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春哈哈笑了起来:“野小子?你说谁?说你自己?”

他也跟着笑,眼见马车再也看不见了,两人这才回屋,房门轻轻合上了。

《教子》上

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摇摇晃晃前行,那雪山极为险峻,时常有危崖断岩阻路,加上危险之处被冰雪覆盖,稍有不慎便会摔落深渊。

小冬瓜挥着马鞭神态轻松地驾车,反正这条路他一个月要走上五六趟,给两个大主子和两个小主子并一个小南瓜大哥买他们爱吃爱玩的,他闭着眼睛也不会摔下去。

且说当日伊春生产十分顺利,自腹痛至两个孩子呱呱坠地,前后不过一刻,回头伊春娘赶来照顾,伊春早累得睡过去,一面还咕哝:“是吃坏了肚子吧?这会儿倒不疼了……”惹得老太太哭笑不得。

从此便添了两个小主子,还是十分罕见的龙凤胎。

刚生下来的孩子浑身紫红,皱巴巴的像个肉团,根本看不出面目轮廓,舒隽却喜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一手抱着个小孩儿,见人就说:“这是我儿子闺女,果然长得与我一般花容月貌吧?”

两个孩子出生到世间第一声啼哭,便是在老爹宠溺狂喜的臂弯里——因嫌他一个劲大呼小叫,叫了一晚上不给人睡觉。

后来两个小主子渐渐长大,小冬瓜终于能分辨出小女主子长得像舒隽,真正是花容月貌,小主子长得却像伊春,花容月貌四个字,大抵是分配不到他脑袋上的。

为了孩子取什么名儿,伊春爹和舒隽再一次闹得惊天动地,老爷子坚持要叫舒心舒展,这俩名字却被舒隽嗤之以鼻,他打算取名舒爽舒服,被老爷子痛骂是给人耍着玩儿的烂名字。

最后这四个名字统统被伊春否定。

因孩子是出生在早春,故男孩取名舒扬,盼他日后成人能活得自由自在,像春风一样无拘无束。

女孩取名舒和,望她温柔和善,如春日阳光令人感到温暖。

等孩子到了三岁上,能满地乱跑乱叫人了,小南瓜也历练归来,舒隽便带了一家老小,辞别岳父岳母,回到了雪山顶上。

疼孩子归疼孩子,要想磨练身体意志,还是需要找个僻静艰苦的地方。

眼看再绕过一个小悬崖便到庄子,小冬瓜挥起马鞭“刷”一声响,一面回手揭开帘子,大声道:“小主子,已经一个时辰啦!”

车厢里有个虎头虎脑七八岁上下的小男孩,眉目与伊春有七八分相似。他独自一人在摇晃不停的车厢里蹲着做马步,外面冰天雪地,他身上却只穿了一件薄褂子,热得满头大汗。

因听小冬瓜这样说,他依然一动不动,只等马车绕过悬崖,远远能见到庄子了,这才老气横秋地收势,缓缓吐出一口气。

“冬瓜哥哥,我帮你拿东西。”马车停在庄前,舒扬见小冬瓜一个人提三四个大包袱在雪地上滑行不稳,立即自告奋勇。

他人虽然小,力气却不小,独抱了给伊春和妹妹买的零嘴衣服小玩具,脸憋得通红,噌噌朝庄子里跑,急得小冬瓜在后面一个劲吼:“慢点慢点!万一摔倒了可怎么办?”

舒扬和他娘一个类型,摔断腿也能一声不吭的,往常要是不小心做了错事,舒隽也会拿出父亲的威严来训斥,女儿舒和是个鬼灵精,抱着一顿撒娇也罢了,舒扬却打死不出一声,倒像是把妹妹的过错一股脑也捞过来扛在自己身上似的。

就是这种脾气,倒让舒隽哭笑不得,常说:“怎么生出个闷葫芦来了,到底像谁呢?”

