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为…”阿珩实在再想不出原因。

“因为你。”

“因为我?”阿珩难以置信,那个时候她还是懵懂幼儿,能帮什么忙?

“因为你和少昊定亲了,而少昊很有可能成为俊帝,父王有很多儿子,可自由你一个女儿,高辛注重门第出身,为了让你更顺利的登上高辛的后位,父王不会剥夺你尊贵的身份。”

阿珩满脸惊骇。

青阳说:“阿珩,母亲已经用全部力量给了你无忧无虑、无拘无束的五百年,你知道这在王族总有多么宝贵?母亲现在是什么样子,你都看到了,你体谅过他为我们所付出的吗?你真就忍心让母亲被那些妃子羞辱?”

阿珩咬着唇不说话,青阳又说:“从小到大,昌意什么都护着你,你想没有想过你的所作所为会对他造成伤害?如果你解除了和少昊的婚约,母亲很有可能要搬出朝云殿,昌意只怕也会被父亲贬谪,到时候所有的明枪暗箭都会冒出来,以昌意的性子,应付的过来吗?”

阿珩泫然欲泣,她以为拒绝婚事只是她一人的事情,父亲会惩罚她,她并不害怕,可没想到她的婚事竟然和母亲、哥哥和性命息息相关。

“你若为一个男人就要舍弃母亲和昌意,我也拦不住你!但你真以为抛弃了母亲和兄长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吗?”

阿珩只是天真,并不愚笨,心中已经明白一切,眼泪潸然泪下,青阳却不肯罢休,步步紧逼,似乎想灭掉她心总所有的残余希望,“你忤逆父王,破坏了轩辕和高辛的联盟,父王也许不会杀你,但肯定想要蚩尤的命!还有,高辛是上古神族,礼仪是所有神族中最森严的,即使少昊宽宏大量不和你计较,高辛的王室却容不下蚩尤带给他们的耻辱,必定会派兵暗杀蚩尤!据我所知,祝融和蚩尤仇怨很深,他会不会落井下石也要蚩尤的命?阿珩,你想看着蚩尤陷入三大神族的追杀中吗?到时候,天下虽大,何处是你们的容身之地?”

阿珩脸色苍白,如同身体被抽取了固脱,整个身子向下瘫软。青阳击碎的不仅仅是她少女的烂漫梦想,还有母亲和昌意几百年来为她构建的一切美好。

青阳说:“知末伯伯守在朝云峰,你被惩罚的事情母亲还一无所知,你想要母亲知道吗?”

阿珩泪如雨下,却坚决的摇摇头。

“那好,我们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好好休息一夜,明日清晨,我们回朝云殿,你亲口告诉母亲和父王,愿意嫁给少昊。”

阿珩伏在枕上,双目紧闭,一言不发,只泪珠涌个不停。

深夜,蚩尤正要驾驭坐骑大鹏前往九黎,赶赴和阿珩的桃花之约,他想赶在跳花节前感到九黎,为阿珩准备一个小小的惊喜。

突然之间,小月顶上腾起一刀赤红色的光芒。

蚩尤的脸色在刹那间剧变,他犹豫了一下遥遥的看了眼九黎的方向,命大鹏返回神农山。

他刚从大鹏背上跃下,云桑就快步迎上来,面色煞白,“父王已经完全昏迷,榆罔现在守在父王身边,在榆罔正式即位前必须封锁所有的消息,否则轩辕和高辛得了消息,突然发兵,外乱就会引发内乱,变得不可收拾。我已用父王的名义传召祝融、共工、后土觐见,他们还不知道情况,待会他们来后,就立即派重兵把守,不允许他们离开神农山,你要一切谨慎小心。”

云桑呕对身边的侍卫统领刑天吩咐:“启动阵法,神农山的二十八峰全部戒严,从现在开始,只许进不许出。不允许任何消息向外传递,想强行离开者当即斩杀!”

