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郭远却被那一刹那的她迷惑,依稀里仿佛又见到了12年前的贺晨曦。每天从醒来到又睡去,耳边总也少不了她聒噪的声音,想说的想做的总是不假思索的付诸实施,偏偏说出的话又丝毫没有逻辑,一句话颠三倒四跟唐僧念咒似的说得絮絮叨叨,他是既听不懂又搞不明白,后来他只要听到一半还归纳不出她的中心思想,就会立即将她轰走。只是耳根清净了几天,他又不习惯了,又要凶巴巴的去找她说,听说你考试又不及格了!不懂得问,你的明白?

而现在的她整个人不一样了,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似乎有什么话想要说,却又不敢说。她在怕什么?他读不懂她眼神里的讯息

一旦静下来谁都不讲话,气氛就平生出尴尬来。她出神的看着他交叉的手指,透明干净的指甲盖,乳白色的半月弧形,顺着手往上移,看见那样一张脸,记得张爱玲曾经形容过这样一张脸,说它像写得很好看的第一章,让人忍不住想看下去。事实上她已经将这本书看了三分之一,时隔12年当这本书重新回到手里,却发现书本上还有别人手心的余温,发觉自己已无力去翻开新的章节,害怕下一节答案就要揭晓,她宁愿选择逃避一时,是一时。

看看时间不早了,她起身告辞,郭远微微欠了欠身子说:“我这边走不开,你打算怎么走?”

“公交车。”

郭远拧起了眉,”别坐那个,打车。一会儿晕了,你遇不上我这么好心的人抬你。”

晨曦摇头:“我感觉好多了,不会晕了,退一万步,晕了也会有人给我让座。”

郭远哼笑道:“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傻?”

“你别小看我们社会主义人民的觉悟。”

他拂了拂手说,“别废话了,叫你打车就打车,没钱我给你。”说着他就要掏钱包,晨曦见状急忙抛下一句“我有钱”,便蹿出了门去。

这个人,还说她,其实自己又何尝有长进。

他少爷病最盛的时期,踢完球坐在院里纳凉,渴了懒得回家倒水,就冲她喊,贺晨曦,帮我倒杯水去。他倒也奖罚分明,不白使唤人,一扎零钱塞你手里说,拿去花。

搁现在谁敢在她面前摆出这副大爷做派,她可能会把钱抓起来砸他脸上,但那时候她却高兴得不得了,收了钱,无论他指示她做什么她都照做,直到后来妈妈翻出她的大铁盒看见里面一堆1块5角的毛票子后,把她按在墙上打屁股,她才抽泣着抱着盒子把钱都还给了他。他疑惑的翻点着钱说,你一分都没花啊?那你干嘛收得那么开心?

最后他得到结论:贺晨曦是个傻子。虽然这个结论已经被他无数次印证过。

好不容易挤上了车,站在拥挤的车厢,身上每个毛孔都在冒汗,湿黏得难受,身子还是感觉有些虚脱,拉着吊环微眯着眼,晨曦开始自我催眠,幻想自己是一株海藻,在深蓝的海底随着清凉海水轻轻摇摆,大部分时间头顶上有丝丝缕缕的阳光透射,除非是有船经过,会有短暂的黑暗,一睁眼,进隧道了,车厢有片刻的安静,手机却在这时响起,接起来的时候车子正好驶出隧道,耳边的声音就像春草一般复苏。

这些天她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电话,生怕是与工作有关的。她把手机紧紧的贴在耳朵上,手掌拢在嘴边问是哪一位。对方说了什么她听不清,不禁提高了音量说,车上很吵,你大声点行吗?

她终于听清,对方几乎是在咆哮,“没见过像你这么别扭的人,我希望你晕在车上才好!”

电话咔嚓一声挂断,晨曦被吼得有些傻,一个刹车让她缓过来,她将手机往包里一塞,强打起精神来,怎么也不想如他所愿。

下了车朝家走,掏出了手机,一看不禁吓了一跳,竟有十七八通未接来电,按开一看,全是他。正想着电话又响了起来,她本想掐断,但最后还是接了起来,没等他说话她便语调欢快的说:“我已经下车了,没晕在车上,你是不是很失望?”

