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明白了。”

“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办,我知道神农国内有你的探子,让他们说说话,让榆罔和所有官员都知道祝融迟早要反,等祝融意识到整个朝堂都认为他要反对,那他不反也得反了。”

青阳跪下磕头,“是。”黄帝既是在安排任务,也是在告诉他,你做什么我都知道。

黄帝低头翻看文书,“你下去吧。”

青阳站了起来,“三弟刚过世,昌意的婚事是否要推后?”

黄帝想了想,道:“不用了,又不是长辈过世,没什么孕妇丧的规矩,何况昌意的婚事是明年春天,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如期举行吧!;地;协如今正是用人之时,昌意娶了若水未来的女族长,将来召唤若水族上战场也会容易很多。”

黄帝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深思有些怔怔,一会后又说:“婚事虽然有你娘操办,但你娘这些年精神不济,你多帮着点,一定在盛大隆重,把四方的宾客都请到,让若水族明白,我们非常尊重他们。若水族骁勇善战,却心思单纯,我们越尊重他们,他们才会对我们越忠心。”

青阳年少时,黄帝还没有建立轩辕国,嫘祖也不是王后,没有什么母后的称谓,黄帝不知不觉中用了旧日称呼,殷殷叮嘱,青阳忽然间听到,几分心酸,低着头,真心实意一一答应。等黄帝全部吩咐完后,青阳告退。

朱萸跟在青阳身后一边走路,一边说:“应龙这混蛋太不像话了,今日我碰到他,给他打招呼,道贺他高升,他一脸冷冰冰,一点不领情,也不想想如果没有殿下,他早死了!”

青阳盯着朱萸一眼,讥讽道:“你跟在我身边已经一千多年了,修炼成人形也好几百年了,怎么还像块没心没肺的木头?”

朱萸满脸不服,不敢反驳,心里却嘟囔,我本来就是块没心没肺的木头啊!

青阳耐着性子解释,“我救他是因为他的品德和智谋,想给他一次施殿才华的机会,如果他过来亲近我们,反倒是辜负了我,也让我后悔救了他。”

“什么意思?”朱萸还是不懂。

青阳几乎无奈,一脸寒气地说:“他若和我走得太近,父王在用他时,势必会有顾虑,那不就是辜负了我救他的心意?”

“哦!原来这样啊,看来我错怪了他!我就说嘛,我们妖族可是最懂知恩图报的。”

青阳看着这块木头,无奈地摇摇头,边走边吩咐:“若水族崇拜若木,但若木离了若木就很难活,你想办法把若木在轩辕养活,等昌意迎娶蜀山昌仆时,我要若木花夹道而开。”

朱萸笑嘻嘻地说:“这事包在我的身上,我去找若木的老祖宗求求情,他欠我一点东西,让他的子孙们开一次花应该没问题。”

“知道了,昌意和阿珩都喜欢吃冰椹子,比冰窖里藏的好吃很多。”

青阳冷冷盯了朱萸一眼,朱萸吓得立即低头,心内直嘀咕,人家笨了要盯,人家聪明了也要盯,什么嘛!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十来个妇人围在一个火扁箩前,扁箩中有十几堆眼色各异的蚕种,阿珩一个个拿起了细讲。

“大荒没最常见的蚕种有桑蚕、柞蚕、蓖麻蚕、木薯蚕、马桑蚕、樟蚕、栗蚕、樗蚕、乌桕蚕、柳蚕、琥珀蚕…大部分顾名思义就可以明白这些蚕主要吃什么。不同的蚕种用途各有不同,比如蓖麻蚕不能缫丝,去能做绢纺,而这个金黄色的蚕种是琥珀蚕,以楠木叶为食,丝质坚韧带琥珀光泽,只是产量低,用来制作上等衣料…”

妇人们拿着蚕种一边仔细辨认,一边低声讨论。

阿珩走到一旁的竹席上盘腿坐下,筛选着村人们收集来的野蚕种,因为耗神耗力,天气又热,不一会已经是一额头的汗。她随意擦了下额头的汗,正想找水喝,一碗水递到了眼前。

她以为是哪个妇人,随手取过水碗,一口气喝光,笑道:“谢谢。”侧身递回水碗,却看见是少昊。

他半蹲在一旁,好奇地看着她筛选蚕种,而院子里的人不知何时早已走空了。

“你什么时候开的?怎么不叫我一声?”阿珩十分意外。

“今日朝中没什么事,我去外面的村子里走了走,听说家家户户都可以免费来领蚕种,正好顺路,就来看看你,看到你正在给村妇授课,听着很有意思,我就站在外面一边听了一堂课,真没想到小小的蚕种都有这么多学问。”

