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怒道:“这是什么世道?人们咋这么淫荡?”

拜托,大哥,穿个短衣服就叫淫荡啊?你们那时代那么多妓女,男的都逛妓院,娶N多老婆,岂不是更淫荡,最淫荡?

她心里暗骂又暗自惭愧,其实,这个时代,也N多男人找小姐,嫖娼,哪怕过了一千多年,人类似乎还是没多大进步,进步的只是一些机械和技术而已,心灵层面、礼仪道德上的东

西,甚至在退步。

他瞪圆了眼睛,冯丰的眼睛瞪得比他还大:“哼,你再不服气,把衣服脱下来还我,你穿你的龙袍……”

他看她一副要伸手来脱自己衣服的模样,赶紧退后几步,天气多热啊,路人的目光多奇怪啊,唉,还是穿这个奇怪的撇衣服好了!入乡随俗嘛,也顾不得淫荡不淫荡了!

她看看他穿这样一身廉价的衣服,倒身板伸展,人模狗样的,加上个子高高起码185公分以上,眼睛细长细长很阴险邪气的样子,看起来,居然还真的有几分姿色。

她看看他的长发,很是碍眼,忽然拿起旅行包里的一把小剪刀:“喂,你蹲下。”

“干吗?”

“叫你蹲下你就蹲下。”

他蹲下,她手起刀落,刷刷几下,他的长发就掉在地上。

他跳了起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你你,居然剪我头发……”

她不屑道:“我们这里,男人没这么长头发的,哼,你留着长头发扮酷啊?”

唉,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龙困浅滩遭虾戏啊!

他怒瞪着她,头发东一块西一块被剪得狗啃过似的,还有几缕乱七八糟地垂在耳边,倒像个女人似的。

她连看几眼,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

他原本愤怒不已,可是,看得她如此大笑,那是第一次见她笑得这样毫无顾忌。心里的愤怒忽然淡了下去,摸摸头发,瞪她:“你还不走?”

“哼,当然要走了。我回家了,你不许跟着我。”

皇帝来到21世纪6

前面,是踏上去最近的火车站的公车,满满的人挤在门口。

冯丰冲过去,李欢也顶了乱七八糟的头发追了上去,惶惑地看着那飞速驶来的呜呜的公车。这一路上,他已经看见许多公车、轿车、自行车,悄悄问冯丰,冯丰满不在乎地说这是

“改良的马车”而已。

可是,马车能跑这么快?而且,街上没有一匹马呀!

人太多,冯丰背了大包,被挤得一个趔蹴。

忽然被一双大手扶住,李欢伸手拿过她的包包,自己轻轻拎着。

冯丰想抢过来,可是他拎得紧紧的,伸出的手,有意无意将她和拥挤的众人隔开来,不让人挤到她。

唉,也罢,算雇个小工帮忙扛东西吧!

公车停下,两人终于挤了上去。冯丰抓着扶手,摇摇晃晃,李欢挡在她身边,他个子高,人又壮,最初的颠簸过后,很快站得稳稳的,心道,这不过是变相的马车而已,只不过有

种不知名的燃油的怪味,也没什么可怕的嘛。

他看看冯丰旁边坐着的一个男子:“喂,你起来,让她坐!”

冯丰赶紧扯了他的衣服,低声道:“你干吗?”

男子瞪他一眼:“神经病,你以为你是谁啊?有钱就去打的嘛。没钱还要在女人面前绷面子……”

他气得恨不得给他一耳光,却被冯丰在腰上掐了一下,低声道:“你给我安分点!”

她的头被挤得贴在他的胸口,那么滚烫。她闷不过气来,不停转身,想摆脱他的身边,却哪里摆脱得了?他怒声低低道“你不要拱来拱去……”

她更小声,“你不要借机占我便宜……”

他几乎要气晕过去,这该死的女人,此刻,哪里有什么便宜可给人占的?

开往C城的火车上。

冯丰舒服地躺在硬卧下铺,一忽儿又趴在窗口看看外面的风景。偷眼看去,李欢不安地在对面那张卧铺上静静地坐着,出神地看着外面,面上全是茫然。

他不知道自己此去又是什么地方,又该如何面对这个诡异的异世界。距离了一千多年,又会是如何的差距?自己,又该如何生存?

幸得所遇见的人,除了最初他穿龙袍时好奇地打量他外,而换了这身不伦不类的T恤短衫剪短头发后,就跟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完全没有什么两样了,再也无人用奇怪的目光打量他

了,似乎,他们丝毫也没有看出他跟其他人有什么不同。

这两天下来,他心里有了个初步的判断:就是在这个世界,自己并无性命之虞!