舒扬跑了几步,到底人小力弱,脚下一滑,险些摔倒,手上冷不防一轻,包袱被人接走了,小南瓜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的小祖宗,你又在逞强了,也不看看自己才多大呢?”

舒扬抬头正要说话,小南瓜早把狐皮大氅罩在他身上,一把抱起,又笑:“你冬瓜哥哥呢?”

舒扬指了指后面,果然小冬瓜提着三四个包袱,走得艰难。

他不像小南瓜跟着舒隽学过武,本来伊春打算教他一点防身功夫的,奈何他天生骨骼不佳,不是个练武料子,摸爬滚打大半年也没搞出什么进境来,只能放弃学武,专心做家务服侍他们一家子。

正在雪上走得乱七八糟,忽然手上东西被人抢走大半,紧跟着舒扬咯咯一笑,被塞进自己怀里,小冬瓜赶紧抱住了,小南瓜说:“仔细着,要是摔断腿,主子又要怪我欺负人。”

小冬瓜艳羡地看着他提了一堆东西,健步如飞地在雪地上行走,赶紧抱着舒扬追在后面,急道:“南瓜大哥,前儿你教我的那套拳,我一天练好几遍,觉得进益不少,你帮我看看吧?”

他虽然不适合练武,却是个武痴,伊春舒隽两人不教他,害他伤心好久,后来小南瓜归来,闲的无聊就拿老实的小冬瓜开涮,说要教他打拳,不过把在外面学得杂七杂八的胡乱拳法乱教一通罢了,小冬瓜感激不尽。

小南瓜眼珠子乱转,他本来就是闹着玩的,毕竟几年没见到主子,刚回来才发现主子居然找了个新小厮来服侍,心里难免不是滋味,又见小冬瓜老实憨厚,便忍不住要耍耍他,谁知道他居然当真,练得无比勤奋,纵然那拳法练得伊春和舒隽连连摇头,只要他小南瓜说一句:有进步了。他就能继续没日没夜没命的练功。

时间久了,那原本的戏弄就变成了愧疚,纵然小冬瓜的拳法真的烂到不能再烂,小南瓜难免要违心说一句练得不错,打击人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他只得回一句:“好咧!你练好了,我再教你更高级的。”

小冬瓜简直把他当做天下第一好人。

舒扬不耐烦被人抱,走两步就跳下来自己跑,刚拽着小冬瓜跑到门前,伊春就从里面走出来了,他叫一声“娘”,冲过去毕恭毕敬汇报:“孩儿今天蹲了一个时辰的马步,不敢偷懒,冬瓜哥哥可以作证,南瓜叔叔也知道的。”

小南瓜叹道:“和你说多少遍,凭什么他是哥哥,到我这里就成叔叔了?硬生生把我喊老,小子不会是故意的吧?我才不替你作证,我是什么也没看见的。”

小冬瓜赶紧说:“我作证我作证!小主子在马车上蹲了一个多时辰的马步,没有偷懒!”

伊春笑了一下,摸摸儿子的脑袋,温言道:“你这样最好,安心练武,以后做个顶天立地的大人,别和你爹学,钻进钱眼里,以后放高利贷叫人笑话。”

舒扬点点头,忽然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声:“可是爹昨天和我说,叫我饭后找他,要教我赚大钱的法子呢。”

伊春皱眉道:“你别理他,只管练武功去。”

舒扬继续叹气:“但是爹说,叫我和妹妹别总听娘的话,成天练武,以后只能做莽夫愚妇,没一点生活情趣,下山了会叫人笑话。”

伊春不由大怒:“胡扯!不许听他的!”

