你说。”他望着她低垂的小脸,轻声道。

“你说过,你的世界也不够明亮…那种感觉我了解,可你能否牵着我的手,带我走一段?” 她的声音低柔且坚定,在夜色中响起,而远处的灯火,似乎忽然就暗淡了下去。

“就算前面的路依然黑暗,可我原本就习惯了黑暗,而且你已经让我明白,最坏的那些都已过去…我并不需要你的承诺,只是请你让我相信,这世上仍还有值得我喜欢的人。”

她缓缓伸出手,终于触碰到他冷峻的眉眼,线条分明的脸颊。

而他神情震动,目光深沉。

“该说的我都说了,”她微微一笑,眼中泪花闪烁,“对不起。”

她转身。

一步、两步…她听得见自己离开的脚步声,因为它们一下又一下,都踩在她的心里。

有谁的脚步声更快了些,赶上了她的。

左手忽然一暖,被人紧紧握住,那温暖有力的劲道,紧得她手指泛疼。

“走吧。”他说,声音异常低柔,牵着她,并肩而行。

难以抑制的泪水在那一刻涌上眼眶,而天真听见他低声道:“带你一起走可以,只是不能那么爱哭,胜之不武。”

二十八、得之我幸

终是有了酒意,天真先回到秦浅车里休息。等到他回来,她已经睡着,放平了座椅,娇小的身子蜷在一侧,不知道是因为酒气还是空调的温度,她的脸颊微微泛红,很是可爱。

秦浅轻轻带上门,并没有发动车子,只是坐在那里看着她安静的睡颜。

他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看到她时的情景,是他漫不经心地抬首一瞥,望见窗外飞扬的雨幕里,她独自仰望墙上巨幅海报,表情沉静,寂寥的身影透着淡淡哀伤,许多人来来往往,从她旁边匆匆而过,而她仿佛一道沉寂的风景。

——你说过,你的世界也不够明亮…那种感觉我了解,可你能否牵着我的手,带我走一段?

脑海中浮现她刚才的话语,他望着自己的双手,还有无名指上那枚戒指,黑眸深沉晦暗。

她了解…她对他又了解多少?

而为何对着这张单纯明净的脸,那些冷漠拒绝的话语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思绪昏乱之际,他情不自禁地伸手,小心触碰她的柔软的发,她细腻的肌肤…她睫毛动了一下,小脸转了过去。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不敢再动。

车子发动的声音还是惊醒了她,她茫然地睁开眼,缓缓坐起身来,然后望着身旁的秦浅:“你回来了?”

“嗯。”他淡淡地答,语气温和。

“要不要喝水?”他说,暮光仍望着前方的路面,“自己拿,可能有点凉。”

“没关系。”她从车载冰箱里取了出一瓶水,开了瓶盖,喝了一大口,身体顿时舒畅很多。

他伸出手来,天真想也没想就把品质递给他,看见他仰首喝水,才发现这个动作有多亲密。

“呃…我最近好像有点感冒。”她接回水瓶盖上,呐呐开口。

“那次有没有感冒?”他问。

“什么那次?”她望着他,一脸困惑。

秦浅不语,嘴角却泛起一丝可疑的弧度。

天真的脸忽然就红了。

什么嘛…“那次”她只不过蜻蜓点水而已,就算感冒了也不会传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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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他忽然开口唤她。

路灯的光亮一下又一下地闪过,他的脸庞忽明忽暗,有一种令人屏息的迷人。

“我从没想过要爱上你。”他说,低沉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

“我知道,”天真语气平静,“你还…并没有爱上我。”

秦浅沉默,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一下。

只不过一个字的转变,足以让他清楚窥见她内心的渴望和不安。

她是个聪慧的女子,也因为受过伤越发敏感,所以即便走到如今这种地步,也给彼此留了后路。

所以她只要求他带她走一段,并非一生,而是一段路。

所以他并不打算问她,是否对他有爱的感觉。

但他忍不住想,如果她迟疑,他会是什么心情?

“天真。”他又唤她,声音清淡。

“嗯?”她仰起头,脸上有着若无其事的微笑。

“没什么,”他瞥了她一样,缓缓开口,“只是觉得你的名字念起来很好听。”

“哦,是我爸起的,”她回答,“他是大学中文系教授。”

“想必是位风雅人物。”秦浅道。

“嗯,”天真声音微窒,轻声道,“有很多女生写情书给他,文笔给油秋千,都好得不得了,后来他和其中一位结婚。”

秦浅沉默了一下,随即淡笑:“你偷看别人的情书,此举乃小人行径,知不知道一般人最讨厌自己表白的情书被第三者看去。”

天真的注意力被转移,抗议道:“莫非你有此类惨痛的经历?”

“写情书做什么直接开口不是更痛快。”他回答。

“要是当面被拒绝,很是丢脸。”天真反驳。

“没有十足把握便不要开口。”他说。

天真半响没有说话。

“怎么了?”秦浅疑惑地瞅了她一眼。

“我今天跟你表白时半分把握都没有。”天真诚实地交代,不由叹了口气。

“前面有家便利店,要不要停下来。”他突然问。

“要买什么东西吗?”天真不解。

“我觉得你可以去买张彩票。”他说,语气平静,眼里却隐隐有笑意。

天真怔了一下,才明白他在嘲笑她。

“你这人…”她气恼地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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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秦浅开口。

车停在天真的公寓楼前,她解开安全带,再抬起头,却撞见他的目光,清澈锐利。

她忽然觉得呼吸不畅。

“我走了,你小心开车。”她轻声叮嘱,拿起自己的手袋。

“嗯。”他淡淡地答,望着她泛红的耳根。

天真不敢抬眼再看他,匆忙下了车,步伐急了一些,便立刻遭到脚上那双Jimmy Choo的背叛。

“Damn it!”她低咒,差点扭伤,而身后却传来一声叹息。

她脸颊顿时烧烫,缓缓转过身去,秦浅从车窗里望着她,脸上有隐忍的笑意,月色无声,洒落在他俊朗的眉眼。

她想起初次相见,他于人群中静坐,表情孤冷,而现在,他却在看着她笑。

他的笑容总是风轻云淡,却总让她觉得温暖。

英文诗里说,You smiled and talked to me of nothing and I felt that for this I had been waiting long——你微微笑着,并未言语。但我觉得,为此我已等待很久。

“我会做很好喝的奶茶,”她又往回走,直到站在他面前,看见他沉静如水的眼眸,“你有没有兴趣喝一杯?”

二十九、即来则安

“小小陋室,见笑了。”天真开门,结果他手中的大衣,与她的外套一起挂在墙上的木制挂钩上。

秦浅扫了一眼这个studio,粉紫色的墙面,大红色的沙发上摆着两个浅金色的抱枕,房顶射灯光照柔和,雪白的大床,被角有很漂亮的丝绣红色的花纹。乳白色的大理石的吧台围着开放式厨房,一切简单明了。

“小而精致,很温暖的家。”他说。

“谢谢,总算过关。”听到这样的评价,天真故意作了个抹汗的动作。

“你坐,我泡茶。”天真洗了手,烧水,打开橱柜。

瞅见那些瓶瓶罐罐,秦浅面露惊讶之色:“你这是在开私人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