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干了什么?”李南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他防卫地瞪着她。诸航无辜地”呃“了一声,“我就是出来给你送烟,节目里刚刚有件玉饰,嫂子很喜欢,喊你进去一块看看。”

“骗人的玩意,有什么好看的。”李南曾经去中缅边境出过一次任务,抓捕了一个走私玉石的团伙。都是原石,看上去普普通通,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价值,动不动就上百万,他听了咂舌,行家说这玉切割之后,雕成玉饰,很小的一件,就能卖到大几百万到上千万。李南目测了下,这玉石要是算成成品,那就上亿了。都说玉养人,在李南看来,全是炒作起来的自欺欺人。

诸航玩味地勾了下嘴角:“那你要不要进来?”

这是他李家,他想进就进。李南抢先进了屋,鉴宝节目已经结束了,妻子换了台,是一台晚会。以前她也是晚会的常客,今年她只能坐在沙发上,隔着屏幕做个观众。岁月不饶人!

直到年夜饭摆上桌,李南妻子眉间的幽怨才散了一点。李南被诸航说得吊起来的心也款款放下,他想他真是想太多了,当着两边的长辈,诸航能奈他何?

年夜饭是中西南北合并的大拼盘,淮扬菜、北帮菜、东北大水饺,还

有与中国年很不搭的西餐,这些不重要,合家欢乐就好。李大帅拿出珍藏很久的茅台,和卓明扬言,今晚两人拼酒,卓明说没问题,舍命陪君子。酒杯刚斟满,勤务兵跑了进来,岗亭打来电话,李南少将在珍宝阁购买的两件物品,人家送货上门了。

李南一愣,他今天没上街呀!勤务兵说是在网上直接支付的。李南下意识地看向诸航,诸航纳闷地朝他耸耸肩。

除夕的下午,街上都看不见人,珍宝阁竟然还售出了几十万的物品,值班的店员嘴巴都笑歪了。等李南签字时,喜不自胜地直说:“恭喜发财,日见金来。”

李南看着发票后面一串的“0”,眼前一黑。包装很精美的两只檀木盒,古朴的香气萦绕在鼻间。他打开盒子,一只里面是只质地清澈带点翠绿的玉镯,另一只里面是只剔透的水滴型玉坠。

“老公,太惊喜了。”李南妻子无法抑制心中的喜悦,跳起来一把抱住李南,献上一吻,“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新春礼物。”

“那个玉坠是给你卓姨的吗?”李大帅眯了眯眼,沉声问道。似乎李南敢说不,他就会一巴掌掴过去。

卓阳很意外,虽然她对玉饰感觉一般,可是礼物谁舍得拒绝。“我也有?”

“卓姨,新春快乐!”众目睽睽之下,李南几乎是用尽全力才把满腔的怒火强压下去。真心心疼,卡上的钱是两次立功的奖金还有

年终奖,都没焐热,就这么随水漂走了。

“老卓,看不出吧,我儿子还会搞这一套,这点比他老子强。绍华,你今天落后了。”李大帅得意道。

卓绍华抱歉地看看欧灿和诸航:“以后一定要向南哥好好学习。南哥,敬你。”他起身端起酒杯。

这哪里是美酒,分明是黄连,李南仰脖喝干杯中的苦涩。假借斟酒,他绕到诸航身边。“小人!”他用眼神斥道。

诸航没喝酒,和俩孩子一块喝果汁:“我不只是小人,我还是女子,你不是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不是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李少将,以后别再刺激我喽,再有一次,我就不会再给你整个合家欢了。”清眸中飞快地掠过一抹杀气,随后,她又笑得俏俏的,以至于李南以为自己眼花了。

“你也就会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勾当。”

“上不了台面的勾当逗得你太太笑靥如花,不要说谢谢,我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诸航做了个在键盘上飞快敲字的动作。

一口腥甜在李南的喉间上上下下,他真想扑上去,用他有力的手掌将她纤细的脖子狠狠掐住,看她还敢再这么肆意妄为。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他慢慢地等着怒火平息,然后想,幸好他们共事的机会少,不然简直太可怕了。他发自内心地给卓绍华点赞,勇敢的男人!

