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资源就那么多,不论是名利还是爱情,都要你争我夺才能到手。

江雨生决定,以后要将他老好同事、教授的人设丢开,想要什么,绝不再退让畏缩。

作者有话要说:

江教授痛定思痛,开始从人妻往女王转变了。

可以想像小攻和郭大回头来追他的时候,发现难度突然升级成了“extremelyhard”模式……

第56章

顾元卓离去后的第一个夏天,毒日如流火。

江雨生和敏真的新家有着最新式的中央空调,带新风系统,连同密封的玻璃门窗,将这一方小世界同外面的炼狱彻底隔绝开来。

舅甥俩的新生活也安排得有条不紊。

敏真上午去补课,下午去游泳队训练,晚上则呆在家里,或是看书,或是打游戏。

顾元卓留下里的游戏机,敏真已玩得溜熟。聪明如她,很快通过一系列计算摸清了游戏的运作规律,并且在游戏里如鱼得水。

江雨生信任她的自制力,给她买了一台新电脑,让她自己联网打游戏。他一直觉得自己这外甥女活得像个小大人,希望她能多拥有点同龄人的爱好。让别的家长谈之变色的电子游戏,反而在江家非常受欢迎。

至于江雨生自己,他如今一心扑在了工作上,带着满腔的热情和熊熊的野心,开始为他的新项目经费四处奔波。

他早出晚归,时常错过晚饭。敏真只好独自揣着零钱,去路对面的美食城觅食。

家常馆子的老板娘和敏真熟了,十分可怜这个大人不顾家的孩子,总给她的炒饭里多加一个鸡蛋。

江雨生在不自觉中做了一名都市里的夜归人。

如同千万名为了生计奔波的男人一样,他多半搭乘末班地铁回家。进了家门,一头扎进浴室里,拧开花洒冲去积累一整日的油汗和灰尘。而后,再把自己丢进沙发中,倒一杯红酒,小酌静品。

在酒精的作用下,江雨生脸上的倦意疏散开,让灵魂深处的落寞浮出水面,透一透气。

江雨生的酒力并不太好,稍微喝几口就上头,脸颊通红。以往顾元卓最喜欢他喝得浑身软绵绵地,靠在自己肩头,听他口齿略微不清地对着自己喁喁私语。

那时候,那个年长稳重的恋人才会变做了黏人的小孩,对着他撒娇,尽展依恋之态。

如今的江雨生喝得微醺后,供他倚靠的,只有冰凉的真皮沙发。

都市里清冷的月光落在他身上,如覆了一层薄霜。

分别后才发觉,他们还真有过那么多美好的片段,并未怎么浪费在一起的光阴。

敏真总忍不住想,在遥远的大洋彼岸,顾元卓劳累了一天回到家中,是否也会对着城市的孤月,在独酌中思念分别的爱人。

敏真对江雨生说:“舅舅,你最近好似特别拼命。”

“因为现在正是拼命的好时候。”江雨生说,“我正年富力强,才学扎实,又心无旁骛。这么好的条件,我要是浪费了光阴,那才是对那些条件不如我的科研人员的侮辱。”

学术界并不如外人想象的那么清高,他们也多得是具有自己特色的倾轧和烂账,撕扯起来的姿态也未必比街头泼妇无赖优雅多少。

江雨生过去因为是年轻后生,在争夺资源上总是比较腼腆手软。学院有时候分配不公平,他也会看在别的教授资历比他老的份上,退让三分。

可是这样的江雨生已随着恋情而逝去。

众人眼中一贯温和无害的江雨生大病一场后,就像被人篡了魂,精神面貌判若两人。

恰好那时学院要将一笔本来已说好归江雨生的项目经费削减了三成,去补贴另外一位教授。江雨生从助手口中得知这一消息,面不改色,只是转身就去敲开了系主任办公室的门。

依旧是往日温和谦逊的笑容,有理不在声高,江教授说话永远轻声细语,却教听众不得不侧耳倾听。

“都说论功行赏乃是最公平的手段。做得多的,为院系学校添光创收的,会得到最多的奖励,这个规矩应该没有变吧。但是张主任好似对我前阵子的工作并不认同?这让我很不安,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

