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陆觐然为什么要这么做,罗淼至今无法理解。

他无法理解的还有很多,就比如刚才,他进病房之前明明听见护士提到昨晚这件病房的病人跟疯了似的,一言不发地把能砸的东西全部砸了,但此时此刻,他所见到的陆觐然,却平静得压根不是护士口中的那个人。

没有人会阻止他。住得起这间病房的,自然赔得起这些东西。

但同时,也没有人能帮他。

罗淼深深地呼了口气。

“她…上个星期刚搬完家,”罗淼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或许只是因为他潜意识里觉得,陆觐然会想知道她的近况,可是说出口就后悔了,“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的。”

陆觐然却只是慢慢地闭了闭眼,又睁开,眼里依旧是一潭死水:“如果你真觉得对不起,那就答应我一件事。”

“…”

“永远也别告诉她。”

永远,这个词未免太重。

不知不觉两年时间都过去了,罗淼偶尔再想回起当时的那番对话,那种无力感不仅没有消退,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仿佛一点一点的侵入骨髓,摆脱不掉。

诚然,答应过的事,这两年他确实做到了,可这所谓的“永远”,又得是多少个两年?

“至于这么紧张吗?”带点取笑的声音成功唤回了罗淼的神志,回神便见钟有时抄着双臂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是的,今天是timeless2018F/W的新品大秀,也是timeless第二次受邀参加中国国际时装周,秀已经走完,而他们作为设计师,准备携众模特登台致谢。

面前的钟有时穿着一套吸烟装,连眼睛里都是意气风发的光。这才是那个男人想看到的吧——为自己的事业而努力着的钟有时。

罗淼呼了口气,还散在回忆里的那点情绪一点一点地收了回来,眉梢一抬:“我哪里紧张了?”

要不是有模特在,她得顾及下他的面子,那白眼早翻天上去了,钟有时推推她:“好好好,你不紧张,打起精神来。走了——”

说完钟有时已不再等他,率先踏上了台阶,去迎接所有人的掌声。

第89章

第六章

你不愿意种花,你说,我不愿看见它一点点凋落。是的,为了避免结束,你避免了一切开始。

——顾城

这次timeless2018F/W的秀场布置得好似由折纸裁剪出的三维空间,以草木灰为主色调,这是全球色彩权威机构Pantone公司宣布的2018流行色,也是今年各大秀场的常见色。

折纸这个概念可以说是timeless巧获的一大至宝,自从timeless去年首次涉足鞋类领域,一双鞋尾呈现折纸造型的高跟鞋便大受欢迎,从春夏的一字带凉鞋到秋冬的踝靴,均融入了折纸的设计元素,女明星出席活动穿着它搭配晚礼服,平时出街穿着它搭配牛仔裤,钟有时没想过timeless会靠一款鞋品占据17年的各大时尚版面,timeless终于也有了一个广为人知的记忆点。

细数靠细节打记忆点的小众品牌,其实并不少,Maje的各式镂空、Sandro的水溶蕾丝等等,她和罗淼自然也顺理成章地把折纸元素沿用到了成衣上。

相比日益扩大的知名度,timeless的产量却依旧很低,导致产品经常售罄。钟有时也知道有人说她和罗淼是有钱不赚的傻×,罗淼其实也有意开放代理权,以扩大市场,钟有时不是没动过心,到底是要逼格还是开放代理市场躺着数钱?

timeless的职业经理人林嘉琪态度却很坚定,保持原有的只直营加买手店渠道。

如果说折纸元素是timeless在创意上挖到的宝,那林嘉琪应该绝对算是她在营销上挖到的宝,16年她和oneselection推出联名款的时候认识了林嘉琪,当时林嘉琪算是oneselection中国区的中层,没多久林嘉琪就跳来了timeless,放弃oneselection那么高的平台,跑来一个前景未知的独立品牌,钟有时问过林嘉琪个中原因,林嘉琪当时给出的答案,是因为她已经不再认同oneselection的经营理念。

