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过神,尽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只是淡淡点了下头,又转过身去。家中航航和梓然在等她,那才是最重要的。这个所谓的故人,早已是过去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

“诸盈!”晏南飞挡住了她的去路,“如果…如果你不愿意坐坐,那么让我送你回去。”

“为什么要送我?”诸盈冷冷地问。

“天气很冷,我…也想和你说说话。”晏南飞不敢直视诸盈清冽的眸光。

“这不是北京历史上第一场雪,这个温度也不是北京的最低温度,这条路,我走了近十年,我一直都好好的。为什么今天要因你而改变呢?”而他们之间,又有什么可说的?

二十三年,能有什么掩埋不了?

“我无意打扰你的生活,我只是想…”晏南飞急得哽咽,一时说不下去。

“你想什么,我需要知道吗?”诸盈缓缓闭了下眼睛,越过他,径直向前。

晏南飞默默地跟上。

她也没有厉声让他走开,自顾走着,当他如街上同行的路人。走下地铁口,她刷卡进站。

他显然在北京是从不坐地铁的,被挡在了关卡前。慌乱的他竟然像个少年般一跃跳了进去,追*。

站台上稀稀疏疏的人流,多数有人同行,头挨着头,低声轻语。她目不斜视地站着,专心等车进站。

“对不起,那一年我没有遵守承诺。”他不自然地低下头,脸和脖子都胀红了。

诸盈侧过身来,看他的眼神像看着天外来客。

“我不为自己辩护,我负你是事实,也不敢乞求你原谅。”

“那你现在在干吗?”诸盈觉得好笑之至。

“我想知道…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在她轻蔑的注视下,他已经完全无地自容了。如果可以,他想尽他所能弥补她。

“和你有关系吗?”

面色如土,他黯然地低下眼帘,“我确实没有资格问…我想问那一年你…”

“晏南飞,也许你曾想像过我们应抱头痛哭,或者我对你漫骂指责。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看见你,是让我意外,但我真的挤不出别的情绪。请不要再翻从前的日记本,我们都已人到中年。年少的时候,做过一些傻事,都可以理解,没有人会去当真。理解不代表想去重温,我们不再是任性的年纪了,所以你刚才怎么来,现在就怎么走。”

诸盈话音刚落,列车卷起强大的气流,呼啸着进站。她随着人流*车厢,车门在他面前咣地合上。

他看见诸盈的影子映在车门上,然后越来越远,消失在茫茫的黑暗之中。

人像垮掉的堤岸,立都立不住,不得不扶着旁边的灯柱。

她表现得多么镇定,没有恨没有怨。她说她没有把他的誓言当过真,没有等过他,她含蓄地暗示,让他不要破坏她现在的生活,不要再在她面前出现。

他,狼狈得像个粗劣的笑话。

呵-----

可是他的心现在已经无法保持平静了,他的身上背负着沉重的十字架,让他还怎么走开?

诸盈提前一站下了车,外面虽然很冷,但她还是想吹吹风。

在地铁上,她的腿一直在抖。挨着她的小姑娘好心地问她是不是冻了?也许受冻的是心吧!

年少的时候,做傻事可以理解。但聪明的人很快就能更正,而笨拙的人会站在原地久久地不知所措。

他是聪明的。

她是笨拙的。

誓言于他来讲,是热血翻涌时助兴的呓语。她却信以为山无棱、天地合才可改变的重诺。

那年的爱,纯真质朴。即使全世界的人都与他为敌,她仍能坚定不移相信他是世上最值得爱的那个人。

她沿着他走过的踪迹,一步步寻来。

他上过课的教室,温习的图书馆、踢球的球场、吃饭的餐厅、买日用品的小超市、走过的林中小径,她一遍遍地走。阳光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头发被风吹得杂乱,她不觉得孤单,因为他在她的心中。

找到他的导师,和导师谈读书时的他。笑容挂在她的嘴角,眸子如星辰般晶亮。

十二年后,导师告诉她,他早已成家,她才觉醒,有些人是不必等的。

二十三年啦,以为痊愈的疤痕,蓦地揭开,伤口依然血淋淋的。

痛,灭顶般的痛,痛得手脚都已麻木。

落雪的路面走起来有点打滑,她滑倒了两次,好不容易爬起来。滑倒的时候弄湿了头发,发梢竟然结了冰,结了冰的还有从眼角流个不停的泪水,她冷得直打哆嗦。

不远处,也有个人滑倒,连同他手中的车。他爬起来的姿势像只笨拙的熊。

她定定地看着,加快步伐,帮着他一同扶起车。

“谢谢…。啊,盈盈,你干吗没坐车?”骆佳良不顾双膝疼痛,着急地大叫。

“我下错站了。车坏了?”她掸去坐垫上的雪渍。

“车胎爆了。天冷,街上修胎的早收摊了。”

“那找个地方寄存下好了,干吗推回家?”

“我不放心,推车正好不冷。”骆佳良嘿嘿地笑着。

“嗯,回家吧!”她推着后座。爆胎的摩托车如同失去四肢的大象,似有千斤重。

“不用,你先回去,我慢慢推。”

“两个人推省力点,我也暖和暖和。”

骆佳良幸福地咧开了嘴,“还是老婆体贴。”

诸盈无声地叹息。

到家时,梓然已睡下了,诸航在电脑前和宁檬聊天。听到开门声,欢喜地跑出来。一见两人满身是泥的样,忙把两人推去浴室洗洗,快手快脚地端上温在保温瓶里的粥。

那粥熬得并不稠,甚至米和水分得很清。诸航抓抓头,“我和梓然研究了好一会,还上网查了资料,什么米几克,水几克的,家里没有天平,我就约莫弄了下,结果就成了这样。”

“挺好的,我喝了酒,现在喝这个最舒服了。”骆佳良鼓励道。

诸盈默默咽着暖暖的米汤,米还没熬烂,她咀嚼了好一会,才咽下。抬头看着诸航白里透红的粉颊、灵慧的双瞳,心中一时千回百转。

那无忧无虑的笑容,她哪怕豁出所有,也要替航航留驻。

“航航,你上次说起想去同学合住。那个同学叫什么?”诸盈问道。

诸航一愣,眨眨眼,“就是小艾呀!”

“她那里方便两个人住吗?”

“方便的。”

“那你搬过去吧!”

诸航傻眼了。小艾有男友哎,她原先是想租房的。这几天在姐姐家住得舒适,这念头给打消了。

骆佳良急了,“航航在这不是住得好好的吗,干吗要搬?”

“搬过去能专注看书,在这总和梓然打闹,会影响航航的。和我们离得不远,想去看也方便。”

诸盈的话在这家掷地有声,无人可反驳。

诸航耷拉着头,慌忙冲到电脑前,点开宁檬的Q,“美女,想要人同居么?”

“如果是杰伦兄或者周师兄,我会考虑!”宁檬流着口水。

“切。告诉你,你不从也得从。”

“凭啥我娇滴滴的大美女要屈身一只猪。”

“你个酸溜溜的果子有人要就偷笑吧!”

“咦,你要来强的?”

“完全正确,小妞,等着吧!”

24,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六)

周五,宁檬开车来接诸航。

果绿色的小QQ,里面挂满了布偶,看着有点幼稚,也算挤身有车一族,这女纸混得不错。

诸盈特地请假回来与宁檬打声招呼。她去过诸航的宿舍,认识其余的二宝。宁檬如今又是一身职业正装,很精干俐落的样子,比小艾成熟,她放下心来。叮嘱诸航房租要分摊一半,不可以揩人家的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