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歌踏进屋环顾一周,讥诮开口,“住这种地方就是为了让他心疼?”

曾岑冷冷看着她,“你要以小人之心猜度别人我管不着,不用卖关子,我耐心有限。”

苏清歌手指抚着桌上的杯口打圈,那只是秦易的,曾岑的已经打碎。

“我从没想过嫁秦易以外的人,我们都深爱对方,你可能还不了解什么叫‘身体的契合’,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他不是像婚后这样禁欲的,我们一晚上可以做、五次。他最喜欢后、入,因为那样可以达到我身体最深处…”

“我还给你五分钟,如果你还是说这些无聊的事,请你马上离开!”曾岑打断她,指甲快要抵破薄弱掌心。

“怎么,这就听不下去了?”苏清歌轻脆笑出声。

魔音缠绕,曾岑感觉心像被一只大手抓着,恐怖的窒闷。

“已经过了半分钟。”

苏清歌抬眼看她,眼里尽是怜悯,“真不知你是命好还是命衰,千金小姐的身子私生女的命。”

曾岑觉得自己一定是鬼迷心窍,竟然会浪费时间跟苏清歌对话。

“时间到,你可以走了。”

“秦易娶你,只是因为你是傅家的私生女,换成任何人他都会娶。从他跟你说第一句话开始都是事先演练好的,你从一开始就只是权利游戏的砝码,如果你没有顶着傅家私生女这个名头,他恐怕看都不会看你一眼。”苏清歌总是知道怎样的答案会让她最痛。

曾岑脸煞白如纸,腿僵得太直,抽筋,迅猛剧痛她站不稳,近在咫尺的沙发她手够不到就那样直直摔倒在地上。她不敢动,大口大口呼气,像被巨浪卷上岸濒临死亡的鱼。

她抚着小腹对苏清歌喊,“叫救护车,替我叫救护车。”

苏清歌只是居高临下冷睇她,“到如今这般地步你还想要这个孩子?”

曾岑嘴唇都发紫,“这是我的孩子。”

“不是,这是…我和秦易的孩子!”

曾岑惊恐睁大眼睛,“你疯了!”

苏清歌俯下身子逼近她,“你以为秦易这段日子是真想挽回你,他不过是想哄你生下孩子,他昨晚在床上跟我说,他孩子的母亲只会是我。所以,你这个孩子,一生下来就注定了要母子分离,如果你能忍受就尽管生下来。”

“我不信,他不能这样做!”曾岑呼吸越来越急促,像被人锁住咽喉,只能慢慢承受窒息的痛苦。

“不信?”苏清歌拿出手机,照片上秦易赤裸着上身覆在苏清歌身上,香艳画面不输‘动作’大片。

她终于放弃挣扎,痛苦和窒息也一并消失,剩下的只是木然,绝望的木然。

那些话,他曾对她说的那些话争先恐后涌现:

“如果我说我想娶你,会不会太唐突?”

“不要开玩笑,我会当真。”

“曾老师,我在求婚,你能不能认真一点。”

“我真的会当真!!”

“我想娶你,从第一眼我就认定你会是我的妻子,你愿意嫁给我吗?”

“呵…第一眼。”曾岑木然笑起来,没有哭,一滴眼泪也没有。

没有看到预料中的歇斯底里,痛不欲生,苏清歌被她笑得毛骨悚然,“我看你可怜才告诉你真相,你识相最好自己离开,走得越远越好。”说完这句她就匆匆离开,算时间秦易的药效快要过了。

曾岑一个人笑得不可自抑,原来这才是真相,原来这才是秦易为什么要不择手段纠缠不肯离婚的原因;原来他们的开始只是一场预谋,而她是最昂贵的垫脚石;原来她根本连做他孩子母亲的资格都没有。

原来如此!

她贪恋他的温柔看不清那是一个陷阱,傻傻守着一个人的婚姻以为能等到他回头,到头来全部都是谎言,全部都是阴谋。

秦易,你够狠。

她撑起身子,摸到自己手机拨通方峤号码,她现在能相信的人只剩方峤。

电话很快被接起,“喂。”方峤疲惫的声音传过来。

“…陪我去医院。”曾岑说得很慢,一字一句。

方峤听着不对,“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事,就是希望你陪我去一趟医院。”如果流产能够自己签字,她不会打这个电话。

“现在?”

