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学就是学的表演,二胡是我副修的。有天我同学说有个活,问我接不接,耗时有点长,但人家给钱多。我大四了,课业不重,有的是时间,于是就接了。那家公司确实是代孕公司,我同学卖过卵子,才和他们熟悉的。我到那的时候,你朋友已经到了。那应该是你和她来过之后的第二天。我以为要我代孕,当时就拒绝了。你朋友说只要我装个代理孕母,越逼真越好,具体情节按照她写的做就行。她走后,我问那个公司的经理,她为啥要走这个弯路,直接找那女孩不就行了。经理说,她对代理孕母的品质不放心,必须要自己了解的。那女孩,她接触很久了,智商高,健康,而且纯真,面貌端正。她摸透了女孩的个性,对诊下药。不久,你和她一起来了,签订合同,什么订金、手术呀,都是假的,你朋友真正付的钱只有十万,我得二万,公司得八万。我…知道的就是这些…”

女子怯怯地看向诸航。

大概是站的位置朝着风向,诸航感到从里到外都像站在冰河中,“我看上去品质优良?”牙齿在打着战,嘴巴张了几次,才说出话来。

“你…真的替她代孕了?”女子眼里闪着八卦的光芒,“该生了吧,男孩还是女孩?”

诸航倾了下嘴角,“生了一对龙凤胎。”

“哇,她付你多少钱?”

“一百万!”六十多万的存款加三十二万的手表,这个账没算错吧?

“真的?”女子露出羡慕之色。

诸航耸肩,转身而去。

她特别想笑,但肌肉冻僵了,不听她使唤。

下午的时候,她知道自己是一个错误的结晶。

此刻,她知道自己还是一件质量上等的工具。

父母是假的,姐姐是假的,朋友也是假的。

为佳汐代孕,她真的满怀道义,不然也不会在成功面前那么理直气壮。

她当佳汐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作为朋友,她舍不得佳汐流泪,舍不得佳汐消瘦,舍不得佳汐失落。

得知佳汐过世,她泪如雨下。

和首长结婚,为小帆帆尽职,她的出发点都是为了佳汐。

只是后来…

后来又怎样?

她也是假的,是首长的假妻子,是帆帆的假妈妈。

有朝一日,帆帆得知真相,会不会像她今日这样呢?

一个人承受秘密的能力是有限的!

她越走越快,到最后,她在街上疯狂地奔跑,仿佛后面有恶魔在追赶。

她想摆脱这一切,她要忘记这一切,她还做从前那只快乐的猪。

当她再也跑不动时,她发现她站在了北航的校门前,保安室里透出灯光。

“找谁?”听到外面有动静,保安探出一个头。

她居然还能想出导师的名字。

“都放假了,不知在不在里面?”保安看看她,嘀咕道。

“可以借个电话打一下吗?”

保安点头,把座机推给她,扭过头又看电视去了。

初到北航的两年,她最最快乐,她有小艾还有宁檬,后来有周师兄。

大二那年,她曾和周师兄踏遍了北航的角角落落,吃遍附近的小餐馆。

拨号的手指有点颤抖。

“喂,找谁?”接电话的是个女声。

诸航闭上眼,屏住呼吸。

“为什么不说话?喂,喂,喂…”

“你干吗接我电话?”男声出现了。

“响了很多遍,我顺手接听了,是个座机号。”

“以后请尊重我的**,不管是什么号,不管响多少遍,和你没关系…喂?”

诸航默默挂上电话。

她忘了,周师兄已是过去式。

她没有惊扰保安,悄悄离开了。

校园里一片寂静,她顺着林荫道往教学楼走去,然后再去宿舍楼、机房、球场,她相信,她会把那只快乐的猪找回来。

正文84 心之忧矣,於于归说(六)

黑暗像一只巨大的血盆大口,把整个世界一点点吞没进去,再抿上,所有痛楚只留下无助。

诸航在校园中走走停停,徘徊不已。每一处熟悉的景物都使许多往事扑面而来,然后当她看着路灯拖长的孤影,情绪又黯然了下来。

走了一圈,诸航累了,她倚着一棵树,疲倦地闭上眼睛。

教学楼还是那幢教学楼,楼前的路灯总是半睁半闭,食堂还是那个食堂,门前的布告栏贴着大大小小的纸条,提供各种各样的信息。但诸航还是意识到一切还是变了。

从前的诸航绝不可能有这么安静的时刻。

一颗星星出现在夜空,云有点多,它并不灿烂,要用心看,才能发现它的存在。

诸航眯起眼,球场方向飘过来一点声音。

她穿过小树林,看见有几个男生正在脱衣,显然刚到。大概是职工子女,球场四周的灯亮了几盏,足够进行一场比赛了。

“算我一个。”诸航哗地拉下外套的拉链。

几个男生被冒出来的诸航吓了一跳,再看是个女的,都笑开了。

“姐姐,一边看着,这不是你玩的东东。”一个男生笑道。

诸航默不作声地看看她,扯下外套,抢过他手中的球,运到球筐下,突地手臂一扳,球从背后投进了筐中,诸航再稳稳接住,“带不带?”

几个小男生你看我我看你,姐姐很有范儿呀!

“行,算你一个。”

才跑了几个来回,诸航已汗湿衣衫。她很久没有这种痛快流汗的感觉,虽然体力有点吃不消,但她不想放弃。比赛中的她,一切烦恼全跑了,她所有的人生就是那只球,把它抢到手,放进筐中,就是圆满。

“姐姐,你是不是校队的?”和诸航分在一组的男生问道。

“专心打球。”诸航抹去脸上的汗。

不知哪个男生的手机响了,非常执著。男生骂骂咧咧跑去接,是女友找人。

“*,打个球都不放心,都快赶上我姥姥了。”男生不太情愿地捡起衣服,“下次再约吧,我要是不去,她会没完没了。”

时间也不早了,其他几个男生打趣着也纷纷捡起衣服,不想再继续。

诸航运着球,从这个球筐跑到那个球筐,没有停下的意思。

“姐姐,你把球扔保安那里,早点回去哦!”

诸航摆摆手。

终于一点气力都没有了,诸航抱着球,整个人湿得像从水中捞出来一样,她慢慢走向场边的观众席。

一道黑色的身影向她靠近。

她眨眨眼,抬头。

“来啦!”她气喘吁吁。

“这次要罚什么?”周文瑾掏出手帕递给她。从前,两人约好见面,谁迟到谁主动受罚,一场电影或一碗牛肉拉面。

诸航摇头,寒风吹过来,汗收得很快。她胡乱用衣袖擦了擦,一屁股坐到台阶上,“是我早到了。”

周文瑾低头看了看,也在她身边坐下。从她手中接过球,拍了玩。

“在这里,你可没少输给我。”他用下巴朝球场挪了挪。

“我也有赢的时候。”诸航骄傲地抬抬眉。

“嗯,赢一次就把尾巴翘上天,嚷得满校都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