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易换完衣服下来,舒适随意的家居服很好柔和了他冷硬的棱角,看见曾岑在厨房洗菜,皱一皱眉,“妈,你叫我?”

“是啊,大少爷,岑岑都在帮忙,你好意思闲着。”宋佳荷抬抬下巴,“岑岑现在不能碰刀,她负责洗,你负责切菜。我们要快一点,孕妇是不能饿的。”

秦易挽起袖子去洗手,曾岑洗菜挡住了水槽,他手臂直接环抱她伸到水龙头下。曾岑吓了一跳,后退一步贴进他胸怀。她气恼手肘狠狠一顶,秦易吃痛后退。宋佳荷整个过程当自己是透明人。

曾岑将洗好的西兰花洗好放在一旁,又低头去洗香菇,一个一个放上砧板。

秦易这会儿不敢再随便碰她了,甩甩手上的水抽刀出来,她放一个香菇,他就切一个。这样和谐的相处,要放在以前,曾岑一定满心幸福。以前总羡慕别人家这样温馨的场面,因为她永远只有一个人,现在却觉得讽刺。

很快,宋佳荷拿手的鲍汁菌菇西兰花就出锅。

下一道糯米藕是曾岑最喜欢吃的,每次来一定缠着宋佳荷亲自下厨解馋。袁佳荷也是真疼她,每每都有求必应。这道甜点做起来不难,就是麻烦,得花时间急不得。泡米得两小时,藕去皮一头切开,将泡好的糯米塞入藕孔,用竹筷子将末端塞紧,然后在切开处,将切下的藕节合上。再用小竹扦扎紧,以防漏米。放红糖大火烧开,小火炖制一小时,再放入红枣、莲子、和剩下来的糯米继续煮四十分钟。要吃上一口糯米藕差不多得花上半天时间,心意宝贵。

糯米是宋佳荷一回来就泡上的,她让秦易帮忙洗藕去皮,他和曾岑就并排站在水槽边。曾岑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认真做好手上的活。

宋佳荷默默叹口气,该做的她都尽力做到,还是不行,就真没办法了。

一桌菜很快齐备,除去刚才两个菜,还有蛋香鱼肉卷、猴头菇海底椰顿鸡汤,都是高营养且清淡爽口。

曾岑和秦易对面而坐,宋佳荷不停往她碗里夹菜,秦易筷子都没动,只是看着她。

咣咣咣,粗暴敲门声打断这看似和谐的气氛,阿姨吓得赶紧开门。

秦振国大步进来,脸通红额上的青筋突起,他接到宋佳荷的电话连夜赶回,气得不轻,眼睛直直瞪着秦易,“你跟我上书房来!”

宋佳荷知道他的脾气,忙打圆场,“你才刚回来,吃完饭再说。岑岑还在,你别吓着她。”

秦振国看见曾岑,怒火收了收,表情缓和下来,“岑岑,你放心,我一定让秦易给你赔礼道歉。”

“我…”曾岑想开口说话。

“爸,我也想跟你单独谈谈。”秦易淡淡出声。

秦振国怒火更盛,扔了行李径直往楼上书房去。

宋佳荷拉住秦易,“你爸爸有心脏病,你顺着他说。”

秦易看一眼曾岑,“我知道。”上楼。

啪一声儿,秦振国这是第一次动手打秦易,对这个儿子,他虽严苛却从没失望过。

“浑小子,你对得起曾岑吗?这种忘恩负义的事不是我们秦家人做得出来的,你让我有什么脸去见你傅叔叔!”

秦易硬受下那一巴掌,立在原地也不辩解,事到如令他也没什么好辩解的。

“这事儿,我会亲自登门去说清楚,您别管了。”

秦振国火焰腾的烧到顶点,抓起桌上的砚台主砸过去。秦易侧一侧身正好砸到他背上,顿时撕裂般钻心的疼。他眉毛都没皱一下,“爸,离婚协议我签了,不管您现在有多生气,这已经是事实。”

“你…”

楼下,宋佳荷陪曾岑吃饭,听着楼上咚咚东西摔得震天响,哪还吃得下去。

曾岑搁了筷子看向宋佳荷,“既然…爸已经知道,这件事也算是有个交待,时候不早,我先走了。”

宋佳荷起身刚要挽留,听到秦易在楼上喊,“妈,快打电话叫赵医生,爸爸晕过去了!”