“如果你忙…”

“不是,我现在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要开,一小时后我来接你可以吗?”

“嗯。”曾岑要挂电话。

“有个事,我想该告诉你。”方峤突然说。

曾岑握好手机,“你说。”

“冯冉冉家前段时间遇到困难,秦氏拨了几个工程给冯家立刻转危为安,这个事你知道就好。”

难怪冉冉突然回来还一定要住下照顾她,秦易除了威逼利诱还会什么?以前是郭律师、王琳,现在,连她最好的朋友也不放过。

曾岑抓紧手机,“我知道了。我等你。”绝断,够绝才能断得彻底。

然而,身陷囹圄(línɡyǔ)的秦易并不知自己正在失去什么,等待他的是万劫不复。

浴室地面的血迹已经干涸,沿着血迹往上是他触目惊的手,手掌被割了个大血口,断掌之痛才能抵抗那样的药效。他整个身子浸在冰水里,已经泡了一宿,脸上还有未褪尽的红潮。

昨晚,药效发挥到极致,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曾岑,想她站在房门口向她要宝宝照片的情景,宝宝,他们还有宝宝。苏清歌脱下他衣服的那一刻,他用尽全身力气翻身压住苏清歌,伸手抓起床头柜的香熏灯磕碎,碎片扎进掌心,剧痛使他的知觉慢慢恢复,他踉跄着将自己锁在浴室。

秦易试着动动手脚,已经有力气自己站起来,他从浴缸起身,带起大片水花。他也顾不得全身湿透,直直往外走,苏清歌不在,他隐隐觉得那些令他恐慌的事情正在发生,失去的感觉那样强烈,心被人捏在手里,每跳一下就疼一下。

忽略行人朝他投来的怪异目光,上车,发动车一路狂奔向她的小院,他只有一个念头,她不原谅她,怨怼他都没关系,只要她和宝宝好好的,他能等,等她重新爱上他。

?

第三十六章 再也不见

?秦易带着一身煎熬,穿越大半个城市,血肉模糊的手掌终于敲到曾岑的门。

“曾岑,曾岑——”院门上了锁,他愈发焦急,在门口大声喊她,贴耳到门上听到有细微脚步声。

“秦易,你想娶我吗?”曾岑的声音透过门板而来,异常平静。

秦易悬着的心稍稍回落一点,“你把门打开,让我看看你。”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曾岑固执的问他:“你想娶我吗?”

“我想娶你,我们重新开始。”秦易第一次这样确认自己的心。

“好,为了孩子,我答应你。但是,你要重新跟我求婚,我要万人祝福。我只给你两个小时,你准备好了给我打电话。”

“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让我看你一眼。”秦易拍门,隔着门板一切都太虚幻,他一点都感觉不到真实,包括她说给他机会。

“如果,你不想我改变主意最好马上去准备。”门里,曾岑脸色苍白如幽灵一般。

“你等我!”秦易不敢迟缓,曾岑的个性他了解,不是真心给他机会,她不会说这样的话。

曾岑听着外门脚步声渐渐消失,她抚着小腹,轻轻开口,“宝宝,妈妈真的很爱你,比这世上任何人都爱,这世上我只有唯一的你,只有你会爱我,会依赖我,永远不会离开我。可是,我要不起你…”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颗一颗往下砸。

“我以为你会被这世界温柔以待,我以为能给你幸福快乐,可惜,这个世界太冷酷。我不愿你在欺骗中降生,不愿你成为阴谋的见证,那样太残忍。妈妈真的很爱很爱你,宝宝,你可以愿谅妈妈吗?”

她紧贴腹部的手好似能感觉到强有力跳动的胎心,她的宝宝在回应她,他不想走,不想离开妈妈。

曾岑就那样蹲在地上,紧紧咬住手臂不让自己哭出来,她不能哭,已经作了决定就不能懦弱退缩。

方峤到的时候,她已经洗好脸,换好衣服,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是那双眼睛空洞得厉害。

方峤握一握她的手,好凉,“你没事吧?”

