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蒋园说:“还好,郗羽博士的套话水平比我想象的高,没让孟冬带偏话题。”

李泽文反问:“你以为她傻吗?”

“从智商上说当然不傻,”蒋园说,“但总感觉是那种没什么戒心的类型,被熟人问一句‘你最近研究了什么呀’然后和盘托出,一不小心就被人骗了学术成果。”

李泽文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个几不可见的笑容。

“戒心有多种表现形式,她是很单纯,但也有自信。如果她真的告诉别人她的研究进展,那她也有把握别人做不出来。”

“看来我对她的评价又要调高一分了。”蒋园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

李泽文转开了话题:“搜一搜孟冬社交网络里的信息,看看他的朋友圈里有没有MIT的留学生。”

“已经开始做了。”

专业人士的素养可见一斑。蒋园早在回答的同时就已经点开了专门用来搜索几个社交网站信息的专业爬虫软件。

数据库里的资料迅速丰富起来,“喏,他社交网络不太丰富,发表言论不多,主要关注科技新闻、经济新闻和母校新闻,但除此外还有点内容。”

一分钟后她眼睛一亮:“查到了,你没说错。”

电脑界面上显示的众多资料是关于孟冬和一个叫钱方堂的人在社交网络上的一些互动。公开资料显示,钱方堂是MIT计算机系的Ph.D,和郗羽同届。孟冬和钱方堂互相关注着对方,互动从六年前开始,两人在社交网络上针对同一件事发表意见五次,互相圈了对方四次,还有合照一张,交情可见一斑。

蒋园看着屏幕上的资料,一脸满足道:“所以我一直认为社交网络是21世纪至今为止最伟大的发明。有了社交网络,我们做背景调查起码节省70%的精力。”

“搜一搜他们交谈的内容,”李泽文说,“用‘羽’‘南极’‘男友’‘女神’当关键词。”

蒋园挑了挑眉梢用“你怎么这么了解”眼神看了一眼李泽文,奈何李泽文并没有解读她眼神的雅兴,连头都没有抬起来,蒋园只好乖乖做事无法吐槽。片刻后她一拍大腿:“又一次被你说准了,孟冬的确暗戳戳的关注着郗羽呢。”

李泽文一副意料之中的神色。

“话说你怎么知道的?”蒋园追问。

虽然两人认识多年极为熟悉,但蒋园也无法随时跟上李泽文的思维模式,好在她素来有不耻下问的精神。

李泽文道:“见面到现在近三个小时,他完全没有问过郗羽目前是否有男友。”

这理由确实说服力极强,蒋园瞬间折服。

显然,孟冬不是郗羽那种对别人的私生活毫无兴趣的类型,以他对郗羽的浓厚兴趣,不第一时间了解曾经喜欢的女生现在是否有男友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虽然我见过形形色色的富有个性的人,但不得不说,孟冬的行为在这群人中也算有代表性了。”蒋园后仰着靠着椅背,缓缓道,“设身处地想一想,我和我好朋友喜欢同一个男生,后来我好朋友坠楼死亡,临死前,她去见了喜欢着的那个男生。嗯,我可能不会认为这个女生动手把人从屋顶上推了下去,但是我好朋友的死和她一定有关系……别说,这事儿还挺微妙的。”

“你会采取什么措施?”李泽文说,“会告诉警方?”

“具体事情具体分析,这得看我对男生的喜欢和了解程度,”蒋园沉思了一会,因为理性思路的缘故,话也说得极慢,“不过,毫无疑问,我还是会告诉警方,我不会把这样一件重要的事情隐瞒在自己心里。”

“如果你站在孟冬的角度,你是男生,你又会怎么做?”

“这样就有点微妙了,”蒋园的表情渐渐变得郑重起来,“如果对方是女生,还是很柔软、很单纯、很美丽的女生,这个决定就不那么容易做出了。很明显,我的一句话,会进一步摧毁她的人生。”

李泽文说:“所以性别上的差异,会让决定也产生偏差。”

“这么一想,很有趣啊。”蒋园兴奋起来,“你看,这十几年来,他身负重大的秘密——至少从他的角度来看,是足以让他铭记一生的秘密——他的实际举动却完全背道而驰。这么多年,他没有联系郗羽,也从来没有试图影响她的生活,看起来也不会跟别人提起这件事,甚至可以把这个秘密带入坟墓里面去。实际上,根据我们现有的情报可以推测,如果郗羽不主动联系他,看起来他这辈子都不会主动和她有什么交集。”