电话那端沉默着,她听见他似有似无的唔了一声,电话便断了。

阳光太炫目,是她承受不了的明媚,她深深吸了几口气,一路踹着石子慢慢的走,心里越发空洞,越发觉得自己没意思起来。不明白为什么对着他,她就像个刺猬,明明知道他是好意……

第15章

转天,她还是收到了杂志社人事部的电话,让她第二天早上8点半入职,挂了电话,心里五味杂陈,有喜悦,有疑惑,有茫然。她当然明白自己不是最合适的人选,能被录取只能是因为她又被“特殊照顾”了。

面试那天四个人中有一位女士,第二天去报道才知道那就是杂志社的社长。她局促的坐在沙发上看她,但她还没得空理会她,接了个电话就埋头写字,似乎是忘了有这么个人,她还在走神的时候,社长头也没抬就问:“怎么从晚报辞职了?挺好的工作。”

她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一句话就点中了她的死穴,怎么说,说自己因为弦绷得不够紧,犯了政治错误?她疑心这一笔会不会已经写入档案中成为她的历史污点了。好在社长没多做纠缠,很快的掠过了这个问题,接着问:“你知道不知道郭远是我侄儿?”

又被噎到了,这个社长是属干馒头的吧。晨曦脑门都冒汗,连连摇头说不知道。

社长终于搁下了笔,脸上浮出笑容来,“你小时候住新华街烛光里的时候,还吃过我的糖呢。”

“啊!真的?”晨曦惊呼:“可我怎么不记得了?”

“你当然不记得了,那时你才那么大点儿,”社长伸出手掌和地面平行,比出了个不到一米的高度,“我给你糖,那臭小子明明不爱吃糖也过来抢,说都是他的,霸道得很,我又抓了一把给你,让你赶紧跑,你这小丫头跑得可快了。”

晨曦傻傻的笑。

社长哎了一声,从抽屉里小心翼翼的搬出个什么东西摆在了案头上,啧啧称叹道:“来欣赏一下我的玉雕屏风,看看什么叫极品白玉。”

晨曦一愣,瞪大了眼睛走过去,趴在桌案上看着那件精美的屏风,心里直犯嘀咕,这好像是在机场被她弄折了好几处的嫦娥奔月,现在这么一看倒像是完好无缺,她再凑近了点,眼尖的发现了一处地方的细纹,像是……用什么东西粘合上了。

“完美!昨天小远给我送来的时候,我第一眼就看出了这是件没有瑕疵的宝贝,给你饱饱眼福,今晚我得拿回家锁保险柜里。”

“社长,这值钱吗?”

社长一脸震惊的看她,“光买这块子料就花了郭远父亲一千多万,一块料就雕出了三件东西,你说值钱吗?”

“一千多万……里拉?”

“里拉!你怎么不说卢布!”社长突然一手将她轰走,“你这丫头捣什么乱,跟不识货的人讲玉真是生气!”

晨曦走到门口,不放心又朝屋里看了一眼,社长依旧陶醉于美玉的鬼斧神工中不能自拔。

其实她倒真的查过土耳其里拉的兑换率,1百万里拉才换26块钱人民币,3百万不过合70多块钱,当时她就想,如果真把那么贵重的东西弄坏了,他哪能那么神态自若,只觉得又被郭远那个混蛋给整了。而社长如获至宝的模样,让她觉得这东西肯定是价格不菲。不过不管是什么,过期就作废,她可不能揽这责任。

最后录取的两人,除了贺晨曦外,还有一个刚毕业的小女孩叫宋希延。她个性活泼,编辑室因为她的到来,气氛活跃了很多,她嘴极甜,第一天见到她就晨曦姐晨曦姐的叫个没完,让人听得心里无比舒服。

这些天恰逢银夏五十周年庆将至,社里异常的忙乱,可能是看她是新人抑或是好说话,谁有事都叫她来帮一下,递个文件做张报表,忙来忙去发觉自己该做的事都没做,同样是新人,希延却是悠游自在坐在位置上听歌,摇头晃脑的,中午吃饭时跟她讲出了自己的疑问,希延笑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看看你的装束,典型小媳妇儿,被恶婆婆整了也不敢吭声的那种,不使唤你使唤谁?再看看我。”

她跳了起来,张开手臂转了一圈,改良版的鹅黄色小旗袍,底下还穿着牛仔五分裤,帆布鞋,头发随意的挽起来,零零碎碎的几缕长长的发垂落肩头,手腕上玲玲当当的带了一堆手镯。希延坐回位置上说,“那些人不敢招惹我们这些奇装异服的,你改天去穿个鼻环,看她还敢叫你帮她干活不?”