人最大的恐惧首先是死亡的恐惧,只要这个恐惧去掉了,其他的再怕也有个限度了。他只好安慰自己,反正暂时回不去自己的世界,那就来看看这个陌生的世界到底有什么新奇之

处! 

皇帝来到21世纪7

铁轨的声音咯嗒咯嗒地扫着夏日绿油油的山川河流往一个陌生的城市而去。

渐渐地,进入了一片绿油油的山谷,两面是那样连绵起伏的群山,望去,那样的葱绿直指天空,仿佛天都是绿色的,苍翠、欲滴。

他忽然站了起来,失声道:

秦岭,这是秦岭!

这就是秦岭。能够看到秦岭,这是冯丰喜欢坐火车的原因之一,尽管一个接一个的洞口带来的黑暗让人郁闷,可是,每一段黑暗之后,就是特别蓝的天,袅袅的云,那样幽深的冲

向天空的绿,让人期待而又神往。

在秦岭的顶端,又会住着什么样的神仙?

看到这样熟悉的秦岭,李欢心里却别是滋味,他低吟: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他曾在一次征战中路过秦岭,走了一条不为人知的捷径山道。那时的秦岭还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即便现在有了轰隆轰隆的“大火马车”——冯丰是这样告诉他的——秦岭本

质还是没有变化的!

看来,经历了一千多年,变化最大的是人类和人的心灵,而大自然——没有被破坏的少数大自然,依稀仿佛旧日的面目。

冯丰也不理睬他的伤风叹月,倦了,蜷缩在卧铺上,面向里面,准备睡觉了。

“喂,冯丰……”

尽管她不理睬他,他还是希望她醒着,那至少让他觉得心安一点。

“别吵,今天下午就会到了,你看着包包,我睡觉。”

他怒极,自己是皇帝,她是“臣妾”:“为什么不是你看着包包我睡觉?”

“因为你吃人嘴软,你现在靠我养着……”

“谁希罕你那些粗劣饭食?我天天山珍海味的时候……”

“那你吃你的山珍海味好了,跟着我干啥?火车上东西奇贵,一个盒饭要15元,我也是穷人,养不起小白脸,哼……什么东西……”

她恨恨地骂,翻着白眼,完全是一个粗鲁凶悍的女人,哪里有丝毫冯妙莲的温柔高雅浪漫多情的样子?

他已经彻底明白,她真的不是冯妙莲!

她和冯妙莲的差距,是一千多年!

“你这种凶女人,谁愿跟着你谁倒霉。幸好我喜欢的是妙莲,绝非是你冯丰!你连妙莲一根手指头都及不上!”

她不怒反笑:“那你滚,你马上给我滚!”

“我偏不滚!”

“不滚就看着包包!”

他无奈地看着自己身边的旅行包,一路帮她扛着,像她雇的一名丘二。最可恨的是,她动辄威胁不给饭吃!而且睡觉时,总是背对着自己,仿佛她是什么绝世大美女,自己要扑上

去占她便宜似的!

以前那样对她,是以为她是自己的昭仪,那是天经地义的。天晓得,自从肯定她并非妙莲后,自己可是从未动过脑筋要占她便宜,就连对她丝毫的非分之想也没有了。

而且,她换了那样粗劣的古怪的衣服,头发乱蓬蓬的,满面尘灰,也看不出有几分姿色嘛,还拽得二五八万的!

终于,下了火车。

C城的火车北站,人山人海,一浪一浪的人群密密麻麻如地上的蚂蚁。

皇帝来到21世纪8

李欢骇然站在人群里,身边,冯丰的脸上倦倦的,也有些茫然地看着这座熟悉而又久违的城市。

她走了几步,发现错了方向,又掉转头,随着人群往出口走去。李欢紧紧跟着她,很想伸手拉住她的手,却终是不敢,只得拎了包包,寸步不离。

出站口,许多人招手、欢笑或者举着牌子,迎接他们的亲人、朋友。可是,这里面,却没有任何人是来接自己的!

自己在这个城市,也没有任何亲人了!

冯丰低了头,眼眶一阵酸涩。

李欢原本就惴惴不安,见她忽然红了眼眶,只怕她又要作怪,冷冷道:“你又怎么了?”