李泽文微微抬起下颚,用目光示意她继续。

蒋园得到了鼓励,兴致勃勃往下推论:“每个人都有初恋对象——姑且认为郗羽是他的初恋对象,但是大部分人都不会暗搓搓偷窥着人家十四年,他唯一做的事情,就是以一种毫不打扰的姿态暗中关注着一个早已没有联系的老同学。仔细想的话,有点《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的意思——我爱你,与你无关。当然,对孟冬而言,‘爱’这个字大约过头了,但从他下决定保守秘密的那一刻的想法,应该是基于对郗羽的感情。”

“还有自我满足。为什么能保守秘密多年,在他的自我认知里,恐怕认为自己是一个富有骑士精神的人,追寻荣誉和忠贞,”李泽文说,“这么多年为了郗羽保守秘密,对他来说,必定有一种别样的壮烈感和满足感。”

“就算你这么说,我依然挺佩服他。”蒋园最后下了个结论,“十三四岁的小男孩,在最短的时候下决定把所知的‘真相’隐瞒起来,这么多年不露口风,这种定力我想想,还挺佩服。我想,当潘越去世的那一瞬间,他就彻底成熟起来了。”

“前提是,他没有说谎。”李泽文说。

冷静而理智的口吻让蒋园的热切的思绪退却,她一愣:“说谎?你觉得他在什么地方说了谎?我没有从他的话里发现违和感。”

李泽文思索了片刻,打开手机,播出去一个电话。

几秒钟之后,清脆的女声在手机那头响起来,“大哥。”

和李知行结婚之后,唐宓终于改变了对李泽文的称呼——之前她叫他“大表哥”,现在直接砍去了“表”字,变成了“大哥”。更准确的叫法应该是“大堂哥”,但李知行从来不加这个“堂”字,因此唐宓也跟着这么叫了。

李知行和唐宓这对夫妇在国外办婚礼的那次已经度过蜜月,在国内的这场婚礼办完后的第三天就上班了。

根据时间来估计,她正在工作。李泽文问:“方便说话吗?”

“没问题,我在走廊里。”

“想和你打听一个人。”

“大哥,你说。”唐宓说。

“你大学时的一位师兄,高你两级,叫孟冬,认识吗?”

唐宓几乎没有什么磕绊就回答:“孟冬,我知道他。”

实际上,唐宓确实知道孟冬这个人,但了解极为有限,仅仅知道他是一个门槛挺高的投资研究社团的社长,挺学霸,非常能干,大学毕业后直接工作了,因为出色的成绩在面试中所向披靡,最后去了著名的摩根工作。

“……其他事情我就不知道了。这些八卦我还是听我的室友韩羽露说的,孟冬和韩羽露是高中校友,在大学时关系也很不错,孟冬还挺照顾她的,韩羽露一直把孟冬当成偶像崇拜。大哥,你要了解孟冬的话,我可以帮你问韩羽露。而且,韩羽露的男朋友,现在是老公了——他们两口子是高中同学,他们夫妻俩对孟冬应该比较了解。”

李泽文道:“好,我告诉你提纲,你帮我问了解这几个细节:孟冬的交友情况;孟冬和老师的关系;孟冬的人品如何;孟冬的学业情况和人生规划,比如读研、留学上有什么考虑;最主要问一下孟冬和异性的交往情况。”

“明白了。”唐宓一句废话也没有,“不过,我用什么理由向韩羽露问八卦?”

“说有猎头挖人。不要提到我。”

“好。我一会给你打回来。”

李泽文挂上电话。对唐宓李泽文其实是没抱什么指望的,她在社交上的能力还不如郗羽,打这个电话无非也就是“不放过每一个可能”的惯性思维发作。

他的手机一直开着免提,蒋园也听了真真切切,她挑了挑眉:“你这个弟媳妇挺有意思的。你这么忽然要求她去调查一个人,她怎么一句原因都没有问?”

“她会问,不过会在帮完忙之后。”李泽文道。

和郗羽不一样,李泽文深知唐宓是有好奇心的,尤其是对自己的好奇心很重。不过她隐藏得很好,现在更是能达到收放自如的水平。

蒋园失笑:“先帮忙再八卦?挺棒的策略。”

李泽文微微一笑。

十分钟后唐宓打了电话回来,对李泽文一五一十进行汇报。

“根据韩羽露的说法,孟冬的情况从各个意义上来说都是很不错的人。他很够朋友,比如一群同学出去吃饭,他买单的次数比较多;因为是学霸,和老师的关系也很好,常常能从老师那里弄到好的选题来做,还能分给其他人;至于人生规划,他这个人的目的性比较强,从来没打算读研究生,他认为最好在工作中提升自己,没必要把自己再局限在学校里。

“至于男女关系,因为相貌俊朗,孟冬一直以来比较受异性欢迎,不论在高中和大学都是如此。高中时代他有过一任女朋友,后来分手了,原因似乎是因为考上大学后两人异地了;大学时代他有过两任女朋友,都是同学院的,后来也分手了,分手原因应该是情理之中司空见惯的理由,据其中一任女友说,‘比较难以走进他的心里’。韩羽露自己猜测,会不会是因为孟冬可能有点花心的原因。”

“可能?”