江雨生用词谦卑,但是语气却是有兴师问罪之态。

他是学院明星导师,是学院活招牌之一。他一直有这个底气,只是他过去谦逊,从来不用。

系主任好生一愣,没想江雨生这个面人竟然有三分血性。他忙否认:“当然不。江教授的工作成果,学院是相当重视和肯定的。这点你放心。只是刘教授的项目也到了关键环节,如果中断了经费就要功亏一篑。而你的项目才刚开始……”

江雨生露出惋惜的神色:“我记得主任您之前发表过演说,曾说过做项目犹如养孩子。如果这孩子一出生就营养不良,后面能发育得很好吗?而刘教授的那个项目折腾了三年多了,每年都要差点被砍,每年刘教授都会在各大院领导办公室里哭闹一场。看来还是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喝。”

系主任干笑两声:“刘教授毕竟年纪摆在那里……”

江雨生露出困惑之色:“张主任,我们学院什么时候根据教师的年龄而不是成绩来分配资源了?”

系主任劝道:“你这次让一让。我会很快弥补回来的?”

“很快是多快?”江雨生依旧十分温和,“我和学校的合同还有半年就到期了。而C大和M大也早就想请我过去。”

系主任没辙。

江雨生就是以跳槽来威胁,年轻和卓越的才干成为了他手中披荆斩棘的武器,他将之使得风生水起。

最后,江雨生大获全胜。

就此和刘教授结仇。

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别人占他便宜时,也并不怕和他结仇。

江雨生教育敏真:“这世界上没有皆大欢喜的事,不论你棋子落在哪里,都会得罪人,对意想不到的人造成威胁。所以一味退让,指望别人凭借良心道德善待你,是最愚蠢的想法。”

敏真惊问:“那要怎么去争夺才正确?”

江雨生说:“在符合游戏规则的范围内,尽你所能去拼搏。不违背道德和本心,不做伤天害理之事。如果捍卫自己合法合理的利益,别人还对你横加指责,那这人绝对极其自私凉薄,手段卑劣,你就要重点提防对方对你使阴招了。”

江雨生一步步脱胎换骨。

他瘦了许多,所有衣裤全都小了一个尺码,并且没有再胖回去。新衣裤穿在身上,恰到好处地包裹着他削瘦的腰肢和修长笔直的双腿。敏真觉得杂志上的模特都没有舅舅穿衣服好看。

江雨生的刘海曾经柔软搭在额前,顾元卓最喜欢用手指轻轻撩开,然后亲吻他的额头。而这刘海也被无情剪去了,利落的短发将江雨生面孔衬托得愈发轮廓分明,剑眉星目。

开学后,当唇红齿白、劲瘦修长的江雨生穿着一件利落的风衣地大步走上讲台时,阶梯教室里的新生一阵抑制不住的骚动。女生们甚至毫不遮掩地掏出手机偷拍他。

这个年轻男老师俊美,冰冷,虽然有一股卓尔不群的清高,却很难让人讨厌他。

因为江雨生人虽然冷傲了些,但课讲实在是好。深入浅出,充满趣味性,知识点面面俱全,而且划的重点大都会考到,不刁难学生。

学生们评价:“看美人讲课是一种享受。听江教授的课,哪怕他说的每句话都不懂,但是看他站在讲台上写板书,一个转头,一个扭腰,就足够我们荡漾一整天了。”

