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锦不太高兴,既然不喜欢,在一起能有什么幸福?

但是若是任惊鸿这么下去,萧家凌家她都不会有好日子过,反正都没有好日子,为什么不把她拉到沈家来?

想了一阵,花锦心里松了松,点头道:我去凌家问问。

转身走了两步,花锦又停下来,眼神复杂地看着沈墨道:惊鸿是很好的人,二叔既然有这样的决定,我希望你以后不会负她。已经伤过一次心了,我不希望她再伤第二次。

沈墨眼神深深,慢慢地点了头。

晚膳外头只送来两碗稀粥和一碟咸菜,气得剪画直哭。惊鸿倒是没说什么,安静地喝了粥。

哪有这样欺负人的!剪画边哭边喝,抽抽嗒嗒地道:您好歹是嫡亲的大小姐,怎么能吃得和我们下人一样?

惊鸿也觉得他们做得过分,但是仔细想想也没什么。父亲最近忙着升官,母亲不知道去哪里了。她这一回来,只有受人白眼的份,委屈也没用。

萧琅说,等她想明白了,他会接她回去。

可是有什么好想的呢?她根本连自己哪里错了都不知道。

粥喝完了,肚子还有些饿,惊鸿扁扁嘴,打开门往外看了看。

春光正好,她这院落却萧条得紧。下人来送了饭便走了,周围一片安静。

剪画,你饿吗?惊鸿回头看着正在咬碗边儿的小丫头,笑眯眯地问。

剪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奴婢没关系的。

惊鸿又看了看外面,而后道:若是真饿了,我们便去找吃的。

剪画吓了一跳,连忙摇头:小姐,这怎么行,厨房的人不会给咱们的。那些个势利眼的东西,昨日我就去问过了,没一个人敢私自给东西给我们。

说到这里,剪画又有些沮丧:真的和坐牢一样。

惊鸿转身过去将剪画拉着,压低声音道:家里不行便出去,你忘记咱们院子后面的狗洞了么?我身上带着银票,出去便可以去醉红楼吃叫花鸡和鱼汤。

剪画很想说这样太不合规矩了,但是听见惊鸿说的最后几个字,小丫头的肚子很配合地叫了一声,而后就很没出息地看着自家小姐问:没问题么?

跟我来!惊鸿眨眨眼,打开房门就溜了出去。剪画连忙跟上,顺手带上了门。

院子后面就有个狗洞,钻出去再翻墙就可以出凌府。这条路惊鸿小时候走过一次,是实在憋不住了跑出去和花锦疯玩的秘密通道。

不过她也就任性了那么一次,之后就没有机会了。想不到现在重新走,却是因为肚子饿。

一路走得很顺利,因为凌府不比萧家,没有太多的家奴。两个人笨手笨脚翻出墙,拉着手在街上跑了好一会儿,才大出了一口气。

小姐,包子!剪画闻着了旁边的包子香味儿,口水都要下来了。

惊鸿不慌不忙地先去旁边小摊子上买了个纱笠挡住脸,而后才掏钱给两人一人买了两个肉包。

醉红楼就在前面。惊鸿在纱笠的遮挡下大口大口咬着包子,呜呜地说着。

剪画吃着包子已经很满足了,看了看那人来人往的醉红楼,还是停下了步子。

小姐,换个地方吧,那里人太多了。

惊鸿想了想,好像也是,正打算看看周围还有什么饭馆,就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第二十一章缘来如清风,缘去如暗影

老夫人说,我这胎象平稳,最近又爱吃酸的,定然是个儿子。

脱了以往的轻纱裙,穿上绫罗绸缎,姽婳看起来倒是没有以前那么刺眼。温柔护着肚子的样子,还挺像个正经妇人。

惊鸿一听见这声音身子便僵硬了,也不知道她看见自己没有,拉着剪画就往旁边闪。

卖风筝的架子摆在一旁,惊鸿连忙和剪画走到了那后面。五颜六色的风筝随风飘着,起落之间,惊鸿刚好可以看见后面走过来的两个人的脸。

萧琅护着姽婳,淡淡地应了一声,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姽婳不大高兴了,停下步子来嘟着嘴看着他道:你不乐意么?还惦记着凌惊鸿?

惊鸿微微一震,却又听得萧琅道:没有,我惦记她做什么。

姽婳哼了一声,眼神颇为幽怨地道:没见过休了妻还要去迎回来的道理。你要是真想休,又何必说还会接她回来?你要是不想休,这戏做给谁看?

萧琅有些恼,奈何这是大街上,周围来来往往都是人,他也不能失了风度。于是只能压着性子道:娘不是都允了你,若你生的是男孩,便以嫡子身份相待么?你还计较那些做什么?我想休与不想休,凌惊鸿不都是已经回去了么?

