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伊而笑了一声,紧接着说,“他现在很好,过的很平静,也碰到了喜欢的姑娘,他只是…一直以来都觉得很对不起你。”

叶岁安终于流下了释然的眼泪,最坏的结果没有出现,像是终于突破了一直蒙在她心头的那层灰扑扑的膜,一下子舒展开来。“你跟他说我不怪他了,司沐对我很好。”

“我会的,他一定会为了你而高兴。”

“也希望他能很幸福,还有你,伊而。”

伊而没再说什么,挂断电话的同时眼角有些湿润。司沐一次软弱的请求和叶岁安一次悄然离开,唤醒了他久久未归的理智。曾经的愿望那么单纯,只单纯的想为圆伊一一个梦想,希望叶岁安幸福,可到后来本末倒置,忘了初衷。因为不服气,几乎一路从只想成全叶岁安幸福的梦想变成成全她的不幸,最后缓缓平静下来后才后悔。其实他这样的人,这样的做法,只是需要一棒当头喝而已,而司沐打着只为叶岁安的口号示弱终于阻止了他继续错下去。

他从日记上撕下最后那一张,仔细看了一遍,潦草的字迹,是伊一最后那段不多的清醒日子写下的:岁安要幸福,要幸福,幸福…

伊而点燃伊一留下的最后的愿望,从火光中似乎回到了当初,初见伊一的那天,他向他伸出手,哥哥,我带你走。而伊一只是坐在窗台边,目然的看着窗外静止的风景,瘦弱的身体裹在宽大的病号服里,苍白可怜。走廊四周传来其它病人的鬼哭狼嚎,伊而心里没有恐惧,只有无尽的悲哀与心疼。他唯一的哥哥,从未见过却被家里所有人接纳,他是怎样的眉眼唇齿,被父亲靠着想象说了多少遍,似乎连母亲也能接纳这个不属于她的孩子。可在伊一的母亲未去世前他不愿意跟他们一起生活,母亲去世后也不愿意。

后来的一切悲剧就发生了,伊一的病来自于遗传,受害人其实只有叶岁安。伊而曾经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那么脆弱忧郁的伊一是怎样与毒品结识,又是怎样狠下心来把最心爱的人拉下水,其实一切都是注定。

那段时间他几乎每天都和父亲一起去看伊一,伊一不理父亲,但是却会对他笑,问他,你强不强壮?他有时会让伊一摸他硬梆梆的肌肉,伊一心满意足,神神秘秘的叮嘱他,“司沐这人啊,总是欺负岁安,岁安的家人又不心疼她,你以后要帮着岁安别让司沐给欺负了。可是他真是喜欢岁安的,比我还喜欢,我早就知道。”

从来没有哪个人让伊而哭过,除了伊一,他最脆弱善良的亲哥哥。最后伊一又用死亡在他心里烧下一个烙印,让叶岁安幸福。

可伊而不是伊一,性格决定命运,也决定所做所为,他这样的人,只有伤害造成之后才会想着反省,不过还好,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

有的时候,谎言也是一种救赎,不管可信度有多高。而对叶岁安来说,因为爱着司沐,她不会去计算可信度。

久未有过味口的胃突然闹起脾气了,非常想吃凉拌黄瓜。叶岁安在家里一直等古朵到晚上七点,仍没有见到人影,饿的很难受,她拿好钱包和那家私房菜的地址准备亲自去吃。走到门口,还没打开门,却听到有人在争执。

她细听了一下,一个是古朵没错,另一个却是男人的声音。她还以为曲明远找来了,又细听了一下才发现不是。

正在进退两难的时候房门打开了,古朵差点跟她撞到一起,吓的连忙扶住她,“我的祖宗,偷听什么墙角啊,撞了你可怎么办?”

叶岁安不好意思的笑了,“我饿了。”

古朵刚想说什么,突然从门外伸出来一张脸,“嗨,小美人儿。”

叶岁安没等反应过来,古朵脸冷了起来,“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你脸皮是城墙砌的吗?”

“我要不说走你就不会开门,那我怎么来做客呢?”