“韩羽露说孟冬可能也许曾经对她有点意思——但她不太确定。大学时他们一直在同一个协会,有一次,她向孟冬询问某件事应该怎么做,孟冬忽然叫她‘小羽’,明明之前一直叫她名字的。韩羽露说自己当时吃惊坏了,虽然孟冬随后解释说是认错人了,但韩羽露觉得当时的气氛是有点微妙有点暧昧。她开玩笑地跟我说,如果不是因为她早就有了男朋友,没准就被孟冬勾走了。”

“孟冬平时是怎么和女生打交道的?”

“他平时是比较正经的,行为非常绅士,玩笑都不怎么开。如果还有最后一个座椅一定让女生坐,一起出去玩一定帮女生拿行李,交作业的时候对女生网开一面等等。所以孟冬叫‘小羽’的时候韩羽露才那么吃惊。”

“我从她那里打听来的就这些内容,因为时间比较紧,我们没有聊很多内容,而且我估计她掌握的情况也只有这么多了,”唐宓顿了顿,声音里好奇起来,“大哥,你想了解孟冬是为什么?”

李泽文没有详细解释——这确实是个挺复杂的故事,他只说:“我正在调查的一桩事件可能和孟冬有关。”

这个解释里忽悠的成分很重,唐宓有点意犹未尽,声音里也带着一丝隐藏得不太好的疑惑:“是吗?”

“事情结束后详细跟你解释。”

“好的。”

唐宓心满意足地挂上电话。

第55章

“呵呵。”

这是蒋园听完唐宓的来电后发出的第一个词。她在驾驶座上摸索着下巴,露出了一副猫吃饱后十分满足的模样:“这个孟冬,挺有意思。‘小羽’,他喊的到底是韩羽露还是郗羽啊?”

李泽文只瞧了一眼她:“看来你很想知道答案啊。”

“当然了,你知道我身患好奇癌晚期,病入膏肓,”她兴趣盎然,“等我求证一下。”

李泽文当然没阻止她——她当然是有好奇癌的,否则也不能十年如一日的对这份工作保持高度热情。

随后蒋园再次敲了敲键盘,一分钟后她发给李泽文两张照片:“名校学霸的相关资料就是多,网络上找张照片的难度太低了。”

照片一共有两张,不知道蒋园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一张照片明显拍摄于高中时代,照片里的韩羽露穿着南都二中的校服;另一张则拍摄于大学时代,看上去是她代表院系参加某次比赛的时候拍摄的。

“啊,还有一张。”蒋园又速速扔了一张照片给李泽文。

第三张照片同样拍摄于大学时代,是韩羽露和几个女生的合影,几个妹子穿着同样款式印有京大logo的T恤,应该拍摄于大学的某一次活动期间。

“嗯,唐宓真的挺美的,”蒋园有点感慨,“她在照片出现对其他妹子来说挺不公平的,要说韩羽露也是普通人里的小美女了,但我第一眼居然都没看到她。”

李泽文的目光扫过三张照片,片刻后道:“韩羽露和郗羽有一定的相似性。”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蒋园审视地看着照片,“她们俩的共同点在于脸型和脸上的酒窝,韩羽露虽然没有郗羽那么漂亮,也挺可爱的。孟冬说自己认错人了,应当是真的。繁忙的工作期间猛然抬头,看到了似曾相识的一张侧脸,旧时记忆浮上脑海,下意识叫出‘小羽’……我简直都要被他感动了好吗。”

李泽文瞧一眼蒋园,觉得她编故事的能力又更上一层楼——她实在应该去开辟写小说这个副业的。

蒋园说笑完后,抬头看向公墓出口:“呀,他们出来了。”

不论郗羽还是孟冬,下山的心情都比上山更轻松一些。就好比得知判决结果后人反而会轻松一些。

看着公墓停车场树荫下闪着应急灯的车辆,郗羽转过身,跟孟冬道:“那个,我男朋友来接我了。”

对孟冬来说,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堪称当头一击。他视线里全都是震惊,看上去比之前郗羽否认见过潘越还要震惊十倍,扭头盯着她重重的问:“你有男朋友?”