江雨生的课从来不需要点名,因为不仅学生基本都会准时到,还会多出一大群外系的旁听生,塞得整间教室水泄不通。还因为不符合学校消防规定,动用保安把非本专业的学生赶走。

当江雨生实在受不了被学生偷拍后,让班长带着几个男生负责没收手机。凡是上课对他拍照的,全部上缴。

头三节课,每次都要没收满满一书包。

纵使这样,“T大生物学院男神江教授”的各路私生饭照依旧在各大校园网络中广为传播。

敏真放学去学校找江雨生,还没走进他的办公室,就听见一阵银铃般的欢声笑语。

江雨生的办公室里,挤着一群少男少女,围着他请教功课。

女孩子们青春靓丽,如骄阳下的花朵。看得出她们全都在努力拿出自己最好的一面,想引起江雨生的注意。

而那几个男生也不甘落后。说不清是想讨好老师,还是被江雨生的个人魅力征服。这几个大男孩注视着江雨生的目光同样热切,充满了孺慕。

但是江雨生不同了。

敏真见过舅舅当初对他那些学生如孺子牛般的模样,苦口婆心,又有耐心又温柔。

可如今的江雨生,不会再对学生们倾注多余的私人感情。

学业归学业,他依旧会尽力传道授业解惑,尽自己为人师表的职责。但是私生活上泾渭分明,不分享,不好奇。

他的笑容更像一名心理医生,看似专注倾听,但是不会和你共情。学生真的有困难,他当然会出手帮助。但是他心中那座圣殿,只属于他自己和最亲密的家人,闲杂人等再也不准踏足。

敏真想,古时候江湖大侠有罡气护体,可以刀枪不入。如今的江雨生,他的淡漠戒备就是他的护体神功。

他甚至不再把私人联系方式给学生,有事让班长代为转达就是。

但是就敏真看来,学生们依旧迷失在江雨生矜持文雅的笑容里。

敏真在校园网上看到有学生写:“江教授就像一只骄傲的白凤凰,栖在高高的梧桐枝上,让我等痴汉仰望,期待能被他的尾巴扫在脸上。”

又有学长回帖:“奇怪,我记得江教授是个性格挺软,很好说话的人。他以前和我们一起打过篮球,就像个大师兄。”

学妹回:“那是过去的江教授啦。我听说他离婚了,性情大变。”

“他什么时候结婚过?”

“这样的男神都不要,那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

“就是!不要就给我呀!!”

“呵呵!人家男神才不要女孩子呢。人家有男朋友。”

“胡扯!江教授他女儿都好大了,我们都见过……”

敏真紧张地把帖子下滑。万幸没有吵几层楼,管理员就把帖子锁了。

敏真微微松了一口气。她巴不得外人误会她是江雨生的女儿,哪怕幻想出一个虚拟的江太太出来。只要江雨生不会因为性取向而受到歧视和伤害。

于是,当江雨生的学生旁敲侧击向敏真打听时,敏真面不改色地说:“我在三中念书,妈妈上班的地方很远,不顺路,爸爸负责接送我。”

作者有话要说:

过度章

【基友提醒说我的读者估计大部分是上班族,发布时间改在早上8点,方便大家通勤途中刷一发。于是从今天开始,都改在8点发布了。】

第57章

终于打发走了这群学生,办公室里恢复了平静。

敏真同过去一样,坐在窗下写作业,等着江雨生忙完手头的工作,一道回家。

这时,敏真听到了欢呼声和篮球击地的砰砰声传来。

她抬起头,一时恍惚,觉得时光好像并没有流逝过。

她放学后在舅舅的办公室里写作业,而顾元卓则在窗外打着篮球。回家途中,江雨生会带着她,刻意绕道从球场边经过。

而浑身淌着热汗的顾元卓也会笑着同他们擦肩,手同江雨生的悄悄一握。

敏真忍不住朝正对着电脑全神贯注的江雨生投去复杂的一瞥。

他是否听到窗外篮球场上的热闹?他是否也被勾起过回忆?他有没有像过去一样站在窗边眺望,试图在球场上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可惜现在就连敏真,也不大容易从江雨生的面部获取足够的信息来分析他的想法了。

江雨生的修炼如火纯清,总是笑得彬彬有礼,将自己武装到牙齿。他不会动辄出手攻击,但是谁也再占不到他的便宜。

可能别人会觉得江雨生此人没有以前可爱了。他们会感叹,又一个单纯的青年学者被社会染缸玷污,变得世俗而醉心名利。

但是敏真觉得,江雨生本来是江海浪涛里的一尾活鱼。他顽强坚韧,圆滑机敏。

先前不过是为了爱情,甘愿被养在种着睡莲的水缸里罢了。如今回归了自然,江宽海阔,他自当纵横驰骋跃龙门。

只是有时深夜归家,江雨生在沐浴过后,坐在客厅落着月光的沙发上独酌。那时候他一脸落拓寂寞,如一本摊开的书。

敏真担忧:“舅舅,你好像很寂寞。”

江雨生笑:“你去看看城市里的成年人。哪个不寂寞?但是我至少有这么漂亮的大房子来安放我的寂寞。”

敏真挨着他坐下,问:“那你有没有后悔和顾叔叔分开?”