至于timeless的经营理念,林嘉琪一直把控得很好,开放代理市场这种自降逼格的事,林嘉琪自然第一个反对。

大秀结束后的showroom里,林嘉琪也在,帮钟有时和罗淼招呼朋友,买手公司有什么需要也会和林嘉琪沟通。

钟有时和罗淼却没因此闲着,这次的大秀有时尚风行的跟访,时尚风行的总编卢茜也在,钟有时负责接受编辑的采访,罗淼则在一旁和卢茜说着什么。等采访完了,罗淼才告诉她,卢茜刚才跟他提到了今年的设计师大赛。下个月设计师大赛即将开始第三季的录制,问钟有时和罗淼有没有兴趣做评委。

钟有时兴致满满:“去啊,当然去!当年我被评委批得狗血淋头,现在终于多年媳妇熬成婆了。”

罗淼忍不住白她,“德行。”也完全不吝于泼她冷水,“但是,卢茜让我们以Coli总设计师的名义担任评委,摆明了瞧不上你家timeless,这口气你咽得下?”

Coli确实比timeless名气响得多,这点是否认不了的,钟有时琢磨了一下:“那得让嘉琪那边出个营销方案,看怎么样才能既能让卢茜沾上coli的光,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帮timeless打个大广告。”

“吼,那精明鬼肯定能给你想出一百种方法来。”

罗淼一直觉得林嘉琪这人机关算尽,可是又能怎样?钟有时爱林嘉琪爱得不行——林嘉琪那聪明的头脑性.感的身体,不是应该被男人爱被女人妒的吗?怎么搁罗淼和钟有时身上,就正好相反?

林嘉琪果然不负“精明鬼”的美名,很快给出了时尚风行几套方案,只等卢茜那边做出选择了。

至于钟有时,她答应得这么爽快其实也有私心。答应了卢茜的邀约,就意味着她下个月得待在北京,而她没记错的话,宋姐说过宋栀的婚礼就在下个月。婚礼地点在米兰,她正好有借口不去。

钟有时也没问新郎是谁,她都已经有借口不去了,还管什么新郎?反正不会是克雷泽。钟有时跟克雷泽这两年的合作不少,罗淼和克雷泽关系就更好了,今年的timeless大片依旧是克雷泽掌镜,克雷泽在他的社交账号上也有帮timeless打广告。钟有时因此还关注了他。不过很快钟有时就想取关了,因为克雷泽前段时间在私人ins上发了一条特别伤感的文字,配图是他那别人看不懂的纹身——当然,这个“别人”并不包括钟有时,钟有时很清楚他那个纹身是为谁纹的。都过去这么久了,前女友结婚他还这样发神经,钟有时只能猜测他当时是大麻抽多了没控制住手。

怎么不学学她?两年时间,足够她把不愉快的事忘得干干净净…

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真的可以改变很多,连老秦都变了很多。两年前,方程跟老秦断了联系没多久,老秦才知道方程被资本方逐出了自有品牌。老秦既不难过也不气愤,直接找到方程,甩了张副卡给他:“我养你啊。”

可惜方程并没有收。

“等我东山再起的时候,做我女朋友。”老秦转述过方程当时回绝她的这番话给钟有时听,当时的老秦一脸的可气又可笑,“你说那文盲打哪儿学来的‘东山再次’这么个词?”

不过嘲讽归嘲讽,那以后老秦花钱节制多了,不追限量了,存钱投资了,用老秦自己的话说就是:“我怎么也得攒够钱吧?不然万一他越混越差,后悔了又回来求我包.养可咋整?”

