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行我素,老牛慢步。

站岗的小士兵目光如炬,握枪的手在北风中有点发青。她好同情地向他们致礼----少先队礼。

小士兵热血上涌,双臂哆嗦。

她咧咧嘴,挥手离开。

不是周末,又不是节假日,去南京的火车票很充裕。她买了张晚上七点的,动车组,到南京是午夜。顺便回程的也买了,后天早晨的。花了这么多车资,至少要饱览下南京的市容。别人问起时,千万不能像个白痴。

唉,撒一句谎,就必须用百句话来圆。

诸盈是个细腻的人,若从南京回,不是一句话就能打发的。她必然要查列车班次,提前一小时买好站台票到月台上来接。所以她得从北京先去南京,再从南京回北京。幸好当时没有信口开河,说去新疆工作。

火车站对面有一排的小吃店,有家面馆看上去颇干净,点了碗盖交面充当晚饭。在首长家,饭来张口,这种日子不会有了。等面条的时候,把南京的手机卡换上北京的卡。

短信有几十条,监听、房产、股票投资、*等等的垃圾短信,不看了,统一删除,同时把通话记录也一并清理。

七点的初冬,暮色很浓了。进站前,行李先安检,队伍排得很长,她在队伍尾端,无聊时随便扫视。

街边,一辆摩托车停了下来。开摩托车的男人不太高,属于*残废,壮壮实实的,穿了件风雨衣,头上戴着个大头盔。不一会,一个妙龄女郎跑过去,男人递给她一顶头盔,她跳上后座,圈住他的腰,脸贴上他的后背,车绝尘而去。

诸航握着包包的手指不禁握成了拳,倒吸一口冷气。

那男人是姐夫骆佳良。

她希望是一个身高和体型与姐夫相似的人,可是那车,那车牌号,她不能自欺欺人。

骆佳良有个怪癖,对6和8这两个数字有点偏执的喜欢。摩托车买好,去办牌照,他找了许多人,才办下尾号为8866的车牌,当时,他很是得意了一下。

诸盈没好气瞪他一眼,说他俗到骨子里了。

他呵呵笑,图个吉利呗。

这样的车牌,瞟过一眼就记得了。

诸盈身高168,骆佳良只有160。诸盈工作必须穿白跟鞋,与骆佳良站一块,足足高出一大截。诸盈是南大毕业的,后来在北京找的工作。骆佳良也算本科生,民办大学的本科,幸好考上公务员,这几年混得还算顺利,现在是办公室主任。只是他这个单位是专业局,那些工程师虽然没有职务,个个手里都有几项专利,不能得罪。上面又是领导,更不能忽视。回到家,面对的又是漂亮能干的妻子。于是,他见谁都点头哈腰。久而久之,背有点佝。

这样其貌不扬、能力平平的男人,娶到诸盈,让许多人都不解。爸妈也愕然,当时还非常小的诸航也不喜欢骆佳良。他第一次去她家,她挡在门外,怎么也不肯让他进。她那么美的姐姐,应该是英俊卓尔的男子才能相配。

可是诸盈铁了心要嫁他,甚至不惜与爸妈翻脸。直到梓然出生,爸妈才勉强接受了骆佳良。

他这人到不记仇,满腔热情地对待诸家的人。诸航到北京上学,他比诸盈还疼诸航。

他的同事们爱拿小姨子开荤色玩笑,平时老好人似的他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个不能瞎说,我家航航是个孩子呢!”

“喂,你到底走不走?”排在诸航后面的旅客催促道。

诸航愣愣地往前挪动,浑身发冷。

姐夫有外遇了?她无法相信。她总觉得姐夫有了姐姐,睡着也会乐醒的。他没有出轨的条件和自信,他所有的爱都应该不留点滴地给姐姐。

上了火车,诸航仍然回不过神。

她犹豫了下,给诸盈打了个电话。

“呃,现在用这个卡了?”诸盈问道。

“嗯!姐,我工作辞了,房子也退了,后天回北京。”她把列车班次报了下。

“好,我去接你。你就住我家复习,今年春节别回老家,争取一次通过雅思考试。”

“不了,我在,会和梓然吵架的。我同学租的房子大,我住她那边,她也要考雅思,正好一起复习。姐,你在干吗?”