“……呃,嗯。”

郗羽的思维有一瞬间的卡壳,然而她还是牢记李泽文的叮嘱,点了点头。她已经带着李泽文在老师们面前亮相过,如果孟冬打电话跟老师们求证,同样可以知道“郗羽有了男友”这个事实。更何况,她的眼角余光已经瞄到了李泽文推开车门下了车。

“孟冬……他就是我的男朋友了……来时的路上我给他发了短信,他说来公墓接我。”郗羽没什么自信的介绍了一下李泽文,随后又在把昨天在老师们面前的那通瞎话又简要地说了一遍。李泽文亲自操刀编的这套故事具有相当的说服力,昨天分分钟就说服了诸位老师,可他们今天面对的是孟冬——这是一个在商海沉浮数载的年轻人,见过的虚假故事成千上万,从他微皱的眉头就可以看出来他对这个故事是存在轻微疑心的。

李泽文没有为他答疑的想法,公事公办地对孟冬伸出手:“孟先生,你好。”

但不论如何,孟冬是专业投资人,大风大浪见多了,数亿资金沉浮也不过是眨眨眼的功夫,他以让人李泽文都赞赏的速度冷静下来,以完美的职场姿态和李泽文握手致意。

“你好,李先生。”

李泽文道:“真是不巧,今天中午我要一些事情要处理,所以现在才来接小羽。”

孟冬露出个很职业的笑容算是回答,随后又看了眼郗羽,郗羽看出他的未尽之意,解释说:“我和他说过潘越的事情,他都知道的。”

“……原来是这样。”孟冬缓缓道。

他故意拉长了谈话的节奏,借机赢得时间,脑子里起码转过了千百十个念头。

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人真的是郗羽的男朋友?第二个念头则是,郗羽的男朋友为什么会出现在此时此刻?第三个念头则是,假如这段关系是真的,那么郗羽和男朋友间的信任度很高。

孟冬在金融界中的资历虽然不算很深,但察言观色、看人识人的本事也磨练到了相当水准。郗羽的这位男友身材高挑,姿态挺拔,相貌即使以从男人的角度来看也很不错。但这不是重点,他的气质比外表更出挑更值得一说——世界上就是有这样一种人,只需要看他一眼就知道并非池中之物,李泽文显然是其中这一类。

孟冬在职场上多次见过类似李泽文的存在,这样的人举手投足都能传达出一股难以言说的威压之势,那是长期身处高位——这个高位可能是地位上的,也可能是智商上的——的人才有的气势。

“你吃过饭了吗?”郗羽问李泽文。

“在酒店吃过了。”

“那就好。”

李泽文虽然通过实况直播知道了她哭了一场,但现在才看到她发红的眼眶——那是最直接的伤心痕迹。李泽文伸出手,轻轻抚了抚她的黑发,这是一种显而易见的安抚态度:“哭了?我应该早点到,和你一起去扫墓的。”

“没什么的。”郗羽摇头,“我应该一个人面对的。”

李泽文微微颔首,握了握她的手又很快放开。他对孟冬道:“孟先生,难得碰见小羽的老同学,如果你有空的话,回城后一起喝个茶?”

“好,没问题。”

孟冬直接应下。他对这个忽然冒出来的“郗羽的男友”当然非常好奇,丝毫不拒绝再来一次较为深入的交谈。

“我开了车来,”李泽文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车,“孟先生,你和小羽是不是还要叙旧?不然你上我的车,我让助理开你的车回去?”

“这倒是不用了。”孟冬当然注意到黑色奥迪的驾驶座上还有一个年轻女性的身影,他果断摇头,对郗羽道,“既然你男朋友来接你了,你就坐他的车回市内,我驾车跟在你们后面就好。”

郗羽当然知道自己请求孟冬一起来扫墓,最后却要扔下孟冬坐回“男朋友”车内是不太妙的行为,但在“男朋友”在场的前提坐进别的男人的车内似乎也有问题——好在孟冬并不介意,她斟酌道谢后还是坐进了李泽文的车内。

一辆奥迪里坐了三个人,两人都是来接她的。郗羽坐在李泽文身边,这才发现司机变成了蒋园。说真的,她也是算看过几篇侦探小说,福尔摩斯破案也只带了一个助手华生,波洛也只有一个助手黑斯廷斯,可李泽文居然带了两名助理。

她说:“教授,蒋小姐,谢谢你们来接我。”

“哈,郗羽博士还真客气。”蒋园对她抛出个大大的笑容,“反正在哪里也可以做事,不如过来看看了。”

郗羽说:“不过,教授,其实你也没必要来的,我和孟冬本来也准备回市区的。”

李泽文看她一眼:“因为孟冬并可不信,而且荒郊野外的公墓不是什么安全的去处。”

郗羽骇然:“你什么意思?”