兵荒马乱,宋佳荷去打电话让曾岑上楼帮忙找药,人命关天。曾岑赶紧上楼,秦易已经将父亲移到卧室。秦振国难受得脸涨红,秦易到处翻柜找不到药。曾岑知道秦振国放药的习惯,取药倒水喂他喝下一气呵成,秦振国气息慢慢平复。

秦易额角都是冷汗,一边肩膀微塌,着急又扯到背上伤口。

“岑岑…”秦振国虚弱喊曾岑。

曾岑靠近一点,“…爸,你感觉怎么样?”

秦振国颤颤巍巍抓着她的手,“岑岑,爸爸对不起你,子不教父之过。”

曾岑抿一抿唇,“您别说了,休息一下,赵医生马上就到。”

“秦易我已经教训过了,你要怎么样才原谅他,等我好了,你跟我说,我替你收拾他。”

这种时候,曾岑不好让老人着急,“等您好了,我们再说。”

秦振国点头。

医生来得很快,宋佳荷留下,让他们先出去,医生要给秦振国做检查。

秦易跟在曾岑后面出来,默默下楼,曾岑突然停下脚步,秦易也停下。她回头,“我先走,你跟宋姨秦叔说一声。”刚转过身,秦易握住她手臂,“我爸…醒了一定会找你。”

“等秦叔好了,我再来看他。”她卯足所有力气甩开他的手,没想到轻而易举。

秦易眉心微拢,背上的伤口又扯裂一分,错身绕过她将桌上的车钥匙紧紧攥在手心,“这里没有公交车,我送你回去。”他回一回身,“你拒绝我也会开车一直跟着你。”

曾岑懒得再浪费口舌,跟着出去。?

第二十七章 无言以对

?暮晚的霞光,映在挡风玻璃上像铺了层透明糖纸,看这个世界似清似浊。

秦易在前面开车,曾岑坐后面脸朝外面,气氛沉闷。秦易抬手开了音乐,LOVETHEME低沉旋律让气氛更加闷。

曾岑看他一眼,一边的肩膀僵得厉害看上去很不妥。秦易许是感觉到她目光,回头,曾岑平静移开目光。

秦易被晒得脸色讪讪,“你…会恶心呕吐吗?”

曾岑微微怔了一下,冷冷回应,“没有。”

“你…”

曾岑强势打断他,“你现在是怎么样?后悔?欠疚?还是实在无聊得紧?”

秦易握方向盘的手收紧,又扯到后背伤口,感觉血已经凝固粘住了衬衫,他一绷紧就会拉到伤口。

他气息下沉,“我和苏清歌,什么都没发生,那戒指是个意外。”久违的解释,是不是太晚了点。

“知道这歌是《天堂电影院》的主题曲吗?”曾岑淡淡开口,“里面有一个《士兵与公主的故事》,讲的是,一个士兵爱上了公主,公主对他说,只要他能坚持站在她的窗外楼下一百天他就可以得到公主的爱。士兵真的在公主窗台底下等,无论蚊叮虫咬,风吹雨打士兵都没动过。就这样到了第九十九天晚上,士兵却离开了…故事在这里就结束。知道那个士兵为什么要走吗?”她笑一笑,“他用九十九天证明自己的真心,用最后一天证明自己的尊严。”

“秦易。”她直直看着他,“以前的我就像那个卑微的士兵,所以我要拿回我的尊严。”

秦易无言以对,唇抿成线,再无话。

天井房的巷子,车开不进去。曾岑本就坐车不舒服,早就想下车。不等车停稳当她就开门,起身的时候有点急,小腹一阵疼,她不敢动。

秦易下车替她开车门,“你怎么了?”

她不作声,秦易看她样子有些慌了,“不舒服我送你去医院。”伸手要抱她。

“别动我!”曾岑抚着小腹均匀吐纳,小腹的疼痛渐渐消失。她试着撑起身子,已经没什么症状,自己下车,“你走吧。”

秦易跟在她后面,“我送你进去。”

“不需要。”曾岑稍稍加快脚步。

秦易也不管她愿不愿意,一直跟她到门口。曾岑关门被他一手挡住,“我口渴,喝杯水。”

“你松手!”曾岑怒吼。

“喝完我就走。”秦易胡搅蛮缠。

曾岑知道这种时候最好的办法是无视,越跟他吵,越没完没了。干脆大开门让他进来,她转身去房间关上房门,把秦易一个人晾那儿。

秦易环顾屋子,第一次来没好好看,真的很小,白色墙面都变成米色,地板陈旧,他深皱眉,这种地方怎么住人。只有窗台上绿意盎然的植物还有一点生机。

窗台边单人沙发上放了些宝宝的衣物,小衣裳、小帽子、小围脖,手工编织的小鞋子尤为可爱。繁复编织的月牙黄鞋身,蓝线收口,那样小,都没有他手指长,他觉得很神奇,真有这样小娃娃吗。

他小心翼翼捧在手心,心脏被异样的激动充盈,他不知道那是初为人父的欣喜。

房间有脚步声传来,他一下就将鞋子塞进怀里。曾岑没想到他还在,“水还没喝完,还是要我叫警察来伺候你?”