她没有开口,前面的出口处,成排的出租车等在这里,排好队,不一会儿,已经轮到了他们。

她打开后座的车门,李欢也不等她招呼——他踏上陌生的地界开始,就特别仔细地留意周围的人的举止。他早已看到了前面的几人这样上车下车,他便有样学样地钻进去。冯丰也

坐上去,砰地一声关了车门。

一路上,冯丰出奇地沉默,眼里都是不安。她这样的情绪立即传染了李欢,李欢瞪着她,却又不敢开口,直到车在东大街的十字路口停下。

冯丰下车,习惯性地抓了自己的包包拎在手里。李欢跟在她身后,本来,他一直像她雇佣的小工一般,现在,见她主动拿了自己的包包。他一喜,却见她的眼神变得无比慌乱。

冯丰不理他,转过街角,忽然往侧面的巷子跑去。

这是一条长长的幽深的巷子,走进里面,几乎就隔绝了外面大马路上的车水马龙,人潮汹涌!这是一片陈旧的居民楼,曾经是东边重工业的职工生活区,上个世纪末,随着东边工

业的没落,大批工人的失业,这里早已成了一片贫民区。

巷子里到处是喧嚣的小贩、菜摊、烧烤的油烟味、奔跑的小孩,甚至几只肮脏的野狗……一切都是乌七八糟的,在热闹中透出那样没落的寂寥和落寞。

冯丰绕过一片臭烘烘的公厕,从对面进入一栋单元楼,老式的建筑,楼梯狭长而黑乎乎的,栏杆扶手积着厚厚的灰尘,楼道里到处是瓜子皮纸屑。

她飞快地奔上四楼,那么用力地敲响了左边的第一家人的屋子。

这屋子很旧,唯有防盗门是新的。

敲了好一会儿,屋子打开,一个穿着背心裤衩的男人探出头:“喂,你找哪个?”

“这是我租的房子,我来拿自己的东西……”

“你搞什么飞机?我们半年前就住进来了……”

“那我的东西呢?”

“哦,房东说这里的租户失踪了,就把东西清理出去丢了……”男人明白过来,有些同情地看着她,“哦,原来你就是那个房客?那些东西早已被丢了,我看也没有什么值钱的嘛

……要不,你去问问房东,有没有将你值钱的东西保留着?”

房东不住在这里,一时半刻哪里找得到人?找得到人,自己那些东西是否还能存在?

那个房客还在罗唆,冯丰呆呆地看着他,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她转身,抓了自己的包包慢慢往楼下走去。

夜色已经完全降临了。

外面的大马路,又是崭新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明亮的街灯那样耀眼地照耀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皇帝来到21世纪9

父母生前,住在单位分的宿舍里。父母逝世后,单位破产拆迁,那院落早已不复存在,她大学毕业后,一直是四处租房打游击。

这里,是她租得相对较久的地方。

她提了包包,走了一阵,前面是一家巨大的证券交易所,此刻,早已关门,高高的台阶上,稀稀落落坐着过路的行人。

她走上去,在最高的阶梯上坐下,将头埋在膝盖里。

李欢一直跟在她身后。

他还没从自己的世界里完全回过神来,可是,在那狭长的脏脏的小巷子里进进出出之后,听了冯丰和那个陌生男人的对话之后,他才明白:

这个冯丰真不是出自侯府豪门的千金小姐冯妙莲,而是这个一千多年后的太平盛世里——一个无家可归的穷女人!

难怪她一路上都那样凶巴巴的、小气而又吝啬!

她那样粗野、粗鲁、凶悍,身上没有丝毫的闺秀气质,原来如此!

原来,她一上火车就心事重重的样子,想必就是担心着这事!

她将头埋在膝盖里的时间太长了点,他伸手拉拉她的肩,却发现她的肩膀一抽一抽的,竟然在哭泣!

他吓了一跳,拍拍她的肩膀:“冯丰,冯丰……”

“滚开……不要管我……”

她微微抬起头,又伏在膝盖上,哭泣得像一只无家可归的野狗!

异样的难受涌上来,心里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挫败和窝囊,这比冯丰对他的破口大骂更令他不能忍受。曾经权倾天下无所不能的人,如今,竟然沦落到只能看着这个女人如此痛哭,

却毫无办法可想。

自从来到这个异世界就压抑在心底的憋屈和郁闷几乎要冲破胸膛,他拿过她的包包,帮她拎着,将她拉起来:“走!”

她泪眼蒙蒙:“去哪里?”

“住店!没钱我先去抢一点……”

冯丰吓了一跳,抹了眼泪,见他的眼睛滴溜溜盯着台阶下的路人乱转,似乎真要找谁下手的样子。他以为自己是什么绿林好汉?聚啸山林,抢钱富了自己再济他人?

她“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哎,你是天子,不是爱讲些什么大道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嘛,怎么现在你也要铤而走险了?”

他见她笑起来,松了口气,“你看你像什么样子?又哭又笑的,跟小孩子一样。我当然不会去抢劫,但是,我去找点什么事情做挣点银子总可以吧……”

“你没读过大学,没文凭……”

“本人学富五车,经史子集无一不精、琴棋书画无一不晓,超过朝中许多大学士,即便凭本事考,朕也考得上皇帝……”

哼,暴君就是暴君,都没落了,还念念不忘“朕”!