曾岑机械撑着笑出来,“没事,可以走了吗?”

方峤觉得她不太对劲,“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你先带我去医院,到了医院我再跟你说。”

方峤只得忍下担心,扶她上车,替她系好安全带,车平稳滑出去。

曾岑眼睛木然看着一幕一幕后退的街景,方峤时不时看她一眼,担心愈重。

“停一下。”她突然喊停。

方峤赶紧靠边停车,“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我想买点东西。”说着她自己下车。

方峤也跟着下去,拉住她,“你要买什么东西我去买,你站在这里。”

曾岑指着街角格子铺,“帮我去买一只戒指。”

方峤没有多问,径直往格子铺去。

曾岑一个人站在那里,她的世界好像是静止的,周边所有的喧嚣、人群都与她无关,那种感觉是很可怕的,明明身处人群却好像被全世界遗忘。

同样在挑戒指的还有秦易,所有的款式都摆上台面,没有一个他满意,没有一个配得上她。即使是当初,他们的婚戒也是私人定制,大师之作,只此一枚。现如今,他却只能临时挑一只将就,心里有一千一万个不愿意。

经理适时开口,“这款仲夏夜之梦钻戒寓意有情人终成眷属,求婚最好不过。”

“就要这只,包漂亮点。”秦易被‘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七个字打动。

花首选玫瑰,幸福之爱。

她要万人祝福,他就选择万人广场为求婚地点,希望他在万人见证下真诚一跪能挽回她的心。

两小时,时间太紧迫,他越紧张就越出错。先应该包扎严实伤口,再选衬衫、西装,结果他用力过猛,伤口的血沾到衬衫上,好不容易选好的衬衫又得重新选,手工定制每一款仅一件。

被硬从被窝里拉出来帮忙的付俊看着真心捉急,“老大,你又不是第一次结婚,至于紧张成这样嘛!”

秦易站在镜子前单手扣扣子,服务生蹲在他脚边整裤缝。

“你觉得这件可以吗?”他丝毫没在意付俊的调侃。

“挺好。”付俊从镜子里看他,“你们,真的和好了?”相较不久之前曾岑对秦易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度,这转变是不是有些太快了。

秦易心里很清楚,为了孩子他相信曾岑有可能会妥协,但从心里原谅他不可能,至少不可能这么快。不管她是因为什么决定给他一次机会,他都要牢牢抓住,只要她愿意留在他身边,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走进她心里。

一辈子,听起来很长,也可能只是一个转身的时间。

红色地毯从广场中间一直延伸到最边沿,正中间是付俊做主用玫瑰拼成的心形。秦易觉得老土,付俊说想要引来万人就得这么浮夸。

秦易西装笔挺英气逼人,捧着玫瑰站在广场中央,第一次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围观,有种耍猴的感觉。

距离曾岑限定的两小时还差五分钟就到,他给她打了个电话,没人接,他发了个短信过去,告诉她地点,等到她来为止。

还剩三分钟,广场上人群越来越多,有的拿出手机拍照。

两分钟,秦易站得笔直,手里的捧花快要拧断,紧张。

一分钟,他已经拿出手机要拨出去。

曾岑出现了,在红毯的尽头。距离有些远,秦易看不清她的表情,心子愈发拧紧。曾岑朝他过来,每走一步都像踩在他心尖上。

近身,才发现她的脸色惨白得吓人,像是经历了一场浩劫。

“曾岑…”

“不是要向我求婚吗,我等着。”曾岑冷冷开口。

广场上LED屏幕亮起,醒目大字——曾岑,嫁给我,我会爱你一生一世。付俊能想到的梗也就这么多了。

秦易单膝跪地,这一跪是一辈子的承诺,双手托起戒指举到她面前,“曾岑,不管你怨我也好,恨我也好,时间会证明一切,再给我一次机会,嫁给我。”

曾岑拿起那戒指在手中把玩,忽而笑了,怪异冷绝,“仲夏夜之梦,有情人终成眷属?秦易,你哪儿来的自信我会答应你?”