晨曦无奈:“算了吧,你还有奇装异服的资本,我这样不成老妖怪了。”

希延吐了吐舌头,“你都老妖怪,那那些人不成了黑山老妖了?”晨曦对她竖起食指敲了敲嘴唇,希延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说:“晨曦姐你知道那天面试我们口语的那位帅哥来历吗?今天我缠着社长问了半天,她才告诉我那人是银夏的机长,是她临时叫来考口语的,那天那一通英式英语差点把我给整懵了,最后我沉着应战,终于赢得了他赞许的目光,帅呆了,如果他答应做我男朋友,我情愿少活半年!”

“才半年啊。”

“半年还不够吗?半年已经很多了!对于女人来说。”

她只愿意付出半年,而这半年对于晨曦来讲,真的是太少太少了。

“晨曦姐,你不想认识他吗?”

晨曦慢慢的嚼一口饭,咽下去后说,“随缘吧。”

第16章

整理完资料,扭开台灯,天色已是一点点暗下来,看着桌上一直忘了吃的盒饭,她这才顿觉饥肠辘辘。

准备上个厕所回来吃饭,走出走廊才发现这一层楼只有这间屋子还亮着灯,安静得渗人。

她穿着软底鞋,踩在花岗岩的地板上无声无息,只有裤腿摩擦的刷刷声,仿佛各种形状的怪物都从思想里奔逃而出,潜伏在各个角落里等候着她。不禁联想起13楼有过闹鬼的传言,电梯间夜半歌声,厕所里绣花拖鞋云云,还想起大学时候,露营时男同学声形并茂的讲“我的手呢……在这里”。

打了个寒战,鸡皮栋立,她使劲撸了撸手臂,自我安慰这是6楼,好歹也是个吉利的楼层。只是从洗手间出来,还是出了点冷汗,直到看见办公室玻璃门透出橘红色暖暖的光,心才稍稍归位。

回到位置端起杯子啜了一口水含在嘴里,扬起头正瞧见一双漆黑的眼睛掩在黑暗中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她一口水喷了出去,尖叫一声夺路而逃。花盆绊了脚,还差点压倒了滴水观音,水杯咕噜咕噜的顺着地板滚了出去。

身后砰一声巨响,座位的隔断板被狠狠一拍,“该死的!贺晨曦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晨曦抱着滴水观音愕然转身,那穿着卡其色上衣,一脸愠色擦着脸上的水的男人,不是郭远还会是谁?心里的气不打一处而来,她整了整衣冠,怒气冲冲的说:“你这人是有病吧!一声不吭站那儿吓人!”

“我这么大个人栋这儿,你自己眼瞎瞧不见,还怪我?”郭远掸了掸身上的水,白了她一眼,走开几步把她的水杯捡了回来顿在桌子上,“这年头好人真是不能做了,你们社长说你一个女孩晚上加班遇见鬼会害怕,我才勉为其难来看看。亏得这不是黑狗血,否则还真给你打回原形了!”

晨曦瞪了他一眼说:“你的原形是什么?色鬼?色狼?还是色魔啊?”她边说边把桌上的水拂掉,手上沾了一些水,就顽皮的往他脸上弹,郭远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晨曦大声抗议,“你干嘛!”

郭远眯着眼笑得很坏,“胆子倒是比以前大,不过,脾气也越来越大。”他拉起她的手肘在鼻梁上磨了磨,“唔”一声说:“都多大了,怎么还是乳臭未干这阵味儿,知不知道这种味道很惹事?”

