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2点了。”

李欢还没回答,电话响起,是大祥的声音:“老大,他们出手了,叶医生被他们抓走了……”

他神色不变:“好,按照计划行事。”

冯丰以为他在谈工作,只见他快速地下床,穿衣服,动作十分麻利。

她忍不住,小声道:“李欢,我想给叶嘉说说……我没走,也该告诉他一下……”

一缕悲伤掠过心头,李欢俯下身,轻轻拍拍她的脸:“我先去处理一件事情,是和叶嘉一起的,等完成后,我们请他吃饭赔罪,好不好?”

“哦?你们要一起做什么?”

“还是那个新品开发,到了关键时候,我得马上出去一趟。有人窃取了我们的部分机密,要是被他们赶在前面上市,就惨了……”

“啊?那你赶紧去。”

他微笑着,搂住她又轻吻一下:“丰,我找了几个兄弟来看护你。这些天,我怕叶霈有什么最后的疯狂。你乖乖呆在家里,哪里也不要去,等我回来,好不好?”

心里仿佛有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她拼命地点头:“我一步也不会离开的。以后,无论去哪里,都和你一起。”

“乖,老婆,你真乖。”

他呵呵笑起来,拥住她的肩,又是一个深吻:“等我回来。”

“李欢,你要注意安全,还有叶嘉,叫他也注意安全。”

“嗯。放心,我是去上班,不是干其他的。公司周围保安措施严密,叶霈,我们不过是以防万一,你别担心。”

他走到门口,又跑回来吻她一下:“老婆,好好休息,等着我,明天我们还要去领证呢。”

她用力地点头:“好,我做好晚饭等你,你早点回来。”

李欢出门,小区门口,停着三辆车子,他上了其中一辆越野车,车子立刻出发了。大祥开车,他坐在后座,座位上是一个大包,打开,里面全是准备好的枪支弹药。

他拿出一件背心穿上,才问:“大祥,你们穿好没有?”

“好了,都好了。”

他看看里面的那件,自言自语道:“叶嘉,这是我5000美金一件买来的,一共买了5件,这件最好的给你,要8000美金,你一定要等着穿上……”

他不慌不忙地将弹药装好,看看两边挂着的新式武器,很是满意,车子,风驰电掣地往郊外开去……

高大的度假村的围堵。

大祥扔一块石头探探,“咚”的一声,几人相继翻了进去。

太阳早已下山,暮色下,树林里阴风阵阵,几条大狼狗审出来,只听得砰砰几声,大狼狗嚎叫着倒在地下……

许多人从各道门里涌出来,李欢独自往那道大铁门冲去。

厚厚的铁门紧闭,他扔了一颗手榴弹,门“轰然”一声中开,他侧卧在地,第一次亲身领略到现代热兵器的威力。

在浓烟里,他挺身冲了进去。

混乱的人影,震耳欲聋的枪声,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闷响成一团。

几名保镖冲进来,护着叶霈:“老板,快走,有人闯进来了……”

叶霈狞笑一声,一名保镖掉转枪头指着叶嘉:“叶医生,乖乖跟我们走吧……”

叶嘉目无表情地跟在他们身后,在楼梯的转角处,一道玻璃“哗啦”一声碎裂,一个男人几乎是横着扑进来,一脚就向那名持枪的保镖扫去。

保镖身子一歪,几乎与此同时,叶嘉已经就地一滚,接住了李欢抛过来的一支枪和那件奇形怪状的背心,是李欢略带戏谑的声音:“叶嘉,这可是我们第二次并肩战斗了,是个男人,就顶住啊……”

叶嘉笑一声,就地跃起,只一枪,就射中企图冲进来的一名保镖。

李欢大喝一声:“好枪法。”

推着叶霈的几名保镖正要破门而出,李欢追上去,叶霈忽然纵身暴起,手里射出一梭子弹,双腿横扫,直扫中李欢的腰脊。

“老家伙,你竟然敢装残废戏耍我们?”