阿珩一笑,低头继续干活。

少昊问:“你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你忘记父王和王后赏赐的东西了?一些特殊标志的王族用品,我命半夏都收好了,别的东西扔在库房里也是落灰,不如拿出来雇人收集野蚕,培育蚕种。”

“难怪十里八村的人都在称赞父王,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用的是父王赏赐的东西,当然是父王的恩泽了。”

少昊低声说:“谢谢你。”

阿珩看少昊神色消沉,似乎刚发生过不愉快的事情,他不想说,阿珩也不方便主动问,指指面前的蚕种,“帮我筛选蚕种,你用灵力探视,如果蚕卵健康强壮就留下,如果不好,就不能养,只能放回野外。”

少昊盘膝坐到阿珩身旁,开始干活。他灵力高强,蚕种从他手里经过,自动分出了两拨,做起来丝毫不费力,阿珩索性偷懒停了下来,一边纳凉,一边只看着他挑选。

少昊问:“昌意的婚期定在明年春天,青阳已经派了使者来,向父王请求明年接你回轩辕,参加昌意的婚礼。”

阿珩大喜,“父王怎么说?”

“父王答应了,命我陪你一块过去,拜见岳父岳母。”

阿珩想到四哥的婚事,想到可以回家,心情十分愉悦,眯着眼睛看着树顶灿烂的太阳。

他么俩不说话了,外面乡村里的声音开始分明。耕牛犁地的声音,顽童追逐的声音…阿珩想起了九黎,马上就是九黎山中桃花盛开的日子了,米朵和金丹是不是已经儿女成群?是不是仍会在一个夕阳洒满江面的傍晚,高唱着山歌,倾诉着对彼此的情意?

少昊问:“在想什么?”

阿珩轻声说:“如果永远不要有战争,可以永远这么安宁就好了。”

少昊柔声说:“会的,一定会的。”

阿珩装作若无其事地问:“神农国最近怎么样了?”其实她是想知道蚩尤最近怎么样。自从嫁到高辛,身边不是被俊帝的探子包围,就是被黄帝派来的侍女包围,阿珩几乎与世隔绝,得不到任何外界的消息。

“很有意思。”

“嗯?”

“蚩尤用祝融去攻打潼耳关的时机建立了一支军队,刚开始只有几十人,还都是九黎族的男儿,蚩尤贴榜在整个神农征召勇士不论出身贵贱,门第高低,短短几月后就变成了五百人,祝融在潼耳关坐不住了,可榆罔命他守关,明里是在嘉奖他,维护他的战功,实际是阻止他回去阻碍蚩尤的事,祝融现在有苦说不出”

阿珩不禁笑道:“等于是吧祝融变相发配边疆了,这么阴的招数可不像是榆罔的主意,肯定是蚩尤的意思。”

少昊却面色凝重,心事重重,大半晌后,低声说:“刚才在大殿上我被父王训斥了。”

“为什么?”

“说起来十分复杂,一言难尽。”

“你可以慢慢说,我有很多时间。”

“神农和高辛作为上古神族,几万年下来,门第森严,为了维护本族的利益,甚至禁止不同门第的人通婚。前代炎帝想娶出身低微的炎后都十分苦难,后来假托炎后是赤水氏的旁支才勉强完婚,因为炎帝吃过这个苦,所以他在位期间,一直在努力打破门第限制,可几万年的积习,若真想改革必定是一条血腥之路,炎帝本性仁厚,没有那么大的狠心,所以他再努力,也只是改了一点表象,无法撼动根本。但蚩尤和他截然不同,蚩尤为了达成目的,会不惜血流遍野,神农在他手里一定会改头换面。轩辕就不同提了,本就和我们截然不同。”