男人长了一张好看的脸,但是一开口说话,呃,怎么说呢,有股某种铅笔型号的味道。叶岁安来回看看两人,突然发现古朵跟平时一点都不一样,全是女强人的御姐气质,还是后天养成型的。

男人可能是被古朵盯的发毛,转过头来看叶岁安一眼,惊叹了一把,才一笑,“哟,美女你好,我叫邱子寅。”

“你…你好。”叶岁安伸出手,看他挤眉弄眼的表情觉得实在好笑,可又奇异的不招人烦。

“哟,是孕妇姐姐啊,快快去歇着。”男人惊讶了一把。

古朵插话道,“这是我妹妹,比你小好几岁呢,你脸有多大才好意思人家叫姐。”

男人脸色都没变,顺着叶岁安伸过来的手就扶住往客厅的沙发那里走去,顺便自己也进了门。

“孕妇最大,不都说准妈妈么,我这还主动给降了一辈呢。”

叶岁安一口水差一点就喷出来,这倒是个活宝。

“邱子寅,你到底来我家里干嘛?”

“我来看孕妇妹妹。哎哟,小宝宝…”他说着伸出双手就要去捧叶岁安的肚子,想了想可能是觉得太自来熟了,又讪讪的放下,可还是把叶岁安给雷住了。她用眼神寻问古朵,“留还是撵?”

古朵用眼神回她,“撵。”

叶岁安又用眼神告诉她,“那我撤,我比较弱,你来撵。”然后站起身,对着邱子寅说,“不好意思,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你们先聊着。”

邱子寅正从手腕上往下摘表,准备给孩子当见面礼,手表摘下来时叶岁安也要出门了,他赶紧把手表塞给叶岁安,“来,妹妹,给宝宝的见面礼。”说完又感叹到,“哎,这么小的孩子就要当妈妈了。”

叶岁安懵了。

“呃,刚买没几天,不要就是嫌弃我。”

他把叶岁安想推脱的话堵死了。“这…太贵重了。”

“收着,听话…”邱子寅摆摆手,笑嘻嘻的摸摸叶岁安的头,语重心长道,“好孩子,真有眼力见。”

叶岁安好不容易憋笑走出家门的,一出门就忍不住笑出声了。

完结章

 

第四十九章

叶岁安按着地址找到那家私房菜,怕没有牛奶,还特意从楼下小超市里拎了两袋牛奶去。其实离古朵的出租屋也不算远,隔了几幢居民楼而已,像是新建不久的,比古朵租住的那片新了不少,楼下甚至还有未收拾完的建楼材料。

叶岁安小心翼翼绕过危险物,托着已然有些沉重的肚子往五楼爬去,古朵住二楼,基本没有上下楼受累的问题,所以这才刚走到三楼累的气喘吁吁起来。正好楼上下来一对儿看着像是小情侣的男女,叶岁安怕走错,就连忙打听,“麻烦问一下,五楼三号是不是一家私房菜馆啊?”

小情侣相互对看了一眼,摇摇头,“我们就住五楼,还真不知道有私房菜馆,倒是前一阵搬过来了一家,也不太出门,没见过几次面,是个挺好看的男人。”小女生回答。

叶岁安皱皱眉,“估摸是厨师。”

女生张张嘴,像是苦笑了一下,小声说,“看着不像。”

“谢谢啦。”

有人住就好,总不会白跑一趟,大不了当锻炼身体了。她又以乌龟似的速度往楼上爬去,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刚刚还心急火燎恨不得马上吃东西的肚子突然就没胃口了。怀孕之后她发现了,变的不是一星半点儿,尤其是胃,可能折腾人了,想吃的时候恨不得立刻就得吃到嘴里,等做好之后,反倒一口不想吃了。

她擦了擦额头上细细的汗珠儿,看了看门牌号,五零三,没错了。她一脸温柔,摸了摸肚子小声说,“马上就能吃了,稍安勿燥。”

抬起手敲门,敲了有一会儿没人来开,她靠在墙边歇一会儿,又开始敲,然后听到传来踢踢踏踏的拖鞋声,还有男人不怎么高兴说话的声音。

“古朵你怎么才来啊,一会儿岁安该饿…”

房门一下被从里面拉开,叶岁安敲门的手正好落在来人的鼻子上,两人乍一见面,都是愣在了原地。司沐也忘了疼,不由自主就轻喊出声,“岁安…”

叶岁安低下头,面色竟然是平静的,可就是从心底涌起一股难堪,她说了声对不起,转身就打算下楼。

司沐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岁安…”

叶岁安轻轻挣扎几下,没甩开,便加重了力道,却抿着嘴倔强的始终不说话,也不正视他的眼睛。

“岁安,你别大力,小心些。”

“你松手,我不想见到你。”

“我松手行,你先停下。”

“你先松开我就停下了。”

然而司沐却没松开她,焦急的弯着腰去寻她的眼睛,希望看她看自己一眼。“岁安,你来都来了,吃了饭再走吧。”

“我不吃我不吃,你松不松?松不松?”