当代效忠炎帝的神农山精锐们齐声应“是”,几千年才启动一次的封山阵法也再次启动。封山阵是历代炎帝的心血所设,除非有炎帝的心头精血护身,否则就是一直苍蝇都休想离开神农山。

蚩尤一边大步流星的走向大殿,一边又回头眺望了一眼九黎的方向,只觉得心中烦躁悲伤,却辨不清究竟是在焦虑小月殿中的炎帝,还是牵挂九黎山中的阿珩。

榆罔、云桑、沐槿在炎帝榻前守了一夜,天快亮了,炎帝突然醒转。

榆罔和云桑都大喜,炎帝说不出话来,只是用眼神四处看看,云桑还没明白,榆罔忙叫:“蚩尤,快进来,父王要见你。”

守在外面的祝融,共工他们都盯向蚩尤,表情各异。蚩尤匆匆进来,炎帝微微一笑,容颜枯槁,全是被痛苦折磨的憔悴。

蚩尤忽的就想起了几百年前,一个背着箩筐,头戴斗笠的瘦老头走到沼泽中,揉着肚子,笑着说:“哎呀,你怎么能让猴子给你摘果子吃?给我一个吃吧!”

几百年来就是这个笑得温和老实,实际奸诈狡猾的老头子教导他说话,教导他识字读书,啰啰嗦嗦的和他讲人世礼节,绞尽脑汁的想磨去他的暴戾。

蚩尤鼻子一酸,跪在炎帝榻前,说道:“师父,我一定会遵守诺言!”

炎帝舒了口气,眼中尽是宽慰,他看向沐槿,沐槿用力磕头,“若不是父王收养了我。我也许早死,养育之恩无法报答,我知道父王最挂念的是神农百姓,我虽是个女儿,可也会尽我全力,替父王守护神农百姓。”

炎帝唇嗫嚅了几下,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看向枕头畔。

云桑看枕头旁守着一个木头盒子,忙打开,里面有两只雕刻的木鸟,她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看父亲的神色知道父亲想要它们,她就把两只木鸟拿出,放在了父亲手里。

炎帝凝视了他们一会,又看向云桑,嘴唇嗫嚅了一下,还是没有突出声音,云桑这次却立即就明白了,她把一盆一直摆在卧房内的蓝色山茶花抱在怀里,哽咽着说:“我会、会把他们种植在你和母亲。。。。。的坟头,您放心去吧!”

炎帝凝视着山茶花,眼睛里的光华在淡去,唇边的笑意却越来越浓,最后,他的眼睛变成了灰白色,唇边的笑意凝固。

沐槿趴在炎帝的榻前,呜呜咽咽的哭泣,刚开始还极力的压制着声音,却渐渐的再难抑制,声音越哭越大。

云散直挺挺的跪着,不哭不动,半晌后,突然向后栽倒,昏死过去。

祝融他们听到哭泣,都冲了进来,看到炎帝已去,一个个悲从心起,跪在地上哭起来。

炎帝掌中的两只木鸟在炎帝断气的一瞬变活了,腾空而起,绕着炎帝的身子盘旋一周,飞出了窗口。

两只赤鸟从神农山小月顶飞出,闯过了封山阵法,一只飞往轩辕山朝云峰,一只飞往玉山。

第二日清晨。

王母在装台前梳妆完毕,却迟迟未站起,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出神,容颜还是二八少女,和当年一摸一样。

她的脑中不知不觉的就想起了熟悉的曲调,在悠扬的音乐声总,她好似看到,夕阳西下,山花烂漫,自己正在翩翩起舞。

一瞬后,她突然惊觉,这曲调并不仅仅在他的脑海里,而是正从殿外传进来。

王母跳了起来,妆盒、镜子、凳子倒了一地,她却什么都不顾上,发疯一样往外跑,冲出大殿,看到一只赤色的傀儡鸟正停在桃树枝头婉转鸣唱。

曲调熟悉,咏唱的却是无尽的抱歉和诀别。

王母呆若木偶,脸色惨白,眼泪不受控制的一颗又一颗的从眼角尽出,又沿着脸颊缓缓坠落。

听着听着,她开始随着鸟儿的歌声跳舞,边跳边哭,边跳边笑,他等了千年,终于等来;这首曲子!却从没有想到等来的是诀别!

一曲完毕,傀儡鸟碎裂成了粉末。

王母却依旧轻声哼唱着歌谣,认真的跳着舞,就好似跳着那只千年前未跳完的舞,就好似要昂他看懂千年前她未来得及说的话。

千年等待,以为总还有一次机会,只要一次机会,可这支舞终究…终究还是未能跳完。

所有的宫女都不知所措,震惊的看着又笑又唱,又哭又跳的王母。

在王母翩翩飞舞的裙裾中,天空突然飘下了几片冰凉晶莹的雪白。

宫女们伸手去接,不敢相信这是雪花,这里可是万年如春的圣地玉山!