当然变得不止老秦,连罗淼都交女朋友了。那姑娘是纽约的华裔,当年他在参加CFDA颁奖典礼后的派对上认识的。钟有时在派对上提前走了,直到罗淼和对方真正确定关系钟有时才知道。

虽然罗淼这段恋情没撑过几个月,但起码令钟有时卸掉了一副担子。罗淼一度跟讲笑话似的谈起他对她的那次表白,那个时候他刚认识那华裔姑娘没多久,起心要追人家来着,而那次模棱两可的表白并不是说给钟有时听的,只是他当时喝太醉,把原本说给那华裔姑娘的话说给她听了。

这话不论真假,钟有时都当它是真的。她和罗淼在工作上已经是完全离不开彼此的状态,真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只不过这些想法,钟有时只跟老秦说过。

“你现在真是太鸡贼了。”

钟有时就当老秦这话是在夸她了。真的这两年才明白过来这么个道理:人生在世,切忌折腾,自己怎么好过就怎么来吧…

只不过往往如意算盘打得最好的时候,上天却不会让你如愿。

她前脚刚以工作为借口回绝了宋姐,后脚就被告知,这一季的设计师大赛将斥重金打造,第一期就将前往意大利的威尼斯和维罗纳取景。

钟有时对卢茜真的是服气得不行,人脉之广,威尼斯之行的全程都拉到了旅游卫视的赞助。意大利的建筑风格举世闻名,所有参赛者都将以两地的特定建筑作为灵感来源,设计第一期参赛作品。

钟有时顿时又不乐意了。

林嘉琪表示爱莫能助:“和时尚风行的合作意向已经签了。除非你想得罪卢茜。”

钟有时耸一耸肩:她哪敢?

最终还是如约登上了前往威尼斯的航班。罗淼见她一点之前的兴奋劲儿都没有,很是不解:“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要像当年评委羞辱你的作品那样羞辱今年这些参赛者么?怎么又不乐意了?”

钟有时躺在放平了的座位上,眼罩都没拉开,直接闭着眼睛,语气里一派兴味索然:“没办法,我这人就是这么嘴硬心软。”

罗淼“呵呵”一声,不再理她。

行程安排是先威尼斯、后维罗纳,拍摄结束后她从维罗纳出发去米兰,也就一个小时的车程。只一个小时车程而已,她都不肯“纡尊降贵”去一趟,这怎么也说不过去。

不过钟有时自然也有应对方案,反正节目先录后播,宋姐知道她来意大利也只能是一两个月后的事了。

怎料如意算盘再次打错,她人才住进酒店,宋姐的微信就来了。

“你来威尼斯了?”

钟有时惊得就差把手机给扔出去了,半天才回一句:“宋姐你真神了,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呢,你怎么就知道了?”

宋姐当即发了张照片过来。是卢茜朋友圈里的照片,是在机场来酒店的车上拍的。照片右下角那个睡姿极其不堪的女人,不就是她么?

钟有时正被自己丑得不忍直视,宋姐的信息又来了:“宋栀有卢总编的微信,你照片里那样子,我差点没认出来。”

这回真的是逃也逃不掉了。

她人到了维罗纳之后,喜帖刚寄到她之前在威尼斯下榻的酒店。

在这个什么都可以靠网络传送的年代,能收到一封亲寄的喜帖,已经很难得了。可惜喜帖寄到了,她也换酒店了,宋姐琢磨着再补寄一份也来不及了,便告诉她:“没关系,婚礼的时间地点你都知道了,到时候你到了就直接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一周后,钟有时就这么临时租了辆吉普,只身上了路。罗淼还让带他去,钟有时果断拒绝,她自己都不太想去,更何况带人了。

一个小时车程,她对米兰又那么熟,罗淼难道还担心她在路上出事不成?

可能真的她太自信了,老天总要看不过,出点岔子给她,钟有时从米兰市区开车前往莱科小镇的路上,车子竟抛了锚。

婚礼在市区的教堂办怎么就不行了?非得安排在莱科这么个犄角旮旯?钟有时的车靠边停在这乡间大路上,气急败坏的。

她现在上哪叫车去?