仿佛感应到他的心意,卓绍华朝他含笑颔首,李南一下又僵硬了。

李大帅和卓明已经拼上酒了,卓阳郁闷的脸也舒展开了,李南妻子抚摸着腕上的玉镯,不知不觉脸上染上了绯红,欧灿看着帆帆、恋儿,笑得见牙不见眼,卓绍华低眉敛目,眼里只放着诸航,恋儿拍着小手又唱上了儿歌:“青豆嘴儿,香椿芽儿,焯韭菜切成段儿,芹菜末儿,莴笋片儿,狗牙蒜要掰两瓣儿,豆芽菜,去掉根儿,顶花带刺儿的黄瓜要切细丝儿,心里美,切几批儿…”

“李少将,明年你有什么新的梦想?”诸航生怕冷落了李南,亲切地问道。

“明年我要生个大胖儿子。”他拿她没办法,难道他儿子还拿她闺女没办法么,哼,看谁笑到最后。

“恋儿,来,祝伯伯心想事成。”诸航向恋儿招招手。

不知怎么,看着朝他走来的粉嫩的女娃娃,李南突地打了个冷战。

 

(3)飞天

最后一幕《送凤冠》,高雅的厅堂,雕花的座椅,锦盘上的凤冠在锃亮的灯光下璀璨夺目。舞台两边的屏幕开始打出唱词,婉转的越剧唱腔回荡在空中。

卓逸帆捂着嘴巴,悄悄打了个哈欠,漆眸一转,看了下康雨漪,好像她从戏开场到现在,就保持同一个姿势——眼眨都不眨地盯着舞台,表情随着剧情的变化而变化。

血源果真是神奇的,尽管她并没有见过那位传奇女伶外婆,可是她的骨子里却有着外婆的戏剧因子。

剧场是新建的,看戏现在是高

雅的小众享受,剧场建得并不大,但胜在精致,一门一窗,都是仿古代的戏台,置身其中,会有时空错乱之感。戏是新排的,服饰也都是新置的,一出古代经典家庭剧《碧玉簪》唱下来,只觉得花团锦簇,眼花缭乱。腮边插着一朵花的婆婆捧着凤冠走向媳妇,唱起经典名段“媳妇是我的手心肉,阿林是我的手背肉,手心手背都是肉…”

卓逸帆再次打了个哈欠,这次没掩饰好,康雨漪转过头来,过意不去道:“还有几分钟就结束了。”这部戏,她看了很多次,很多个版本,里面每一个场景、每一句唱词,她都能如数家珍。

“我不急。”卓逸帆微窘,却又眷恋她的体贴,“咱外婆在戏里面演什么角色?婆婆大人?”

康雨漪扑哧笑了:“她是唱花旦的,一辈子都演花季美少女。”

卓逸帆脑补了下一位浓妆都遮不住皱纹的美少女,画面有点违和,他连忙打住。

“唉,其实不是什么大事,那个阿林为什么不能坦诚点呢,让那个李小姐受了那么多的委屈。我讨厌说谎的男人。”大幕落下,康雨漪仍沉浸在戏中。

“如果…如果是善意的谎言呢?”卓逸帆摸摸鼻子。

“真心相对的人,谁愿意被另一方蒙在鼓里,哪怕是善意的,欺骗的感觉并不好受。你不舒服吗?”康雨漪发觉卓逸帆脸色猛然变了。

“有一点,可能这里面太闷了。”

唉,真是自作自受,卓逸帆沮丧地想道。

散戏出来,喧闹的街市已经冷寂下来了,康雨漪看了看天,把手插进大衣的口袋。三月的春夜,还没有多少暖意。

“咦,那不是你同学吗?”康雨漪看到街角站着两人,从背影看,像双胞胎,都属于运动型的肌肉男。卓逸帆和他们玩得极好,在校园里几乎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我总感觉他们大我们很多,嘿嘿!”背后议论别人,她有些不好意思。

本来就大不少,谈不上是大叔,也离大叔蛮近的,偏偏还来大学装嫩,说是方便工作。卓逸帆假装没看见那两个人,那两个人已经热情地迎了上来。“卓逸帆,这么巧啊!”