叶霈狂笑一声,只见他的头脸在爆炸、变形,仿佛一个刚刚出土的恶魔,头戴王冠,正是各大电视台曾多次轮播的xx大帝的造型,这是历史上有名的千古第一大暴君。

二人第一次亲眼目睹,都惊呆了。尤其是叶嘉,比李欢的震撼更过,这不是自己的父亲,是彻头彻尾的一个尸变的魔鬼。

二人一愣神之间,一梭子弹响起,李欢躲闪不及,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闷,已被一双铁爪似的手抓住,几乎生生将防弹背心抓得裂开,几枚子弹从胸口的防弹背心上掉下,另外几枚

却几乎贴耳而过。

仓促赶来的叶晓波,只叫一声“爸”,就被叶霈一把抓住挡住呼啸的子弹,叶嘉抢上前,猛力击向叶霈的背心,叶霈一松手,叶晓波掉在地上。叶嘉劈头将那件背心搭在叶晓波头上。

“叶嘉,小心……”

李欢的喝声蓦地断了,两梭子弹擦着腿,只感觉腿上一热,又是一枚子弹射来。混乱中,叶嘉身子一横,猛地将他一推,正好躲过呼啸而来的子弹。

“孽子,都是你坏我大事,留你何用……”

随着诅咒,又是两声枪响,叶嘉的身子一歪,闷哼一声,捂着胸口倒了下去……

李欢抢身扶住他,混乱中,只见叶霈飞身出门。

后面的大祥赶上来,往他离去的方向就是一阵扫射,叶霈、保镖……混乱中,也不知道倒在地上的是谁,只看到血,一径地顺着楼梯流淌下来……又是一梭子弹,只见那变形魔王的身子摇晃着,千疮百孔的,倒在地上……

“快去救叶晓波,快……”

李欢顾不得再细看,瘸着弹片擦伤的腿,自己背起叶嘉就往外跑。

门外,一阵混乱,到处是飞溅的玻璃碎片,浓烟滚滚。远远地,能听到警车的呼啸……

李欢打开车门,将叶嘉放在座位上,唾骂一声:“妈的,警察都是猪,甭想指望他们,每次都只能来清场……”

车子驶上大道,他侧头,见叶嘉的脸上豆大的汗珠一个劲往下掉,胸前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浸透……

他心里慌得出奇,却大声笑道:“叶嘉,你他妈的要像个男人……”

叶嘉想笑一下,头却不由自主往下垂。

李欢的手一阵抖索,从他衣兜里摸出一支烟:“哈哈,叶嘉,你还抽烟?冯丰最不喜欢人在她面前抽烟了……”

“我知道……小丰,我是不和她在一起才抽烟的……”

李欢的眼眶一阵湿润,拿出一支烟,飞快点燃,吸了一口,塞在他嘴里:“叶嘉,撑住,快到医院了……”

李欢走后,冯丰又是一阵昏睡。

迷糊里,忽然听得一阵剧烈的枪声,可是,梦境却是在渭水河边,迦叶,血淋淋地倒在自己怀里,面如金纸,奄奄一息:“小丰……你回家吧……”然后,画面一转,是穿白衣的叶嘉躺在血泊里,痛苦地抽搐着……

她翻身从床上跳起来,满头大汗。

一种强烈的预感几乎击溃了她。

她去拿自己的手机,手机关机,好不容易打开,是短信的声音:“小丰,我来接你,送你去机场……”

“小丰,你为什么还不出来?”

无数的短信,可以想象发信的人,当时,心里是怎样的煎熬,她伸手拨号码,手抖得厉害,几乎掉在地上。

电话拨通了,她的声音颤得连不成句子:“叶嘉,叶嘉,你在哪里……”

李欢听叶嘉的手机响个不停,从他怀里摸出手机,喂一声,却断了。

然后,他的手机响起,是冯丰的声音,焦虑不安:“李欢,你知道叶嘉在哪里么?”

“他和我在一起!”他将手机放在叶嘉耳边,“小丰,是小丰找你……”

叶嘉伸手接过,手机沾满了鲜血,他微笑起来:“小丰……”

他气若游丝:“小丰,你还爱我吗?”

她不知道他此刻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完全忘了李欢也在一边,嘶声道:“爱!叶嘉,我从来也没有不爱你!一直都爱的……”

叶嘉满面笑容,手无声地垂下去,风从开着的车窗里呼呼地吹进来,道路两边的霓虹灯一一后退,他的声音仿佛飘忽到了另一个世界:“李欢,你要好好待她……”

(3)

冯丰捏着手机,整个世界都开始模糊,李欢的声音如在梦里游荡:“……我会送他去XX医院……”

她打开门,冲出去,一直守候在外的几个兄弟一起跟上去:“冯小姐,你要去哪里?”

她语无伦次:“去XX医院,快……”

一路红灯,可能这一晚之后,那个人的驾照就会被吊销。可是,冯丰还是觉得速度太慢,不到20分钟,车子已经在医院大门口停下。

她几乎是扑下去的,没发现自己穿的施鞋,跑几步就摔倒在地,一人正要扶她,她却鲤鱼打挺一般,一跃而起,就往急救室冲。

急救室大门紧闭,李欢满身是血,独自坐在外面的椅子上。

她扑上去,嘶声道:“叶嘉呢?叶嘉……叶嘉他……”

李欢紧紧捉住她:“丰,你冷静点……”

“你说,他是不是死了?快说……”

“没有,还在抢救。”

“会不会活过来?”