只能看沿路哪辆来车能捎她一程了。

第一辆车,她刚兴奋地朝对方招手,对方就跟没看见似地,反倒从她身旁加速驶过。

都说南欧人情练达、风景旖旎,怎么连搭个车都这么费劲?

钟有时正气馁,终于又等到了一辆车。

这回对方倒是停车了,俩看着年纪还没她大的男的,冲她吹口哨,那将她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打量个遍的眼神,一看都不是善茬,钟有时当即冷下脸来闷头钻回自己的吉普车里。

那俩男的朝她喊了半天,也没人应,骂骂咧咧地开走了。

钟有时坐在驾驶座里低着头刷手机,看来沿路拦车不靠谱,她还是看看能不能联系宋姐,让她派辆车来吧。

就在她专心致志地低头刷着手机时,一辆宾利从她车边驶过。

宾利车的车后座上坐着个人,夏天依旧长衣长裤穿得格外严实,领带也系得一丝不苟。两车交错而过的那一刻,他低头看了眼手表,问司机:“还有多久?”

话音落下的同时,那辆吉普的身影也堪堪从他的车窗外略过,只在他脸上落下了一点点光影。

司机毕恭毕敬地答道:“最多半小时,陆先生。”

陆觐然点点头。

宾利车绝尘而去。

钟有时坐在驾驶座,车窗降着,就这么吃了一鼻子灰,抬头一看,只见有辆宾利已驶远。

钟有时顿时惊地背都直了,赶紧下车朝那辆宾利招手。

可惜已经迟了。最终她只能气馁地望引擎盖上一坐,今儿点太背,怎么短短低头看手机的工夫,她就错过了这么好的坐顺风车的机会…

第90章

半小时后宋姐派来的车终于捎上了钟有时,幸免于流落乡野街头的她欢欢喜喜地上了车。

隔天才是正式的婚礼,全体宾客被安排在莱科的TiSana度假村住一晚,这也是钟有时第一次来TiSana,这儿初期只对王室开放,神秘面纱一直保持了300年之久,几年前才正式对外营业。到了才发现这是意料之外的隐蔽,整个度假村总共也就23

间套房,还全被宋栀包下了,这两天估计都见不着外人。选择这么个地方结婚,还真有点远离世俗繁杂的调调,足以见得宋栀对自己的婚礼有多讲究。

钟有时一进房间放下行李就开了窗,她的房间在二楼最中间的位置,景观绝佳,她站在阳台上朝外望去,是一片18世纪的古堡庄园式建筑风格,再远一些则是艾达河,明天的婚礼仪式就在艾达河岸边的场地举行。可她现在再怎么远眺也是看不见现场布置的。但这不妨碍她眯了眯眼,享受远远飘来的河风与客房里的香薰队冲出来的迷人气味,一边眯着眼一边琢磨着晚上一定得去做个水疗,这时候才想起来答应了老秦,又赶紧调头回屋,赶紧掏手机开视频。

老秦在视频那头一会儿让她给房间来个全景,一会儿让她下楼拍拍院子,钟有时就当散步了,反正她在这儿除了宋姐也没个熟人,宋姐又忙着各种准备工作没空搭理她,她就这么一路开着视频去艾达河岸边转转也挺好。

她戴着耳机,听老秦在那头直羡慕:“我以后结婚也得来这儿,逼格啊!妥妥的!”

“那你可得好好攒你的老公本才行。”

“很贵?”

“废话。”

“所以这宋小姐嫁了个土豪?”

“母鸡啊。”

“你也赶紧找个土豪,让我也沾沾光,见识见识古堡。”

“你指望我这种两.腿之间闲置得都能扫灰的人,真的合适么?”反正四下也没人能听得懂中文,钟有时说得挺口无遮拦的。

当然,要比空无遮拦她还是比不过老秦:“你以为只有你需要扫灰?我的灰积得可比你…”

可惜老秦还没说完钟有时已经顾不上去听了,只因她身后突然传来一声——

“Excuseme…”

钟有时一愣回头。

叫住她的是个亚裔女子,脑袋上架了副墨镜,看起来是来度假的。钟有时琢磨着度假村里的客人应该都是这次参加婚礼的宾客,便笑笑对对方说:“你可以说中文。”

果然——“哦谢天谢地,意式英语简直跟鸟浴似的,”对方皱着眉抱怨了一下,又挽起笑容问钟有时,“你知道附近哪有卖烟的么?”