话音刚落,里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舒隽的声音从后面懒洋洋传来:“好小子,你听我的绝没错,别理你娘,她成天只会舞刀弄枪,粗鲁的很,以前在山下没少被人笑话过,你别成她那样,太失败了。”

舒扬急忙叫一声爹爹,奔过去打算行礼,却被舒隽笑吟吟地一把抱起举老高,他一点儿也不喜欢被人这样抱来抱去,不是男子汉行径,故而难受得一个劲扭。

“满脖子的汗,臭烘烘的,准是你娘又叫你蹲马步。这么大冷天她还叫你山下山上乱跑,真是个坏娘亲,咱们不理她。”

舒隽摸了摸他的脑袋,把他放下来,经过伊春身边,两人都哼一声,互相怒视,不言不语地擦身而过。

小南瓜最机灵,赶紧跑去厨房打算避过主子闹矛盾的风头。

自有了孩子,他俩就没一天安生的,这个说要把孩子培养成一代大侠,那个说大侠都是粗鲁之辈,不如做个富贵的江湖散人来得逍遥。这样吵啊吵啊,吵到孩子都七岁了,还没吵出个结果来,最近更是发展成见面就互相怒目的程度了。

还是闪躲为妙。

眼见小冬瓜还傻乎乎地要劝,他暗骂一声傻瓜,拽着他的袖子就走,刚没走两步,只听房门又是“吱呀”一声,一个小小的身影倚在门边,低低软软地唤道:“小南瓜小冬瓜,我要的东西呢?”

小南瓜听见这位小祖宗的声音背后就发毛,急忙回头笑道:“东西在这里,马上整理了给姑娘送去。”

舒和生下来的时候就体弱,请大夫看过,说是先天的心脏毛病,小小的练功还可以承受,若是像舒扬那样成日外面乱跑,风吹雨打的蹲马步练剑,肯定受不起,所以舒隽夫妻二人都难免多宠她一些,谁知把这位天生娇贵的小姐宠得越发会折磨人了,大冷天的想吃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小冬瓜小南瓜每趟下山,大多是为了她跑腿。

她和小南瓜有些不对付,时常变着法子想折腾他,奈何小南瓜油滑得好似泥鳅,几次闻得小姑娘犯馋,便先找个借口躲远,让小冬瓜满足她,把这位小姐气得够呛。

外面搓棉扯絮似的,又开始飘雪,舒和只披着藕色小袄,靠在门框上。她长得有七八分像舒隽,修眉乌发,加上长期体弱,小小年纪竟有一种妩媚秀美的神态,连舒隽也常叹息,摸着她的头发说:“长成这样,以后爹爹可得多担心。千万别叫外面的坏小子给骗了。”

小南瓜偏见了她就害怕,硬把小冬瓜扯走了,老远地叫道:“天气冷,姑娘快进去歇着,晚会儿我就把东西给姑娘送来!”

舒和从鼻孔里哼一声,没搭理他。

舒隽见了女儿便把儿子丢在脑后,过来轻轻把她抱起,柔声道:“乖女儿要吃什么下回告诉爹爹,别总和小南瓜斗气,最后还不是苦了小冬瓜。”

舒和伸出软软的胳膊抱住他的脖子,轻道:“他一点也不尽心,看着好讨厌。爹你就会宠他,怎么不宠宠女儿?”

舒隽笑道:“爹还不够宠你么?再这么宠着,你娘的干醋就要喝一海子了。”

舒和也笑了,唇边露出两点梨涡来,悄悄的说:“你骗我呢,明明肚子里最在乎娘。对了,昨天你叫我看的书,我已经看完了,还有新的么?”