秦易脸上表情一僵,“要怎么样你才肯原谅我,只要你开口。”

曾岑突然抬手给了他一巴掌,她的举动大大超出所有人预料。站边上的付俊已经冲过来,秦易抬手示意他不要过来。付俊立刻开始遣散人群,围观的人哪里肯走,纷纷举着手机狂拍。

曾岑这一巴掌很重,用尽她所有力气,秦易脸上赫然五个指印,太阳穴突突的跳。

“解气了吗,不解气,还有这边脸。”秦易真的送上另一边脸。

曾岑甩了甩发麻的手掌,依旧笑,“觉得被我耍了?不用压着怒火,我今天就是耍你,要你在万人面前丢脸。”

秦易脸色已黑沉如天边乌云,“我不在乎,只要你觉得高兴。”

“不在乎?那你在乎什么?”曾岑略想了想,“对了,你在乎孩子。”

恐惧像毒蛇缠上他心尖,秦易一直保持单膝跪地的动作,整个人绷得像要断掉的弦,喉咙里像卡着东西,说不出话来,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曾岑从怀里抽出照片,“宝宝的照片,你最喜欢的,还给你…留着作祭奠。”她将照片摔在他脸上。

秦易绷紧的那根弦终于断了,断得撕心裂肺,他起身抓住曾岑肩膀,“收回你刚才的话,我要你马上收回!”

人群之外的方峤情急冲出来,“秦易,你放开她!”

秦易听不到别的声音,眸色猩红盯着曾岑,“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问她的声音都在颤抖。

曾岑觉得痛快,终于他也知道怕,终于她的痛苦他也能感同身受,她笑得眼泪都出来。

她苍白的唇凑近他耳边,“孩子走了,化成一滩血,放心,午夜梦回,他一定会去找你,问你,爸爸你为什么这么狠心。”

胸口剧痛,怒极攻心,秦易硬生生吐出一口血。

人群尖叫着开始慌乱起来。

付俊和方峤同时上前强硬分开两人,再这样下去真要弄出人命。

秦易不放手,“曾岑,你再怎么恨我都不应该伤害孩子,你会后悔!”

曾岑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在你欺骗我,利用我,把我当踏脚石的时候有想过后悔吗?”

秦易惊恐睁大眼睛,“你…知道什么!”

“你很喜欢孩子吗,你不配。所以,我送孩子走了。”曾岑已经到极限,再下去,她怕没有击垮秦易,自己先崩溃。

她甩开秦易,后退,一直退到方峤身边,“你说,你会照顾我一生一世还算数吗?”问他。

方峤脸色绷紧,已经是只能进不能退的局面,“算数。”

她伸手到方峤面前,“替我戴上戒指,我就是你妻子。”

秦易一步过来,抓住她手腕,力度大得几乎要捏碎她,唇边的血触目惊心,“不要!”肯求。

曾岑只是直直看着方峤,“我让你买的戒指,替我戴上。”

秦易眼红如血,“不要…”他却没有办法阻止方峤拿出戒指,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方峤将戒指戴进曾岑无名指。

曾岑终于正视秦易,手举到他面前,“秦先生,从现在开始我是方峤的妻子,请你自重。我们之间,最好,再也不见。”

秦易去抢她的戒指,“我不允许,戒指拔下来,一切不算数!”

方峤看得心惊肉跳,蛮横分开秦易将曾岑护在怀里,她的手一直紧紧攥在身侧小腹的位置。

“秦易,你已经让她身心俱伤,放手吧!”方峤的声音如当头棒吼。

秦易踉跄着后退几步,付俊扶住他才站稳。他直直看着曾岑,“你真的要跟他走?”

曾岑最后淡淡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握起方峤的手,“我们走。”

秦易一直看着两人相拥离开,越走越远,一大口血吐出来。

“秦易,秦易…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付俊大喊。

方峤抱曾岑上车,“你怎么样,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曾岑抚着小腹,大口呼吸,“不要,我没事。送我去机场,立刻。”

方峤目光落在她小腹上,“这样做,对他,是不是太残忍了。”

“他永远都不会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