嫡子身份相待?惊鸿瞳孔微微紧缩,手慢慢捏紧了。

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萧琅迎她回去之后,难不成要她屈居姽婳之下?

开什么玩笑!

这样都能忍下来,她就不叫凌惊鸿了,改名凌乌龟更好。一步让步步让,萧琅当真以为她的爱廉价得很,肆意挥霍了之后自己还会源源不断地补给他?

做梦!

惊鸿的脾气上来了,看着那对狗男女愤怒地想,宁可自己独孤一生了,出家或者远离京城,怎么样都好,她绝对不会回去萧家。

以往那么忍着盼着,不过是因为她对萧琅的爱可以压过其他。而现在,看着面前那个无比熟悉却抱着其他女人的男人,惊鸿发现自己心里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受。

大概是已经麻木了。

走吧。低声对身后的剪画说了一句,惊鸿最后看了萧琅一眼,打算在他们转身的时候从这个风筝架子跑到旁边的巷子里去。

好不容易跟你出来逛街,我不跟你吵了。姽婳哼哼了一声,继而声音又娇媚起来:萧郎你看那边的风筝,燕子那个,多好看啊,给我买一个吧。

惊鸿心里一跳,扭头一看。

自己面前的这只燕子风筝画得的确是好,颜色均匀,轻而薄。

只是拿开的话,在后面看见个戴着纱笠的人,会不会很奇怪?

惊鸿还没回神,面前的风筝已经被拿开了。

卖风筝的人怎么不见了,就一个架子放在这里。姽婳嘟囔一句,伸手摘下燕子风筝。

当然,不出意外的,她看见了架子后面的人。

啊!一声尖叫,姽婳显然是吓着了,往后退了好几步。萧琅跟着过来扶着她,也看向架子后面。

完了。

惊鸿一咬牙,看了一眼没有纱笠遮挡的剪画。前面两人应该没有看见她,若是看见,便该知道她们是谁了。大街上遇见自己的前夫和他的姨娘,这件事可不好玩。

你站着别动。轻声朝剪画吩咐了一句,惊鸿一咬牙,兔子似的蹿出去,越过姽婳和萧琅就往前跑。

什么人!萧琅怒喝一声,条件反射地就放下姽婳去追。

人的本性里就有追逐,没什么缘由的,看见一个人戴着纱笠跑走,怎么都想去追。

不过只看了那人两眼,萧琅的脸色就沉下去了。惊鸿的身影他熟悉得很,前面那个人,给他的感觉也十分熟悉。她怎么会在街上?

惊鸿拼命往前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但是她现在不想看见萧琅,一点也不想。

一路上撞着不少的人,也幸好街上人多,萧琅才没能马上追上她。惊鸿知道他一定会认出自己的身影,但是能跑就跑,抵死不认也行。

你以为你跑得过我?身后的声音近了,吓得惊鸿一身冷汗。

唔。猛地被人伸手拦腰抱住,惊鸿睁大了眼睛,接着就被那人顺势绕了个圈,抱进怀里,更快地往前面跑去。

是谁?

惊鸿又惊又怕,头上戴着纱笠,根本看不见这人模样。倒是闻见一股子很好闻的味道,不像是香囊,要形容的话只能说是像一潭寒水里面有铁有墨香,周围还开着染着墨的桃花的感觉。

每次看见你,怎么都是这样狼狈。有人低笑,像是已经跑到了安全的地方,轻轻地将她放了下来。

惊鸿立马取下纱笠,面前赫然出现的就是沈墨的脸。

大嫂要白走一趟了,去了凌府也找不到你。倒也还是你我有缘分,随便转转也能遇见。沈墨的神色和往常不同,感觉亲切了许多。惊鸿眨眨眼,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傻了?沈墨看看身后,淡淡地道:他追不过来了。

周围是安静的小巷,惊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干脆蹲到了地上,抬头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沈将军,您怎么会

沈墨挑眉:举手之劳,看你跑得辛苦,就帮了你一把。

惊鸿沉默,这才回想起刚刚的事,真是荒唐。短短两个月时间不到,她从欣喜不已到了现在的不敢见人,从萧家主母变成了下堂之妻。说来说去,也不过就是萧琅的情意太浅,她的爱意太浓。

自作孽不可活。

你要回去么?顺路一起。沈墨俯视了惊鸿半天,还是开口说了一句。

惊鸿眨眨眼,有些疑惑地看着他道:将军去凌家有什么事?