一片又一片的雪花连绵不绝的落下,雪越下越大,玉山的千顷桃花纷纷凋零。

王母慢慢的跳着舞,容颜一点点在苍老,宫女惊恐地叫:“王母,您,您的脸!”王母婉转而笑,皱纹从嘴角丝丝缕缕的延伸出去,渐渐爬满了整张脸。

雪越下越大,整个玉山都被大学覆盖,变成了白色。

青山不老,却为君白头。

正午时分,是朝云殿日光最好的时候,嫘祖也喜欢着俄时候坐在窗下纺纱。

当他无意中抬头,看到一只赤鸟飞过蓝天,翩翩落进桑林,脸色骤然间就惨白,扔下纺锤,快步走出朝云殿。

赤鸟站在桑树枝头,为她婉转鸣唱。

嫘祖听了一会,笑了!

三千年前,她离开的那天,他们在碧草茵茵的山坡上唱的就是这首歌。

那天的夕阳十分美丽,石年的曲子吹奏的是那么悦儿动听,阿湄的舞姿也是那么妩媚动人,可是她的歌却唱得十分敷衍,因为他正心神恍惚的想着那个轩辕山下英俊倜傥的少年。

她突然下决心要去找那个少年,所以,石年没有吹完那一首曲子,阿湄也没有跳完那支舞。

她从不知道,吹走完一首曲子要两千年。

如果当年的他知道,不管生命在怎么漫长,不管再有多少日落,这个世间都永不会再有那么一次美丽的日落温柔的照拂着他们三个人,也许,她不会那么急躁冲动的往前跑,他会更珍惜一点,纵然不得不离别,他也会在夕阳中,认真的唱完那首歌。

赤鸟一曲完毕,碎裂成了粉末,宣告着制作他的炎帝已经永远的消失在这个世界。

“对不起!”

嫘祖强压着悲伤冲到了眼睛,化作泪珠,随着三千年的愧疚滚滚而落。

可是,再对不起,又有什么用呢?生命中永不会再有一次美丽的夕阳,温暖地映照着他们三个了。

七日后,神农国宣布七世炎帝仙逝。消息立即传遍天下,五湖四海,八荒六合,举世哀拗。王子榆罔继位,成为八世炎帝,同时宣布了前代炎帝遗诏,任命蚩尤为督国大将军,执掌神农国所兵马。

十日后,高辛族和轩辕族同时宣布择定了婚日,高辛少昊将在今日迎娶轩辕妭,两大神族的正式联盟令整个大荒都开始期待一场千年不见的盛大婚礼。

薄情转是多情累

五月初五,是高辛的五月节,大吉之日,宜婚嫁。高辛少昊是和轩辕妭的成婚大典也就在这日举行。

轩辕百姓看才华,重英雄,高辛少昊是天下第一的出众男儿,是每个少女梦寐以求的完美夫君,他们唯一的王姬能够嫁给少昊,他们很高兴。高辛百姓看门第,重血统,轩辕妭是皇帝正妃嫘祖所出,轩辕黄帝的血统是差了点,可嫘祖出自西陵名门,血统尊贵,族中还曾出过一代炎后,轩辕妭足以匹配他们的大王子。

两国风俗不同,但毫无疑问,都很喜欢这场联姻。高辛少昊和轩辕妭的婚事变成了每家每户的喜事。自从出了轩辕山,轩辕族的送亲队伍所到之处,都是欢庆祝福的百姓。

昌意敲了敲凤辇,高兴地对车内的轩辕妭说:“看到了吗?到处都是载歌载舞的人!”

轩辕妭端坐在车内,细声说:“嗯,听到了。”

昌意说:“前面就是湘水,少昊的迎亲队伍就在河对岸,按照礼仪,我只能送你到岸边,不如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会?”

“好。”

昌意靠着车壁,轻声说:“明明应该高兴,可我一边高兴又一边难过,都恨不得永远不要到湘水。”

轩辕妭也把头靠在车壁上,就好似靠着哥哥,“少昊是大哥的好朋友,他一定会待我很好,你不必挂虑,再说了,我只是嫁到高辛,你又不是不能来看我。”

昌意笑了,“嗯,我也是这么想的,而且我的封地若水距离高辛又很近。”

轩辕妭问:“你什么时候迎娶未来的嫂嫂过门?”

“就这几年吧,正好也算个借口能请你回家,和我们团聚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