李欢无法回答,只紧紧地捉住她,生怕她再扑上去。

李欢连叫几声,她一点也没有哭,只是,怔怔地看着那间可怕的病室,那真是活人进去,尸体出来?

迦叶,渭水河边的迦叶。

叶嘉,在C大的礼堂上,在小别墅的花园里,在新居的芭蕉树下,在宿舍的走廊上……他转身那样把手举过头顶轻轻挥舞;他捧着玫瑰一笑倾城;他说,小丰,如果别的女孩子过马

路要人陪你也不能一个人半夜三更回家……人生若只停留在初见,那该多好啊!

她慢慢地走到外面,看夜色下闪烁的灯光,有人在轻轻地哼歌:

我抓一把懒散的太阳

放在你要离去的晚上

照亮我们曾哭过笑过的地方

你是不是会有一丝仿徨

她厉声大喝:“这是医院,你干嘛唱歌?神经病!”

那个年轻的小子吓了一跳,瞪她一眼,仿佛自知理亏,飞也似地走了。

夜,那么黑。

病室打开,只许一个人贴窗观望。

叶嘉没有醒来,一直不曾醒来。

冯丰贴在观察窗口,以前,叶嘉是这样医治别人,医者不能自救,他的命运,又是掌握在何人手里?

她仿佛在自言自语:“叶嘉,你活过来,只要你能活过来,我什么都答应你。不分手了,你要去非洲,我也跟着你,天涯海角地跟着你,做你的助手,一辈子做你的伴侣。”

李欢默然坐在椅子上,只无声地看走廊上昏暗的灯。

(4)

叶嘉慢慢地睁开眼睛。

荒原,无边的荒野,不是脚在行走,而是灵魂在飘荡。

非常严厉的声音,他四处张望:“是谁在叫我?”

“叶嘉!你没有令我失望,没有靠我,你们还是消灭了叶霈。”

“你是谁?”

“你知道我是谁!”

“迦叶,你又在装神弄鬼?你是谁?我又是谁?我是你的什么人?你又是我的什么人?”

“灵魂。我是你的一缕灵魂。任何人都有灵魂,在不同的时空,就有不同的投生。只是,普通人并不会知道他的前世今生。”

“那我为什么知道?”

“因为你千年的修炼,所以,我比其他灵魂本事大一些,在时空里游荡了这么久,也做过一些事情……”

“叶霈、小暴君,都是你抓来的?”

“对。小暴君是被我拘禁起来的,还有其他几个大暴君。叶霈就是其中之一,因为一次意外,他和另外一名大暴君的灵魂逃离出去,隐身人海,我许久都没有找到。现在,他终于被消灭了……”

“你的任务就是去找到剩下的?”

“难道你不愿意?你自来慈悲为怀。”

叶嘉冷笑一声:“你又要说我是什么得道高僧了?对不起,我没有堪破红尘俗世,也从来没起过什么遁入空门的念头。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医生,一度的理想是娶妻生子,平凡度日。”

“迦叶,你终究是执迷不悟。经历了一千多年,也执迷不悟。”

叶嘉大是不耐烦:“别提你那个什么迦叶!我是叶嘉,我只有今生,没有什么一千年的往事……”

“叶嘉。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你留在现代,孑然一身,因为你和小丰的缘分在现代已经耗尽,无可挽回;二是你离开,带小丰一起离开……”

他想也不想:“我跟小丰一起走。”

“你考虑清楚了?要去的地方,你肯定有很多不适应,千年前的古代,没有现代的物质文明,战乱频繁……”

他懒洋洋的,声音满是嘲讽:“迦叶,你不要以为就你一个人有本事。我无法在时空里穿梭,难道换一个生活环境,还会死人?”

“你真的不再留恋现代的一切了?”

“不!现代人太贪婪了。一切痛苦的根源,都是因为贪婪而来。我早就厌倦这个世界了。”

他又有些疑惑:“你想干什么?我怎么能够离开?是不是我会死?小丰也要死?”

“如果能和小丰在一起,你愿不愿意让她死?”