能不巧么,待黑夜里专门守着呢!“你们也来看戏的?”

翻了一个明知故问的大白眼:“我俩要是进戏院,人家会以为是新请的俩保安。哈哈,我俩睡不着,约出来压马路的。”

“啊,你们不会是…”康雨漪吃惊地捂住嘴巴。

两人一同出声:“绝对不是,我俩就是好同学、好哥们。”两记眼刀射向卓逸帆,都是这人害他们被误会,男人的清白也很重要的。

康雨漪吐吐舌,脸红了,连忙假装抬头看天:“奔月六号上天几天了?有五天了吧,那个卓亦心是我的偶像,她穿宇航服的样子让我想起《星际穿越》里的安妮·凯瑟薇,她是中国第一位登上月球的女宇航员呢,

很了不起,小的时候一定是个品学兼优的学霸。”

卓逸帆沉默,那丫头小的时候确实是个霸,却不品学兼优,幼儿园被劝退过两次,小学被劝退过一次,因为她,纵横江湖多年的妈妈诸航见了老师就结巴。

某两壮男落井下石:“卓逸帆也姓卓呢,你们五百年前是一家,等她回地球,给我们要张签名照。”

康雨漪也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卓逸帆抬头望天,头微微有些痛。

恋爱似乎进行得很顺利,虽然一周最多见两次,他要去艺术学院给学生上课,要到人大上学,还要写各种内刊上的报告,时间总是排得非常紧。一直以来,爸妈都没给他设个框架,他做的事都是他喜欢做的。爷爷卓明欣慰道:“咱们卓家终于出了个高知。”诸航庆幸道:“还好没长歪。”

这份恋情他们也是知道的,没人追根究底,他愿意说,他们就听着。他不愿意提,他们就陪着一块沉默。雨漪的能力超群,人又长得漂亮,见过她的人很难不喜欢。她在他面前,从不玩矫情,在意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相处半年多来,这份感情已经深得让他感到患得患失了。

诸航也在看月,从望远镜里向上看,很像一个专业范的天文爱好者。望远镜是恋儿确定上月球时,爸爸特地买给妈妈的。

“也不知恋儿现在在干什么?”诸航看得眼酸,月亮还是那个月亮,没觉着里面多

了几个人。

新闻里有直播,恋儿刚在飞船上洗了个头,现在准备到地面上去做几项试验。月球的表面坑坑洼洼,像一张青春期油脂分泌过盛的少年的脸。

卓逸帆犹豫了下,还是没和妈妈说起自己慌乱的心情。他妈妈很适合一块打家劫舍,特别义气,也不知藏奸,有多少力气出多少力气,但是找她咨询情感问题,就有种敲错门的感觉。虽然很多人觉得爸妈是恩爱的一对,但这份恩爱属于个例,谁都不可以参照执行。

再次见到康雨漪是一周后,人大请了位航天英雄来做演讲,她是主持人。礼堂里挤满了人,卓逸帆站在最后。台上的她,像颗夺目的明珠,让人无法挪开视线。

演讲结束,她越过人潮,走向他。他在她眼中看到满满的思念,不禁有些心疼。“一会儿想吃什么?”

“烤串行不?”毕竟是小女生,偶尔也会嘴馋。他舍不得拒绝,牵着她去烤串摊,刚坐下,那两个壮实的”同学“在另一张桌旁朝他们呵呵直乐。“怎么到哪都躲不开这两个人?”好不容易等来的二人约会,康雨漪忍不住朝卓逸帆嘀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