舒隽心里略有些吃惊,女儿生来比儿子聪明些,他是知道的。舒扬外面看着乖巧憨厚,其实和他娘一个德性,内里倔得要命。

人要一倔,特别是那种没头没脑的倔,就很难懂得变通精巧,舒扬就是个典型。

叫他看书识字讲做人道理,他只会认准一个死理,其他意见相左的一概当作没看见,这样的孩子,并不适合做逍遥悠闲的江湖富贵散人,他也明白。

女儿舒和却不一样,她的性子既不像伊春,也不大像自己。说她聪明,确实聪明,小小年纪教会她识文断字,她便一本接一本的看书,看得极快。

舒隽以前担心她囫囵吞枣,便故意抽了一本书问她里面的内容,她居然倒背如流,这等聪明伶俐委实罕见。

奇的是她看完还会说出一套自己的理论,竟好像看不上书里的道理,世人都是愚蠢的,独她一人聪明清醒。这种狂态令人担忧。

加上她素来体弱,偏又有一种与众不同的犟,与父母家人有了摩擦,一个字也不辩解,先是温温婉婉地看着你,若还不心软,她就会折腾自己了,比如天寒地冻地只穿着单衣偷偷出门,冻得脸色发紫,叫别人来心疼自己。

她待自己如此刻薄,竟也毫不在乎,舒隽这么百般灵巧的人,也不晓得要怎么教导她,时常头疼的很。

“昨天给了你三本书,一下子都看完了吗?”舒隽将她额前的乱发拨开,问。

舒和点头笑道:“简单的很,说来说去都是那些泛滥可陈的道理。爹你还不如教我怎么敛财,这还有趣些。”

舒隽看了看她,温言道:“小和,世上的人都是一样,先要学会做人的道理,再去学一些自己擅长并喜欢的。你看那些道理泛滥可陈,但心里知道和自己能做到却是两回事。敛财之类的都可以先放放,反正爹也从来不指望你和你哥哥来养家。爹和娘都希望你们做个顶天立地的人,这样心里才欢喜。”

舒和摸摸自己的小肩膀,还是笑:“爹让我去顶天立地,不怕我被压碎了么?”

舒隽笑了笑,也不知怎么接口,只好抱着她进屋去翻看零食玩具了。

 《教子》中

隔日舒扬刚起床就被伊春拉走,在一个挖出来的大雪坑里练拳法,舒和身体弱,就站在坑边上随便练练马步。

“手要这样摆,别由着你的性子乱出拳。每个动作都有它存在的意义,你先学的时候觉得耍着不习惯,那是你还没练开,等真正练成了,自然而然会明白这些动作怎么连接。”

和以前减兰山庄的师父相比,伊春简直是算极其和善了。

她生产前后将近一年多没有练武,整个人发胖的厉害,谁知生了孩子之后居然慢慢又瘦了回去,重拾起以前的功夫倒觉得比以前更顺手些,若不是两个孩子需要人照顾,她早想下山实现做大侠的梦想了。

舒和最悠闲,蹲一会儿马步就找了块干净地方,用手绢铺了坐在上面吃零食。

舒扬最忙,一边练拳一边默默背诵昨天舒隽教他的敛财秘诀,一脑门子的汗。

伊春听他口中念念有词,一本正经的模样,倒憋不住笑了:“下午你爹陪你,那会儿再背不行么?”

舒扬连连摇头:“不成,下午我一边听爹讲书本,一边还要练拳的。”

伊春大是惊奇:“你这是何必?”

舒扬说:“爹和娘总为了些小事闹来闹去,看着真不耐烦。我又不是笨蛋,怎么就不能一边做大侠一边敛财了?爹总说武功不靠谱,我看他功夫就比娘好,要不是他功夫那么高,钱也不会白白进他口袋。我以后偏要武功高又家财万贯,还要娶个和娘一样好的老婆,绝不输给他。”

伊春愣了半天,忽然听见雪坑上面有细细的笑声,抬头一看,果然见舒隽父女趴在坑边朝他俩笑,舒和的糕点屑子落了舒扬满头。

舒隽啧啧叹了几声,撑着下巴似笑非笑道:“小葛,儿子都发话了,他觉得你无理取闹呢。”

伊春瞪他一眼:“你得意什么?你就不无理取闹了?说什么会武功的都是莽夫愚妇,你才是最莽的那个莽夫!”