“不!如果她会死,那我宁愿不跟她在一起。”

“呵呵。叶嘉,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小丰不会死,你也不会死,你并未伤及要害,本来就不会死。你们,只是换了一个时空生活……只是这样而已……”

“可是,小丰现在爱的是李欢,他们明天就要结婚了,我不能破坏他们……”

叶嘉的声音忽然停止,隐隐约约的,耳边响起一个极其温柔熟悉的声音:“……叶嘉,你活过来,只要你能话过来,我什么都答应你。不分手了,你要去非洲,我也跟着你,天涯

海角地跟着你,做你的助手,一辈子做你的伴侣,叶嘉,我爱你,从来也没有变过……”

他笑起来,呵呵的。

“叶嘉,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该怎么把握,得由你决定。你记住,三世情缘,已经是轮回极限,错过了,你将从此坠入魔道,生生世世,孤寂一人!”

“我知道!我自己会把握的!谢谢你!”

那个仿佛出自自己心底的声音也在微笑,那么慈悲,缓缓消散在云端。

门外的冯丰忽然大叫一声,睁开眼睛,只见李欢也看着自己,满面惊讶。两人仿佛在做同一个梦,梦里,是叶嘉和迦叶的对话,仿佛作为特邀的两个见证嘉宾,解开这千古的谜团。

两人对视一眼,冯丰终究还是快了一步,冲进病房。只见叶嘉的眼皮缓缓睁开,一下一下……

她扑上去,又哭又笑:“叶嘉,你醒啦?终于醒啦?”

他缓缓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没有再松开。

李欢扭过头,眼中一阵滚烫,一种情怀在心底燃烧,撕裂,仿佛决绝的痛苦与失望。他缓缓地,正要扭过头,忽然眼前一道白光,仿佛有人将冯丰推到自己怀里。

“李欢,留在这个时空的小丰,你也要好好待她……”

怀里拥着柔软的躯体,李欢却眼睁睁地看看两个人手牵手慢慢地走出病房。

仿佛第一次的相见,叶嘉,他穿白色的工作服,身如修竹,挺拔潇洒,俊美的面孔无一丝俗世的尘垢。

他拉着的女孩子,高高地扎一条马尾,穿一身T恤牛仔裤,健美而活泼,正是自己来现代时,第一次见的冯丰。

时空,仿佛在此交错。

现实、梦境、一场场的变换、旋转。

一场灵魂和生命的穿越。

然后,他看到那两个人回头,冲自己和冯丰微笑,招手,说再见。他下意识的,搂紧怀中人,绝不松手。

冯丰也怔怔地,仿佛看着一个自己,从身体里脱离开来,一分为二,可是,肉体上,灵魂上,那都是同一个自己,没有丝毫的改变。

意识都是完全相通的。

自己在向自己说再见!

曾经的自己,向现在的自己说再见!

那是个春暖花开的季节,最美好的时侯遇到最美好的人。

她笑起来,微微的,纤长的睫毛覆盖住眼珠子,像一只蝴煤在煽动翅膀。

在心底吟诵最美丽的诗句:

如何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佛于是把我化做一棵树

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她紧紧地拉住叶嘉的手,叶嘉的手那么修长有力,手心温暖而坚定:“小丰,这次,我们再也不会错过了!无论什么事情,都无法将我们拆散了……”

两人从容地出去,在外面,看到迎来的医生、值守的李欢的兄弟、甚至隔壁病房受了轻伤的叶晓波,叶嘉微笑着,陆续向众人点头招呼。

在大门口,来往的人,没有发现,刚刚走出来的一对男女,突然不见了。

(5)

仿佛一次飞升。

耳边呼呼的风声,两人都闭着眼睛,好像在空气里游荡,在宇宙里穿梭,是时光的旅行者……

“砰”的一声,接着,是冯丰的一声“哎哟”,睁开眼睛,自己躺在一个人肉垫子上,只有手摔疼了,连屁股都没有摔疼。

叶嘉抱着她站起身,两人紧紧拉着手。

眼前的景色让二人惊呆了。

一望无垠的草原,天空那么辽远,白云朵朵飘散,空气里,满是牛羊的气息和牧草带着淡淡腥味的那种芬芳。

脚下,踏着的是一片巨大的青石板,一块一块,连接成一片小小的独立的广场。

这是渭水和泾水交界之间的那个地方!

往事如风,远远的,有牧人的歌声,那样的着装,那样粗犷彪悍的民歌,那是千年的时代,千年前的牛羊。

冯丰身子微微颤抖,更紧地拉住叶嘉的手,颤声道:“这里……会不会是当初李欢追杀我们的时候?”

叶嘉环顾四周,笑起来,用力一握她的手,冯丰松一口气,也笑起来,叶嘉,他不是光头,也不是长发,不是尊荣的国师,也不是当初的迦叶。

他穿的是一身礼服,挺拔,优美,眼中是柔和的温情,那是他赶来送别自己去机场时侯的打扮,那身礼服,她记得那么清楚,是结婚当天,他穿戴过的,一如童话里的小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