晨曦猛的抽回手,放在鼻底嗅了嗅,“哪有什么味道?难道是我刚刚上厕所忘了洗手?”看着他脸上愠愠的表情,晨曦心里偷偷乐着。

一道月华拨开乌云直直照射了进来,晃着郭远的眼,他遮住了眼挺直了身子看出窗外,一轮七分月不知何时悄悄的爬上了窗舷。

晨曦走到窗边,眯着眼看着又大又亮的月亮,直叫她想起许美静的歌来,月圆月弯得漂亮,就留待一双一对欣赏。她瞟了郭远一眼,他们这算一双一对吗?她抱起了手臂,“今天是什么日子,月亮会这么大?是不是今天月球距离地球近?你不是学空间物理的吗?普及一下科普知识吧。”

郭远站在了她身后,眯着眼看了一会儿,仿佛真在研究,“可能是与月亮的斜射角度有关,纬度高的地方,月亮斜射程度也高,大气弧面弧度大,形成的透镜面凸,你觉得月亮大,其实都是视觉上的误会,况且这月亮真的不算大,我见过更大的,仿佛整个人都被框进去似的。”

晨曦晃着脑袋点头,“我早就听说外国的月亮是格外的圆,格外的大。”

“你想说什么?”郭远突然双手撑在了窗台上,不动声色将她禁锢在了臂弯之中。

晨曦毫无察觉,伸出了拇指,闭上一个眼睛对准了月亮,“小时候我看过一本薄薄的小人书,叫住公主的月亮,特别有意思,对咯,还是从你书架上翻出来的。”

“哦?”他等了一会儿,以为她会讲下去,但等了半天不见有下文,便在她耳边吹气:“你倒是讲啊。”

晨曦敏感的一缩脖子,突然意识到他离得那么近,有些心慌起来,蹲下身子想从他的手臂低下钻出去,哪知他却一把箍住了她,“你属土拨鼠的?老实待着,给我讲故事。”

晨曦没好气的说:“你以为你是山努亚国王?“

郭远一头雾水,“你怎么尽说些我听不懂的话?谁是山努亚国王?”

“看,你知道月亮为什么那么大,却不知道山努亚国王。就是那个不给他讲故事就要杀人的国王,结果诞生了《一千零一夜》。”

“我没逼你,我就是想听。”

“可这是个极具童真的故事,你这种人哪能接受得了?”

“我哪种人?我就不能有童真?”

看着他有些孩子气的模样,晨曦浅笑道:“那好吧,你先放开手,我再讲。”

郭远顺从的松开了禁锢她的手,她便清了清嗓子开始讲故事:“说的是一个小公主病了,群医们束手无策。小公主说她要得到天上的月亮,病就会不药而愈,国王一听,马上召集了全国的智士出谋划策,他的首席权谋大臣说他可以弄到象牙、蓝色小狗、金子做成的昆虫,还能找到巨人和侏儒,就是弄不来月亮。国王让他滚蛋,马上又招来了数学家,数学家说月亮和整个王国一样大,是用巨钉钉在天上的,距离皇宫十万八千里,他无能为力。其他人更是说得五花八门,有说月亮是石棉做的,绿奶油做的,冰淇淋做的,最后叫来了小丑,小丑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而是去问小公主,小公主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月亮比我手指甲小一点,因为我伸出手指放在眼睛前便挡住了月亮。月亮和树差不多高,因为我常见到月亮停在窗外的树档上。” 小丑又问月亮是由什么做成的,公主说:“大概是金子。” 小丑连忙让工匠用金子打造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小月亮送给了公主,小公主欢天喜地,病马上就好了。”

郭远挑起眉问:“完了?”

“还有,到了晚上国王又发愁了,等晚上月亮一出来,小公主就会知道自己的月亮是假的,于是又请了群臣参谋,他们有提议给小公主戴墨镜的,有提议放鞭炮放烟花的,但最后还是由小丑出马去问公主,为什么天上还有一个月亮,公主笑了,说你真傻,这有什么奇怪。我掉了一颗牙齿之后便又长出来一颗新牙齿。采掉一枝花朵后又会长出新的一朵花。白天过后是黑夜,黑夜过后又是白天。月亮也是这样,什么事都是这样。”

郭远听完半晌没说话,很是不可思议:“你记性怎么能这么好?”

“有趣的东西就能记得久点。”

“那我有趣吗?”