舒隽还是笑:“我是莽夫,你就是愚妇。破锅配烂盖,倒也生了个绝顶的儿子。”

伊春被他气笑了,从坑里跳出来,落在他身旁,把袖子一拽:“来来来,舒隽大侠。我已有些年头没与你过招了,如今再试试,好定下谁是莽夫谁是愚妇。”

舒隽也许久没与老婆大人活动筋骨,索性顺着她的意思,与她走到平坦之地,含笑问:“那咱们比武,总要有个赌注。输了如何?赢了如何?”

伊春与他夫妻多年,一见那骨碌碌乱转的眼珠子就晓得他打鬼主意,肚子里不知想些什么小九九。

她心里突然起了警惕之意,瞪圆眼睛看他。

果然舒隽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只朝她露齿一笑,一付“等下就与你好好算账”的模样。

伊春一脚踹向他面门,下一刻脚踝就被他轻轻握住了。

舒扬早就爬出坑,和舒和肩并肩坐在地上看爹娘大打出手。没一会儿小南瓜也听到动静,拽着小冬瓜来看热闹。

伊春如今不比少女时候喜欢做男人打扮,长期在家相夫教子,早已习惯了襦裙珠花。

她动作轻盈快绝,燕子似的飞来飞去,众人只能看清她耳边一朵宝蓝珠花,在风中摇曳不休。

小南瓜低声说:“姐姐如今虽比以前厉害了许多,总还是不及主子的,这场肯定输。”

舒和离他最近,听他这样说,就淡道:“你怎么知道我娘比不过我爹?我娘什么时候成你姐姐了?成天就爱套近乎。”

小南瓜一点也不恼,笑眯眯地回话:“姑娘还不知在何处的时候,我就管姐姐叫姐姐了呢,说起来,倒比姑娘认识姐姐的时间长。小主子叫我叔叔,也有些渊源。”

舒和眉头一皱:“谁和你沾亲带故的?一天到晚留在山上就会偷懒耍嘴,一点正事不做,爹白宠你了。”

她因看不惯小南瓜,说话分外尖酸刻薄,舒扬听不下去,赶紧拽拽她的袖子,一面和小冬瓜打岔:“诶,我怎么看着像是爹快输了?冬瓜哥哥你看呢?”

这可难煞了小冬瓜,他眼睛都看花了,根本分不出谁是谁,只好干笑着应付:“是啊是啊,像是主子要输的样子……”

小南瓜才不吃舒扬这孩子的人情,他还是嘻嘻哈哈的笑,只说:“我给主子办事的时候,姑娘还在睡觉呢。姑娘身体不好,冰上坐久了小心受凉,还是快回屋吧?”

舒和还想说,因见舒扬拼命地拉扯自己,一会儿看看爹娘一会儿看看自己,她也知道他的意思,因为自己的坏脾气,爹娘有些时候很不喜欢,特别是娘,曾狠狠责备过自己。她微微一笑,把后面的话吞下去了。

对面伊春一时不察,稍稍落后半招,下一刻便被舒隽把耳旁珠花轻轻摘下了。

他将珠花往怀里一塞,笑道:“小葛,珠花送我吧。”

伊春和他比了半天,明显发现他在相让,这样比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她素来爽快,输就是输,从不耍赖,于是说道:“好吧,算我输了。你爱说我是愚妇就说,反正我也不在乎。”

舒隽走过去把她肩膀一揽,只是笑:“还和以前一样孩子脾气。你输了,就得听我一件事,你答不答应?”

伊春点头:“好啊,你说。”

她以为舒隽是说以后舒扬的教导他来负责,谁知舒隽在她耳旁低声说了一串,伊春愣了半天,忽然反应过来,把两只眼睛瞪得像猫似的,隔一会儿,忽然问:“你确定要去?”

舒隽挑眉看着她,大有“就看你去不去”的意思。

伊春把他一推,纵身就朝庄外跑去,舒隽哈哈一笑,回头吩咐:“今儿晚上不回来吃饭,你们自己解决。”

说完飞快追了上去。

舒扬低声问妹妹:“小和,你说爹和娘怎么突然不比了,要去哪里?”