“是的,轩辕和你们截然不同。”阿珩的语气中透着骄傲,“我发现高辛的仕女们品评一个男子时,不是谈论他的品德才华,而是先谈他的门第和血统,似乎只有出生在一个好的门第,拥有高贵的血统,才值得嫁,这些看似是闺阁闲话,却反映了很多问题。我们轩辕虽然也不可避免收到你们这些大神族的影响,可我的父王说过,神、人、妖只是上天给的种族不同,没有什么荒唐的高贵和低贱的区别,都平等。不管他是人是妖,他的尊卑贵贱只由他自己的所作所为决定。在轩辕,不管你是神族,人族,还是妖族,不管你生在大家族,还是出生寒微,只要你有才华,就会收到大家的尊敬。”

少昊说:“到现在为止,高辛依旧意识不到自己的弊端,还沉浸在上古神族的自满中,就连父王都没有察觉到神农正在发生的巨大变化,他们都只把蚩尤和祝融的争斗看成了简单的权力之争。我今日在朝堂上说蚩尤和祝融的争斗其实是两个阶层的争斗,试探性地提了一下改革,父王就很不高兴,说礼仪尊卑是立国之本,我却网坛改变。”

这些事情,阿珩也帮不上忙,只能宽解道:“慢慢来吧,有些事情不能操之过急。”

少昊叹了口气:“希望能让父王慢慢明白吧!如果高辛再这样墨守成规下去,迟早要亡国。有时候我真有点蚩尤,无所顾忌,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阿珩凝望着远处,默不作声。

少昊筛选完蚕种,对阿珩行礼,“王子妃娘娘,我的活已经干完,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阿珩笑道:“好。”

阿珩和少昊同乘玄鸟回去,阿珩想到四哥的婚事将近,盘算着应该给未来的嫂子准备个见面礼。

少昊见她一直不说话,问道:“在想什么?”

“我在想该给嫂嫂送个什么礼。”

“你可打听了她的喜好?”

“不知道,四哥那性子呀!问十句,他回答半句,我在他耳边唠叨了一天,只打听出嫂子是当地大姓濁山氏。”

“神农的九黎、轩辕的若水,都是民风质朴彪悍的地方,只敬骁勇的英雄,你这个嫂子可不仅仅是出自大姓濁山氏,她是若水未来的女族长。”

“啊?我四哥要娶若水的女族长?”阿珩眼睛瞪得老大,“我一直以为四哥会娶一个温柔柔丽的女子,没想到他竟然喜欢上了个女中豪杰!”

“你想送什么给女英雄?”少昊笑。

阿珩想了一瞬,眼睛一亮,歪着脑袋看着少昊,笑得贼兮兮,“自古英雄爱名器!最好的礼物就要麻烦名闻天下的打铁少昊了,只是不知道他肯不肯帮忙,听说他从不打造兵器。”

“他倒也不是不肯,不过…”

阿珩紧张地问:“不过什么?”

少昊仰头看天,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会,“好像也没有什么不过,当年白拿了你的雌酒方,这个就算是回礼吧!只是时间有点紧,一年时间只能打造一把贴身的匕首。”

阿珩松了口气,激动地直摇少昊的胳膊,“谢谢,谢谢,谢谢…”比自己收了少昊的好处还高兴。

少昊笑,“你们兄妹可真像,都是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东西搜罗给对方。”

阿珩到不否认,笑眯眯地点头,“四哥是世上最好的哥哥。”

“青阳呢?”

阿珩笑容一黯,低声道:“大哥和父王很像,都是以大局为重。”

少昊想说什么,却又只是苦笑了下,什么都没说。

夜晚,阿珩坐在榻上,膝上放着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红色衣袍。她的手从衣袍上轻轻抚过,当日神农山上,蚩尤让她许诺年年四月初八,相会于桃花树下,她告诉蚩尤,只要你每年都穿着我的袍子,我就年年来见你。言下之意,已是暗许了一生,蚩尤听明白了她的话外之意,所以狂喜。

和少昊成婚以来,她身边一直有侍女监视,而蚩尤那边,估计也是危机重重,她根本不敢给蚩尤任何消息,否则万一被发现,不仅会牵连母亲和四哥,还有可能把蚩尤陷于绝境。

如今大概因为和少昊成婚日久,传回去的消息都很让黄帝满意,黄帝 对她渐渐放心,侍女们也习惯了她走来走去的忙碌,没有以前那么警惕。

明日要去人族的村寨看蚕,应该能找到机会让阿獙把衣袍偷偷带出高辛,送到蚩尤手里,蚩尤看到衣袍就该明白她想说的话。即使一再小心后,仍不幸被不怀好意者撞破,他们看到的也只是一件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