“这里哪是人住的地方…”他本意思是想说,她怎么能住在这种环境,一出口就完全变了味。难怪有人说智商和情商成反比。商场上,他审时度势、运筹帷幄就能决胜千里,这情商真心捉急。

曾岑冷笑,“那还真是委屈秦先生贵人临贱地,本来也没人欢迎你。”

如此的咄咄逼人,秦易生出无力感,目光落在她小腹上,“你自己小心,我走了。”

他才踏出大门,曾岑嘭的关门落锁。

秦易也没回头,径直出巷子上车。他并没有马上走,抽一根烟出来,却没有打火机。烦躁捏碎烟猛的靠进椅背,撕裂的疼迅猛袭来,额角冷汗凝聚。他慢慢移开身子等那疼劲过了,启动车,漫无目的在街上缓行。背上越来越痛,他得找个地方处理伤口。

曾岑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不见了一双婴儿鞋,那是她花了两个晚上织出来的,找了一圈都没找到。把小衣服叠齐放好,进去浴室洗澡,她今天折腾一天身子沉得很。

头发还没吹干,外面手机响了,一声赶着一声。曾岑找了干毛巾包好头发出去,看都没看接起,“喂,哪位?”

那边没声,曾岑移开手机看了眼,还是通话状态,“喂,哪位?你再不说话我挂了。”

“曾岑你还要不要脸!”女人尖锐的声音直直传过来。

曾岑楞了一下,“你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还有我的电话号码?”

“曾岑,你不但不要脸,还虚伪,拿着秦易的手机还在这儿装,你会不知道我是谁!”电话那边传来剧烈咳嗽声。

曾岑赶紧拿下来看手机,所以说人不能跟风,她跟风随大众就和秦易刚好买了同一款手机,刚才在老宅两人手机拿错了。

这么理直气壮对着她叫嚣的病西施,她用膝盖想也能猜出是谁。

“苏小姐,你这倒打一耙的本事我真佩服。”

“觉得我侮辱你?秦易已经跟你离婚了,你这样对我的男人死缠烂打有意思吗?”苏清歌显然把自己抬举到了道德制高点上。

曾岑都要讽刺得笑出声了,还真是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确实很没意思。我衷心希望苏小姐能管好你的男人,见到我最好都绕道走。”

“曾岑,你没必要故意拿话激我,你觉得你嫁给秦易很了不起是吗,我告诉你,他娶你是因为…”苏清歌突然收住。

曾岑有种被她吊在半空的感觉,她虽然跟秦易离婚,不想再跟他有一点牵扯,但对于他为什么娶她,还是耿耿于怀。

“因为什么?”她追问。

苏清歌似舒了口气,不似刚才的激动,幽幽开口,“你连自己的丈夫为什么娶你都要从别的女人嘴里知道,真可怜。”

曾岑心绞了一下,疼痛的感觉再迟钝还是要承受,“说别人可怜的人,到最后真正可怜的人是自己。苏小姐这样患得患失的守着一个男人,真的觉得幸福?”

“你…”苏清歌听得出她的讽刺,“好,看样子你是不想知道了!”

曾岑捏紧手机,“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

苏清歌在那边笑起来,“如果我说,那个原因关系到你一个很重要的人呢?你不想听一听吗?”

曾岑沉默,心跳得很快。

苏清歌的声音愉悦起来,“你想要知道答案,来医院找我,哪家医院你应该印象深刻。”最后这一句,深深牵动曾岑深埋的伤口,她抓紧自己手臂,血液从身体里汩汩流出的感觉那样清晰,那样可怖,刻骨铭心。

人,有时候走错一步,就会步步错,正如秦易。他和曾岑,今天这样的局面绝对不是他想要的。他一路回想,明明所有的事情应该都在他掌控,为什么会弄成这样的局面。

咚咚咚敲门声震天响,旁边的门铃对他来说是摆设。

付俊开门,斑点狗家居服手里还捧着泡面,秦易径直进屋像回自个儿家,“饿了,弄点东西来吃。”

付俊睁大眼睛看了又看,“老大,你这深更半夜的,说来就来,要是我有什么不方便的事怎么办。”

秦易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喝完,“八点叫深更半夜?就算你有不方便的事,只要不吵到我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付俊翻了个白眼,放下泡面,“我说,你不会是被赶出来无家可归了吧?”