“你听话…”

叶岁安也不知从哪来了一股火气,张开嘴就叼住司沐硬如钢铁一般的胳膊,含含糊糊的威胁他道,“你不松,不松我就咬你。”

“好好好,你咬,你先跟我进去。”

“我不进。”叶岁安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似乎总容易在司沐面前掉眼泪,因为知道他永远包容自己的无理取闹,所以这眼泪似乎总是肆无忌惮。“司沐…”

“岁安我求你了,你小心肚子。”

司沐小心翼翼的护着她的肚子,却态度十分坚决的把她拉进了房间,‘咣’一脚踢上房门。叶岁安见终于无路可逃了,所有的气都使在司沐身上,一边哭一边双手不停的捶他的胸窝。

司沐再没有隐忍情绪,连带着心里无边无际的思念和日夜担心不被原谅的恐惧,这一切全都毫无顾忌的冲去脸上,没有眼泪,却似乎连心都在哭。承受着她并没有什么力道的拳头,只懂得喊她的名字,“岁安,叶岁安…”

也不知哭了,打了多久,叶岁安渐渐软了身体,只有一搭没一搭的抽泣。司沐这时去扶她,“岁安…你打算一辈子不原谅我吗?”

叶岁安抬头看他,眼泪又籁籁掉下,“我原不原谅你又怎样?你怎么能把他逼到那种地方呢?”

司沐心口一痛,又是一酸,坚定的告诉她,“即使不是那里也会是别的地方,总之我就没打算让他再见到你。”

“司沐你住嘴。”叶岁安吼了一声,“我这几天不想见到你。”

叶岁安说着就要离开,司沐去拦她,下巴压在她的肩膀上想绕过去亲吻,叶岁安用手去推,滑了一下,一巴掌扇在司沐的脸上。

他们都愣住了,时间也静止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只有一会儿,对叶岁安来说却漫无边际的长,司沐把另一边脸凑过来,拉着她的手往上拍,“岁安,再多打几下,打了就不哭,不生气了,好不好?”

叶岁安的心早就软了,这下更是能拧出水来,眼泪流的更凶了。司沐趁机把她抱起来送到卧室里的床上放下,等一会儿她的情绪平静下来后去拧了条热毛巾,一点一点把脸上的泪痕擦干。

“饿了吗?”

叶岁安不好意思的把脸一扭,好半天轻轻点了点。

“我去把饭热一热,都做了好一会儿了,古朵也没来。”

叶岁安更加不好意思的问他,“有黄瓜吗?”

“拌的黄瓜丝凉菜。”

“多放点醋。”

司沐忍不住一笑,“好。”

叶岁安一顿吃了一口米饭,一盘黄瓜凉菜,又喝了一碗汤,剩下的一盘肉菜怎么也尝了几口,但是很不热衷。司沐有点儿愁了,叶岁安挺着个肚子,虽然还不是那么壮观,但却显的胳膊腿儿更细了,可却不爱吃肉,就爱吃酸酸脆脆的凉菜。

“岁安听话,多吃点儿肉好不好?”

“不吃,你吃吧,我饱了。”

司沐像服侍老佛爷似的把她扶下躺在床上休息,自己盛了碗饭就着叶岁安剩下的菜胡乱吃了几口。回到卧室时,人家已经睡的香甜了。司沐摇头苦笑,又去拧了条毛巾,帮她里里外外擦了一遍,刚刚哭的热闹,弄了一身汗,睡觉也不舒服。

叶岁安一觉就睡到了夜里,睁开眼看到司沐坐在床前打瞌睡,见她醒来赶紧递过一杯水,“醒了?喝点水。”

叶岁安喝了两口,清醒了。“几点了?”

“下半夜两点了。”

“你怎么不睡?”

“我守着你。”司沐一笑,“已经给古朵打电话了,别担心。”

叶岁安倒没什么担心的,心情好了,似乎连睡眠质量都提高了,同时提高的还有食量。她看了看司沐,司沐马上问,“又饿了吗?”

叶岁安点点头。

又吃了一顿后睡意马上又袭来了,她连着打了两个哈欠,推开司沐端来的一杯温牛奶,“不喝了,我困。”

“那你睡吧,我看着你。”

叶岁安背对着他眯了一会儿,悄悄让出一半床,把被角揭起来,小声说,“你上来睡。”

“哦哦。”司沐受宠若惊的上了床,试探着把胳膊伸去她的脑后时,叶岁安同时抬起了上半身,两人就这么默契的搂在了一起,像从来无数个相依相偎的日子一样。

司沐笑了,他的岁安想他了。

“岁安,还生气吗?”

