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会吗?”曾岑泪眼婆娑,眼底害怕满溢。她都不敢想,如果真的被判剥夺监护权她会做出什么事。

秦易抿紧唇,没有回答。

方峤从后视镜看他两,“Johnson刚来电话想跟你们最后对一下流程。”

“今天谢谢你。”秦易这两天对方峤说得最多的就是谢谢了。

方峤皱眉,“我能帮你们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剩下的事…”

“我们两一起面对。”秦易握紧曾岑的手,十指相扣,夫妻同心。

Johnson在听证会之前给他两设想了最坏最难堪的局面,让他们两有心理准备。

事实,比他们设想的要残忍得多。

听证会只有双方律师和双方被代理人,法官戴上眼镜翻开卷宗,“请被告方先发言。”

曾岑起身,秦易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松开。她迈开步子坐上证人席,深呼吸,打开手里的牛皮纸袋,“这些,是我在怀小月亮时写的孕期日记,还有各种孕期检查资料,我都细心保管,因为这些都是我美好的回忆。孕期日记里记载了我对这个孩子的期待,我和所有母亲一样,对这样孩子是期待、渴望的。小月亮出生的时候被告知患有先天性白内障,我给孩子取名曾曦,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珍惜爱护这个孩子。从孩子出生起我就开始了漫长的寻医路。”她又取出厚厚一叠病历,“这是,我跑遍所有的医院给孩子治眼睛的证据。我不希望他成为亿万富翁,不希望他叱咤风云,只希望他平安、健康、快乐。我非常非常爱他,比我的生命都爱,如果失去孩子…”哽咽声打断她陈述,她努力平复情绪,“如果失去孩子就是剥夺我的生命。”她直直看向法官,“我的陈述结束了。”

法官做了请的手势,曾岑归位,与秦易十指紧扣。

“控方律师可以开始了。”法官理智出声。

控方律师是个脸尖颧突的中年妇女,一看就知道语言凌厉。

“刚才曾小姐的陈述中有提到孕期日记。”她举起影印本,“为什么孕期日记是从第三个月才开始记录?”

曾岑心猛的缩紧,握紧秦易的手心已有冷汗。秦易一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并没有太大起伏。

“请控方律师直奔主题,不要通过臆想渲染作出误导性的言论。”法官严肃提醒。

“OK,我想曾小姐可能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曾小姐在怀孕两个月的时候因为丈夫不忠正在和丈夫打离婚官司。”控方律师眼睛扫向秦易,“那边坐的那位秦先生就是曾小姐前夫,也就是孩子的父亲。下一个问题,为什么孩子会患上先天性白内障?因为曾小姐在怀孕初期,大概四十天的时候不顾身怀有孕去献血,目的就是为了要和前夫离婚!试问这样不负责任的母亲,何谈爱孩子?”

控方律师质问似利剑直刺曾岑心脏。

Johnson正面回应:“先天性的疾病有众多成因,没有哪一个医生可以证明,先天性白内障就是因为献血所造成。我这里有一份多位医生提供的资料,证明孕妇在怀孕初期献血是不会直接影响到胎儿的健康。而且在我的当事人所提供的孕期检查资料里,所有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并没有因为献血而影响到胎儿生长不正常。”

法官拿笔在资料上划了X,抬头,“控方还有别的证据吗?”

“当然有。”控方律师放弃献血这个点,拿出另一份资料,“这是我们从国内调过来的资料,上面写得很清楚,曾小姐在和秦先生的婚姻存续期间因为家暴报警提出离婚,说明曾小姐和秦先生的婚姻非常糟糕。”

“再次提醒控方请直奔主题。”法官皱眉。

“OK。我想说的是,丈夫家暴还出轨,曾小姐一定是很恨丈夫,试问,一个这么憎恨孩子父亲的女人怎么会爱这个男人的孩子?”