钟有时想了想,“还真没有。”不过她掏了掏口袋发现自己带着半包烟,就掏出来给了对方,“不介意的话,这包给你了。”

钟有时递过去的是包女烟。对方看了看,似乎不是她想要的那种烟,但既然附近买不到烟,她也只能收下了。笑着对钟有时说了句谢谢,这就要和钟有时道别,可对方刚要走,转头又停下了:“你也是来参加婚礼的?”

钟有时点点头:“对。”

“那敢情好,我叫方桥辛,今晚warmparty我们应该还能见到。”

对方就这么拿着她的烟走了,钟有时这才想起手机那头的老秦,一边继续往外走,一边继续之前的对话:“咱们刚刚聊到哪了?”

“扫灰。”

哦对,扫灰,可钟有时刚要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突然脚下一顿:“完了!”

老秦可是被她的一惊一乍唬住了:“咋?”

钟有时赶紧回头找人,可惜那位叫方桥辛早已没了踪影——她刚送出去的烟盒里放着她的打火机,那可是她带来的唯一的打火机…

另一边,方桥辛已经拿着烟按响了三楼走廊最角落的那间套房的门铃。

她等待的时间稍有些长,因为知道门里的人走路很慢,她也就安安心心等着了,对方门一开,她就把烟递了过去:“只有这个了。”

陆觐然低头看一眼那烟盒。眉梢一扬:女烟?

“附近没有卖烟的,这包还是这儿的住客送我的,你就将就着抽吧。”她都已经把烟盒往他手里塞了,却还要于事无补地补一句,“本来我是不允许你抽烟的,这次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陆觐然也就没再说什么,接过烟准备去阳台,方桥辛看他手里拄着的拐杖,又叨叨了一句:“我都说了多少遍了,别再依靠拐杖。”

他稍稍侧回头来,依旧没有表情:“方医生,暂且让我忘掉你医生的身份行不行?”

方桥辛翻个白眼,把自己嘴拉上。在来这儿的路上她就已经受够了这位的沉默寡言——全程就只开口问了司机一句还有多久到,其余时间真跟哑巴似的。方桥辛接触过的病人并不少,脾气差的也不止这一个,但唯独他令她无比好奇,这个世界上是不是没有任何人能打乱他这种冷冷冰冰的说话节奏?

而这时候的陆觐然已经坐在了阳台的躺椅上,安安静静地享受这午后的时光。他其实有点嫌弃这细长细长的女士烟,可还是捻了一根出来,不成想烟盒里还有个打火机。

不仅送烟,还送打火机——看来方桥辛碰见了一位慷慨的女士。

打火机那银灰色的冰冷外壳握在手里,打着了则是蓝色的冷焰,可陆觐然抽了两口就把烟给摁熄了。这烟太淡,尼古丁的味道不足以问候空虚的肺。

钟有时去艾达河岸溜达了一圈,回来做了个水疗,就这么完美的错过了今晚warmparty——不是她没赶上,是她真的不想去。

其实她很羡慕宋栀,每次从上一段感情里抽身都能抽得这么干干净净,转头又能轰轰烈烈地爱过,像是真的有一键还原的功能,前尘往事一键按下便真的一笔勾销,不像她,每一段感情里受过的教训她都牢牢地记着,不知不觉对男人就变得格外苛刻,不喜欢不爱笑的男人、也不喜欢笑起来好看的男人,不喜欢沉默寡言的男人、也不喜欢说起话来嗓音好听的男人,总之这也不喜欢那也不喜欢,真想就这么一路孤独终老得了。