舒和平时聪明绝顶,这件事偏偏不晓得,她还爱逞强,装出一付“我什么都知道”的模样,一本正经地告诉他:“是给我们找弟弟妹妹去呢。”

舒扬大吃一惊:“弟弟妹妹是用找来的吗?那我们……我们是爹娘从哪里找到的?”

舒和嘻嘻笑了起来:“我不知道自己,至于你,肯定是爹爹从粪坑里挖回来的,一天到晚臭烘烘。”

舒扬低头闻闻自己身上,还真是一股汗臭,很是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笑了,心里却隐隐担忧自己莫非真是爹从粪坑里捡来的,那岂不是糟糕之极。

小冬瓜在后面听见他俩的孩子话,不由暗暗发笑。

说到伊春和舒隽去了哪里,在场还真只有他才知道,连小南瓜只怕也莫名其妙。

那会儿伊春刚有身孕,一两个月的时候别的都不想吃,只想喝酸梅汤,舒隽不放心外面卖的,小冬瓜又不会做,他少不得找了厨师来虚心请教,自己忙了一晚上,做出一碗汤来给老婆喝了。

自那以后,两人遇到吵架摩擦的时候,总有一人会说:“要不要去喝酸梅汤下下火气提提神?”

那时再有天大的火气也烟消云散,舒隽会带着伊春到处找客栈酒馆,借用他们的厨房做几碗酸梅汤,大家喝了降火气。

至于喝完之后要做什么,那就是个秘密了。

自从上了雪山之后,这还是他们第二次下山去找客栈做酸梅汤,舒隽讨了个老婆,别的没学会,只把个酸梅汤做得出神入化,比经典老铺子味道都好。

两个主要人物走了,小南瓜也机灵得赶紧要跑,刚转身就听见舒和在后面吩咐:“小南瓜,我要吃樱桃,你下山替我买。”

他暗暗叫苦,回头笑眯眯地说:“姑娘,现在冬天,外面没有樱桃卖。你再忍几个月,等樱桃上市了我帮你买一车回来。”

舒和把嘴一撅:“我可不管它上不上市,反正我要吃,你给我弄来。”

小南瓜有些磨牙,抓抓头皮,笑道:“那好,姑娘等着,我这就下山去探探。”

还是下山躲到主子们回来再说吧,这任性刁蛮的丫头,他委实不想招惹。

舒和哼了一声,回头又居高临下地吩咐小冬瓜:“我饿了,你去给我做点吃的。”

小冬瓜比较老实,答应一声赶紧奔去厨房了。

舒扬拉着妹妹的手,摇头道:“小和,冬瓜哥哥和南瓜哥哥都比咱们大,你怎么这样不客气?回头让爹娘知道,又要责怪你。”

舒和笑道:“才不会,他们本来就是下人,下人就是给人使唤的,不然白养他们吗?爹才不是那种好心人。何况这两人都笨死了,什么都不懂,我叫小冬瓜念书给我听,他好多字都不认识。让小南瓜给我讲书里的故事,他也讲得磕磕巴巴,比我们大又怎么了?样样不如我,连我一个小孩儿都要看不起他们。”

舒扬老气横秋地摇头:“话不是这么说,又不是谁认得字多知道的道理多,就比别人强了。而且,冬瓜哥哥和南瓜哥哥都不是外人,更不是下人,你别这样说。”

舒和把手一甩:“你也是个笨蛋,我懒得和你说。我只听爹娘的教训,干嘛要听你的!”

她回到自己屋内,左等小南瓜也不来,右等小南瓜还不来,隔了一会儿倒是小冬瓜把饭菜做好了给她端上来,她一看菜色就皱眉头:“我最讨厌吃萝卜!你怎么总做这个?人生得笨也算了,连眼色也不会看,有你这么做下人的吗?”

小冬瓜被骂得连连摸头,只好问她:“姑娘想吃什么?”

“我要吃菱角,还有蜜汁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