“你?”晨曦扭头,看见黑压压的脑袋朝她倾了下来,急忙向旁边闪,反而被逼入了角落里,下意识的护住了胸说:“你要干嘛?”

郭远轻抚她柔软的面颊笑得神秘,“我觉得我血液有些沸腾,不知道是不是要月圆变狼人了?”

晨曦背部紧贴在墙上,嚅嗫着唇说:“这不还没圆吗?变一半好吓人的……”

“怎么没圆,早就圆了。”嘴轻轻封堵住她的唇,温柔的辗转,不再像上次那般急迫,就像此刻窗外的弯月,身上青草和空气混合的气味,恍惚是月光下有蛐蛐鸣叫萤虫飞舞的草地。

第17章

月亮钻进了云层,房间瞬间暗下来,他温柔的吻几乎将她绕进了棉花堆里,若不是他牢牢的顶着她,她身子几乎软得要滑到地上,直到他结束深吻,轻啄着她的唇,这阴暗角落里的气氛依旧旖旎无限。

他轻抚这她光滑的面颊,满足的一声叹息,“这些天你变得好陌生,我几乎要不认识你了,你若能一直这么温顺该有多好,我太怀念从前的你。”

“你是该怀念,因为现在没人给你恶作剧,寂寞得很吧?”贺晨曦推开他,冰凉肃穆的口吻结束了浪漫的气氛。

坐回位置上整理桌子上散乱的纸张,被水浇湿的,擦干了就搭在案格板上晾着,郭远顺手扯过一篇,挑起了眉,“向南鹏?你忙到现在就为了他?”

晨曦瞟了他一眼说:“这人你该知道,银夏航空最年轻的高层,也就是你的直属上司。最近社长让我给他做个专访,只是联系了好几次,不是找不到人,就是推脱要开会,我连他秘书那关都没能过了。”

“这小子居然这么大谱?呵,调查做得可真细,身高体重生日星座感情史……你是要采访还是准备相亲?傻丫头,采访他犯不着如此大费周章的。下班吧,我请你吃饭。”

“吃饭?”晨曦不动声色,继续整理资料。

“我们需要好好的叙叙旧。”

“我们有什么旧好叙?过去的事我都忘得差不多了。”

半晌没听到他的回音,晨曦奇怪的抬起头,被他严峻的脸紧皱的眉唬住了。冒着袅袅青烟的火山,她只得提桶来浇,“下次好不好,你看饭我都买好了,浪费粮食要遭天打雷劈的。”说着她端起了饭盒,拨了拨热气散尽的饭菜说:“那我就先吃了?”看他不语,权当默许,夹起一块排骨就往嘴里塞,不料他却猛的将饭盒从她手中夺过,顺手就丢进了垃圾桶里,干脆利落的拍了拍手说:“天打雷劈也打我劈我,妨害不着你。赶紧收拾,我饿了。”说着他随手将她归好类的文件给胡乱摞到了一块。

“你这个混蛋!”晨曦忍无可忍腾的站起来冲他吼。

郭远猛的一掌将那摞纸挥得漫天飞舞,片片雪白纸张擦着脸庞滑下来,散落在铺就一地流连的月光上。

“贺晨曦你别得寸进尺!这几天我一直在努力忍你,一直在压抑我自己,可是你偏偏要挑战我的极限!”

最后竟还是他有理。晨曦气得肩膀都在发抖,拳头也紧紧捏起。

郭远拉起了她的拳头直直砸向自己的胸口,咬着牙说:“你千万别憋着,憋坏了身子我过意不去!”

“你神经病!”晨曦挣脱他的手一拳撞在他肋骨上,只听他低吟了一声,面部抽搐了几下,捂着肚子就缓缓的蹲了下去,她吓了一跳,顾不上恨了,急忙蹲在他面前,按着他的肩问:“你怎么了?”

郭远埋下了头不肯说话,看不见他的表情晨曦很着急,想将他架起来,但尝试了好几次均失败,就像举重选手要了自己不能企及的量级般。她忍不住晃着他的肩说:“你配合点啊,去沙发上坐着好不好?”

“别假仁假义。”

“你就当我假仁假义,别耍小孩子脾气好不好?”

“你不是希望我死吗?”