出乎意料的,江雨生竟然点头:“每次觉得寂寞的时候,都会后悔。也许二十年后功成名就,什么都有了,就是没有爱情。那时候回忆起当年的爱人曾请我和他一起走,我却拒绝了。我怕会悔得肝肠寸断。”

敏真讶然。

“但是一觉睡醒了,看到自己的工作计划,看到自己的成就,又觉得自己做的是正确的选择。”江雨生说,“我老了,不能像当年那样,光顾着脚就跟着他走。冒险不再让我疯狂分泌肾上腺素,只会吓得我两脚发软。”

“你总说你最恨漂泊。”

“是。”江雨生喝尽了杯中酒,“我早年识人不清,一失足成千古恨,为此人生彻底改变,吃尽了漂泊的苦头。”

“你觉得你看错了顾叔叔了吗?”

“这倒没有。”江雨生很笃定,“顾元卓是个好男人。从始至终,他都堂堂正正做人,一心一意对我。这就足够了。”

敏真好奇:“你以前被别的人伤害过,对吧?”

江雨生点头,苦笑:“人心的险恶、自私,我希望你永远都不用体会到。”

“当初发生了什么事?”敏真靠在江雨生身边,如一只温顺的小猫,“舅舅,我觉得好像那个事对你产生了相当大的影响。”

江雨生点头:“那是人生中第一场磨难。”

敏真说:“我小时候听妈妈说过。说你因为犯了错,被外公赶走了,不准你回家。”

“你外公和外婆有对你说过什么吗?”

敏真说:“外婆给我看过你的照片,夸你相当聪明。他们说你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工作,不能回家。”

江雨生鼻根酸涩,往杯中添了酒。

他离家后远走他乡,没能见父母最后一面,一直是他心中永不能平复的伤痛。

在死亡诀别面前,他曾受到过的不公的待遇,也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了。

敏真大着胆子问:“舅舅,你当初为什么被外公赶走?”

敏真以为江雨生会继续回避这个问题。但是今夜,也许酒精放松了他的精神,也许长久的寂寞让他更愿意对人倾诉。

他望着地板上白霜般的月光,说:“因为我喜欢上了一个男孩,败坏了名声,毁了前途,辜负了他的栽培,丢了全家人的脸。”

敏真轻抽一口气。或了好一会儿,她才说:“可我相信你是有原因的,是不是?”

江雨生不禁将孩子搂在怀中,感慨一叹:“敏敏呀,我的宝贝。舅舅可不能没有你。”

可惜当年并没有人和他说这句话。事情发生后,冲着他来的,全都是暴戾的谴责和唾骂。觉得他自甘下贱,变态无耻。更有人暗自拍手庆贺,喜闻乐见天才少年堕落了。

那年江雨生才只有十六岁。

***

江雨生认识徐怀仁那年,差两个月才到十七岁,但已经是大学二年级学生。

江父在中学教数学,古板,严厉,并不是学生最喜欢的老师。

江雨生是小儿子,江母为了生他,颇受了些苦,于是分外疼爱。但是江父治家一贯严厉,立如松,坐如钟,食不语,行佩玉。

孩子们同长辈说话必须用敬语,从来不准对父母用“爸妈”以外的代称,张口“您”,闭口“请”,过年过寿,还要给父母鞠躬行礼,感谢父母养育之恩。

江家住在学校的职工宿舍里。

八十年带的预制板房,青藤爬满半边红砖墙,楼梯间堆放着煤球和废旧报纸。陈年油烟侵袭,醉汉和动物排泄,导致空气中总有一股挥散不去的霉臭。

江家屋子本来只有两间,货真价实的斗室。