沈墨目光幽深,看着面前这可怜巴巴抬头看着他的人,眼里带了笑意:提亲。

提亲?惊鸿吓了一跳,眼睛睁得比刚刚还大,几乎是一下子就跳了起来,重重地撞上了沈墨的下巴。

抱抱歉。惊鸿捂着额头,疼得龇牙咧嘴的。但是心里的震惊更大,直接压过了疼痛。

将军要娶凌家的女儿?

沈墨看着她,淡淡地道:有何不妥?

不妥啊!不妥大发了!惊鸿连连摇头:我们家几个女儿,任是谁我都觉得配不上将军,当妾室都有些不够格。

开玩笑,这个人是沈墨,权倾朝野,威名远播。虽然最近的接触让她觉得沈墨这个人有些奇怪,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个人无论家世相貌还是人品,怎么都不该看得上凌家的女儿。

何必妄自菲薄。沈墨轻笑:我看上一个人,自然有我的道理。只是还不知道这次提亲能不能成功,万一被拒绝了,我可真要伤心了。

这话听着,简直是要将人都融化了。惊鸿呆愣愣地摇头道:不会的,不会有人拒绝将军你。无论是我哪一个妹妹,只要将军去提亲,父亲一定会高兴地马上许给你。我担心的倒是,她们怕伺候不好将军。

沈墨眼里笑意更深:不会拒绝就最好了,不过既然担心你的妹妹们伺候不好,那便你亲自来吧,凌家嫡女。

脑子里轰地一声,惊鸿傻了,张大了嘴很不淑女地就这么仰头看着沈墨。

她这是被调戏了吗?现在是不是应该大喊调戏良家妇女?

可惜了她连良家妇女都不是,只是一个蒙着骂名的弃妇。沈墨是在开玩笑吧,以他的身份地位,想娶她是有多想不开?

慢慢合拢了嘴,惊鸿站起来拍拍衣裙,退后一步道:将军莫要说笑了,虽然很感谢将军今日相助,但是惊鸿没有开玩笑的心思,这就先行告辞了。

沈墨点点头,也没有多说的意思,就站着看着惊鸿出了巷子,一路狂奔。

那模样,当真是比老老实实行礼的妇人有趣多了。

跑回凌府,再翻墙进去,惊鸿很敏锐地发现有些不对。

她的院子里有人。

还不快进来?一声低喝,吓得惊鸿腿一软。

父亲什么时候来的?

知道她偷跑出去了,父亲会不会再打她一顿?她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呢,再来怕是受不住了。不过听着声音里像是没有多少怒气,甚至还透着些慈祥,是她耳朵不好使了么?

犹豫地踏进房间,惊鸿一抬眼就发现父亲母亲还有一院子的姨娘都来了,个个脸上的表情都是非常精彩。

发生什么事了?

惊鸿。花锦笑眯眯地站起来,眼角扫了众人一眼,亲亲热热地过来挽着她的手道:你怎么出去了?你家里的人竟然没一个知道你去哪里了,害我担心。

花锦?惊鸿眨眨眼:你怎么来了?

花锦微微一笑,伸出食指轻轻摸了摸眉毛。

惊鸿立刻会意了,随着她走到一边软榻上坐下。

摸眉毛一直是她们之间的暗号,意为配合演戏,常用于小时候偷跑出去玩,回来被长辈审问去向的时候。

不过现在,花锦要她配合什么?

第二十三章巨石从天落,命途突迷惘

沈家的意思方才我已经转达了,但是大家似乎都有些为难。花锦温和地笑道:这事还是问问你的意见吧,惊鸿。你被休弃,是那萧家人不长眼睛。现在有慧眼识珠的沈老太君,希望你做沈家的媳妇儿,你可愿意?

啥?

惊鸿呆呆地看着花锦,花锦眨眨眼,又摸了摸眉毛。

愿约好的摸眉毛就一定要配合,可是这糊里糊涂的,愿意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去啊!惊鸿皱着眉头站起来,疑惑地看着道:到底怎么回事?

凌母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捏着手帕开口道:沈大少奶奶的意思是,沈老太君看上你贤惠能干,要让你去做沈家的媳妇,沈将军的正室。

惊鸿退后一步,这话刚刚沈墨已经说过了,怎么这会儿花锦也来说?大家都疯了么?这一想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啊,沈家门槛那么高,她没出嫁尚不够格嫁进去,更别说现在是个弃妇。

别开玩笑。惊鸿沉默了半天,认真地看着花锦:这件事有些荒唐,我和沈将军不过见过几面,且也不是很熟悉。我自己都知道自己不够格,沈老太君又怎么会看上我?