“这只是你的假想猜测!”Johnson反驳,另一只手按下曾岑,示意她千万不要冲动。秦易也拉着曾岑,一再让她冷静。

“NO——”控方律师对他摇摇食指,“我这里有证据证明,曾小姐确实产生过要扼杀肚子里的孩子的想法,还真实的付诸行动过,这是医院的挂号和诊断记录。”她举起证据,“只是因为医生告诫打这个孩子会对曾小姐的身体造成极大的伤害她才停止。”

“不是!你在胡说八道,颠倒是非黑白!”两个男人都拉不住曾岑,控方的断章取义惹怒了她。

“肃静!请被告控制自己的情绪。”法官发出警告。

“曾岑,你这样只会让自己陷入绝境,你明白吗。”秦易小声告诫。

“那么曾小姐,你确实是去过医院想要打掉这个孩子吗?”法官问话。

“我…”曾岑慢慢呼吸让自己冷静,“当时有一个很大的误会,因为那个误会我…”

法官断然打断她,“曾小姐,你需要回答是还是不是。”

Johnson脸色沉重,对曾岑点了点头。法官就是这样,他们只看证据。

“是。”曾岑撑着的那口气泄掉。

法官转身控方律师,“你可以继续。”

控方点头,“对于一个憎恨孩子父亲,曾经想要打掉孩子的母亲,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个孩子一直生活在不安定、恐慌、被忽视甚至虐待的环境里。”

“胡说,她在胡说,她在胡说!”曾岑控制着没有拍案而起,咬牙瞪控方律师。

秦易对Johnson说:“该请证人来发言了。”

Johnson起身,“控方所陈述的观点只是她自己的主观臆断,我想请证人提供证词。”

“可以。”法官点头。

曾岑请了三位同事来给她作证,Jones、Ann还有小月亮的新老师。

Jones讲述了曾岑为了替孩子治眼睛如何千辛万苦寻医。Ann讲述了曾岑对孩子如何有耐心、爱心。小月亮的新老师则讲述小月亮是一个开朗、懂事、身心健全的孩子。

法官听着时不时点下头。

曾岑也慢慢冷静下来,所以证词都对她有利。

控方却要求小月亮的新老师留一下,“请问小月亮第一天上学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老师想了想,“没有,一切都很好。”

“NONONO,老师再好好想想,是不是放学的时候,所有孩子都走光了,你带着孩子等了很久,曾小姐才来接的孩子?”

“这…是很平常的事,父母临时有事耽搁来晚了,很正常。”

控方律师笑一笑,“可能在正常父母那儿属于正常,但在曾小姐这儿就不太正常。我们可不可以理解为,这是曾小姐对孩子习惯性的忽视所致?”

“你…”秦易将曾岑按下,自己起身,“如果控方律师问完了,下一个证人是我。”

曾岑睁大眼睛望着他。

“我问完了。”控方律师让开路。

秦易拉了拉曾岑的手,“带我过去。”

曾岑抓紧她的手,“你…”

“对方律师这样拿我们的夫妻关系大作文章,我这个当事人怎么能不出来说话。没事,带我过去。”

Jones也对曾岑点头。

曾岑牵着秦易到证人席。

“恕我冒昧,秦先生你的眼睛…?”法官开口询问。

秦易表情淡然,“我儿子患有先天性白内障和角膜病变,我捐了角膜。”

法官露出惊讶之色,点点头,“你可以开始了。”

秦易眼睛看不见,却能找到曾岑的方向,对着她,“我非常爱我的妻子,不用纠正是我前妻,因为我们很快就会复婚。警局所谓的家暴证据,只是我们夫妻两一时吵架耍花枪,这里解释下耍花枪,是指夫妻之间的打情骂俏。上面应该有最终处理方案——夫妻纠纷自行回家解决,并没有立案。出轨只是一个误会,因为这个误会我没有及时澄清才导致事态严重到离婚的后果,我很后悔。我妻子说要打掉孩子,也是被误会所误导一时冲动。一时冲动可以理解吧,每个人都会有。我和我的妻子一样,非常爱这个孩子,我们有信心给孩子一个幸福安定的家。”

法官看上去有些纠结,抬头看控方,“控方律师有什么要问和补充的吗?”

控方律师起身,“秦先生的说辞我很感动,但是,有强词夺理的成份。我希望法官能遵循证据规则来判定此案。”

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在法官身上,法官将所有证据整理一遍,看向曾岑,“曾岑小姐,你所提供的证词都存在漏洞,这一点相信控方律师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所以本案将会正式进入审判程序。”

?

第六十七章 将计就计

?“这里是纽约高等法院,被告曾岑女士忽视虐待儿童案最后宣判。”法官转头看向陪审团,“请问陪审团有没有最后裁决?”