“你连身份证、户口簿都没有,谁敢雇佣你?你别得意,你连小工都没得做……”

他气结,这些天,冯丰老是跟他讲“身份证”的用处,自己“无证”,岂不是什么都干不成?

他狐疑地看着她:“我精通篆刻,可不可以自己伪造一个?”

这家伙,干脆去九眼桥买假身份证、假文凭来得更快。

不过,现在自己可没闲钱帮他造假,他那么奸诈,一旦发现可以造假,只怕立刻就会去做,也别指望他曾经是皇帝就“廉洁守法”了。

“喂,你以前就是这样虚假治理你的国家的?你这荒淫暴君,没有弄跨可真是奇迹呢!”

什么叫荒淫暴君?自己治理下的国家可是国泰民安,而且也没有横征暴敛,自认政治清明。只因为有几个嫔妃,和几个女人OOXX了,就成了这女人口口声声的“荒淫暴君”!

他又是火大:“我这不是从权嘛,我总不能让你和我活活饿死吧?”

哼,没品行的家伙,我又饿不死,要饿死的是你自己呢。

她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心里忽生一计:“我知道一个工作可以不要身份证的……”

她的目光像在盯着什么待价而沽的牲口,他心里一紧,却又满怀期待:“什么事情?我什么都能干哦……”

“现在说了你也不知道,等安顿下来,我带你去。”

她彻底擦干脸上的泪痕,狡黠地偷偷笑:“走吧。”

皇帝来到21世纪10

他见她偷笑得那样诡异,但是,好歹比哭着好吧,便随了她的语气问:“去哪里?”

“找旅馆!”

钱包里还有几百元,卡上还有几千元,总算能勉强应付一段时间再说。

在西风大桥寻了家桥头旅馆,要了最便宜的一个40元的房间,里面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沙发。

冯丰洗漱完毕,一把将坐在床沿上发呆的李欢拉下来:“喂,你让开,我要睡觉了。”

李欢怒瞪着她:“我睡哪里?”

她瘫在床上,用脚往沙发椅子指指:“诺,你睡那里。”

“那不是床……”

“我没钱,得节省着,只能要一个房间。”

“那也该我睡床,你坐椅子。”

她干脆翻过身不理睬他。

“那,我们两人可以一起……”

她警惕地坐起,紧紧自己身上的衣服:“你想干什么?”

“你认为我想干什么?冯丰,你也不照照镜子,你以为自己美上天了?我喜欢的是冯妙莲而不是你冯丰!你少自作多情了!我对凶悍粗野的女人一点兴趣也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

冯丰抚抚心口倒在床上,“你快去沙发椅子上坐一会儿,不然撵你去大街上瞎逛,哼!”

几辈子的窝囊气在这几天集中袭来,他看着她那副小人得志,“老子有钱就是大爷”的嘴脸,很想冲上去狠狠掐住她的脖子,却强行忍住,默念三声:

忍忍忍

坐到了沙发椅子上。

第二天,李欢才领略到什么叫苦差。

睡醒后——因为冯丰说给了钱要睡够才划算,所以,她睡到10点才起床。他本无赖床的习惯,沙发椅子上坐一晚,背脊都是僵硬的,巴不得早点起来。可是,却也只得忍住,等她

慢悠悠地醒来。

两人一离开旅馆,就开始了大街小巷的找租屋。

冯丰把钱包拿出来,旅行包就由李欢给扛着。

太阳火辣辣地晒在头顶,他身上的衣服N天没换洗,汗水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可是,那该死的吝啬女人连五元一件的路边文化衫也舍不得再给他买一件。

他恨不得一把抢过她的钱包——这些天,他已经了解清楚那些红红绿绿的钞票的用处、用法了——银子的变种而已,也没啥稀奇的。

可是,那女人却将钱包牢牢看住,他根本没机会偷到手。

他像个傻瓜样的扛着包包,她不厌其烦地“货比三家”,在一个比一个偏僻的地方,一栋比一栋陈旧的居民楼里周旋、打听。

饿极了,居然只在路边买几个下岗馒头、花卷,买了一瓶矿泉水,让他对付着。他恨得牙痒痒的,但见她也喝凉水吃冷馒头,也只得无可奈何屈从。

终于,快到傍晚时,总算找到了一间底搂的小小的一室一厅,每月六百元。

一季度的房租加上押金付出去后,她看着自己越来越干瘪的钱包,卡上的钱也取得没多少了,嘴巴也变得瘪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