花锦无奈地叹口气,有什么办法呢?老太君是没看上,但是二叔看上了。二叔看上的人啊,老太君想拦也没法儿拦,他总有理由去说服她老人家。

惊鸿,我不会害你。花锦道:你想想看,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害过你了?

惊鸿低头,将小时候的事都仔细想了一遍,最后身子放松了些:没有。

花锦不会害她,她只会尽全力地帮她,就像遇见流匪的时候,她不要自己的性命也会叫她走一样。她是全心全意希望她过得好,那么她也该全心全意相信自己的好姐妹。

但是这件事真的是怎么听怎么荒唐,虽然她现在处境很困难,也不知道将来要怎么办。但是突然要她嫁给沈墨

惊鸿发现,自己有些做不到。

这姻缘太莫名其妙了。

沈将军是大度的人,也不会太计较你过去的事情。花锦想了想,道:我觉得他这么顶着压力要娶你,定然是真心喜欢你的。惊鸿你不知道,当今熹和公主对他倾慕已久,他却为了你,拒绝了公主。

喜欢?惊鸿黯淡了眼神,勾着唇笑了笑。这么多年都没见过真正的喜欢长什么样子,来一个她根本不熟悉的人,就能说喜欢了么?她与沈墨只见过几面,大概有个印象,知道那人是什么性子。但是说喜欢,实在是言深了。

我有点无法接受。惊鸿看着花锦道:这件事,你还是回去请老太君和沈将军三思吧。

凌父坐在一边,闻言皱了皱眉,放下茶杯道:沈大少奶奶亲自来说,你便再仔细听着,哪有现在就赶人的道理。

惊鸿一愣,转头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

凌父看起来不想多说话,只这一句便不再言语。但是他的态度就摆明在了这里。

他不阻碍,换句话说,父亲更希望她嫁进沈家。原因是什么,不用想也知道。失去萧家的靠山,父亲在朝中的六品之职便岌岌可危。回来打她那一顿大概也是有这方面的气恼。

女儿是赔钱货,但是嫁进好人家,便是挣钱的好东西。惊鸿心里有点凉,转头看了看自己的娘亲。

凌母站在几个姨娘前面,稍微显得有些老了。她眼里满是担忧的神色,远远地看着她,却无法站出来说话。

凌父一直在生惊鸿的气,所以家里的姨娘妹妹都敢爬到她的头上去撒野。她这几日也被禁了足,很担心惊鸿以后的处境。

沈家突然的示好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可是太大了,也要看牙口好不好,吃不吃得下去。

惊鸿沉默了一阵子,看着花锦道:你让我想想吧。

花锦叹息了一声,捏了捏她的手,小声地道:其实我私心是希望你嫁的,毕竟又可以和我相互照应。但是惊鸿,我知道你心里不会放得下萧琅,也不明白二叔到底是什么心思。这一次的事若是成了,必然轰动朝野京城,到时候又不知道是个什么境地。

惊鸿点头,这些她都知道。从震惊里缓过神来,她现在更想知道沈墨是怎么想的。

大家都没什么话好说,惊鸿便送花锦出去。出去的时候花锦还是跟她絮絮叨叨说了不少嫁过去的好处坏处,惊鸿都记下了。分别的时候,惊鸿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我想见沈将军一面。

花锦点了点头,转身上车走了。

惊鸿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撞见萧琅,又出了沈家提亲的事,让她整个人都暴躁了起来,就差在床上打滚了。

二更天的时候,惊鸿一翻身坐了起来,打算去看月亮。反正睡不着,最近的月色不错。

剪画已经睡了,她今天神色有些古怪,不过惊鸿已经没有心情去追问了。

月光皎洁,她的院子里有小石桌,洒满月华的时候,分外皎洁。

但是当她打开房门往外看的时候,那桌子边已经坐了一个人。

惊鸿吓了一跳,几乎就叫了出来。但是那人一转头,月光之下轮廓很是熟悉。

还以为今天等不到你出来了。沈墨轻笑一声,手里拿着不知道哪里顺出来的酒杯,心情好像很不错。

惊鸿哭笑不得,她想见这人没错,但是也不该是此情此景啊。堂堂大将军,翻墙怎么这么顺溜?

不过她丢脸的时候都让这人看尽了,现在顾忌那些俗礼也没什么用,她是真的有话要问他。所以惊鸿还是走了过去,在石凳上坐下,看着沈墨道:沈将军,有话我就直接问了。

沈墨点头,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像是早知道她要问什么一样。

娶我,对你没有半分好处,为什么想这样做?惊鸿看着他的眼睛,很是认真地问。

沈墨道:娶你对我未必没有好处,而且对你的好处也很多。凌小姐为何这样看不起自己?沈某说过,沈某看上一个人,必定是有理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