陪审团首座起身,“yes。”递上裁决书。

庭警呈上去。

法官打开。

曾岑双手紧紧交叠祈祷,秦易握了握她肩膀无声安慰。

法官抬头,“关于被告曾岑女士忽视虐待儿童一案,罪名成立,依法剥夺曾岑女士对曾曦的监护权。”

“NO——”曾岑起身就要向法官冲过去,秦易听觉灵敏早一步拉住她。

“放开我!”

秦易表情冷静,“你要我放开,我一定会放开你,但是你要想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这里是法庭。”他一点一点松开手。

曾岑没有冲上去,死死定在原地,抬头盯着对方律师,“我要上诉,不管多少次,我一定会拿回孩子监护权!”

秦易握住她的手,“我想,我们有必要去跟傅逸豪见个面了。”

离曾岑公寓最近的酒店,傅逸豪已经第一时间知道结果,开了香槟专程等着他们上门。

“等等。”方峤在酒店门口拦下两人。

“怎么了?”秦易问他。

“你们就…什么也不准备直接就这样去找傅逸豪?”方峤满脸担心。

曾岑也望向秦易,握握他的手。

“事情已经这样,我们现在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秦易语气沉重,是真的已到绝地。

“那我们去见他干什么?”曾岑心慌意乱。

“听他提条件。”这是最后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了。

方峤抿紧唇,“我就在楼下等你们,我怕等会儿忍不住动手揍那小子!”

“也好。”秦易拉拉曾岑,“别让傅逸豪等太久了。”

侍应直接带他们去傅逸豪房间,刷了门卡,侧身让开,“傅先生一直在等二位,请进。”

曾岑牵紧秦易的手,抬脚跨进去。

佳肴盛宴,红酒浓郁醇香。傅逸豪透过晃动的高脚玻璃杯看两人拉长扭曲的面孔,“觉得这里怎么样?是不是很像那晚傅家家宴?”他喝一口酒放下酒杯,直直看向秦易,“不过,秦总可没那时的运筹帷幄意气风发,现在这副模样倒是有点儿像败家之犬。不好意思我读书少,不会用成语。”

“傅逸豪,你不要欺人太盛!”曾岑成功被惹怒。

秦易将她拉到身后,笑一笑,“真可惜,看不到你得意的表情。”

傅逸豪起身很绅士拉开椅子,“请座。”

秦易对曾岑点点头,曾岑扶他过去坐下,她坐在他下首。

傅逸豪亲自给秦易倒酒,“我这辈子没佩服过什么人,你秦易是第一个,捐角膜事迹感人,也给了我一个翻身的机会,说到底我还要谢谢你。”

秦易两指夹着高脚杯底在桌子上晃晃,“谢人是不是该诚心一点,给个谢礼?”

傅逸豪笑出声,“想不到秦总还是个讲笑话的高手。你想要什么谢礼?”

“小月亮还给我们,傅家归你!”曾岑抢白。

傅逸豪看着她,“我可没那本事,小月亮的监护权可是法院判的。”

“你…”

秦易按住曾岑手,“你有什么条件,不妨直说。”

傅逸豪回到主位,“小月亮会成为傅家唯一继承人,我是孩子舅舅,还有孩亲外公,我想儿童福利局很快就会批准领养申请。”

“你做梦!”曾岑拍案而起,“我一定不会让你带走小月亮!”

傅逸豪靠进椅背,眼角睨她,“你们现在还能做什么?”

“那要看,你想要我们做什么。”秦易从头到尾面色波澜不惊。

傅逸豪皱着眉头喝干杯里的酒,“如果,你们求我,我可能会考虑下…”

不待他说完,秦易霍然起身,“不用说了,我们不会求你。”拉上曾岑,“我们走。”

曾岑不动,他看不到她脸上的纠结。秦易握紧她的手,握得她生疼,“我说,走。”

曾岑还是不动,秦易自己摸索着往外走差点绊到。曾岑赶紧上去扶住他,两人一起出去。

傅逸豪在房间砸了酒杯,“秦易,看你能撑多久!”