而对宋栀越是羡慕,就越是看不起自己。

哎…烦。从水疗馆走回客房部的路上,就这么烟瘾犯了,掏口袋才想起来烟给了别人,又一脸郁闷地把手从口袋里拿了出来。

水疗圣地好是好,可怎么就不能再便民一点,来个夜间送烟服务?钟有时也知道自己异想天开,苦笑一下刚要继续往客房部走,余光却看见某处火星闪烁。

凑低了定睛往斜角一看,不远处就是客房部,三楼最角落的阳台那儿确实闪烁着那星星点点的火光。夜深人静之中,那火星明明灭灭的真是勾人。

虽然阳台的外檐挡住了那位住客的身型,但那肯定也是明天参加婚礼的宾客这一点绝对没跑了,宾客里抽烟的肯定不在少数,到时候一定要顺个打火机走。

这么想着,钟有时好歹是宽慰了自己,安安心心回屋睡觉去了。

可能是前一晚水疗做得太舒心,这一觉钟有时都不带辗转反侧的,隔天起了个大早还能这么神清气爽,如果不是罗淼很欠揍地特地赶个大早膈应她,这个早晨真的堪称完美。

“前情敌结婚,感想如何?”

钟有时刚把化妆品摊在洗手台边准备开始化妆,不由得顿住。

她真的好好思考了下这个问题。她跟宋栀算情敌么?是她一直单方面把宋栀视为情敌吧,人宋栀压根没这么想过,也不屑于这么想——不过这都已经是曾经的混账事了,钟有时一咬牙:“我应该会抢婚。”

“真的假的?”罗淼惊得够呛。

“当然假的啦!新郎我都不知道是谁,抢哪门子婚呀我?”

“对嘛,万一新郎是个谢顶老头,那你抢来岂不很亏?”

“拜托,人宋栀一看就是颜控,克雷泽你见过吧?陆…”

钟有时突然很想给自己一嘴巴。

幸好语音还没发出去,她手一上滑就把整段语音都取消了。

可即便语音取消,她在镜中的脸色却再也恢复不到片刻前的轻松自在。

陆觐然…

她已经多久没想起这个名字了?

一个人要闯入另一个人的世界其实很难,得突破多少层心防自不必说,可要离开那个人的世界却很简单。所以说到底,一个人多好,轻轻松松没负担,不用担心谁要闯入,也无需担心谁会离开。

钟有时凛了凛神,慢吞吞地拿起打底刷开始今早的第一步。

陆觐然在房间里正系着领结,门铃就响了。

婚礼仪式下午一点钟开始,现在才刚十一点,有什么好催的?可他还是起身去应门,顺手就要抄起搁在一旁的拐杖,可想了想,他又收回了手,动作极慢地走去开门。

“方医生,又怎么了?”

方桥辛见他这一身打扮还挺诧异:“我以为你还在睡呢,怕你什么都没准备,特地来催你。”

“早醒了。”

这倒是难得,她知道陆觐然失眠严重,正好和平常人的作息错开了,“那我往你房间打叫醒电话,你怎么不接?”

“我从洗手间走到床头柜得一分钟。电话响四十秒就挂,我怎么接?”

方桥辛这才想起来,偷瞄一眼他的手——很好,这次没拄拐仗。也就不跟他一般计较了,直接绕过他,大喇喇地进了门。

他竟然叫了早餐,丰盛的一桌,还真不亏待自己。方桥辛一屁股坐沙发上,挑了块饼干吃:“你也不去楼下吃早午茶,我还以为你饿着肚子呢,没想到你还挺会享受。”

方桥辛在这儿又吃了一顿的工夫,陆觐然也准备好了,方桥辛抬眼看去,对面这人黑发黑眸黑外套,空白的表情白衬衣,黑白分明着实很飒,再换双鞋就能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