秦易放下杯子,“知道还说出来!”

“不至于吧,真的假的?”付俊惊讶。

“给我弄点吃的,然后准备医药箱。”

付俊放下面,表情认真起来,“你怎么了?”

秦易这才脱下外套,有些困难,“背上应该是砸伤了。”

付俊赶紧帮忙,从外套衣袋掉出两只小鞋,付俊捡起来,“你不是吧,这就自动调整成奶爸模式啦?”他晃晃小黄鞋,“爸比,我们去哪里呀!”

秦易已经连瞪他的力气也没有了,“你无聊够了,东西放好,来帮忙。”他穿的黑色衬衫都能看见背后一大片血渍,衬衫已经粘在凝固的伤口上。

付俊好生放下婴儿鞋,翻箱倒柜找急救箱,好不容易找出消毒药水和消炎软膏,剪开秦易衬衫,伤口触目惊心。

付俊呲牙,“你这怎么弄的?!”

“老爷子失手,砚台砸的。”秦易云淡风轻解释。

“老爷子火气还这么火爆。这上药肯定会很疼,你挺住。”付俊拿着棉球安慰道。

秦易斜他一眼,“能不能别像个女人似的,快点。”

整个过程秦易一声没吭,付俊看着都疼,最后包扎的时候没那么长纱布固定。我们机智的付助理就当着秦易的面从抽屉里拿出一条女人黑丝袜,环绕、打结,“OK,弄好了。”

秦易低头看着横在自己胸前的黑色丝袜,眉深皱,“付俊,你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变态嗜好?”

付俊急了,“这是冯冉冉的,曾老师那个最好的闺蜜。”

“她的丝袜怎么会在你这里?”

“那是…唉,三言两语说不清,你就先将就用一下。回头,我再赔双新的给冯冉冉。”

秦易眼睛定定看着付俊,看得他心里一阵一阵发毛,“有事儿,您吩咐。”

“你跟冯冉冉很熟?”秦易问他。

付俊想了想,“应该…算吧。”那丫头狠宰了他一刀,他这辈子都记得她。

“冯冉冉…曾岑最好的闺蜜?”秦易又着重问了一句。

“嗯。”付俊使劲点头。

“她做什么的?”

付俊想了想,“好像是叫什么职业时尚买手,好好工作不做天天到处飞。”

秦易若有所思,良久,开口道:“联系她,我要跟她谈业务。?

第二十八章 父亲节

?第二天是周末难得的好天气,方峤带方浩轩出来呼吸新鲜空气,小家伙自从淋雨断断续续病了一段儿。

曾岑心不在焉,小家伙叫她两声才回神,“什么?”

方峤看她一脸心事重重,问她:“哪里不舒服吗?”

曾岑摇摇头,“没有。”她抬眼看了下桌上的手机,秦易的手机。现在,是她给还回去换回自己的,还是等他自己送过来换?两种她都不想。

方峤顺着她目光看过去,“手机怎么了?”

“没什么。”她反应有点激动起身过去把手机收起来。她不想方峤再因为她跟秦易起冲突。

方浩轩一直找机会要跟曾岑说话,一直被爸爸打断,着急爬上凳子,站直了,“我有事!”

两人同时望他,“你有什么事?”方峤笑问他。

“我…忘了。”小家伙害羞的抓抓后脑。

曾岑收好手机过来拍拍他,“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跟老师说?”虽然曾岑暂时不做老师,方浩轩还是一直喜欢喊她老师。

方峤手机响了,出去接电话。

方浩轩踮起脚凑到她耳边,很小声,“今天是父亲节,我想送爸爸一个礼物,这是我和老师之间的秘密。”

曾岑感觉心底最脆弱的地方被重物撞了一下,父亲节,好奢侈的节日。

“老师?”小家伙很苦恼,跟大人说话好累。

曾岑笑一笑,也压着嗓子问他,“那你想好送爸爸什么礼物吗?”

方浩轩小鼻子都皱起来,“没想好。老师你父亲节送爸爸什么礼物?”

曾岑眼底都是茫然,“我…”

方峤已经接完电话进来,脸色凝重看着曾岑,“公司出了点事,我要赶过去一趟,浩轩就麻烦你照看一下。”

“你去吧,他在我这儿你放心。”曾岑递给他外套。

小家伙跳下凳子拉着爸爸袖子,很不情愿他走,“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爸爸处理完事就回,你要乖乖听话。”说完方峤就走了,很匆忙,似乎是碰到很棘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