“你回来再说吧,我在帮梓然检查作业。”

“姐夫呢?”

“他今天有应酬。”

“喔!”她欲言又止,刚才那一幕,她若说了,后果她不堪设想。她和诸盈说后天见,把手机合上了。

动车组的车厢很洁净,也很安静,旅客们有的在上网,有的在看书、听音乐,有的在假眠。她邻座是个文艺青年,令人毛骨悚然,他在看本诗集。

侧过身,发觉他正在看一首叫做《腹语术》的诗。

我走错房间

错过了自己的婚礼

在墙壁唯一的缝隙中 我看见

一切行进之完好 他穿白色的外衣

她捧着花 仪式

许诺 亲吻

背着它:命运 我苦苦练就的腹语术

(舌头那匹温暖的水兽 驯养地

在小小的水簇箱中 蠕动)

那兽说:是的 我愿意

她怕诗歌,比文言文还要怕。文言文还能追根寻迹,诗歌完全是不知所云,见仁见智。

但这首诗,却让她不寒而栗。

诗很有画面感,故事性也很强。是她敏感过度了么,她在这诗中读出谁都不是谁的唯一、没有任何人是不可替代的感觉。你若转身,必有人走来。演出要继续,A角缺席,B角粉墨登场,观众同样掌声如雷。

凭什么笃定人心不能变?

十指相绞,指尖发白,但愿是她想多了,姐夫不是那样的人。若是,诸盈会怎样,她不敢想。

手机在口袋中叮咚叮咚作响。

是莫小艾,长长地喘了口气,“猪,你可终于开机了。”

她们这三宝,毕业后,她在社会上游手好闲,宁檬工作了,莫小艾保研。

“乍了,想我?”她捂着嘴巴,不惊动邻座读书的人。

“恨你差不多。驰骋网游公司老总要请你吃个饭,你什么时候回北京?”

“啥时候打给你的?”

“昨天。”

她呵呵笑,不敢提自己已经见过那老总一面。“我后天到北京,到时我约他。”看来,她的设计方案是通过了。“对了,你那儿能挤个人吗?”她真的不想住在姐姐家。她一去,姐夫就会和梓然挤小床,把大床让给她和姐姐。

莫小艾支支吾吾的。

“呃,你有情况?”她嗅出点不明气息。

“我…谈了个朋友,他有时会过来看我。你要不介意,就过来吧!”

她很介意好不好?

“那我另外想办法。”*熏心的损友,哼!

“我帮你留心下房子。”

“不用了。”匆匆收线。原先住的四合院没有退租,住是能住的。只是住在那儿,怎么交待肚中的小帆帆哪去了呢?她可不愿再欺骗善良的人民。

头疼!

南京在下雨,不见得比北京暖和,空气潮湿阴冷。在火车站附近找了家锦江之星住下,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埋头大睡。醒了之后,发觉都是午饭时分。出去吃东西,一眼看到一面大大的湖泊,湖中有船,有袖珍的小岛,不要问了,这就是玄武湖了。

雨已经停了,她买了张南京地图,抓紧时间去了趟中山陵,没有爬到最上面,在中间就折回,然后匆匆去雨花台、美龄宫、夫子庙、秦淮河转了一圈,晚上十点多才喘兮兮回到宾馆。

火车是隔天早晨十点的,她起了个早逛玄武湖。游湖坐船,那种六人的,十五元一张,不算贵。只是要等人凑齐了。

湖面上有点小风,吹在身上凉嗖嗖的。一艘大的游船劈波斩浪迎面驶来,她坐的小船被波浪推开几米。

同船的游客说那样的船只只提供给贵宾,里面肯定有重量极人物。

她腹诽着,不平地瞪过去一眼。

“小诸?”游船的甲板上,一个中年男人愣住了。

她把脸转向一边,假装看湖心的波纹。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好不!世界是大是小,和她没关系。

“那人是不是叫你?”其他五位游客是一块来的,没人姓朱(诸),船老大说他姓杨。湖中心又只有他们这只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