晨曦急了,“你哪只耳朵听到我希望你……了?”郭远白了她一眼,这才缓缓揽着她的肩站了起来。

她吃力的将他往沙发上放,哪料他的手抓得这么紧,连带她一起倒在了沙发上,正欲抽身离开,郭远却抓住了她的手紧紧的捂在了胃部的位置,眉头微蹙,轻抿唇瓣专注的看着她,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一时间她也不敢乱动,只好这样趴着,直到她半边身子都麻了,直到他的眉头似乎舒展开来了,她才挣脱了他的手站了起来,理了理衣服说:“你是装的吧,我打的明明不是这个位置。”

郭远仰头舒了口气,“我是胃疼,饿的。”

第18章

既然晚饭被糟蹋,怎么也要补回餐好的。

晨曦一反常态,很快的说出了她想吃的东西,上次去潮香居勾起了她的馋虫,龙井虾仁,她本着不宰你宰谁的态度脱口而出。郭远念叨着龙井虾仁,点了点头,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开到半途郭远才想起要问怎么去,看看路,已经开入歧途,贺晨曦皱着眉说,你连目的地都不知道就瞎开。郭远耸了耸肩说:“我是在等着你开口,你不说话我只当是没错。”

“你还是自信得可以,现在我也迷糊了,你看着办吧。”

“你是傻子吗?”郭远白了她一眼,这才慢腾腾拿出了GPS,输入起始点和目的地,车载开始语音提示,前方300米,并道左拐。

“你这人纯属找茬!”

“错了。我是纯属犯贱。上赶子死皮赖脸的请人吃饭,最后人家还不乐意。”

“你要不乐意,我请你好了!”

“哦?”

晨曦眼珠子一转,急忙说:“那就不吃龙井虾仁了,我请你吃我们家楼下的云南米线。”

郭远笑了起来,“你这待遇也降得太快了。算了,知道指望不上你这小气鬼。”

到了潮香居贺晨曦找了个阴暗角落坐下,这里沈宁南和林杨都出没过,安全起见还是低调些好,她负责点了龙井虾仁,其他归郭远点,他点菜也很利索,看着他拿着菜谱对服务小姐轻声耳语,合上菜谱微笑的递给小姐,晨曦感觉奇妙。

现在的郭远,虽还是有些矫情,但也比原来好太多,是该成熟了,想想看,他都30岁了。

想他初搬来她们院子时,面目多可憎,他家原本很富有,虽然家道中落,和院子里的人家比起来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时的他谁都看不起,一张嘴就是这个穷鬼那个穷鬼,对谁都是呼来喝去,偏偏谁都买他的帐,特别是贺晨曦,就跟他的贴身小女佣似的。

因为郭妈妈的厨艺不太好,做出来的饭不合郭远的口味,闹了几次绝食后,郭妈妈就干脆和晨曦的妈妈商量着每月交伙食费上她家搭伙。但郭远依旧是不满意,一脸的不情愿的抄起筷子翻了翻碟子里的菜,甩下筷子嘟囔,这是人吃的东西吗?弄得晨曦的爸妈很是尴尬,郭妈妈一筷子打在他头上说不吃给我滚,饿死拉倒!晨曦急忙夹了一筷子鱼香茄子到郭远的碗里说,我妈妈做饭真的特别好吃,不信你试试。

吃惯了专业厨子做出来的菜,任何家常菜都不能入眼了,但后来晨曦妈妈的菜却让他吃出了一些滋味来,有时放学踢球回来他饥肠辘辘,看晨曦妈妈却还在和邻居拉家常,就黑着脸对贺晨曦说,叫你妈快做饭!想饿死人啊!

郭远伸手拍了拍她脑门,“想什么呢,笑得跟傻子似的。”

晨曦回过神来,将叠得精美的餐巾扯开来蹂躏,“那个……谢谢你。”

郭远挑起了眉头看她,“谢我什么?”

“因为你我才能顺利被录取。其实这餐应该我请你的,但……下次吧,等发了第一个月工资我请你吃点什么或是喝点什么,地点……我做主。”

“别急着谢,我这人向来自私得很,对自己没好处的事我不会干。听说你被录取了我还纳闷呢,那天你的表现要多差有多差,你自己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