“为什么?”曾岑一踏进电梯就忍不住问出来,“为了小月亮,我可以求他。”

秦易拉近她,在她耳边轻声,“求,一定要求他,但不是现在。”

曾岑疑惑。

“这次,我们不能硬碰。相信我,谁也抢不走小月亮。”秦易说得笃定。

傅逸豪所有的计划都无比顺利,小月亮成为傅程鹏遗嘱里唯一继承人,领养手续很快办妥。奇怪的是,傅程鹏自从上次露过一面就再也没见到。不知是无颜面对曾岑还是出了什么事。

傅逸豪为了表现傅家对小月亮的重视,以傅家名义给福利局捐了一大笔钱,接孩子的阵仗也隆而重之。

小月亮是怎么样也不肯跟傅逸豪走,哭闹着要妈妈。

福利局都犹豫这种情况到底要不要孩子跟舅舅走。

傅逸豪眼见着还差最后一步,怎么能容许功亏一溃。

他笑着对社工说:“孩子闹脾气,你们先出去,我哄哄他。”

社工也想去跟上面反应下,孩子抵抗情绪很强烈,是否重新考虑下领养申请。

社工出去带上门,房间就剩傅逸豪和小月亮。

小月亮抱紧派大星坐在小床上,一瞬不瞬盯着傅逸豪,“我不要跟你,妈妈说了会来接我,我离开这儿妈妈会找不到我。”

傅逸豪笑着摸摸孩子头,“舅舅今天就是你妈妈让我来接你回家,妈妈在家给你做好吃的,糯米藕、炸薯条、奶油面包,是不是都是你爱吃的?”

“真的吗?真的是妈妈让你来接我回家?”孩子单纯好骗。

“当然,舅舅还能骗你。说不定,你妈妈着急了,我们半路就能碰上。”

小月亮起身就从小床上跳下来,“快点儿走,我要回家。”

傅逸豪在孩子身后舒口气,那么难的事他都办到了,一个小毛孩还对付不了。

临出门,社工再三询问小月亮是否真的愿意跟舅舅走,小月亮表现得迫不及待。社工也就不再追问放心交给傅逸豪了。

傅逸豪的车带着小月亮才开出几里,曾岑和秦易已在路边等候良久。

“妈妈妈妈…”小月亮在车里兴奋大喊。

傅逸豪捉住孩子交给司机,“看着孩子,绝对不能让他下车。”

小月亮知道不对了,手脚胡乱踢打,“妈妈,我要妈妈,爸爸,爸爸…”

傅逸豪下车,点一根烟,烟雾沉沉,看着曾岑和秦易,“怎么,这是要硬抢?”他侧身让开,还作了个请的手势,“只要你们碰孩子一根手指头,警察十分钟之内就会到,你们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孩子。”

秦易搭在曾岑肩上的手收紧,示意她不要冲动。

“傅逸豪你不用这么得意,我们一定会继续上诉。”

小月亮在车里哭喊。

曾岑挣脱秦易的手直直冲到傅逸豪面前,“…我求你,只要让我和孩子在一起,你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要小月亮当继承人,我答应,我和小月亮一起回傅家。我们母子只想过平静日子,傅家还是你主事。”

“曾岑,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竟然求他这种卑鄙无耻的人!”秦易怒斥。

曾岑眼圈通红,“我不求他难道求你吗?你总是让我相信你,结果呢?我失去了小月亮的监护权。这世上,谁也靠不住,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曾岑,你过来!”秦易双手摸索根本辩不到方向。

傅逸豪看曾岑的眼晴带着某种审视,“你真的想和小月亮一起回傅家?”

“只要能和孩子在一起,哪里我都去!”一个母亲的决心,装是很难装得出来的。

傅逸豪笑着偏一偏头,“上车。”

曾岑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上车。

母子团圆满,悲喜交杂。

傅逸豪寻思,曾岑如果是在演戏,都可以去好莱坞混了。可是秦易不是这么容易认输的人,他们夫妻两会不会是在唱双簧?

不管怎么样,秦易最在乎的两个人都在他手上,他还怕什么,“秦总,需不需要我帮你报个警,让警察来送你回家?下次出门可要配条导盲犬。”

秦易薄唇抿成线,“不劳你费心,你还是多给自己积点福,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

傅逸豪耸耸肩,垂死挣扎的戏码看够了,上车,“开车,直接去机场。”

黑色轿车堪堪擦着秦易衣角扬长而去,这一役傅逸豪大获全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