“孟冬和你说的并不是全部的实话。”

“啊?”郗羽一直以来都认同李泽文的判断,但是在这件事上他保持意见。和孟冬交谈的是她,她能感受到孟冬的真诚,“我不同意你的看法,我能感觉到他说的是真的。”

李泽文以一种容忍的态度看了郗羽一眼,道:“我没说他告诉你的是假话,但起码他没有告诉你全部事实。比如,他对你的了解远比他自己说的更深一些。”

前座的蒋园侧了侧身体,问她:“钱方堂,你认识吗?”

此人郗羽当然认识,他也是同在MIT念Ph.D的留学生之一,学计算机科学,和郗羽同级,在留学生协会举办的一些诸如包粽子、吃月饼、煮元宵、庆春节的活动上,郗羽和他打过几次交道。麻省理工的大陆留学生人数不多,同级生更少,满打满算也就几十号人,只要不是孤僻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互相之间怎么也能混一个脸熟。何况钱方堂对超算颇有研究,郗羽还曾就这个问题和他交流过几次。

李泽文把手中的笔电递给郗羽。

笔记本上显示了两张校内网截图,内容很简单:

有人贴了一张在南极拍企鹅的图片,在图片下方引发了一群人的讨论。

孟冬:这样啊。//钱方堂:听说要去近一年时间。//孟冬:她去多久?去干嘛?//钱方堂:南极是个好地方啊,等我有钱了也溜达去看看,哦,你的女神去南极前几天出发去南极了。@孟冬

发帖时间和郗羽出发去南极的时间是吻合的。

第二条则是在三年前:

孟冬:谢谢了。//钱方堂:多得很呢。[图片][图片][图片]。//孟冬:有照片吗?//钱方堂:春节跨年活动,留学生协会的合影。

这三张图片里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有郗羽出现。

“钱方堂本科毕业于京大计算机系,根据社交网站的信息,他和孟冬是大二认识的,认识的契机不确定,推测原因是孟冬选了计算系双学位。不过这点也不重要,暂时略过不谈。”蒋园有条理地分析,“在公网上,我找到了这两条和你直接相关的,至于私下,更不用说。我想,孟冬大约每隔几个月就通过钱方堂了解你的近况。”

郗羽的大脑“嗡嗡”响了几秒钟,她下意识回过头去,看了看紧随其后的后面孟冬的车,只觉得百感交集。刚刚吃饭的时候,郗羽跟孟冬谈起了自己的南极之旅,他表现得懵然不知,演技还相当到位呢。

李泽文看出她的想法,说:“孟冬很准确的把握着交友的分寸。通过公开的表扬表彰了解你的近况——这是从公网渠道上获得的信息,不会侵犯别人的隐私,反而显示出他对老同学的关注,有助于拉近距离;但是私下跟朋友打探你的消息,这就进入了私人领域,形象直接靠近多嘴多舌的路边大妈,所以他避而不谈。”

“这也是当然啦。”蒋园竖起了一根食指,“这个孟冬呢,可以把疑问在心中一藏十几年,这份功夫可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郗羽小姐,我的建议,你和他打交道的时候,最好保持谨慎。”

郗羽定了定神,将自己的推测说出来:“他已经告诉我的几条信息,比如程茵偷听了我和潘越的谈话,潘越去世的那天原计划和我见面——应该是真的。”

李泽文对这个判断也表示了同意。只有这样,线索才能被串起来,许多事情才可以解释。

郗羽想了一会,又疑惑地看了一眼自家教授,“教授,你既然约孟冬去喝茶,为什么中午不跟我们一起吃饭?”

李泽文说:“你以为他为什么带你到潘越的墓前才说那些话?有些话他肯定只愿意跟你谈,如果‘你的男朋友’在一旁,他未必会提起了。”

蒋园补充道:“反正那些事情,他也藏在心里十几年了,再藏个几十年看起来也没多大问题。也许到了老了,才会跟孙子们讲述往事呢……”

这位蒋园小姐的思维太过发散,郗羽几乎跟不上她的想法,只能对着李泽文发问:“但刚刚你为什么又邀请他去喝茶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