其实早就不生气了,况且还有伊而一通解开了她的心结的电话。叶岁安摇摇头,又点点头,“你这人就是太坏了。”

“可就算再坏,一碰到你也没辙呀。”

“真怕哪天你也这么对我。”

叶岁安一句无心的话带来了时间的静止,司沐好久才有些委屈的回她,“我怎么可能这样对你,死都不会。”

“岁安啊,我以我的方式爱你,哪怕你不能理解,可是我想告诉你,我也许给你的不是你想要的,但是我给你的都是我认为最好的。”

叶岁安抽抽鼻子,把头埋在他情里更深了些,用力点头。“以后再不准你离开我了。”

司沐苦笑,到底是谁带球儿跑来着?不过他没有争辩,一切都无所谓,只要叶岁安愿意爱他,所以她不讲理,无理取闹也好,他受多少委屈,不被理解也好,都能乐呵呵的接受,只要她爱他。

“岁安,爱我吗?”

叶岁安点头,“爱啊,爱一个人不简单,却很莫名其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懂。”司沐真心笑了,理解的包容的,“全世界的人都不懂,我也懂。”

“司沐,古朵可能已经有很好的交往对象了,曲明远那边…”

“岁安,我们是成年人,每个人都得对自己的感情负责,有些路走弯了就不再能回头,尤其是感情这方面,受到的多少伤害是抹不去的。”

“司沐,你会伤害我吗?”

“这个是不可能发生的,我经转努力这么多年,心心念念不过一个你,在你没有记住我之前那么多的日子,我的生活就是一杯放多了糖精的水,劣质的、苦涩的,偶尔会从中捕捉到一丝甜,也是你小时候的印象给我的回忆…”

“后来你终于看我了,这杯糖精水才变成盐糖水,有甜有咸,有爱情的滋味也有生活的味道,唯独没有苦…”

“岁安,你信不信,我什么都输的起,唯独你,我输不起。”

“司沐…”

“我对妈妈的印象已经很浅很淡了,其实她对我也算不上细心。岁安,我所有对女性的幻想和认知都是你,我这样的人,看着最无情,其实最深情,只要碰到爱的人。”

叶岁安笑着擦掉眼角的泪,“你在夸你自己吗?”

“不,岁安,我只想告诉你,我可以等待你爱上我的日子,但对于爱情我很霸道,我爱你,就要你的所有,思想也好身体也好,完完全全的都要。你爱我,世界都开遍了花,你爱我,我们才最幸福。”

叶岁安甜甜蜜蜜的抱紧他,“嗯,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我也爱你!”

是谁说的我爱你这三个字没有保险,在叶岁安的心里,这三个字明明就是全世界最好听的语汇,轻轻启口,缠绕在唇齿之间,既要轰轰烈烈也要平平淡淡,经历过了挣扎、深陷与深爱,开出一朵极致的爱情之花,人生总不算白来一遭。

叶岁安想,她是有多幸运一生中遇到两个男人。谁,抚我之面,慰我半世哀伤,她是真的不恨伊一了,因为有他给予最温暖的亲情,让她在一生中体会到了这种最珍贵的陪伴。

又因为他的伤害,才让她更加珍惜今天这真真切切的真爱,这是司沐的给予,一心一意,是全世界最温柔的力量。

谁,执我之手,敛我半世癫狂;谁,吻我之眸,遮我半世流离;谁,携我之心,融我半世冰霜…

所有的一切,都是司沐。

执子之手,共我一风霜;吻子之眸,赠我一世深情;

予,挽子青丝,挽子一世情思;予,执子之手,共赴一生情长…

三天之后,司沐在叶岁安的催促之下,跟古朵告别之后带着老婆孩子离开这个城市。回到D市后,天空一片明媚。

叶得安出现在机场,看着两人亲亲密密交谈着从通道出来,叶岁安的一双手紧紧挎在司沐的臂弯里丁点儿也不放松。

“回来啦。”得安上前接过行李,免不了说了叶岁安一顿,“怎么总这样任性。”

“我错了。”叶岁安伸伸舌头。得安还想说什么,司沐不干了,“她愿意干嘛就干嘛呗,说她干嘛,反正我都在后面跟着。”

好吧,得安没话了,心里跟着高兴。之前是开着司沐的车来的,得安发动车子后问,“去哪儿?”

“听我指示就行,我们有重要的事情要办?”

“什么事儿?”得安问。

“结婚,领证儿。”

“要不要这么急啊?”

急,怎么可能不急。

司沐的吻迅速落在叶岁安的唇上,两人相视一笑,异口同声的说,“非常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